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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用手按住书页,指着这一行,转头看着南行止,问道:“这是笔者亲身经历?并不是志怪志异?”
她神色激动雀跃,不曾发现离他很近。
他愣住,却不知为何按捺住,不动声色。片刻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轻柔,温润清浅。
成青云蹙眉,“你……你一定是看过这本书,肯定是知道这书中的内容的。”她困惑不解,“为什么还假装查看?你一来就把这本书给我不就好了?”
南行止将书拿起来,平静地说道:“时间过去太久,记不清了。”
“是吗?”成青云抿唇,“你连刑部的卷宗都记得,为什么这个不记得?”她低声地嘟囔完,继续往后翻了几页。
她恍然顿住,忽而想起在那漫天萤火之时,两人无声贴近的身躯。犹如此时无声的靠近。她僵了僵,立即远离些,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控制住灼热的心跳。
“果然,这笔者认为,鬼火是磷火吗?”她问道。
第109章 初见端倪
“是,”南行止不动声色,却深切地看着她,轻声说道,“磷火正青色,与那日刑部停尸房中的鬼火相差无几。”
“若是磷火……”成青云呆怔地看着书页之上的文字,黑白分明的字迹在她眼前跳跃,而早就在脑海中渐渐分明的线索,快速成型,环环相扣。
“磷火燃烧,有酸味吗?”成青云又问。
“自然是有的。”南行止又说道:“街头坊间,许多杂耍艺人,以物体自燃为奇,吸引街头的人停足观看。其实,那些能自燃的火,大约就是磷火。”他又拿出一本名为《坊间绝技》的书,“这书中,记录了历代以来的神奇技艺,包括弄蚁虫,嘉兴绳技,还有许多失传的技艺。”
成青云心头沉静如水,听完之后,缓缓地说道:“这么说来,那具尸体……”
南行止慢慢合上书,“若是如此,你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了吗?”
这案子,从一开始,便像一个无底洞一般,越是往里探究,陷得便越深,越发往后发展,越是牵扯出更多的谜团。
成青云蹙眉思索,片刻之后,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库房之中收到的寿礼?”
南行止轻轻点头,“我会让秦慕铮为你抄誊一份。”
“好,”成青云下意识用手指轻轻地嘴唇,“若是明白了作案的手法,作案的时间,或许就能查到案件的突破口。只要解开一环,这环环相扣的谜团,就能逐一破解了。”
她眸色镇定,漆黑深邃,又透着难得的睿智与韧性。她轻叹一声,又说道:“死者是朱吉,接下来,我得去一趟朱吉家,问问朱吉的情况。”
“嗯,”南行止轻轻点头,“记得带上胡柴。”
这两日她与南行止在一处,胡柴并没有时时刻刻跟随保护。成青云起身,揉了揉微微酸疼的膝盖,说道:“世子,我这就去看看。”
“不急,”南行止也起身,将桌案上的书一一放好,吩咐绿黛将无关的书放回星驰楼的书房之中。“快到中午了,吃过饭再走。”
成青云轻轻点头,见他转身向正厅而去,便也立即跟上。
正厅之内还未摆饭,南行止坐下之后,问道:“你想吃什么?”
成青云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南行止在征询自己的意见,她抿了抿唇,一时没什么主意,便听见南行止说道:“厨房中有个厨子会做成都菜。”
成青云立即来了胃口,她咬了咬唇,说道:“可以有闷烧鹅掌吗?”
许久无言,一旁的绿黛却为她记好了菜品。
成青云毫不客气,得到默许之后,又要了麻婆豆腐、回锅肉、茄烧排骨。都是成都人惯常吃的口味。
南行止一向吃的素淡,听闻她要的菜品,不由得蹙眉,“还是清淡些好,口味过重,怕是不健康。”
“若是连吃都不能好好吃,那就少了人间一福,”成青云浑不在意,“口福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我成青云或许没什么特殊的爱好,但是就是爱吃。”
“是好吃吧?”南行止微微摇头,“不过能吃是好。你的确需要多吃一些,你太清瘦了。”
成青云摸了摸手背,“有吗?我自己不觉得。”
多次的身体接触,都能让他敏锐的察觉到她那副身体的纤柔与瘦弱。他甚至暗自好奇,为何世上会有她那样纤细柔弱的身体。如今回想,那杭州画舫沉没那晚,他抱着她浮水,臂弯之中轻得如羽毛般的身体,让他至今感触真实深刻。
“多吃些吧,”南行止讷讷地说道。
成青云吃得多,比南行止还多,吃相也不讲究,虽然不至于狼吞虎咽,可与南行止的淡雅矜贵相比,简直相形见绌。
鹅掌炖的酥烂入味,轻轻一吮,细腻酥软的鹅肉便融入口中,香味浓郁。
麻婆豆腐软而滑,外面包裹着浓浓的酱汁,色泽鲜亮,葱花碧绿,香味淡雅,寡淡的豆腐,却软嫩香醇。
回锅肉更是地道,白嫩的肥肉,夹着油亮的瘦肉,陪着大葱和嫩笋,油而不腻,口感极佳。
茄烧排骨,肉轻轻一咬,立刻与骨头分离,肉之中融入茄香,茄子之中含着肉汁,让人垂涎三尺。香气四溢,色泽诱人。
南行止看着成青云吃得很香,似乎也可以多吃一些。他面前的清淡菜品,青菜、鸡肉、清蒸鱼以及一碗蘑菇鸡蛋汤,也变得浓郁起来。
“朱吉有一个哥哥,”南行止放下筷子,对她说道:“他哥哥是在码头漕运做搬运的。家里还有一个妻子,有一个三岁大的儿子。”
成青云吃了排骨,将骨头吐出来放在一个瓷碗中,抬起头来,问道:“朱吉平时与他的哥嫂住一起吗?”
“虽然是住在一起,但是朱吉在蒋府做工,很长的时间是呆在蒋府之中。”南行止说道,“今日下午,我会入宫见皇上,也不方便与你去朱吉家。”
“没关系,”成青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陪着去。她喝了一口汤,满足地暗叹之后,用侍女准备好的布巾擦嘴。
休息了片刻之后,她出了瑞亲王府,胡柴已经在王府门外等候。他将一匹马递给成青云,成青云握着马缰,翻身上马。
“胡柴,我们要去朱吉家。”成青云说道。
胡柴点头,“好的,我跟着你就好。”
成青云策马,看着胡柴高大健硕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这段日子忽略了他。毕竟她与他住在一个院子里,虽然他是南行止派过来的,但是从情分上讲,她与他还算是老乡和朋友。
他面容丑陋,如今在大街上,也带着面巾,蒙着半张脸。
她总会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的脸变成那副样子。她没有仔细地看过他的脸,但隐约能看得出他脸上狰狞恐惧的皮肤并不是天生的,更像是被腐蚀过。
她慢慢地靠近,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他,“胡柴,听你的口音,你似乎并不是成都人。”
虽然他会说成都话,但是人的用语习惯,是难以改变的,胡柴很少说话,但是偶尔说出的字音,也不是成都话。
他虽然到了京城,但却并不说京城话,反而还说成都话。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京话,京城之中,本来就融杂了天南地北各个地方的口音和乡语。
胡柴轻轻地点头,说道:“我原本是容县人,容县虽然也在蜀郡,但是口音与成都还是很不相同。”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太懂成都话,比如成都话说‘拽瞌睡’,但是容县人说‘眯眯眼’,成都人说‘叮叮猫儿’,容县人说的是‘蜻蜓’。”他露在面巾外的双眼快速眯了眯,“但是总体上来说,差别不大,所以很快就能听懂。”
“容县离成都说远也不远,但是也不算太近。”成青云轻轻拉着马缰,与他一边走,一边闲聊着,“你怎么会离开容县,到成都来的?”
“家中并没有什么牵挂,左右都是我一个人了。”胡柴回答得很是爽快,“容县那个地方,虽然不错,但是地方小,那里的人也特别朴实,有的人老人,在那儿过了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县城。我有一次,偶然听到一位去过成都的人描述成都,便想着,自己也一定要离开容县这个贫瘠的小地方,到成都去。成都那么大,长长见识也好。”
他笑了笑,笑声低沉厚重,“说来也巧的很,我一进成都城,就听说司马大人要招护卫,要武功高强的。我本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一试还成了。司马大人对我很好,他对所有人都很照顾,我跟着他,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是也过得安稳,不至于吃亏……”
他声音一哽,“只可惜司马大人已经去世了……而且,还是被人害死的。”
成青云不擅长安慰人,见他很是悲伤,没有宽慰,也没有再追问他其他的问题。
出门时,南行止告诉了她朱吉家的地址,她和胡柴一路往京城西南方向走,西南方向,即将出城的地方,运河在京城此处汇成漕运码头,此处热闹非凡,码头之上,来往的船只不绝如缕,岸上的行人和搬运的工人络绎不绝。
朱吉的家,便在这码头岸边拥挤又显得陈旧破落的某户房屋之中。
稍稍打听,问了在岸边一个负责看管漕运货物的工头,那工头给两人指了方向,成青云这才在拥挤又杂乱的街道之上,找到通往朱吉家的路。
街道两旁堆满了刚刚从运船上卸下来的货物,街道之上,光裸着胳膊、浑身结实的搬运工,扛着大包大箱的货物来往穿梭,累得大汗淋漓。耳旁传来卸货运货以及码头工人拉船的号角声。
故而街道之上已经不适合骑马,成青云和胡柴干脆下了马,将马匹寄放到一家脚店之中。
“嘿,朱吉家,可是因祸得福了……”那工头随口笑了声,“朱吉死了,兵部尚书赔了他们家不少的钱吧?”
“可不是吗?”另外一个坐在货物上的男人,用搭在肩头的黑黄的软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几天,也没看见朱吉他哥出来搬货,可能就是因为拿了不少的钱,发了财,再也不用做这些苦力了。”
第110章 明察暗访
成青云闻言停下脚步,回头,视线穿过杂乱的行人循声望去。
那工头和那男人继续说了几句,便拿了货单清点货物去了。成青云微微诧异,“兵部尚书还给了朱家赔偿吗?”
“这种大户人家会给钱安抚的。”胡柴说道,“若是不给钱补偿安抚,说不定朱吉的哥哥会到府上去闹事,闹大了,还会闹到官府。虽然说民不与官斗,很多闹事的到最后都会被压制下来,而且下场凄惨,但是很多当官的,是不想多事的。所以干脆给钱了事。”
成青云点点头,“走吧,朱吉的家就在前面。”
朱吉的家不过是一方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两间像样的屋子,其余的厨房和马棚等,都是用竹木稻草等随意搭起来的。那大门不过用木头拼凑的栅栏做成,轻轻一推便开了,进入院子之后,院中的情况一览无余。
院子里有个身着布衣的男童,看见成青云与胡柴,惊得大喊一声,那黑漆漆的房子里立刻跑出个妇人。妇人身着深蓝色布衣,腰上围着黑灰色的围裙,脚上一双黑色布鞋,手中拿着一个沾着些油渍和菜叶的锅铲,锅铲铲柄简陋破旧,像是用了很多年了。
那妇人诧异又警惕的看着成青云和胡柴,飞快又匆忙地跑到男童身边,将男童一把揽进怀中,谨慎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成青云与胡柴虽然并不是权贵之人,但衣着服饰,比起这漕运码头之上的人,却是大相径庭,又为考究精致了。
成青云心头不由得淡淡酸了酸,放缓了声音,问道:“这里可是朱吉家?”
“朱吉?”妇人脸色一僵,惶恐又不安,“你找阿吉做什么?”
成青云说道:“我是刑部的人,来问问朱吉的情况。”
显然这妇人并不知道刑部的人是干什么的,成青云顿了顿之后,换了个简单易懂的说法,“我是来查朱吉被害一案的。”
妇人愣住,抱紧怀中的男童,斟酌又小心地看着她,“你是大人……你来查阿吉的案子?你要帮阿吉找出害他的凶手吗?”
成青云轻轻地点头。她不忍心去看那妇人小心谨慎又忐忑不安的脸,还有妇人对她和胡柴畏惧的眼神。
一听说她和胡柴是查案的,便知道他们是当官的。妇人心头一紧,顿时手足无措又惶惶不安。她立刻抱起男童,转身将锅铲放下,连忙请两人进屋。
成青云四处打量了一眼,便与胡柴进了屋。
屋中很昏暗,小小的一扇窗户正对着街上一面酒楼高高的墙,光线被挡在外面。屋子正中的陈旧木桌上,杂七杂八放着些针线和油腻的碗筷,以及些小孩儿玩耍的泥巴木偶。
妇人一进门,就放下男童,利索而快速地收拾了桌子,拿抹布擦干净木凳子,对成青云与胡柴说道:“大人,您……请坐……小的为大人泡茶……”
她从来没有见过当官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记得以前朱吉从蒋府之中回来时,得意洋洋又骄傲的为她讲过他见到高官的情形,似乎是要叫“大人”,要自称“小的”。
“不用麻烦了,”成青云敛衽坐下,很是客气地对那妇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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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却不敢怠慢,泡了一盏茶,那茶水黑乎乎的,水面飘着些白沫,闻着有些酸涩。除了一盏茶之外,还有一盘柿子。柿子洗得又红又亮,果香浓郁。
“你丈夫不在家中吗?”成青云环视一周,问道。
桌子底下的男童慢慢地走了过来,伸手要去拿桌上的柿子,妇人顺手将他抱在怀中,恭敬地站在一旁,一双微微垂着的眼睛忐忑又温顺。
“我家男人出去了,据说是到码头找活儿干,要到天黑才回来。”妇人说道。
成青云与胡柴沉默了些,胡柴坐在桌前,显得坐立难安。他蹙了蹙眉,蓦地起身,那高大的身躯突然之间如山一样拔地而起,骇得一旁那妇人连退几步。
他一愣,轻咳一声,难得用了他最轻柔的声音,对那妇人说:“大娘子,你……你坐下说话吧,我家大人不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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