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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的脸像一片荒原,没有生机,没有表情,昔日的穆陵就是这样,只有在见到修儿的时候,他的脸才会像春风拂过大地,露出难得见到的笑容——就像,此刻的唐晓。

穆玲珑见太子对她含着笑,更是有些不敢上前,但她毕竟是荣宠在身的郡主,知道皇族礼数的规矩,穆玲珑轻咬唇尖,鞠了个礼道:“玲珑,见过太子殿下。”

唐晓抬了抬手背,“郡主不必多礼。”

——“真是稀客呢。”穆玲珑收起礼,“我长到这么大,殿下还是第一次亲临贤王府。”

“是么?”唐晓幽幽说着,环顾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眸子有着深藏不露的欲念,“以后,也许本宫会常常过来。”

“哦?”穆玲珑孩子气上来,“玲珑不明白。”

唐晓见贤王府一切平静,全无对自己离世的哀悼,虽然他早猜到会这样,但心里还是有些唏嘘,“唐护卫的后事,办的如何了?”

穆玲珑眼中泛起哀色,揉着衣角勉强着道:“尸骨都没处去找,后事?钱管事和我说,殿下平安回来是大喜,咱们府里给唐晓大操大办丧事,就是冲撞了您…”穆玲珑想起什么,忽的抬头看着唐晓的脸,“不过,父王还是很伤心的。”

天下该是找不出第二个比穆玲珑更单纯的女子。唐晓多想驻足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听她絮絮叨着话也好。但唐晓不能停下步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太子殿下!?”穆瑞的话音里带着对太子驾临的惊诧,穆瑞挥开衣襟对唐晓行了个大礼,“臣叩见太子殿下。”

“贤皇叔不必多礼的。”唐晓适时的扶住穆瑞的臂膀,对他微微颔首。

穆瑞被他的动作惊的一个哆嗦,沉稳的深目少许动了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笃定,唇角带着熟练自然的笑容。

——“殿下里面请,去臣的书房说话。”穆瑞挥袖恭敬道。

唐晓走出几步,见穆玲珑晃着膀子往别处溜达,心里涌出一股失落。

王府书房

湖水波光粼粼,映的书房圆柱上雕琢的九兽栩栩如生,唐晓记起莫牙那日所说——九兽尊贵,是武帝对贤王莫大的恩典。见太子看的出神,穆瑞抚须笑道:“皇上隆恩,赐臣府邸用这九兽,实在是抬举贤王府,殿下见笑。”

唐晓收回眼神,不动声色道,“贤皇叔为大齐国鞠躬尽瘁,皇叔受得起父皇所赐的荣耀。”

穆瑞听的心里欢喜,低低笑了几声。

书房里,钱容给这二人斟上香茗,唐晓带来的宫人放下一匣子奏折,便跟着钱容悄悄退了出去,偌大的屋里只剩下唐晓和穆瑞俩人。

穆瑞也不是第一次给兄长武帝批折子,朱砂笔点上的时候,穆瑞也有些恍惚——到底谁是齐国皇帝?武帝坐着那张龙椅,日日慵懒无为,朝里朝外大小事宜都是靠自己打理,德妃两个儿子先后上位,一个荒淫,一个自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亏这两子死的早,穆陵能干,这才算是给自己省了些心力。

穆瑞捻着胡须幽幽注视着年轻得志的穆陵,不禁暗叹岁月如白马过隙,自己当年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眉宇间满满的都是雄心壮志,只等着放手干一番事业。如今的自己,已经渐渐老去,而眼前的穆陵,却正当时最好的年华。

——“皇叔怎么这样看着我?”面对着老辣的穆瑞,唐晓多少还是有些紧张,见他眼睛不眨的观察着自己,唐晓发声问道。

穆瑞笑了声,垂目道:“殿下上林苑死里逃生,臣为您高兴,这颗心也七上八下了几天,今日见到您果然是完好无事,臣总算可以踏实。”

唐晓低吁出一口气,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我能活着回来,也是对亏皇叔派去保护我的唐护卫,要不是他拼死相救,把我推出沼泽…”唐晓话里带着哀意,声音都缓缓低下,“我怕是也葬身那里…”

穆瑞深目微亮,苍声道:“本王的门客可以为殿下而死,也是他唐晓的荣耀,他在天之灵见您为他惋惜,一定会瞑目的。”

“所以…”唐晓对穆瑞抱拳感激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要亲自来一趟王府,向皇叔道谢,救命之恩,本宫铭记于心,绝不会忘记。”

穆瑞惊的站起身,深目灼灼看着平日对自己淡淡客气的太子殿下,这样看来,自己搭上唐晓的性命救下太子,真的是让他记下了自己的恩情,也终于…穆瑞心里涌出快慰——也终于让他愿意待自己亲厚些。

——值得,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第100章 肱骨王

穆瑞惊的站起身,深目灼灼看着平日对自己淡淡客气的太子殿下,这样看来,自己搭上唐晓的性命救下太子,真的是让他记下了自己的恩情,也终于…穆瑞心里涌出快慰——也终于让他愿意待自己亲厚些。

——值得,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寒暄完,也该论些正事。穆瑞从匣子里取出厚厚的奏折,随意翻了翻,道:“其实,这些奏折,大可以让皇上不用再往贤王府送的。”

唐晓抬眉,“皇叔的意思是?”

穆瑞看着他笑了一笑,放下奏折道:“殿下您文武全才,有治世的本事,区区几本奏折,殿下都可以先替皇上批阅了去,又怎么会需要本王做什么?”

唐晓掌心拂过一本本奏折,摇头道:“皇叔有所不知,我才从御书房出来,父皇为这些折子殚精竭力,我也想替他分忧,但…”唐晓悄悄观察着穆瑞的神色,“但父皇却只字不提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帮他,宁可劳烦皇叔您。”

“皇上也许是习惯指派本王了。”穆瑞神色不变,自若道,“殿下您大伤初愈,皇上是想您再好好休养,劳心必伤身,皇上…还是疼自己的儿子呐。”

穆瑞说话滴水不漏,不愧是纵横朝堂二十年的肱骨亲王。就算面对着自己隐隐的怨言和不解,穆瑞也没有替太子说话抱不平的意思。

时间紧促,唐晓也不想和穆瑞来那么多弯弯绕,唐晓抿下一口茶水,按下茶盏,锁紧了飞扬的剑眉。穆瑞疑虑看去,问道:“本王看太子好像有些心事?才避开大祸,破了凶卦…殿下应该高兴才是,怎么?”

唐晓没有应答,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穆瑞神情严肃下来,低声道:“有什么都可以和皇叔说,太子请讲。”

唐晓几番欲言又止,终于狠下心,道:“我伤愈去见父皇,父皇看着我,却说因为我命硬,这才没有死在上林苑…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穆瑞定住深目。

“父皇还说,要是早知道命硬可以克制凶卦,是不是应该早些立我为太子,这样…我两位兄长才不会殒命…德妃也不会自尽身亡…”唐晓低下声音,带着不甘和费解。

穆瑞抚着斑驳的胡须,眉头微微蹙起,“他…真会这样说?”

“不止这样。”唐晓握住手心,眼睛里带着伤感之色,“父皇要立我为太子之前,也询问过我的意思,当时我推脱说——三哥四哥都在我之上,他们比我更适合做太子。”

——“说这些没有什么。”穆瑞道,“储君之位给谁做,谁都会诚惶诚恐推辞几句。可要是皇上现在拿殿下当日的推托之词做文章…那可就有失妥当了…”

“皇叔。”唐晓苦涩道,“父皇就是这样说的,他说,我绝处逢生,就该看淡浮华,好好活着才最重要,储君的位子…”唐晓沉默着没有再说,眼睛掠向听的认真的穆瑞,“皇叔,听父皇的意思,该是想我拱手让出储君之位,三哥四哥哪个去做都好,都不该由我去做。”

见穆瑞沉思不语,唐晓又道:“看来,我是该去和父皇说,不做这个太子…”

——“万万不可。”穆瑞厉声打断,“殿下怎么可以糊涂行事?您不做太子,由何人去做?”

唐晓握紧手心,“父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皇叔,您说我该怎么做?与其让父皇废了我这个太子,倒不如…拱手让出,三哥四哥还会记着我的好处。”

——“不需要他们记着你什么好处。”穆瑞脱口说出,忽的意识到这口吻有些狰狞,赶忙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润了润自己燥热的肝肺,缓下声音道,“本王的意思是,殿下文韬武略哪一样都胜过其余两位皇子,就算是为了齐国社稷也好,储君之位,只有您最合适。您是顺应天命呐。”

“可是。”唐晓踌躇道,“父皇虽然说不用我急着做决定,但也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就算皇叔力挺我这个侄儿,怕也是难以让父皇改变主意。毕竟…”唐晓叹了声,摇头道,“毕竟母妃是蛮夷女奴的后人,我虽是皇子,身上也带着蛮夷的血…父皇多少都是会介怀的…天命予我,却又戏我…”

——“本王认定的太子,不会改变。”穆瑞沙声乍起,眉宇里满是坚定的不可逆转,“拿血统说事,实在是荒谬至极,不可理喻。古往今来,中宫要是有所出,不论中宫的儿子是愚是钝,都是皇室最高贵的骨血,要是君主想册立别的儿子为储君,就会遭来群臣反对,被视作逆了祖规祖训,乱了嫡庶,乱了尊卑…可笑,实在是太可笑。”

穆瑞顿了顿,又道:“中宫若是无所出…又该怎么立储君?君主又是不是真的会为国为民去考虑?不会,他只会宠爱自己最中意的妃子,力捧她的儿子上位,坐享祖上打下的万里河山…血统卑微?往祖上追溯数代,他宠妃的血统不一定比得过蛮夷,谁比谁高贵,谁比谁卑微,还真是不好说。”

穆瑞今天的话特别多,也许是太子驾临向自己道谢,也许是这个侄儿终于对自己流露出亲情脉脉,也许是…穆瑞站起身,走到书房正中,挺直了身板。

——“宠妃和爱子一一殒命,那便也该顺应天命了吧。”穆瑞高声道,“齐国尚卦,卦象既破,为什么不该由您继承大统?拼不过嫡庶,拼不过血统,还拼不过天命么?卸磨杀驴?用您的命给他余下的儿子铺路?为人父亲,皇上此举实在不该…不该啊。”

穆瑞一副痛心疾首的悲愤模样,有那么一刻,唐晓都要被他打动。贤王圣德——果然如此。

穆瑞也并没有觉得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的说这么多话,每一句都在他心里憋了多年,直到今天。

唐晓站起身,“皇叔还有许多国事要忙,我先回宫了。”

穆瑞也没有开口挽留,苍目幽然垂下,对太子略微颔首,“臣,恭送太子殿下。”

唐晓就要迈出门槛的那刻,穆瑞高声又起:“殿下放心,储君之位,臣是一定会替您保下的。”

唐晓侧身颔首,起步离开。

走过弯绕的水榭长廊,对面是贤王府的花园,虽然已经入秋,但花园里种着四季花草,都说秋日寂寥,贤王府的花园,秋日里也五彩斑斓,犹如人间仙境。

唐晓想起自己曾陪着穆玲珑在花园里漫步闲聊,穆玲珑每走几步就会扭头催他走快些,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护卫是个腿脚不便的人,愧疚之色立马泛起,大眼闪动着慢下步子。

自己永远也追不上穆玲珑,今时今日,自己走在了穆玲珑的前头,却是永远也不可能和她并肩携手。

唐晓正想转身走开,忽的听见花园里传来魂牵梦萦的说话声,唐晓情不自禁的停下步子,借着枝叶的掩护,偷偷窥望着那个人。

园子里的是穆玲珑,但不止她一个人。穆玲珑的身影渐渐清晰,她挽着一个老妇的手,和她轻声的说着话,举止很是亲昵。

那个老妇…唐晓在贤王府做门客也有几年,他认识王府每一个人,但穆玲珑挽着的人,他却没有见过。唐晓听穆玲珑说起过——她的娘亲身体不好,深居简出青灯念经,连她这个女儿也见得不多…

穆玲珑挽着的老妇,应该就是贤王妃宋瑜了。

——“娘。”穆玲珑娇声唤着,“看来莫大夫真是厉害,他来也不过就和您说了几句话,娘就愿意走出庵堂出来走走,这样才对,那堂子里又闷又无聊,郁结只会越来越重,出来看看花草景致,娘肯定没几天就会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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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莫大夫。”贤王妃看着女儿娇俏的脸,“你这几天整天窝在家里,哪儿都不去…是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了么?”

穆玲珑噘着嘴,恼道:“莫牙,他没良心。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岳阳…之前他说不做门客,我还以为他就是一时气话…谁知道,没两天就不见踪影…听司天监的人说,他走了,带着相好…成亲去了。真是…气死女儿。”

树丛里的唐晓忍俊不禁,穆玲珑的孩子性情实在太有趣,让人怎么也看不腻,听上几句傻话都会觉得快活。

——“成亲是好事。”贤王妃幽声道,“就像玲珑你,总有一天也要离开娘亲,出去成亲的。”

唐晓心头一揪,禁不住走近了几步。

“我才不嫁人。”穆玲珑执拗道,“岳阳没了莫牙,没了唐晓,其他男子看着都是一样的无趣,嫁给谁都没意思,我才不嫁。我就要一辈子待在家里,陪着父王和娘亲。”

——“又犯傻气了。”贤王妃无奈的摇着头,“年纪也不小,该懂事些。”

“娘今天的心情倒是不错。”穆玲珑探着头嘻嘻一笑,“走了一阵,也说了不少话,真是不容易。”

唐晓靠的太近,明黄色的缎服被眼尖的穆玲珑瞧见少许,穆玲珑插着腰,装凶道:“什么人躲在那里?是要吓唬我娘亲么?出来。”

见被人发现,唐晓理了理衣襟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穆玲珑惊的捂住嘴,“是你…殿下…玲珑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贤王妃一个怔住,本就晦暗的脸色有些发白。

“娘,这位是太子呐。”穆玲珑扯了扯娘亲的衣袖,眸子里有些紧张,“殿下今天来府里找父王…”见娘亲顿着动作也不对太子行礼,穆玲珑赶忙挡在她身前,对着唐晓道,“殿下,我娘亲极少出来的,她太久没有见过外人…受了惊吓忘了礼数…您千万别怪罪她。”

唐晓淡淡一笑,“怎么会怪罪王妃。是我看木槿花开的好,忍不住走来看看,是我惊扰了郡主和王妃才对。”

唐晓又深深看了眼穆玲珑,对她身后的贤王妃颔首示意,拂袖转身离开。

穆玲珑探头看着唐晓走出花园,捂着心口道:“吓我一跳,走路也没个声音…”穆玲珑回过头,“娘?您没事吧?”

——“他,就是太子?”贤王妃目送着唐晓挺拔英武的背影。

☆、第101章 回岳阳

唐晓又深深看了眼穆玲珑,对她身后的贤王妃颔首示意,拂袖转身离开。

穆玲珑探头看着唐晓走出花园,捂着心口道:“吓我一跳,走路也没个声音…”穆玲珑回过头,“娘?您没事吧?”

——“他,就是太子?”贤王妃目送着唐晓挺拔英武的背影。

“威风吧。”穆玲珑挽住母亲的手,“五殿下是几个皇子里最最威风厉害的那个,可本事着呢。娘觉得咱们齐国这个太子如何?”

“差点搭上性命,太子又怎么样?”贤王妃蹒跚的转过身,“玲珑,陪娘回去,起风了…”

“起风了?”穆玲珑眨巴着眼睛抬头望天,“哪里…起风了?”

岳阳城外,渔村

穆陵的伤势一天好过一天,左脸的刀口也结成了一道近两寸的疤痕,让他原本英俊无双的脸孔看起来有些惊心。

见几人都盯着自己的脸,穆陵笑着摸了摸疤痕,“怎么?阿妍,你嫌穆大哥这道疤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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