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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找出致命伤才是尸检对凶案最有效的帮助,南宋宋慈的法医学大成之作《洗冤集录》里就曾说过:“凡伤处多的,只指定一处伤痕为要害致命伤……如果死人身上有两处伤痕,都可以致命,而这两处伤痕如果是由一个人下手打的,那倒还无妨;如果是两个人打的,就要出现一个人偿命,一个人不偿命的情况了。所以必须在两处伤痕内,斟酌出一个最重的作为致命伤。”

“你可找出致命的伤痕了吗?”明姝问到。

仵作道:“还不曾,不过依小人过往经验,踩踏致死多是因为胸口受挤压或是头部受重击,所以想脱去衣物检查。”言下之意是,你这个女人可以离开了,我们要脱衣服了。

谁知明姝戴上摆在一旁的手套,精细地揭开衣料,尹小鲁的胸部的确有很多马蹄形淤血,只是痕迹过于浅淡,而且淤血点断断续续成散点状,如果真是被马践踏,痕迹应该更明显,除非……这不是生前伤。

那仵作不知什么生前伤,指着心口的一处马蹄形伤痕道:“此处足以致命。”

明姝摇摇头,道:“这些痕迹明显是死后造成的,人都死了,怎么致命?”

顾名思义,生前伤就是死者生前所受到的暴力伤害,损伤局部可出现一定的组织反映。与之相反的是死后伤,由于受伤时死者的生命体征已消失,伤处无生活反映,例如,出血量少、无血液浸润、伤口无愈合、凝固迹象。但是,若在死亡后短时间内受伤,尚可产生一定的生活反应,只是程度较轻。

再观察尹小鲁的伤痕,皮下出血呈暗紫红色,出血量少,切开皮肤观察,表浅血管只有少量渗血,很明显,这些马蹄痕迹可归为死后一小时左右造成的。

也就是说,杜二少爷的马踩伤尹小鲁时,他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了,那么只能推断,前来报案的尹大成说谎了。

明姝狐疑地看了尹大成一眼,发现他也心虚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公堂上的女人。赶过来的杜兴见明姝有意避开尹大成,便差衙役送他下堂,明姝这才把自己方才验尸的结果说与众人听。

“那么,致命伤又在哪里呢?”听罢,杜兴追问道,他也希望自己的弟弟是清白的。

“还需检验,不过仵作说的一点很有道理——致命伤多出现在胸腹和头颅。”明姝说着,用带着雪白手套的手转动死者的头,果然也有死后伤的迹象,却找不出生前的致命伤。

“别急,凡是找不到伤痕,可以剃去头发,看看是不是隐藏在头顶。”虽然远隔千年,导师说过的话又在她耳畔响起,明姝借了一把剃刀,削去尹小鲁额前的头发,果然,一块片状皮下瘀血赫然出现在死者右额角,出血点量多、范围广,切开后皮下涌出大量鲜血,这是他身上唯一的生前伤痕迹,力道、位置足以致命。

“伤处在右额角……”杜兴若有所思地比着动作,“那么凶手多半是个左撇子,左撇子才会习惯性地袭击对面人的右前侧。”

一个衙役躬身道:“报告大人,卑职小时候和尹大成家住得很近,他就是个左撇子!”

只是光凭这些还不能妄断尹大成就是杀害弟弟、诬告杜和的罪魁祸首,杜兴道:“方才不是让人去找尹大成和尹小鲁的亲属了吗?到了没?”

衙役道:“早就到了,被晏大人唤去问话了。”

话音才毕,晏子钦拿着一纸卷宗前来,上面是尹家兄弟两个浑家的口供。尹大成的妻子支支吾吾、神色慌张,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尹小鲁的妻子一直哭哭啼啼,说是兄弟二人一直因田产划分产生纠葛,今天傍晚回家时就在争执不休,饭后,二人又吵了起来,怕打扰孩睡觉所以出门解决,酉时三刻前后尹大成回来了一趟,不久又出去了,可尹小鲁一直音信全无,他妻子早有预感,今晚多半是出事了。

晏子钦把所有线索制成一张图表,又把曲明姝验尸所得的证据添上:

(图见作者有话说)

派去尹家搜查的衙役从井中打捞起一柄镰刀,刀背形状和尹小鲁头上的伤痕吻合,由此,案情也清晰地展现在人们眼前。

尹大成和尹小鲁,兄弟两家虽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一直因田地相争,今晚,饭后(约在酉时,晚五点),两人又争吵起来,出门交涉的路上,经过田地时,尹大成暴怒,用左手抄起时常别在腰后的农具——镰刀,打击尹小鲁的头部右侧,致其死亡(约在酉时二刻,晚六点),慌张之下,尹大成把尸体藏匿在田垄间的杂草下,逃回家,把凶器投入井中,和妻子商量后决定返回杀人地点另行掩埋(约在酉时三刻,晚六点半),正好遇上夜猎的杜和,尹大成蹲下躲藏,杜和离开后(约在戌时,晚七点),尹大成发现尹小鲁的遗体被马蹄践踏,遂起了嫁祸之心,因为杜和是铜陵县人尽皆知的纨绔浪子,斗鸡走马,顽劣不堪,而他的兄长杜兴又素来公正,尹大成才敢铤而走险,赌的话尚有一线生机,不赌的话迟早会因凶案败露而被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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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在尹大成面前宣读了结果,他本是个农夫,一向不声不响,没什么花花心肠,犯案也不过是激情杀人,当时就吓得屁滚尿流,伏在地上哭喊着认罪,此时,天色初明,鸡鸣之声从远处传来,一场凶案一夜之间就告破了。

“要不是尸体会说话,这起‘二代杀人案’就要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了。”明姝悄悄回到厢房,用醋和烈酒洗净了手,活动着有些僵直的脖子,如是想道。

这也算是深藏身与名了吧,刚刚见到尸体太激动,又进入了前世的工作状态,似乎有点太招摇了……

她想着,门就被推开了,晏子钦袖着手走进来,抿了抿嘴,轻声道:“娘子,你怎么还会仵作的行当?”

☆、第十章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自己装的x就要自己圆回来。

中原人好生恶死,所以像收敛骸骨、办白事以及验尸这种和死人沾边的行当自古以来都让人避而远之,尧舜时代便有贱民或奴隶专门负责检查尸体的记载,这些人的后代也是贱民,不能走入仕途,故而沦落为被人奚落歧视的阶层。到了唐宋之际,检验尸体的人员被官府收编,称为“仵作”或“行人”,其中专门检查女子遗体的又叫“坐婆”,因为有了吏员身份,地位有所提升,可毕竟要接触死人,堂堂从一品大员枢密使的千金,怎么会和仵作扯上关系?

擦把脸,漱漱口,一边困兮兮地往床上爬,一边迷迷糊糊道:“我爹爹不是在刑部左曹负责过死刑案复核嘛,他对这些特别有研究,我耳濡目染,略通皮毛而已。”说着倒在床上佯装呼呼大睡,心里想着:“对不起了老爹,撒了个关于你的小谎,您那时只是左厅郎中,管管文书而已。”

晏子钦见她睡了,自己也有些困意,倒在她身边和衣而卧,先是脸朝外,背对着明姝,觉得没下床帐子,清晨的光有些刺眼,转身仰卧,又觉得头上的发髻硌人,只好调转身子对着明姝,可看着自己的小娘子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明姝本来是装睡,可折腾了一宿,慢慢也就真睡着了,梦里梦见第一次参与刑事案件的验尸工作,导师带着她排除紧张情绪,说了一句她一生都记得的话——“不要觉得咱们这行不尊重死者,用解剖刀还他一个公道,比世人的烧纸、哭丧、三跪九叩都要来的尊重。”就算是在梦里,想到这些还是心潮澎湃,睫毛轻轻颤动,熹微晨光之下,在圆圆的白皙脸庞上投下楚楚动人的阴影。

“她是在做梦吗?”晏子钦定定地看着明姝,无声道,配着她甜甜的睡颜,大概是个好梦吧。他突然想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好软,心里也随之悸动起来,咚咚的就要跳出胸膛。

明姝正在梦里给尸体做组织片切,忽然有什么划过她的脸,好像是尸体的手,一场充满实践精神的梦顿时变成噩梦,吓得她难过地摆头躲开,惊得晏子钦一下子缩回手去。

“我……我怎么这么唐突?”他忽然又想起新婚第二天一早不小心碰到她胸口的事,眯起眼偷偷地往下瞧,从粉嘟嘟的嘴唇看到修长洁白的脖颈,再是脖颈下微微扯开的雪白单衣,衣襟处露出一线倩粉的抹胸,上面绣着满池娇……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突然,孔夫子从冥冥之中给他一记当头棒喝,脑子一震,晏子钦怂怂地收回视线,“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平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乱成麻,索性起来看书吧,悄声下床,从书桌上拿起几本书,看见压在书下的明姝写过的字帖,晏子钦翻开看看,微微一笑,想道:“嗯,这小丫头还真用功了,勾折提笔之势练得不错。”看到最后“如松之盛”四字时皱起眉来,只因“盛”字只写了一半,不知她中途又开了什么小差。

他对着从窗棂间洒落的天光闲翻了两章书,明姝才悠悠醒转,揉了揉因熬夜而疼痛的头,用带着起床气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不睡一会儿?”

晏子钦强压着揉揉她毛茸茸碎发的念头,淡淡道:“睡不着。”

明姝跳下床,伸了个懒腰,少女纤细婀娜的腰肢显露无遗,晏子钦埋在书本里的头压得更低了。

“我做了个噩梦,”明姝半眯着朦胧的眼,倦倦道,“尸体在摸我的脸。”

“……”晏子钦心虚地朝左右看了看,为了掩饰,故意装出比平时更淡漠的样子,“你要是不睡了就起来洗漱,把写了一半的字帖描完。之前你提前回房了,杜大人和我说要好好设宴感谢你。”

“谢我什么?”明姝的瞌睡虫还没走远呢,整个人晕晕的。

“你帮他弟弟洗清冤屈,他不该谢你?”晏子钦道。

“这回你不怕有行贿受贿之嫌了?”明姝笑道。

晏子钦瞥了她一眼,把一沓字帖扔到她怀里,又将视线移回书册上。

“他这人怎么了?装什么冷酷狂霸!我还邪魅狂狷呢!”明姝心里有点不高兴。

因昨晚审案,通府不曾睡去,杜兴特意将宴席时间定在傍晚,好让晏子钦和其妻房好生歇息,却不知这小两口还未等日上三竿就起来了,一个写字,一个读书,倒真有些书香人家的意味,只是明姝心里早就长草了,才写了七行就拿起笔杆在晏子钦眼前晃来晃去。

很好,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晏子钦冷冷瞪了她一眼,明姝趁机道:“看了一路的水花儿,今天好不容易在城里,出去逛逛嘛。”

晏子钦岿然不动。

“昨天听杜夫人说铜陵的酥糖、苎麻、茶团都很好,咱们可以买一点带上嘛。”明姝摇着他的手臂。

晏子钦挑眉,厉声道:“朝廷命官出行怎能四处闲游,成何体统!”

“爱去不去!”明姝撂开他的手,哼了一声,夺门而出。从早上起来就是一张扑克脸,惹得明姝也蕴着一团火气,“要不是现在的民风不容许大户人家的女眷独自上街抛头露面,老娘早就自己去了,哪还用看你的冷脸!”明姝赌气地想。

来到院子里,几只麻雀儿围着葡萄架叽叽喳喳地吵嘴,明姝甩袖把它们轰走了,气呼呼地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捡起一块石子扔得老远。

一张神采飞扬的脸从葡萄架上倒挂下来,紧接着,那人腾空一跳落在明姝身侧,“嘿嘿,是谁惹我的恩娘生气啦?”

明姝扭头一看,原来是杜二少爷杜和,此时他换了一身家常的蓝夏布衫子,显得疏朗洒脱,可仔细品品,还是一副无赖样儿。

“干什么叫我‘恩娘’?”明姝不悦道。

“你帮我脱罪,对我有恩,男的是恩公,女的自然是恩娘咯。”杜和把手枕在耳后,斜睨了她一眼,“怎么,和你的小豆丁丈夫吵架了?”

“你才小豆丁呢!”明姝暴跳如雷,小豆丁也是你叫的吗,只有老娘才能吐槽他!

“得,得,得!”杜和连连摆手示弱,“我也不说废话,只是想孝敬孝敬恩娘。”说着,拍拍手,一个一看就鬼灵精怪的小厮引着一个簪花穿彩的货郎从角门进来,扁担挑子一撂,上面五光十色、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让明姝花了眼。什么蛐蛐笼、象生花、春幡簪、灯笼球、耳挖子、银剪子、竹团扇、线粽子、珠荷包、铃鼙鼓,都是女人的首饰和玩具,用的都是成色还可以的真珠宝,一件件都小巧精致,怎么看怎么喜欢。

“你们女孩子家家的不都喜欢买东西吗,想要什么自己挑,小爷付账。”

明姝本来已经被吸了魂儿去,可听他这么说,心里膈应,像是纨绔少爷要泡良家妇女一样,想来是他耍惯了,竟调戏到她头上。

不行,不能让他得了好果子!

“我全要了!都给我包起来!”明姝好整以暇道。

“哎哟,好嘞!一共三百两的货,算二少爷二百五十两吧,只收现银子!”货郎好像吃到了天降的馅饼,喜不自胜地忙活起来。

二百五十两可够他小半辈子的花头啦!

“你……你!”杜和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我是赖账的人吗?”杜和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会儿包好了交给我的养娘。”明姝一边说,一边哼着小曲儿去找杜夫人聊天,心想着:“叫你油腔滑调,也让你大出血一回!”

还是那句话——自己装的x就要自己圆回来。

杜夫人似乎对这个摸过死人的晏夫人有些忌惮,却终究忍不住洪水般的倾诉欲,和她叨叨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明姝才回房整装,准备赴宴,却见晏子钦还坐在房里读书,还是早晨的那张桌子,那个位置,甚至连动作都没怎么变,只是身边堆满了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严肃的人和童趣的背景交相呼应,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晏子钦语气冷冷的。

看他依然板着脸,明姝也坐在交椅上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声:“杜二少爷送的。”

“你呀你!”晏子钦指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我又贪污受贿,给你拖后腿了?”明姝赌气道。

“算了,更衣去吧。”晏子钦道。

看着明姝走进耳房,目睹了郎君和娘子拌嘴的春岫战战兢兢地跟进去服侍,晏子钦撑着额角,心想这就是他今早偷看、偷摸人家的报应吧,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闹了起来,看来以后要规矩点,嗯,克己复礼,克己复礼。

可是他还不知道,明明是他自己故意摆出的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情把人家推远了嘛。

怎么挽回?陪个笑脸卖个萌,可是让晏大人故意卖笑,啊不,卖萌,那画面……肯定是不可想象的酸爽……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杜兴的宴席上,咱们晏大人“惧内”的名声可算是在同僚眼前坐实了。

☆、第十一章

铜陵县衙的花厅里,被强行拉到席上的杜和一直黑着脸,也是,被生生敲了一笔竹杠后谁还能笑的出来?

同样黑着脸的还有晏子钦,陪杜兴说话时还有些表情,一看见明姝,脸就沉下来,给她夹个虾仁,这只虾仁就一直摆在碟子边上,明姝动都不动,再给她夹块鸡肉,勾了芡的肉丁特别滑,不小心掉在桌上,还弹了一下,咕噜噜滚到一边和虾仁作伴。

晏子钦的脸更黑了。

杜和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的兄长连忙瞪过去,拉着他一起捧杯,对晏子钦和曲明姝道:“舍弟……顽劣成性,这才引来此等无妄之灾,多亏了元甫兄和晏夫人襄助,大恩不言谢,只愿结草衔环以报之!来,和儿,快为恩人敬酒。”他本想说舍弟年少轻狂,可看眼前这位晏大人,比自己弟弟还小就已经是堂堂命官,品级在自己之上,他还有什么脸说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年少”。杜夫人也劝杜和敬酒,她虽不喜欢这个小叔,可兄弟之间终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帮杜和就是帮杜兴,这点道理她不会不懂。

杜和极不情愿地敬了一杯酒,要不是考虑到场合,他真想掀桌子走人。

明姝心想要不要把这个轻薄儿给自己送礼献媚的事情抖落出去呢?想想还是算了,晏子钦和杜兴邻县为官,真闹僵了也不好,但愿这个杜和以后长点心,别再搞七捻三的,让兄嫂担心。

酒过三巡,晏子钦在明姝的监视下没好意思贪杯,杜兴碍着明姝的“雌威”也不敢劝酒,自己却已有醉意,二人聊的话题渐渐广了起来,杜兴一直抱怨这地方的官不好做,此处山水险恶,农户少,商人多,商人多精啊,逃税逃徭役,雇佣武夫私斗抢资源,拉帮结伙对抗官府,又拍着晏子钦的肩膀幸灾乐祸道:“你的舒州不比我的铜陵好多少,舒州的于家你肯定听说过吧,附近州县的官员见了于家人哪个不客气三分,最近又有个族亲在汴梁做了京兆尹,于孝直的脸上更是贴金了!”

晏子钦想起岳父曾提醒他注意于家盘根错节的势力网,杜兴把这个叫“于孝直”的单拿出来讲,一定有些内情,因而问道:“敢问,于孝直乃何许人?”

“于卿,字孝直,舒州于氏的家主,他的直系先祖可是唐时杀人不眨人的陇右将军,而他这个人嘛,我倒是见过两回,三十来岁,论风度品貌倒是萧萧肃肃,如朗月入怀,如玉山将崩,若是竹林七贤再世,必定携其手入山林,可论起行事作风嘛,只一个字——卑鄙下流,不择手段!”

这不是八个字吗?看来杜大人是真喝醉了。

杜兴的舌头都喝大了,还在说:“元甫,京城里那件大案子……就是死在井里的舒州举子王谔,他就和于家……”他还想说下去,却被杜夫人慌张地打断道:“别光顾着说话,来来来,吃菜。”

这打断的也太故意得太明显了吧。明姝暗想:“看来这个舒州于氏在本地还真是个伏地魔一样的存在,不可说,不可说啊,往后不愁没事做,光一个于家就够麻烦了。”

杜夫人和杜兴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能抱怨,一个能扯,等杜兴扯累了,谯楼上已敲过二鼓,杜夫人连忙吩咐下人撤席,扶着醉醺醺的男人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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