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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宣大理寺彻查吗?”有人窃窃道,“吸炭窒息而亡…虽说是醉酒,但…也不好说呐。”

武帝瘫坐在龙椅上,呆滞的眼睛动也不动,良久才缓缓道:“你们说…是不是要召集最好的法师,入宫做一场法事…宫里一定有邪魅,一定有邪魅…死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呐!邪魅,一定是邪魅作祟。”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没有再敢多劝什么,武帝老迈,脑子也日益糊涂,也是听不见什么忠言了。

大理寺少卿上前一步,“臣,可以去景福宫查看一二…”

武帝无力的挥了挥龙袖,茫然道:“去与不去,又有什么用?去查看?那就…去看看?照朕的意思,去请法师才是上策,上上之策。其余的套路…没有用处。是邪魅,是怨灵呐。”

大殿寂静无声,胆小的文臣环顾着金碧辉煌的殿中,浑身渗出一股子阴森凉意。

——“贤王什么时候回来?”武帝老目骤亮,询问着身边的内侍。

内侍想了想,道:“贤王爷去皇陵三日,来回需两日…回禀皇上,算算日子,贤王爷约莫着后天就会回城了。”

武帝吁出口浑浊的气息,“朝中还是得贤王坐镇,朕心里才觉得踏实,踏实呐。”

老太傅适时道:“贤王一身正气,圣名比天,有贤王在,齐国一定高枕无忧,皇上也无需过于忧心。”

——“太子,太子现在如何?”武帝想到什么,“新婚丧妻…他受得住么?”

老太傅道:“老臣上朝前去景福宫探望过,新婚眷侣,太子伤心是难免的,面冷情更重,还望皇上多给太子些日子走出来。想想出家的三皇子…皇上,不能再失去太子殿下啊。”

——“朕知道…朕知道。”武帝慌乱无措道,“朕,不会逼老五…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朕,不能失去所有的儿子呐…老五…只有老五了…”

老太傅是贤王一党,见武帝的模样也是露出得逞的偷笑,五皇子也是犹如神助一般,先是老三出家,这会儿太子妃暴毙,又是从武帝这头博了些怜悯…

看武帝这副不堪一击的样子,等贤王回来,该是要商议如何让武帝退位,早些给五殿下腾出皇位…

——快喽…一切,都快了。

司天监里

周长安得到女儿死讯,倒地晕厥在地,一众卜官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凉水,总算把少卿大人救醒。周长安纵横朝堂半生,也算是一路顺当青云直上,谁料临了丧女,福气变作了怨气,也是让人唏嘘。

——“原本还以为…”年轻的卜官窃窃道,“少卿大人有福,女儿嫁入皇家,也算是破了卦师难善终的套路…没想到…”

年纪长些的老卜官唉声叹气,“卦师泄露太多天机,原本就是大大折煞福气的行当…福气,哪里来的福气?不过混口饭吃…想不到还要搭进一辈子的福泽,连小辈都难以幸免…这就是命,命呐。”

……

——“周卦师…太子妃…殁了?”程渲面色苍白,扶着门框道。

李骜转过身,看着程渲,眉头蹙起道:“程卦师?莫太医说你怀了身孕,昨儿就来替你告假养胎,你又来做什么?”

程渲低下头,“走的太急,落下些自己的东西,去卦档取了就走。”

——“唔…”李骜眉头皱的更紧,“胎气是挡天机的,你孕事里进来司天监,可是不大好…”李骜忽的想起穆陵对程渲的亲厚,眼珠子转了转,软下话道,“算了,人都来了,速去速回。”

“多谢李管事。”程渲顿住动作,“李管事…你知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殁的?您别误会,不过是…我和她共事一场,心里也替她觉得惋惜。”

李骜应道:“太子妃生辰,兴奋醉酒,误吸太多炭灰…确实有些可惜。”

——“那太子殿下…身体可有恙?”程渲追问。

“太子?”李骜瞥了眼程渲,穆陵待程渲不错,程渲关心提携自己的太子,多问几句也是正常,“太子命大,关心萧妃身子,喝了少许就去了珠翠宫,太子安然无恙。”

程渲耳边回荡着周玥儿在焚室和自己最后说过的话——

——“你有多喜欢莫牙?”

——“他是我生命里的光没有他,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五殿下是我的一切。”

——“他要是死了…”

——“我会追随而去。”

——“如果他还活着…”

—— “我会帮他…”

程渲记得周玥儿说话时的眼神,那是一种自知是绝路的眼神,打她从焚室离开,她就料定了自己的结局——非生,即死。

醉酒吸炭身亡…这不是意外,是**,唐晓,是唐晓…杀死了周玥儿。

卦档里

程渲没有太多时间,她从怀里取出一方准备好的白帕,又摸出一把磨的极细的炭灰,小心洒在暗格的瓷石上。白帕盖上,指尖细细抚开,洁白的帕子立刻印上纵横交错的黑色纹路,狰狰触目,让人心惊。

——魏玉,齐国司天监最好的卦师,怀抱赤子之心,耿直不阿的魏少卿,救程渲于大旱,教她卦术的义父,师父。

他用鎏龟骨卜出了可以改变齐国运数的卦象,这是一旦泄露,罪当诛九族的密卦,他的主人一定要他毁去此卦,否则将会给所有知情者带来杀身之祸,包括卜出此卦的自己。

他的主人,应该和那天让程渲歃血的周玥儿一样,亲眼盯着他焚烧卦辞,不留痕迹;他的主人,也一定会让他歃血为誓,这一生都不能泄露半个字,否则不得善终。

但魏玉,误信主人是真正圣贤的魏玉,并没有这样做。他,悄悄留下了卦象,留给了可以洞悉真相的传人,他引以为傲的徒弟——程渲。

他做的极其精妙,他把鎏龟骨焚烧后留下的纹路拓下,又悄悄描刻在司天监卦档暗格的瓷石上,瓷石是暗黑色,刻上细微的纹路根本没人会发现,就算有人俯视瓷石,打开暗格,寻常人用手摸上,也绝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除了唯一的那个人——程渲,他盲眼的义女,程渲。

程渲是瞎的,她的触觉超出常人太多,魏玉知道,他的义女,只要按上这块瓷石,手心摸上,就会明白他费尽心思布下的一切。

魏玉暗示给程渲暗格的所在,他知道程渲以后一定会顺着自己的指引找到这里,魏玉唯一没有算到的——就算程渲的眼睛。

一个眼明人,太依赖自己看见的东西,却忽略了手心的感觉,这也是程渲为什么找到暗格,却还是一无所获的原因。

——“义父…”程渲低咛落泪,“我找到了。”

程渲吹散残留的少许炭灰,把白帕叠起收好,最后看了眼如龟甲般天圆地方的卦档,飘然离开。

城外,皇陵

祭祀礼毕,贤王穆瑞脱下玄端袍服,换上一身贵重的亲王朝服,那明黄色耀目夺日,胸前的莽龙圆目怒睁,似有腾飞之势。

穆瑞掸了掸朝服,眉宇间挑起一抹凶悍,他示人一向是亲厚模样,忽然的凶意让身边的亲卫也有些诧异,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

——“王爷…岳阳急报。”有来人高喊着快步走进里屋。

穆瑞在齐国遍布眼线,岳阳皇都,更是有太多他的暗人,不论是城外布防,城楼守卫,还是皇宫内外,一句话解释——齐国没有穆瑞不知道的事,岳阳到处都有穆瑞的人。

武帝昨夜有没有做噩梦,说了些什么梦中呓语——中宫皇后还没知道,穆瑞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

——“急报?”穆瑞也不见惊色,“宫里的事?”

☆、第157章 铁血卫

穆瑞在齐国遍布眼线,岳阳皇都,更是有太多他的暗人,不论是城外布防,城楼守卫,还是皇宫内外,一句话解释——齐国没有穆瑞不知道的事,岳阳到处都有穆瑞的人。

武帝昨夜有没有做噩梦,说了些什么梦中呓语——中宫皇后还没知道,穆瑞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

——“急报?”穆瑞也不见惊色,“宫里的事?”

来人单膝跪地,低声道:“启禀王爷,宫里消息,景福宫的太子妃…殁了。”

——“周玥儿?”穆瑞顿住动作,“怎么死的?”

——“生辰当夜,醉酒吸炭身亡。大理寺少卿略微查了些,说是…意外之祸。”

“意外?”穆瑞眉头动了动,“哪来的意外?”

来人挠了挠头,“也许就是和建章宫的三皇妃一样…是意外身亡?”

穆瑞倒吸冷气,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建章宫是意外还是**。周玥儿是太子妃,和假太子唐晓朝夕相对的妻子,唐晓对她是敷衍也好,冷淡也罢,夫妻就是夫妻,同一屋檐下,周玥儿又是喜欢穆陵多年,还是司天监有些能耐的卦女出身…

周玥儿要发现唐晓的破绽,并不算难…

——杀人灭口。穆瑞脑中惊现这个词。一定是周玥儿看出什么,被唐晓设计灭口,一定是。

“王爷?王爷?”亲卫首领陆乘风喊了几声。

穆瑞回过神,深深的吸了口气,脸色凝重,“皇陵回岳阳,要走多久?快马加鞭。”

陆乘风垂目想了想,“原本也就一日多工夫,可今年凛冬太冷,一场大雪才开始化,化雪极寒,地上都是冰霜,怕是不好走…快马难加鞭呐,属下估摸着,最快也要两天。”

“两天…”穆瑞低喃,“那条小路呢,是不是会快些?”

——“难。”陆乘风无奈摇着头,“小路雪天更难走,人马少些还可以试试,咱们的马队,根本过不去,硬要走,三五天也是不好说。王爷是急着回京么?”亲卫忽然悟道,“太子妃过世,王爷一定是想太子早些回京…”

穆瑞环顾身边追随自己许多年的护卫,陆乘风跟着自己许多年,忠心耿耿不说,性子稳重身手也是不凡,深目蕴着深思,良久道:“乘风,这次来皇陵,我们有多少人?”

一声亲厚的“乘风”让这个中年男子很是诚惶诚恐,陆乘风俯首应道:“来时正下着雪,路上难走王爷您吩咐无须带许多人,随行亲卫也就百余人…王爷?”

——“太子亲临皇陵来见本王,此事万万不可以泄露一点。”穆瑞压低声音,“太子此行,护卫不过二十余人,山路难走,也是不能派大队人护送。你,从本王亲卫军里挑选十名可靠的精锐,护送太子回岳阳。”

“王爷您不和太子一起走么?”陆乘风有些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山路和官道也不过就差小半天功夫,山路陡峭危险,照属下来看,一起走官道互相还有个照应…”

——“本王…”穆瑞闭上苍老的眼睛,周玥儿的死让跌宕大半生的穆瑞有些不祥之感,他叱咤风云数十年,有太多权力,有许多门客…他自认没有人可以扳倒自己,他才是齐国真正的主人…但唐晓,自己养在身边多年的门客唐晓…唐晓深藏不露,用瘸腿迷惑人眼,让人对他没有太多防范,自己重用唐晓,一是因为他的本事,二是…他的瘸腿,让他成为一个不可惧的人。

唐晓跟在自己身边,进出湖心书房,陪伴女儿玲珑,见过自己许多亲信,也…见识过自己太多非常的手段…

皇宫御花园彻夜深谈,自己把一切与他说出…唐晓,狠辣的唐晓一定对自己起了杀心。他可以杀了自己的太子妃,就表示,他为了保住自己,已经不顾一切了…

穆瑞后背惊出一身薄汗——自己除去武帝几乎所有的儿子,武帝只剩这个幼子…唐晓,他做出什么都是会被武帝容忍…因为武帝已经快没有可以失去的子嗣…

自己在朝堂中力挺老五,在门客里褒奖老五…如果自己有什么不测…自己的力量必将为唐晓所用…

穆瑞啊穆瑞,你聪明一世,悄悄倾力扶持儿子穆陵,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积攒的力量可以为他所用。而眼下…你要有不测,穆陵要有不测…那可真真是便宜了宫里的唐晓。

穆瑞老躯一颤差点倒地,陆乘风赶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王爷。”

“本王,一定要保住...太子。”穆瑞重按亲信护卫的肩膀。

陆乘风已近中年,还从未见过笃定的贤王有这样失措茫然的时候,他懵懂不知贤王口中喃喃的意思,但见主上眼神慌乱,他知道主上也许预料到后头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

——“属下愿为王爷刀山火海,肝脑涂地。”陆乘风单膝跪地。

穆瑞稳下情绪,见屋里几人都是自己可以托付的亲信死士,咳了声低下语调,“如果本王估料的不错,回京路上,怕是会生变数...”

陆乘风惊呼:“有人要对王爷不利?属下立刻飞鸽传书,让王府派得力的死士...”

——“不!”穆瑞喝住道,“王府要有异动,宫里必定会有风声...”

穆瑞知道,眼下唐晓还不知道穆陵已经见到自己,他只是要自己死,却不知道穆陵人在何处。如果王府弄出动作,唐晓一定会洞悉出他们真正的父子已经相认...那...穆陵还未站稳,就会遭遇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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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石俱焚,是穆瑞不想看到的。他筹谋大半生,为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可以君临天下,一旦唐晓走投无路,狠下心肠...毁掉自己演绎半生的贤明不止,还会毁了自己布下的大局,断了儿子一辈子的前程...

穆瑞不想输,他更不想妻儿憎恨自己一生一世,他还记得自己答应哭泣的妻子,一定会给他们的儿子最光明的前程...

如果一切功亏一篑,就算认下穆陵,他也会怨恨自己这个父亲,生生世世。

穆瑞继续道:“本王按兵不动,才是对自己,对太子,最好的保护。无需飞鸽传书惊动太多人,本王的铁血亲卫,真遇上险事,应该不会那么不堪一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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