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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属下…”

“唐晓。”穆陵掌心按住了唐晓的肩膀,“贤王府大张旗鼓派人跟着并不合适,本王思前想后,决定只让你一人跟着。你切记要跟紧太子,不能让他有一丝闪失。”

——“王爷嘱托,属下自当全力以赴。”唐晓抱拳道。

穆瑞说完这些,像是觉察到自己刚刚的举止话音和平日的自己不同,他抚了抚胡须含笑看着唐晓,咳了声哀然道:“齐国连失两位太子,储君不稳,国家难定,本王也是为了齐国的天下呐。五殿下一定不能再出事,不然本王怎么对得起连丧两子的皇上。”

——“王爷仁德圣明,属下愿为您肝脑涂地,就算用属下的命换太子的,属下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唐晓不动声色。

穆瑞幽声道:“玲珑自小就和五殿下走的近,几个堂兄里她最喜欢的也是这个五堂兄。如果知道你去保护五殿下,玲珑一定很高兴。最重要的是,美女爱英雄,玲珑定会对你更加刮目相看,后头的事…本王也更好对她开口。”

穆瑞不愧是一只最老谋深算的狐狸,他夜深时分和自己絮絮扯了这么多,不惜用穆玲珑做饵,诱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一颗忠心,甚至是为他去死。

穆瑞真的会把心爱的女儿许配给自己?让一个有腿疾的布衣门客做贤王府的掌舵人?唐晓不信,死也不信。他只是穆瑞一颗棋子,仅此而已。

穆瑞用女儿诱之,只是为了让自己拿命保护太子穆陵?——用女儿,换穆陵的安危?

——他口口声声把缘由说的冠冕堂皇,但唐晓只觉得愈加可疑。

穆瑞又拍了拍唐晓的肩,示意他可以回去歇着,唐晓恭敬的朝他鞠了一躬,一脸平静的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子时,客栈

掌柜提着灯巡视着自己的地方,见程渲那屋还亮着灯,里面传来隐约低幽的说话声,夹杂着年轻男女的欢笑,掌柜老脸一红,啧啧不已:“游侠闲卦就是好呐,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想好就好,想闹就闹,啧啧,羡煞我也。”

屋里

莫牙捧起程渲的脸,凝视着她晶亮的眸子,良久也不愿意挪开眼睛。

——“看什么呢?又不是没见过。”程渲嗔恼道。

“就是看不够。”莫牙都不舍得眨眼,“整个白天都没有看见你。”

程渲脸颊微红,莫牙白皙的指尖轻轻按住程渲眼角的睛明穴,程渲有些紧张,“是眼睛有什么?”

莫牙摇头,温声道:“不是。只不过是你眼睛才好不久,还是不能用眼过度。你小时候忽然盲眼,应该也是日夜钻研鎏龟骨卦术的缘故。刚刚我见你眼里有血丝…程渲,你又碰鎏龟骨了么?”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莫牙。程渲点头,等着莫牙对自己的责备。

莫牙爱惜的按揉着程渲的眼角,“程渲,你记住,不可劳眼,也不能流泪。我能治你,更要护住你。”

——“记住了。”程渲温顺的依偎着莫牙,贴着自己坚实的盔甲。

莫牙侧过头,吻了吻程渲幽香的发丝,“什么大事,能让你偷偷拿出了那块值千两黄金的骨头?”

程渲直起身,对视着莫牙温柔的黑色眼睛,“穆陵后天要去上林苑狩猎,司天监占出的卦象扑朔,我趁焚室没人,就用了鎏龟骨…”

莫牙像是早就猜到,他脸上隐隐闪着醋色,但却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程渲温顺乖巧,自己也是没有脾气。

——“上林苑是死过皇子的地方…”程渲道,“我也是好奇…”

莫牙肚子里给穆陵翻了个大白眼,“怕什么?之前那位太子殿下好胜,非要骑那匹没有驯服的玉逍遥,摔下马背也是自找;后来那位荒淫好色,死在美人榻上更是活该…什么储君不详?都是自己作死。程渲,你五哥识轻重有分寸,他才不会有事。”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程渲惊道。

莫牙眉眼闪过一丝得意,“我可是进出贤王府的人,这都是我给贤王施针的时候听来的。”

——“贤王爷…”程渲想起卦档里暗藏的那个密卦,“贤王圣名在外,也会在自家议论仙去皇子的丑闻…”

“穆陵做了储君,贤王爷高兴的很。”莫牙捏住程渲的腮帮子,“有这位可以一手遮天的贤王保驾,你的五哥绝不会有事。看好你的眼睛,可别又熬瞎了,听到了么神婆子。”

——“祸福轮转,死地重生。”程渲挤出话来,“这卦看着凶险,但其中暗藏生机,穆陵…应该不会有事。”

“好你个程渲,你还记着他。”莫牙低喝一声把程渲压在身下,“你再提他一句试试?”

程渲拧着鼻头,扯住莫牙的耳朵,犟声道:“最恨人家威胁我,五哥五哥五哥,我就喊了,你吃了我呐?”

“还治不了你?”莫牙毕竟是个男子,看着文气力道却不小,压着程渲动惮不得,黑目冒着噌噌的火苗,鼻尖顶住了程渲的脸颊,热乎乎的气息挠得程渲有些痒痒,不等程渲反抗,莫牙滚热的唇已经吻向了她的颈脖,一下一下,像一头初尝美味的小兽。

程渲环抱住莫牙躁动的身体,她又感受到了小莫牙的蠢蠢欲动,程渲忽然觉得咽喉干涩,好像也渴望着什么的滋润。

——“程渲…”莫牙哑着声音低喘着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成亲…”程渲喃喃重复着,“我也不知道…总不会在岳阳吧…”

“回船上去…”莫牙艰难的松开缠绵的唇,支起身体渴求的看着程渲迷离的眼睛,“跟我回船上去…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好…”程渲浑身香汗淋漓,嫣红的脸泄露了她内心对莫牙一样的欲求,“赎回了大宝船,就成亲…”

莫牙抹了抹鬓角就要滚落的汗水,他缀吻着程渲的唇瓣,不敢再深入进去,他怕,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强了程渲的意思——他爱程渲,爱这个颠沛坎坷的盲女,他愿意等。

——“程渲…”莫牙扳正程渲的头,让她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我,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程渲抬身抵住莫牙滚热的额头,莫牙看见她眼眶里蕴着真挚的泪水,融化了自己寂寞多年的心肠。

客栈外

从贤王府走到禁锢着刺墨的小宅,一路要经过莫牙程渲安置的客栈,唐晓抬头望去,见莫牙住着的房间还亮着稀薄的灯火,那灯火摇曳不止,唐晓看着出神,灯火忽的暗下,让整个客栈沉入了深邃的暗夜里。

唐晓收回眼神,拖着瘸腿朝着小宅方向步步走去,唐晓摸了摸袖口,这一次,他信心满满,他有把握刺墨一定会帮自己。

但他内心深处隐隐有些伤感,如果世上没有了唐晓这个人,又有人会一直护着穆玲珑吗?那丫头顽劣任性,不好应付,除了自己,还有谁可以耐心无怨的守在她身边。

穆瑞说,这个女儿总喜欢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唐晓心头揪住——情如烈火,让人奋不顾身。自己不在,谁为这个傻丫头遮风挡雨,抵御烈火焚心?

——你想的太多了。唐晓暗笑自己。你只是郡主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护卫,没了你,自会有别人即刻补上。要巴结穆玲珑的人从贤王府排到了宫门口,你又算什么?

穆玲珑是怜悯你,她的心里没有你。你只是她的护卫,将来,便是她的堂兄,真真正正的堂兄,不会有结果的堂兄。

唐晓的心骤然冷下,他特殊的脚步声在子夜里如同鬼魅,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街角的小宅

满是锈斑的铜锁咯吱打开,里面昏昏欲睡的刺墨艰难的睁开黏在一处的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多少日子,他早已经分不清日夜,分不清寒暑。

见唐晓一步步走近自己,刺墨哀叹了声,又闭上眼歪下头。

——“饿了吧。”唐晓从怀里摸出几块馕饼,一个酒葫芦,温温笑着按在了摇摇欲坠的木桌上,拾起一块馕饼撕下一块,就着酒水悠哉嚼着,“累了一整天,我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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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墨闻到馕饼的香气,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却没有向唐晓服软。唐晓咽下馕饼,掸了掸手上的芝麻屑,起身走近墙角的刺墨,指尖抬起他枯瘦的下巴,死死注视着他满是胡须的丑陋脸孔。

唐晓看了些许,在刺墨对面盘腿坐下,扳下一块馕饼递到刺墨嘴边,“吃一口?”

刺墨撇过脸,朝地上狠狠吐出一口唾沫。

唐晓也不生气,笑了声吃下馕饼,“都说蜀人刚烈,果然如此,刺墨虽然是文医,却也是一身傲骨不服软,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帮我。”

——“死了心吧。”刺墨嘶哑道,“死了这条心。”

“我活到今天,没有死在巴蜀,没有死在路上,怎么会去死心?”唐晓大笑,他扬唇逼视着刺墨如同骷颅的脸,“刺墨,你不愿意帮我,但你…又愿不愿意帮别人?”

——“刺墨困在这里如同蝼蚁任人碾杀,已经是自身难保,又怎么去帮别人?”刺墨无力的垂下头去,闭目像是打算睡去。

唐晓从袖子里摸出一件叠得齐整的白色缎衣,绣着梅花的领口向上,刺墨周身泛着恶臭,忽的嗅到一股皂荚的清香,刺墨一个激灵抖了抖身体——他熟悉这股皂荚气味,他太熟悉…那个人。

☆、第64章 莫牙牙

唐晓从袖子里摸出一件叠得齐整的白色缎衣,绣着梅花的领口向上,刺墨周身泛着恶臭,忽的嗅到一股皂荚的清香,刺墨一个激灵抖了抖身体——他熟悉这股皂荚气味,他太熟悉…那个人。

——“你认得这件衣服上绣的梅花么?”唐晓淡笑,“你在岳阳生活多年,应该认得的,不认得也不要紧,我说给你听:这是司天监的标示梅花印,司天监的卜官朝服上都绣着这样的梅花,我手中的这间白裙,是用姑苏桑蚕丝织成,轻如蝉翼白如羊脂,能穿上这件衣服的,只有司天监的第一卦师,也就是大齐国,可以用鎏龟骨占卜的卦师。”

刺墨缓缓抬起凹陷的眼珠子,他冷冷扫过唐晓手里的白衣,又不屑的散开眼神。

“你困在这里太久,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唐晓拂拭着白衣上精致的梅花暗纹,“这件衣服的主人,就是司天监的第一卦师,修儿。齐国人都知道修儿,你一定也知道。但是…月前司天监摘星楼大火,修儿葬身火海…刺墨,这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

刺墨昏黄的眼珠动了动,但仍然没有发声。

唐晓把白衣贴近鼻尖,贪婪的嗅着上面的清香,“人人都以为修儿必死,那样冲天的大火,怎么可能有人能活下来?武帝、贤王、五皇子穆陵…他们都当摘星楼大火无人生还…甚至连我,都以为这样…谁知道…”

唐晓一把攥住梅花暗纹,鹰目闪出一种灼灼逼人的煞气,“刺墨,你信么?那样的大火,居然活下了一个人,修儿,就是卦师修儿…她居然逃出生天,她没有死。”

“生死有命,命不该绝。”刺墨沙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也许人家的福祉还不光如此。”

唐晓冷笑了声,“修儿活着回到了岳阳,但奇怪的是…岳阳却没有人认出她,连以往和她交情极好的五皇子穆陵,与她同吃一桌饭,都没有认出她就是让自己痛彻心扉的修儿。刺墨,你猜出为何了么?”

刺墨干唇动了动,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原本没有丝毫破绽的。”唐晓仰头灌下一口烈酒,“但只要做过,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他们确实差点儿就可以瞒天过海蒙骗世人,偏偏注定遇到了我。哈哈…”唐晓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出来,“我就是你们天生的克星,命里的魔障,你不肯帮我,老天却在帮我。刺墨,修儿可以重回岳阳无人能识,都要拜一样东西所赐——神蛊,你口中已死的神蛊。是一位叫莫牙的神秘大夫,用神蛊替修儿易容换脸,用一个新的身份踏入岳阳。”

——“荒谬…”刺墨的牙尖把嘴唇咬出血来,“你已经疯了。”

“心存大志,我怎么会疯?”唐晓厉声呵斥住刺墨,“你们从海上来,刺墨,你和莫牙从岳阳离开上了船,悄悄驶入海上避开所有认识你的人。你们的船是由乌木制成,船上还有你做贤王暗客时搜罗的各种稀世珍宝…”

刺墨的喘息愈加急促,他的脸色骤的煞白一片,浑浊的瞳孔涨的通红,眼珠子像是要爆裂而出,“不可能,绝不可能…”

——“莫牙,你带上船的弟子莫牙,他救下了跳海的修儿,替她换去旧脸掩人耳目…他们俩人上了岳阳的码头,一个重入司天监做了末等的卜官,还得了五皇子的信任,一个入了贤王府做了贤王的门客,替贤王治好了多年的心痛旧疾…”唐晓抬起刺墨的脸对向自己,“刺墨,你再死不承认,是要我带着他俩到这里和你对峙么?也许,那位莫大夫踏上岳阳,也是想探找你的踪迹,他,一定很想你。”

——“不可能…”刺墨哀声落泪,“易容换脸,牙牙不会去做…我再三叮嘱,神蛊阴毒,不可用,不能用…他怎么会…给别人换脸…绝不可能。”

“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是人难以控制。”唐晓握住手心狠狠道,“刺墨,你徒弟帮的人是朝廷昔日的第一卦师,修儿易容潜回司天监,鬼鬼祟祟一定有所图谋,眼下齐国正是多事,你也不想事情暴露连累你的好徒弟。刺墨,我查出一切第一个就来告诉你,我,也只会告诉你。刺墨,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你帮我,我也一定会报答你。”

刺墨老泪落下,死死瞪着唐晓含着叵测笑容的脸,“唐护卫心比天高,我拿什么去信你?”

——“你还有的选么?”唐晓阴冷笑道,“贤王府暗客刺墨,携带珍奇一夜消失岳阳,徒弟莫牙身怀异术,替司天监第一卦师修儿换脸易容,重返岳阳…贤王爷尚且有香檀旧账要同你清算,武帝生性敏感多疑,五皇子初登储君…不知道他们对你们的事又会怎么想?刺墨,我本就命苦多舛,我是无所谓生死的,只是你心爱无辜的徒弟莫牙…你舍得他懵懵懂懂,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唐晓站起身,“刺墨,你不忘带莫牙上船,就是要护住他,他继承了你的衣钵,你舍得看他枉死?”

刺墨的指尖深深掐入了身下干硬的砖瓦,渗出殷红的血水来,他可怕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自信满满的唐晓,像是要吞吃了这个薄情冷血的人。

——“刺墨。”唐晓挥袖转身,“你救我,却又害我。你救莫牙,可也别害了他。我和莫大夫有些交情,他心思单纯,善良本事,死了实在太可惜,太可惜了…”

——“帮了你,我们会怎样?”刺墨昂起头,手背白骨分明。

唐晓眼中溢出火光,“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宝船来客,自然是回到你们船上去。天高地阔,去哪里都好过岳阳。”

——“你?”刺墨摇着头,“我不信你,唐护卫心狠手辣,我不信你成事后会放过我们。”

唐晓竖起食指对刺墨摆了摆,“我是不敢留下你们,但是…我也有软肋在你们手里。”唐晓抚上自己棱角分明的脸,“医者有大本事,神蛊金针个个深不可测,你可以给我换脸,自然也可以做下手脚,贤王书房,让他心痛多年无法治愈的檀香…也是你给他找来的吧?人周身无数穴位,刺墨你又是其中高手,谁知道你会不会暗中做些什么,让我一生都要靠你化解。这个赌注太大太凶险,刺墨,我是一定不会让你们死的。”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刺墨咬牙发声。

“你忘了么。”唐晓指了指自己英俊的脸,“给我一张崭新的脸,我要…一张穆陵的脸。”

——“你都已经筹备妥当?”刺墨难以置信的扫视着唐晓挺拔自信的身姿,他忽然发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如果早知道他的仁慈会带来今天,刺墨宁愿掐死那个刚出生的婴儿,“他是五皇子,五皇子…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如今的长相…你,有法子把他带来?”

“已经是太子了。”唐晓勾起笑容,“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替他高兴。”唐晓飞扬的眉宇傲然挑起,他细细审视着刺墨褴褛不堪的衣着,已近深秋,刺墨还穿着数月前上岸时的夏天薄衫,历经折磨,那一身薄衫看着像是一扯就会烂成碎片,“刺墨,外头,已经入秋了…你知道的,齐国皇室习俗,秋日狩猎,就是捕获穆陵的…最好时机。”

——“刺墨,你身无长物,又没有神蛊傍身。”唐晓黑目有些不喜,“是不是要把你的好徒弟莫牙带来,神蛊一定是在他身上,是不是要他来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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