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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惊愕,面上却不动声色,“相父可是说笑了?朕记得相父尚未娶亲,哪里来这么大的女儿?”嘴里这样说,脑子里一瞬却是百样的想头。越想越觉得可怖,难道是私生女吗?他空有个单身的名头,其实外面养了一串儿女?也是啊,二十八九的人了,有个十几岁的女儿很寻常。现在是怎么回事呢?丞相做腻了,打算弄个国丈当当吗?

众人不敢私议,视线在少帝与丞相之间游走。既然是丞相悉心教导,何谈才学稀松,十个黄钺的女儿也被比下去了。丞相是这朝堂上真正的实权派,就算他推举个七品小吏的女儿,分量都比别人重,何况是他自己的爱女!

太傅和宗正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自知大势已去,十分愧对主公。他们的计划终究赶不上丞相制造的变化,姓燕的老谋深算,看来不单朝堂,连禁中也逃不过他的魔掌了。

第5章

为了留住大权,连埋得那样深的秘密都掏挖出来了,丞相私藏一女,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先前忙于举荐的人都一脸讳莫如深,手里笏板无精打采地搁在了肘弯里。想来同帝王联姻是不成了,不过窥一窥丞相的隐私,还是颇有趣致的。

座上的少帝等他回答,可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令她忐忑的时光,略待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臣说的女儿,并非臣亲生的,是臣之养女。臣任京畿大都督时,手下有位极其倚重的副将,该将在朔方大战中因公殉职,家中父母和夫人又都亡故了,只剩一个幼女,无人照管。臣见那孩子可怜,便接入丞相府抚养,十年来悉心栽培,视如己出。先前朝堂上,有诸位股肱为陛下分忧,臣本不想提她的,奈何诸位多方商讨也没个结果,臣想这孩子虽愚拙些,倒也讨人喜欢。况且她父亲曾为大殷边关永固立下过汗马功劳,功臣之后不当册立,谁又当得?陛下是明君,王道荡荡,赏罚分明。将来立后诏书昭告天下,百姓谁人不为陛下歌功颂德呢?”

少帝面无表情,大概也是被丞相的一番言论惊着了。

如今是不立也得立了,降将后人,怎么能和功臣之后相提并论?扶微早就料到事情不会那么好办,只是他会弄出一个养女来,令她始料未及。黄钺的女儿,就算册封长秋宫,她也不会有半点愧疚之心。但然而丞相口中的女孩子则不同,如果来历属实,她怎么忍心让她入火坑?全家死得只剩她了,再让她断送一生的幸福,那不是堂而皇之欺负人家孤女吗!

“立后非同小可,还需回禀永安宫,请太后定夺。”她看了丞相一眼,“相父,令千金如今在府中么?朕怎么从来不曾见过?”

丞相唇角轻扬,“陛下国事繁忙,鲜少到臣府中,哪里有机会见到她?再说闺阁女子深居简出,她又尚年幼,唯恐冲撞了陛下,因此臣从不令她见贵客。”

扶微笑起来,“原来如此,究竟还是朕疏忽了。丞相与众位的奏请,朕这里都记下了,五日之后自有决断。今日朝议便到此,武陵反案还需加紧审理……相父,一切有劳相父了。”

少帝倚着椅上龙首向他偏过了身子,并不见任何不悦的神色。丞相看在眼里,心下感慨,孩子转变起来果真是一瞬的事,少帝长大了,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要拿捏势必更难。

他长揖,“为主分忧,是臣之责,陛下放心。”

少帝不再多言,起身便出了却非殿。回去的路上没有乘辇,漫步走在夹道里,边走边思量,看来又要费些思量了。原本立后是好事,被那位丞相大人一搅合,好事竟变成了败兴的圈套。燕相如这一生,就是为了让她不好过而存在的吗?源氏没有愧对他,他对大权欲罢不能,何不自己当皇帝呢!

扶微低下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秦颂在一旁看着,轻声道:“主公可往永安宫?”

太后从来没有临朝称制,她对政治的残酷也只停留在表面的理解,去同她诉苦,不过让她忧心罢了,没有任何帮助。

扶微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当年朔方大乱,京畿抽调出去的将领里,当真有这个人吗……”

二十八功臣中,从来没听说过身后如此惨淡的。如果丞相说的属实,她倒真想见见那位养女了。

“建业!”她回身叫近前服侍的黄门令,“悄悄为朕准备轩车,朕要往丞相府走一趟。”

既然是悄悄的,自然不便大动干戈。扶微回章德殿换了件深衣,黑缎边缘有细细的朱红镶滚,这是她所有便服里最好看的一件了。

做人向来如此,得到一些,再失去一些,老天从来不会让你活得太如意。这万万人之上的荣耀,是她拿作为姑娘的快乐换来的。别人穿红戴绿的时候,她只有天子衮服;别人明珰垂挂的时候,她只有冕旒上的玉瑱充耳。她看见北宫那些宫人们画眉点唇,明明很好看,自己却不能像她们一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镜前一遍又一遍整理自己的衣冠,然后安慰自己,打扮得好看能听见山呼万岁吗?不能!所以比起红妆来,她还是更喜欢权力。

从中东门出去,门外停了一辆车,她鲜少出宫,只记得九岁生日那天去丞相府邸做过客。丞相并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人,那日天气奇冷,好像还下了大雪,丞相说应当喝酒驱寒,给她满满斟了一大爵。九岁的孩子,哪里有什么酒量,她好胜心强,学他的样子一饮而尽,然后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如果那个功臣之女落在他手里,经他“悉心照料”,不知会照料成个什么样。

轩车上了大道,一路微有颠簸。丞相府邸建在东城最繁华的那片,要说建造规模,实在很有僭越之嫌。扶微下车后,停在阶下审视,那门楣经过数次重修,现在竟颇具西宫承福殿的味道了。但这些终归是小事,也不去管他,她提了袍角上台阶,料想必有三千门客在院里等着她,谁知并没有。

从临街的门阙到相府正房,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一眼望去,院子里连个站班守院的都没有,只有一个穿襕袍的人,对掖着袖子在檐下站着。长风吹起发冠两侧的缎带,轻飘飘,要飞上天去似的。

她立即显得熟络万分,远远拱起了手,“啊,相父知道我要来,偏劳相父相迎了。”

丞相揖手还了个礼,什么也没说。

如果朝堂上他还愿意应付她,那么到了朝堂之下,丞相的态度就如那些一字千金的大文豪,即便你是皇帝,登门也像个点头哈腰求字画的。扶微一生和他打的交道最多,大致知道他的脾气,他冷你就得热,否则只怕连话都说不下去。

她扣着腰上玉带环顾四周,“相父府上怎么这样冷清?可是护院不够?我传个令,命执金吾调遣一班来,给相父看门好不好?”

丞相低头看她,“得了消息说主公要来,臣把人都支开了,免得陛下误以为我党羽众多,君臣再生嫌隙。”

扶微被他说了个倒噎气,心道何必那么直接呢,委婉一些她也听得懂。她这是送上门来让他挖苦,罢了,为了一探究竟,忍气吞声也是值得的。

他引她入室,她负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看看这雕梁画栋,日光在镂空的花纹里穿行,丞相是个很善于享乐的人。

她回身一笑,“我今日来,是专程同相父商议朝上之事的。相父先前说的那个人,果真不是相父亲生的?”

丞相的眼神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谁会把亲生女儿嫁给一个假男人,又不是疯了。他说:“臣没有家室,也没有红颜知己,主公都知道。既然没家没口,哪里生得出这么大的女儿来。”

如此就麻烦了,她也不讳言,“我那天同相父提起立后的事,自己暗里也想过。我这……半残之躯,果真娶个好姑娘,会害了人家一辈子的。若相父保举的是个奸臣之后,我心里倒还自在些,可如今听下来,又全不是这样,叫我怎么办才好?我思来想去,恐怕还是要辜负相父美意了。我知道相父也是为我,怕立了不知根底的人,将来引出麻烦。然姑娘既是相父一手栽培的,相父对她的感情一定很深,我实不忍心坑了她,还望相父能见我的心,不要怪罪我才好。”

所以这是要婉拒了么?小皇帝心思颇深,他早有准备,不过没想到这上头会分毫不让。

丞相抿唇不语,垂下的双眼看不出所思所想,半晌才一叹:“大殷建朝六十年,历代帝王都以铁血平天下,主公是唯一至善之人。你不忍心害了别人,可还记得自己?社稷系在主公一身,如果主公的身世有半点泄露,各路诸侯还会像现在这么安分守己吗?皇后是离主公最近的人,不知心,便是一柄利刃,随时会取主公性命,主公真觉得有这必要冒险?为了天下大定,区区一人,何足挂齿!臣教过陛下,成大事者有可不为,亦有可为。孰轻孰重,还请陛下仔细斟酌。”

扶微心里百般纠结起来,看这架势,丞相是势在必行了。他们君臣之间很多时候是这样,明明你知我知,嘴上却要装得大义凛然,简直有种互相唱大戏的尴尬感觉。倘或断然说不行,恐怕这项计划最后会胎死腹中。若答应了,叔侄变翁婿……想起来更觉得毛骨悚然。

“相父料定此人可靠?”

丞相点头,“且皇嗣是要务,只有早得皇子,大殷的江山才得永固。”

扶微也算见过风浪的人了,饶是如此,依旧惊得咋舌。

“皇嗣?相父忘了我有难处……两个女人……怎么生皇嗣?难道要抱养不成?”

丞相说不,“必须是主公的骨肉,社稷才不至旁落。”

她红着脸,忽然觉得他是有意让她难堪。这么做无非是在讽刺她,假凤虚凰还欲亲政,只要他愿意,随时能够揭穿她吧。

丞相冷眼打量她,她的局促不可深究,全当是女孩子害臊。他拱了拱手,“主公,可想见一见臣的养女?”

什么三头六臂的夜叉,嫁个女人还能生孩子,确实得看一看。

扶微踅身趺坐,“请出来一见也好。”

丞相抬手拍掌,广袖垂坠,露出一双白洁修长的臂膀来。只是右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似乎是陈年旧疾,瘢痕逐渐隐退,变成了淡淡的肉红色。扶微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檐下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看,槛窗像连绵的画框,人在画中走,这头隐没,那头又出现了。

她眯起眼,慢慢有种奇怪的感觉爬上脊梁。画中人生得很美,侧脸清秀,乌发如云。可她戴的为什么不是芙蓉冠子,而是爵弁?

第6章

她心下纳罕,转过头审视丞相,他脸上淡淡的,连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找不见。这人总是这样,能卖关子的尽量不直说,到最后见真章,常令人有意外之惊吓。

扶微这回,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门上进来的人,并不是她想象中柔美婉约的小娘子。当然柔美婉约也不欠多少,主要是性别出现了偏差。这世上除了她,哪里会有姑娘一身男人打扮!来人穿的是深衣,天青的衣裾,上有缠枝镶滚,温柔的颜色,称出他朗朗如日月的好相貌。他实在长了一张美丽的脸,长眉秀目,神光高洁。就像剑上镶玉,肩吞1描彩,站在那里,竟有十分雌雄难辨的况味。

扶微惊愕不已,抬手指了过去,“这……相父是何意啊?”

丞相不答,示意少年行礼。那少年舒袖稽首,“臣聂灵均,叩见陛下。”

扶微毕竟不是愚钝的人,起先虽惊讶,转瞬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打算将错就错啊。既然皇帝是女人,那皇后就得是个男人。眼前这孩子年纪比她小,看来不过十三四岁,身量也是初长成的模样。这种介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状态正是恰到好处,倘或穿上皇后冠服,再抹上厚厚的一层粉,足可以以假乱真了。

果然耍得一手好计谋,可惜扶微无法认同。她站起来,挣扎着摆了两下手,“太儿戏了,相父要我立一个男后吗?就算现在看不出什么,将来呢?他会越长越高,长出胡须来,到时候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丞相却不以为然,“禁中哪些地方宫人可往,哪些地方不可往,都由帝后说了算。只要皇嗣落地,皇后可称病不见外人,亲蚕等事宜也一概全免,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太后那里呢?总不能连太后都不见吧!眼下还可糊弄,等日子一长……我怕惊了太后,叫人说我有龙阳之好,那就难办了。”

丞相却说不碍的,“灵均的样貌,这一年间不会起大变化,就算见太后也未必会被识破。太后盼的是皇孙,只要主公对列祖列宗有了交代,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主公还怕什么?”

还怕什么?她怕的太多了,原本只想找个正大光明的借口顺利亲政,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最后居然连自己都要赔进去了。

她低头看地上伏拜的少年,垂手在他肘上虚扶了一把,愁眉对丞相道:“遮遮掩掩的日子太难熬了,相父没有经历过,不会懂得其中的悲苦。这件事于我来说尚可以应对,于一个堂堂须眉来说,困在禁中就如折断了翅膀,对他太不公平了。这些年我事事依仗相父,相父为我操尽了心。如今这事我不想麻烦相父了,还请相父容我自己解决。”

她设身处地,说得很煽情,自觉这样还能博个贤德的名儿。没想到话刚说完,灵均噌地一声抽出佩剑就往自己脖子上抹。扶微吓得忙去夺,咦咦惊诧不已,“这是干什么,买卖不成就要以死相见么?”

一个要自尽的人,居然可以那么平静。灵均道:“君侯有交代,陛下若不应允,为防我走漏消息,须得把嘴永远封起来。”

这就是丞相的极端之处,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她够狠,大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不想让这人死,那除了迎他进宫,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扶微冷冷哂笑,“相父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丞相对掖着两手,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臣说过,为了社稷,牺牲一两个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扶微松开灵均,打量了他一眼。这美丽的少年眼里有果决的光,再待几年,大概更会长得天上有地下无吧。她要和他成亲吗?还要和他生孩子?她咬着嘴唇思量,甚是为难,“相父不知道,我喜欢年长一点的男人。”

丞相道:“过两年灵均就长大了。”

这笔账应该这么换算吗?她觉得有点灰心,“我的终身大事,还是让我自己做主吧,我心里有合适的人选。”

丞相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社稷为重,君为轻,还请主公勉为其难。”

所以在他眼里,她这个皇帝的分量真的不怎么重,究竟她喜欢的人是谁,他连问都懒得问。

扶微负气,像挑选货物似的,围着灵均转了两圈。白璧无瑕的人,任何地方都挑不出瑕疵来。她又回头看丞相,觉得这少年就是缩小的燕相如,当年她初见他时,他就像今天的灵均,连眼神都一样。

她抱胸嘀咕:“他真不是相父的儿子吗?为什么我看着竟那么像!不是五官,是神态。灵均的长相随了母亲吧?”

丞相似乎不悦,抿着唇不说话,灵均却道:“陛下误会了,臣的父亲是聂韫。当年陈关之战中,八千骁骑战至三人三马不退半步,臣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这下子倒真不好说了,原来真的是忠良之后,难怪小小年纪如此坚定。

扶微立刻敛尽笑意,清了清嗓门道:“我很敬佩三杰,所以更得提醒你,你还年幼,不要随意答应别人任何要求,免得将来后悔。你先下去,有些话,我要单独同丞相说。”

灵均听丞相示下,见他没有什么表示,揖手道声喏,却行退了出去。

堂上寂静无声,两下里都沉默。扶微慢慢踱步,踱进了门前那片明亮的光带里。她低头看,深衣之下有赤舄,因袍裾宽大,只露出轻轻的一点,依旧红得夺目。她一面侧身欣赏,一面问丞相,“相父说,只要有了皇嗣,我就不用怕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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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换了一种语调,接下来总会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丞相心下有准备,仍旧点头,“臣是肺腑之言,一切都为了陛下。”

“那么相父是觉得,我同谁生育皇嗣都不重要吗?”她仰起头,视线落在了那飘飘的帐幔上,“父精母血啊,要一个可心的孩子,首先必须择其父。普天之下,论治国韬略,有谁比得过相父?依我的意思,相父与其举荐聂灵均,倒不如举荐自己。我是相父看大的,相父最懂我。如今又是男未婚女未嫁,不如彼此将就,凑合过算了。”

她知道这话会引得他大怒,大怒又如何,秘密埋在心里,太久了会发芽,变得愈发蓬蓬勃勃,不可控制。

是啊,她喜欢这奸相,喜欢他不可一世的样子,也喜欢他四两拨千斤的手腕。或许有人不解,他把帝王尊严踏在脚下,说不定还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她怎么能喜欢一个乱臣贼子,难道江山不要了吗?

错了,其实都错了,只有拿捏住了他,才能守住这天下。鱼与熊掌必须兼得,这是几年前就悟出来的道理。她太寂寞了,连禁中的老黄门都觉得她可怜,她得找个人填补这寂寞。不可告人的真相有他一同坚守,不是缘分吗?另觅他人还得担新的风险,找他最最顺理成章。所以奸相在她眼里从未十恶不赦,反倒心心念念了很多年,因为苦于无处下手,经常倍感困扰。

现在时候到了,她已经成人,他不能把她当小孩子了。她有时甚至庆幸,还好他一直未成婚,这是老天给她留下的唯一希望。如果他有了妻儿,那么这辈子只能和他成为仇敌,权力场上斗个两败俱伤。

作为一个姑娘,其实开这个口很需要勇气,但她居然做到了。她觍着脸笑了笑,帝王的表情应该永远端庄平和,不该是这样的。这一笑笑开了她脖子上的枷锁,也笑得丞相心头打颤。

丞相拧起眉头,大觉受到了亵渎:“陛下今日喝酒了?”

扶微说没有,“我白天从来不沾酒。”

“那怎么满口胡话?”

怎么是说胡话呢,“这是我的真心话,就像相父一心为我好一样,我对相父的孺慕之情,也是天地可鉴啊。”

丞相显然对她的口没遮拦很不满,但城府颇深的人,不会因这三言两语就恼羞成怒,只是惆怅地感慨:“陛下六岁到臣门下,这么多年了,臣连尊师重道都没有教会陛下,可见臣有多失败。陛下今日因灵均一事龙颜不悦,臣可以理解,陛下需要时间考虑,臣也没有催促陛下的意思……”

当真用不着拐弯抹角,反正都敞开了说了,何不一针见血?扶微道:“相父不必为我开脱,我刚才的话,确实是我心中所想。相父说皇嗣要紧,我也深以为然。既然谁都可以是皇嗣的父亲,为什么偏偏相父不可以?”

丞相略感无力,“因为陛下拜我为太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相父僭越了。”她嗒然而笑,“我爹爹是先帝,他已经驾崩了。”

丞相依旧不死心,“臣与陛下还是叔侄。”

叔侄这种事,说出来太牵强了。当年文皇帝虽然厚待他,封他为王侯,但既不同祖又不同宗,源氏上下根本没人认他这门亲。扶微抬手抚了抚额,“我知道先帝和相父称兄道弟,可相父也不要忘了,我姓源,你姓燕,不在五服之内。就算亲厚过了头,也没人会怪罪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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