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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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她,感受到眼角的一点湿润。

她当然不认为那是眼泪!

那是喝酒太多流出的水!

这是命运的魔咒,这是她五世都逃不脱的噩梦!

她喝醉了的时候,也会躺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迷茫地望着辽阔地天空,想起那个战战兢兢在皇宫内院求得一线生机却惨遭杖毙的自己,想起那个大家闺秀抱着偌大肚子的自己,想起那个身为小国公主矢志报仇雪恨的自己,当然还有那个好不容易身为男儿身却一命呜呼摔下马背惨死从而成为一个笑话的自己。她想着这些,会越发地心头沉重,心里明白,天涯海角,生死轮回,她可能还真躲不过!

自此之后,她是越发性情乖张无恶不作了。

她贪婪地纵情人生,朝三暮四,放荡不羁,坏事干尽。

一直到有那么一天,她要去干一票大的,打劫一个来往的大客商。

那一天,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她狞笑着命令手底下人将那一队客商团团包围,然后开始挥舞着大刀朗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谁知道刚说完这话,就听到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轿子里,一个清冷低哑的声音响起。

“就不能换一句台词吗?”

话音一落,原本神采飞扬狰狞满脸的土匪姑娘阿砚顿时僵在那里。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不起眼的两人抬轿子,土灰色的,真是看不出来啊……

黑色轿帘子掀开了,她先看到的是一双手,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别人或许不知道,阿砚却明白,那是一双意味着权利和财富的手,那双手的主人注定呼风唤雨,俯瞰天下。

紧接着,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淡定从容地撩起袍子,顶天立地,睥睨地望着这群形状各异的土匪们,最后目光落在了阿砚身上。

“竟是个小丫头?”他纵然淡定,可是也有些许的诧异,这张牙舞爪的土匪头子,竟然是个小丫头?

谁知道回应他的,直接是噗通的一声。

刚才还嚣张狰狞的土匪姑娘,直接膝盖一软匍匐在那里。

当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土匪窝里的小伙伴们一个个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嬉笑怒骂号令群雄的姑娘,跪倒在那个玉树临风尊贵俊美的男人面前,痛哭流涕哀声连连:“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几岁幼弟,更有父亲,身受病痛之苦。求大爷饶我一命,我定衔草成环,做牛做马,报答大爷的大恩大德!”

死了四次,她已经认命了。

在他面前,她被消磨了志气砍去了棱角,那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在皇宫里求生存的小丫鬟又回到了她的骨血和灵魂中,她跪在那里哀求他饶他一命。

她当然也明白,一切都是徒然。

后来她到底是死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刀毙命的,甚至连那把刀怎么砍上她脖子的都不知道。

……

或许是第五世的她太过放浪形骸,以至于后来的那两辈子,她并不太愿意去回忆这一切。

她是一个乖巧上进的姑娘(小伙子),清清白白做人,那个什么土匪头子,她真得不懂呢!

可是一场风寒,她在这昏沉沉的梦中,到底是回忆起了这第五世,沉沦于酒肉之中坏事做尽的第五世,明明手握大刀张牙舞爪可是却在那个尊贵冷漠的男人面前弃械投降彻底丧失了斗志的第五世!

阿砚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眸,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般。

而就在这种极度不适的病痛中,她听到了一个嚣张的声音。

“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看不惯你那个张狂的样子,看吧,如今果然现世报了。病成这个样子,你是别想继续当九爷的厨娘了!活该,这下子又得罪了九爷,看你怎么扳回一城!没了你,可又轮到我小起哥哥了,我小起哥哥一定施展浑身手艺,伺候好九爷,让九爷再也不要想起你这个病怏怏的臭丫头!”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鼓噪了,阿砚原本就头疼,如今听到这声音,简直是像有六百只鸭子在她耳边呱呱呱,她挣扎着动了下唇,想告诉她说安静下,可是任凭她使劲浑身解数,喉咙里却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

看来她病得很厉害。

其实她心里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的。

所谓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忧思伤脾,惊恐伤肾,百病皆生于气,她自从来到这九爷府中,想起七世惨死便悲伤不能自已,看到那可恶的男人便怒气横生,再想起自己今生终究逃不过那既定的宿命,便惊恐莫名忧愁郁结,偶尔间能逃得一命却又窃喜不已,如此下来,大喜大悲,自然伤肝伤肺,伤肾伤脾,如今呢,又被九爷拽到水里,这秋日的湖水固然不是太凉寒,可是她惊恐莫名,更兼这些时日体质薄弱,这才导致凉寒趁虚而入,侵入五脏六腑,惹了这场风寒。

不过她倒是也不着急的,她精通医术,如今只要能保下命来,不惹的那可怕男人杀了自己,她自然会小心调理,度过这一病劫。

当然前提是把耳边这鼓噪的六百只鸭子赶走!

于是她挣扎着抬起手来,摆手,做出赶鸭子的动作。

可是鸭子却仿佛越发得意了:“咦,你这手竟然还能动?还没死呢啊?说明你病得还不是太厉害!看我送你一程!”

说着,只听得一声闷响,有一个沉重的东西砸向了阿砚。

那是一个枕头,一个里面包着粟米壳的枕头,沉重的枕头,带着一股子发霉的粟米壳味。

它是那么恰到好处地砸在了阿砚的胸口。

阿砚顿时犹如被巨石击中一般,胸口闷痛,浑身剧痛,呼吸在这一刻骤然挺直,心脏也好像陡然停顿下来。

太疼了,好疼,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依稀仿佛,她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想到这里,她竟然一下子睁开了被疲惫无力的眼皮,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屋顶上方。

她要死了吗?

难道说,她这一辈子竟然不是死在那可怕的萧铎手下,而是死在一个柴大小姐这么个黄毛小丫头手底下?

凶器竟然是一个发霉的粟米壳枕头?

阿砚心里悲哀至极,可是悲哀之后,又觉得惊喜万分。

不一样的死法,是不是意味着改变命运的契机?

而当阿砚就这么怔怔地盯着屋顶在那极度的痛苦中遐思的时候,何小起走进了这个房间。

他先看了看榻上躺着的阿砚,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

此时的阿砚脸色如纸毫无半分血色,简直和他以前见过的死人毫无两样,更可怕的是她两眼茫然无神,就那么直直地望向上方。

而最诡异的是,那双透着迷惘的眼睛中,竟然仿佛有一丝奇怪的喜悦。

还是什么鬼?

何小起大惊,大惊之下忙命旁边的丫鬟小惠去喊大夫:“快去,叫大夫,就说这里要死人了!”

☆、你们要害我

阿砚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她竟然没死。

看来一个粟米壳的枕头是没办法把她送到阎罗殿的。

她这一口气总算是过来了,嘶哑地咳嗽了几声,她虚弱地叹了口气,忧伤地闭上了眼睛。

何小起见此情景,抿起唇,冷着脸,皱眉瞪了眼旁边的柴大姑娘,径自走出了阿砚的房间。

走出去后,看到了一旁的丫鬟小惠:“这是我们厨房里的人,是九爷看重的厨娘,好好照料她,不要再有什么闪失。”

小惠惊惶地看了下旁边撇嘴翻白眼的柴大姑娘,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

何小起吩咐完后,拉着柴大姑娘,没好气地往前走。

柴大姑娘看他那个样子,也生气了:“喂,就是这个臭丫头抢了你的位置,她现在病了,如果能趁机死了,岂不是很好?从此后你又能当你的主厨了!而且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何小起胸膛剧烈起伏,阴着脸看她,也不说话。

柴大姑娘开始的时候还觉得颇委屈,何小起生气,她也生气啊,她是为了何小起好啊。

可是当何小起用那双泛着冷意的眸子一直盯着她看的时候,她渐渐地被看得不自在起来了。

何小起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用略带疲惫的声音叹了口气:“明儿,你知道的,我的父亲就是宫中的御厨,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白兰会上输得一败涂地,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发下誓愿,要在白兰会上出尽风头,拿到白玉兰花,弥补他老人家当年的遗憾。如今在九爷的厨房里做事,我自然是凭着自己的厨艺让九爷喜欢,而不是一些歪门邪道。这阿砚小姑娘能得九爷喜欢,确实是她厨艺了得,我心里也明白,如今并不能比过她,可是我纵然不甘,却也不能就这么让她死去。我要她活着,总有一天,我能够超过她。”

柴大姑娘听得这番话,咬了咬唇,不高兴地嘟哝:“可是假如她也去参加白兰会呢?”

白兰会是由燕京城里的豪门贵族举办的膳食比赛,开始的时候只是汇集京中各家权贵们家中的主厨,来一场盛宴,届时也会评比出哪家主厨的厨艺最好,哪道菜最让人喜欢,大家公认最为喜欢的那位厨子会拿到白兰会上的白玉兰花。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白兰会举办了一届又一届,参与的不但是各家主厨,也有来自各处的名厨,甚至连宫中的御厨都参与其中了,而拿到白兰会上的那朵白玉兰花也成为天下名厨们的心愿。

何小起的父亲何三宝当年可是宫中第一掌勺,却因为一个意外错失了白玉兰会,其后他精神一蹶不振,郁结于心,竟然得了一个痨病,就此去了。

何小起子承父志,是一定要拿到那朵白玉兰花放在父亲墓前的。

此时此刻,何小起听到柴明儿说起这白玉兰花,不免脸上黯淡,他苦笑了下:“我也不喜欢这顾阿砚,可是她这小丫头若是真能拿到白玉兰花,那我也认赌服输。如今你若就此害了她,便是我能拿到白玉兰花,我又怎么能问心无愧地去父亲墓前?”

这话说得柴明儿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后,她终究是过去,拉起何小起的胳膊:“小起哥哥,你说得是,那以后这阿砚咱也不管她了,她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也不必记恨她!”

何小起点头:“是。让大夫去给她看病吧,若是她能活下去,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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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并不知道什么白玉兰会,更不知道何小起和柴明儿在嘀咕这些事情。事实上她之前活了七辈子,里面都有一个燕京城都有一个九皇子萧铎,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白兰会。

她此时心灰意冷地躺在榻上,小惠送过来药,暗黑色的汁液,一股子药味冲鼻而来。

她只闻了闻,便摆手:“我不喝这个。”

小惠同情地看她,劝说道:“这是大夫开的药,我熬了好久呢,你喝了这药,就能好起来了。”

阿砚冷笑一声:“拿走,我不喝。”

些许伎俩,也想害她?

她刚才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死在柴大姑娘手底下摆脱被那个坏男人害死的厄运也不错,可是现在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她就改变主意了,不想死了!

就是这么任性!

她不想死,这些闲杂人等想害她死,没门!

正主都没说让她死的,怎么可以死在区区杂碎手里?

她七辈子的阅历啊,斗不过那个可怕的男人,还斗不过几个小杂碎?

于是阿砚挑眉越发冷笑:“小惠,以前咱们同住一屋,我看你老实,人也好,心里是把你当朋友的,怎奈我真心待你,你却暗藏祸心。”

小惠听得一惊:“阿砚,你误会了吧,我怎么暗藏祸心了?”

阿砚虚弱地撑着床坐起来,让自己靠着身后的墙壁,又微微眯起虚弱的眸子,做出像那个坏男人般莫测高深的神情(尽管此时她上下眼皮子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然后呢,她勾唇继续冷笑。

“你在这药里放了什么?你——”

她声音微微压低,用一种诡异的声音逼问道:“你是要害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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