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王益不解道:“如何才能看出可疑?”
晏子钦道:“还记得邓郎中善于豢养毒物吗?就打听五步蛇毒,若是店家神色有异常,迅速回来通报,再派几个人赶去金溪吴家,问清楚是哪间药铺,路上快去快回,不许耽误!”
两家的下人纷纷领命出门,晏子钦在房中踱来踱去,王益心中愧疚,悄悄走到房门外,却见自己的儿子王安石正坐在屋檐下望着上方的燕子巢发呆。
“你在看什么?”他问道。
王安石回过神来,起身道:“父亲,我没看什么,只是在想……在想今天表妹差点被歹人掳走……”
王益恨铁不成钢,道:“想着你表妹差点被掳走,怎么不想想你师父的弟弟已经被人掳走了。”
王安石愧疚地说:“我也在想子钰的事,想他会被邓郎中藏到哪里呢?”
王益道:“你师父是个聪明人,他推测和咱们本地的药铺有关,在为父看来十有八~九不会错。”
王安石听父亲说明理由,神情忽然一变,愣愣道:“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王益追问道。
“前几天在家时,母亲身上不适,命我出去抓药,我去了家附近的长青药局,那里的伙计原本就认识我,那天硬是拉着我问了很多问题,问我是不是在晏家读书,又问晏家是不是还有个小少爷,我不疑有他,便全说了……现在看来,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让歹人听去了。”王安石皱紧了小眉头,惶恐地说。
王益无暇追究儿子的疏失,连忙告诉晏子钦长青药局的事,晏子钦听后立即动身,亲自去往长青药局。
此时,明姝在许氏房中安慰婆婆,婆媳二人还不知道晏子钦已经出门了。
许氏转着念珠,叹道:“这孩子也是多灾多难,刚出生就没了父亲,如今摊上这样的祸事,只求佛祖慈悲,保佑他逢凶化吉。”
面对接二连三的变故,明姝的心也难免犹疑,若是那天在吴家没有出头“多管闲事”,这样的灾祸是不是就降不到他们头上了呢?
只是老天无眼,为什么三番五次都只为难毫无过错的小孩子?她多想出去看看情况,可她明白,许氏现在不比自己好受,儿子受苦,最心疼的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明姝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许氏,照顾好家里,不能让晏家就此陷入混乱,外事未平,内部先溃败,只能引得亲者痛、仇者快。
却说跟着晏子钦一起去长青药局的也有杜和,他这两天有意避开古古怪怪的晏子钦,去山上游山玩水了两天,其实也在暗中寻找邓郎中的下落,不过和晏子钦的推理不同,他坚信这种亡命之徒都会躲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因此这几天带好了干粮,吃住都不出山,今晚刚刚心灰意冷地无功而返,就听说晏家出了天大的事,连忙追上晏子钦,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长青药局的铺面不大不小,旁边还有很多铺子,算是很不显眼的一家店铺,和杜和想象中那些刀口舔血的凶犯该有的藏身之地截然不同。
晏子钦叫带来的家丁埋伏在药局外等候命令,带着杜和走进铺子,一个和气的伙计站在柜台后客客气气地问:“两位客人想抓药还是开方子,本店有郎中坐诊。”
听到有郎中,晏子钦忙问:“敢问是哪位郎中坐诊?”
那伙计道:“本来有两位,一位病了,现在只有萧郎中在铺子里。”
晏子钦心想,这位萧郎中很可能就是邓郎中在临川的朋友,幸好他从未见过自己,于是假称姓许,命伙计请萧郎中过来,想和他攀谈一番,探探口风。
和想象中不同,萧郎中居然还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长八尺,衣着得体,只是面貌有些丑陋。
他先帮晏子钦诊过脉,随后眯着眼道:“许郎君的脉象平稳,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气血有些燥热,不知成婚了吗?”
晏子钦点头,不知他的话有何深意。
萧郎中又问:“那最近可有人事不谐的状况?”
“什么意思?”晏子钦黑着脸反问,这句话已经有些露骨,他猜也该猜到了。站在一旁的杜和忍笑忍的肩头发抖,为了不笑出声,手堵在嘴上,咬出了一排牙印。
☆、第3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
萧郎中疑惑地看着他,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晏子钦脸色发黑,收回手,不悦地看向对面的人。萧郎中觉得这人很奇怪,起身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客人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横竖不是大病,不用吃药。”
说完起身回后厅去了,站在柜台前的伙计赔笑了两声,招呼道:“许先生,既然身体无恙,也不用开方子了,小店另有各种补药,人参、灵芝、鹿茸样样俱全,都是上等货,您要不要看看?”
杜和在后面闷声说:“给他来三斤十全大补虎鞭汤。”正说着,被晏子钦瞪了一眼,又捣住嘴不敢作声。
伙计显然知道他们俩是在开玩笑,也不应声,继续赔着笑脸。晏子钦拱手道:“我今次来到贵店,是为了寻一味药材,家中有个偏方,要用到五步蛇的毒液做药引,找遍了临川也没寻到货,经人指点,让我来贵店问问。”
所谓毒亦是药,药亦是毒,功效全看用量,哪怕是五步蛇的毒液,也有祛风、活络、定惊的功效,取上极少量,浸酒、熬汤或入丸内服,对于治疗中风、关节痛有极好的疗效。
听说要买蛇毒,那伙计先推脱说这里是正经药铺,不卖那种下三滥的东西,可经不住晏子钦再三婉言相求,又许以高价,最后,伙计才松了口,道:“这些东西也不是店里常备的货品,我们不过是有这个门路,帮您问问倒是可以,只是能不能拿到货,还要看天意。”
说罢,那伙计也进了后厅。杜和低声问晏子钦:“现在怎么办?”
晏子钦道:“看他的神情,必定有玄机,应该就是这里。”
杜和又问:“要不要现在就把外面的人叫进来,来个瓮中捉鳖?”
晏子钦摇头道:“若是惊动了姓邓的,他一想左右都是死,恐怕会在万念俱灰之下伤及子钰,等伙计回来,咱们想办法进入后厅,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等他们自露马脚后再做定夺。”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那伙计回来了,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外面不方便详谈,请随我到后厅去。”
晏子钦、杜和二人刚要一同起身,伙计忽然拦住杜和,笑道:“不过是去看看货,不劳两位都去,正好前面铺子没人,能否请这位爷在这儿看着,若有客人,请他们稍待片刻。”
杜和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晏子钦,心想后厅里肯定有鬼,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可晏子钦却道:“你且稍等,我去去就回,耳目警醒些,若有动静知会一声,也好让后面的人出来看铺子。”
杜和点点头,知道这是晏子钦在提点自己主意四周动向,若有异变,立即叫外面的人杀进来,因此点点头,目送着他进了后厅。
天色渐晚,明姝在家中左等右等都没消息,出门一问,才知道晏子钦已经出门了,直到天色暗下来都没有回音,饶是一向清冷寡言的许氏也有些耐不住性子,追问了几遍状况如何,可也是白问,因为大家都在家中,如何能知道长青药局里发生的事?
过了二更,往日这时候明姝早就睡下了,如今却怎么也睡不着,先亲自安顿婆婆躺下休息,劝她保重自身,再安排人给王益、王安石准备了客房,让他们在房里等消息,别立在厅堂里枯等,免得受寒凉,至于阿琼,白日受了惊吓后沉沉睡去,如今刚醒,便依偎在明姝怀里柔声劝慰,连连道:“姨姨别怕,子钰哥哥和师父哥哥都会回来的。”
明姝揉了揉她的发丝,心想自己一定是表现得太紧张了,连一个小孩都能看出她焦躁不安的情绪,不知何时开始,这家人的命运竟好像和她休戚与共,难道只是因为在一起的日子长了,产生了关心爱护之情吗?
她回味了一下阿琼的话,忽然眉头一皱,问道:“凭什么我是姨姨,晏子钦就是哥哥?”
怀中,小小的阿琼已经抵抗不住渐浓的夜色,呼吸匀长地睡去,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
不过也好,经她一打岔,明姝心中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小心翼翼地把阿琼放在床上,来到中庭散了会儿步,只见天上月圆如镜,想必上天也不愿让这月圆之夜染上生离死别的阴影,只求早些听到晏子钦兄弟俩平安归来的消息。
夏虫低鸣,月上中天,晏家上上下下都不曾睡去,时不时能听到王益房中传来的咳嗽声,晏子钰在他家附近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也令他自责不已。
忽然,先是守门的人叫嚷起来,说是看到有灯火近了,明姝急忙披衣查看,原来是官府的人把晏子钰送回来了,除了因受到惊吓一直在哭,手腕上有被抓出的淤青,身上再没有其他伤痕。
许氏把孩子抱在怀里,追问道:“他哥哥呢?”
官府的人道:“晏官人没事,现在在衙门自证清白,应该晚些就能回来了。”
明姝问道:“什么叫自证清白,明明是歹人掳走了我小叔,还用我家的人自证清白?他人现在怎么样?”
那衙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道:“只身面对凶手,能不挂彩吗,虽没出什么大事,但听说受了点伤。我也相信晏官人是清白的,县衙里的老爷总会查出真相的。”
那衙役不过听同僚提起,也没亲眼见过晏子钦,说了半天也解释不清楚,明姝越听越急,生怕他是在敷衍,心道这官府也太昏聩了些,人都受伤了,还要送去衙门指认,凶手抓不到,到最后还要对好人倒打一耙。
已经在家等了一夜的明姝不甘心再等下去,命人抬了小轿去衙门看个清楚,看看晏子钦究竟怎样了。衙门口的衙役自然不让她进,可枢密使的名头还是好用的,见了京中一品大员的爱女,都不敢造次阻扰,何况她是来看自己的夫君,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们只是些小吏,更没道理阻拦。
到了公堂上,只见邓郎中站在地中央,众人的目光原本都集中在他身上,明姝一上堂,大家都惊讶地看向她。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公堂?衙役们为什么不阻拦!”说话的是此地县官,难怪抓不到凶手,光看他脑满肠肥的样子,就知道是个人浮于事的货色。
明姝疑惑地看着邓郎中,道:“他是意图谋害吴家的凶嫌,如今又掳走我的家人,两重重罪在身,为何不跪?”
县官生气地大叫:“掳走你的家人?你就是那个擅自毁坏药铺的人的妻子?果然是蛇鼠一窝,还敢咆哮公堂,给我叉出去。”
明姝道:“你还知道此处是公堂,若我今晚不来咆哮一番,恐怕老天还真让你这‘阴天大老爷’迷了双眼,错让好人受折磨。”
得了消息的师爷在县官耳边私语几句,这位“阴天大老爷”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来势汹汹的女儿居然是枢密使千金,立刻放软了声音,谄笑道:“原来是晏夫人,快坐快坐,晏官人怎么不早说他姓晏呢,害我以为他是个闯空门的宵小之辈。”
明姝赌气坐下,让县官拷打邓郎中,逼他实情述说一遍,原来晏子钦进了后厅之后,躲在里面的邓郎中早就警觉地猜测这个来询问五步蛇毒的人就是在吴家揭露他的那个人,先做了防备,本想把晏子钦也一举拿下,可他随杜和练了大半月的武艺,虽说不上有什么建树,却也比手无缚鸡之力的邓郎中、萧郎中好太多,几人扭打起来,晏子钦倒也不落下风 。
正扭打间,外面的杜和听到声音,带着埋伏好的下人们冲出,正好把邓郎中、萧郎中和那个伙计抓个正着,逼问出子钰的藏身处时,官府的人也赶到了,原来是附近商户举报,以为是有人到药局里砸场子,于是乌龙的状况发生了,本来是苦主的晏子钦居然被当作寻衅滋事者抓走了。
明姝听后忿忿不平,叫人拿来一张刚刚签发的海捕文书,上面写着邓郎中的大名,画着他的肖像,说道:“如今附近各县都在追查此人下落,你身为离金溪最近的临川县父母官,竟然不知眼前这个人就是逃犯,反而容许他含血喷人?”
县官瞪大了他的眯缝眼,看看肖像,再看看真人,小声道:“这画像画得不像,下官眼拙,看不出是一个人。”
明姝亲自看了一眼画像,技法的确不是很高明,相似度也几乎为零,不免叹了口气,道:“你可以去吴家求证,查明他的身份,现在先让我看看外子的状况吧,他若无事,你好好处理案子,我可以既往不咎,他若有个闪失,我一封状子告到京城,上达天听,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县官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称是,命衙役带明姝去见人,明姝问道:“人在哪里,为何还要去见?请他过来便是。”
那衙役见了她的雌威,早已吓得不行,一晃神便把实话说出来了,“晏……晏官人腿上受了伤,不方便走动……”
☆、第34章
一听晏子钦腿上受了伤,明姝的头都快炸开了,不知他今年犯了什么太岁,额头上的红肿刚刚消退,腿又受了伤,再和这些这些木头般呆滞的衙役纠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明姝索性亲自去看看。
临川县这位“阴天大老爷”做官虽然不在行,做人却是他的第一等本事,这厢派人领着明姝左拐右拐到了上房,那厢就派人把一头雾水地晏子钦从监牢抬到了上房,等明姝推门进屋时,晏子钦早已宽坐在交椅上,杜和也站在一旁,明姝怀疑地打量了那些汗珠子挂在鼻尖上的衙役们一眼,虽知道他们是临时抱佛脚,却也不想再追究了。
还没等走到晏子钦身边,明姝便知道他肯定伤的不轻,因为若是往常,他见到自己总会起身相迎,今天却没有,衙役将一把椅子摆在晏子钦对面,明姝坐下后问道:“伤成什么样子了?”
想也不用想,晏子钦才不会说实话,只是摇头道:“没事。”
杜和笑道:“刚才疼得脸色发青的人不是你吗?见了娘子又摆出男子气概来了?”
问他还不如自己看看,这是这里闲杂人等太多,明姝要看,他也是不许的,不如早些回家,免得耽误了伤情。
明姝正要指挥衙役把人送到晏家的轿子上,晏子钦却按住了她的手,道:“不着急,在衙门把话说清楚再走也不迟。”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明姝一愣,继而觉得也有道理,若不趁热打铁把案子结了,日后难免被有心之人戳脊梁,说是她曲明姝作保才把晏子钦救出来,虽说清者自清,却也没道理让人随便冤枉,于是,明姝扭头对呆立在一旁的衙役们道:“还愣着做什么?把我们官人抬到公堂上去,让那几个贼喊捉贼的歹人和我们当面对质。”
衙役们移动晏子钦时,他明显地皱起眉头,明姝道:“很痛吗,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晏子钦笑道:“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哪至于那么严重。”
到了大堂上,邓郎中、萧郎中已经跪在地上招认,伙计是从犯,跪在另一边瑟瑟发抖,不知这位县官用了什么手段,竟让他们这么快认罪。仔细一看,原来地上早已摆满了各式刑具,能把十指夹得血肉模糊的拶子、手腕粗的铁链、铸铁制成的枷锁、带着毛刺的水火无情棍、烧得通红的烙铁,饶是身上没有官司的明姝都觉得不寒而栗,遑论几个案犯,恐怕宁可死,也不想让人用这些家伙往身上招呼。
明姝附在晏子钦耳边小声,调侃道:“瞧瞧人家是怎么做官,这套刑具一摆上来,大罗神仙来了也要供认不讳。”
晏子钦道:“只怕有许多屈打成招的。”
明姝道:“今日不同以往,没有什么屈打成招,只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县官一拍惊堂木,让堂下犯人供认犯罪经过,邓郎中支支吾吾,屡次想反水,倒是萧郎中泰然自若,苦笑道:“邓兄,既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狡辩了,当初谋图吴家家产的一共是三个人,邓兄,在下,还有已经收监的吴家三爷吴放,长青药局是我和邓兄一同经营的,下毒的主意也都是我提出的,萧某人不过是贱命一条,想要便拿去吧。”
原来,吴放最初虽然嫉妒家人,却没有毒害自家人的打算,后来受萧郎中的蛊惑,这才痛下杀心。至于萧郎中与吴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原因更是耐人寻味,一年前,他曾向吴家小娘子求亲,却被吴老太爷以相貌丑陋为由拒绝了,自此反目成仇。
众人听后,无不喟叹,因求亲不成便暗生毒计,纵使吴小娘子真的嫁给此人,也断然落不下好下场,幸亏苍天有眼,终究没能饶过作恶之人。
退堂时,之前被晏子钦派去吴家的许安也回来了,见主人不在家中,打听了一圈后也追到衙门来,经人通报后气喘吁吁地跑上公堂,叫道:“邓郎中常去的药铺是长青药局!”
县官不耐烦挥手,不屑道:“案子早已告破,你才来做事后诸葛亮!”
许安一直悬着心,听县官这么一说,才有心情看清堂上的状况,喉头滚动,似乎还有话说,却都憋了回去。
犯人收押入监,其余的人总算可以回家了,折腾了一夜,此时已近五更,天色蒙蒙亮,许安把晏子钦扶上轿子,依旧挑着轿帘请夫人升轿,明姝却摇头道:“轿子里太小,两个人坐难免有个磕碰,他腿上有伤,我可别再伤了他。反正现在天色尚早,路上没有行人,我在外面走走也无妨,正好心里还生着气,吹吹凉风也好散散火气。”
晏子钦道:“哪有丈夫坐轿,妻子在下面走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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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和他玩笑道:“夫为妻纲,我自然要事事为你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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