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第78章 078
郭骁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宋嘉宁了,那日落水后, 她像一只最胆小的龟, 把自己缩在了壳中。
看着马车紧闭的窗帘, 郭骁调转马头, 眸色如墨。
说来可笑,两人住在一个国公府,临云堂、颐和轩相隔不过几丈,他想见她一面,竟比隔壁的寿王还难。继妹在躲他, 躲了很久了,落水之前,他旁敲侧击从两个堂弟口中得知, 只要他不在家, 继妹经常牵着茂哥儿去花园玩,去祖母那边说笑。到了他休沐在家, 继妹早上给祖母请完安,便立即赶回临云堂。
那时,他一个月只能在祖母那儿见她三次, 每次超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现在, 他连这一月三次、一次一顿饭的功夫都没了。
郭骁知道她为什么躲,六月在那片陡坡上, 他紧紧压着她,为她柔软的身子动.情,继妹肯定感觉到了, 并且懂得那是什么意思。她看着天真,其实懂得比谁都多,她还极其擅长掩饰,只是不够聪明,她不躲,他永远不会发现,她一躲,此地无银。
马蹄哒哒,窗帘一动不动,郭骁攥紧了缰绳。
其实,他没想让她知道,只想远远地看着她,看她胖松鼠似的吃糕点,看她甜甜地笑,看她被堂弟们欺负时羞恼的红红脸颊,看她不小心撞到鼻子时含泪的杏眼,就连她回避他时眼中深埋的恐惧,他都喜欢看。
但她是姑娘,她长大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她会出嫁,嫁给别的男人。
他不允许,早在父亲将她领进国公府的那一刻,她就是他的了。他曾经把她当妹妹,只能他欺负捉弄,旁人谁也不行。等她长大,花.苞般动人,他开始把她当女人,一个他可以因为世俗忍着不碰,但必须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女人。
他不可能每次都成功破坏她与旁人定亲,最稳妥的办法,是叫她知道他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郭家。
马车停下,国公府到了,郭骁翻身下马。
双儿平时都走在外面跟车,今日回来,姑娘叫她帮忙解开裹.胸布,她才不顾尊卑搭了一次车。这会儿被世子爷撞见,双儿低着脑袋不敢直视,下了车便走到一旁。宋嘉宁随后出来,见郭骁守在车前,面容冷峻,她故作镇定地笑道:“大哥今日回来的真早。”
心里却震惊非常。郭骁身上穿的是一件苍色家常圆领长袍,说明他先回的国公府,那么刚刚,他又是特意去楚王府接她的吗?可往常她与姐姐们去别府做客,也没见郭骁去接,怎么每次她去楚王府,郭骁都这样?
见他伸手要扶她,宋嘉宁扫眼避到一旁的双儿,无奈地将手放到他掌心。甫一接触,他立即握紧她手,如火的热登时从他手心传到她身上,似欲烧毁她。宋嘉宁心头猛颤,她太熟悉郭骁了,他高兴的时候,神色会比平时柔和,他生气了,不但目光会更冷,攥住她的手也会像动欲时一样,比平时更热。
现在,他是在生气吗?
宋嘉宁僵硬无比地跨下马车。
郭骁及时松开手,与她并肩而行,边走边道:“在屋里闷了这么久,有没有怪大哥那天没照顾好你?”
经过寿王的鼓励,宋嘉宁已经想开了,平静地客套道:“大哥又没错,我怎么会怪你,要不是大哥及时救我上船,我可能要多呛几口水。”
她在调侃,郭骁意外地看看她,恰好柔和的秋光从西边照过来,她脸庞白里透红,细腻的肌肤光洁莹润,嫩得连一根汗毛都看不到,红红的嘴唇像诱人的樱桃。她若有察觉,抿了抿唇,眼帘垂了下去,郭骁收回视线,沉声道:“他配不上你,安安不必再伤神,你值得更好的。”
宋嘉宁只觉得刺耳,不想听他叫她小名。
前面就是临云堂了,郭骁突然顿足,命令她:“伸手。”
宋嘉宁愕然,下意识抬头,就见郭骁微微低头看着她,面带浅笑,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就像一头凶神恶煞的狼突然变成了温顺和善的马,宋嘉宁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再用更柔和的声音叫她抬起手时,宋嘉宁茫然照做了。
刚抬起来,他便放了两个带着他体热的东西在她手心,宋嘉宁低头,他手离开,只剩两颗红透的冬枣,又大又红又圆,几乎占满了她手心。
“路上看见道边有棵枣树,底下的枣都被人摘了,只有树梢还剩几颗,我知道你跟茂哥儿爱吃,上去摘了四个。这两个你自己吃,茂哥儿的我一会儿给他。”郭骁看着她惊讶的眼睛说。她从前怕他,是因为他没有表现出来,现在他得让她知道,她身边有个最疼她的男人。
“多谢大哥。”宋嘉宁努力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心里却在困惑。突然对她好起来,郭骁是想当个好兄长安慰丢了婚事的继妹,还是,他顾忌两人的身份不敢强行占她便宜,要诱哄她?就像梁绍对三姐姐,明明虚伪无情,却表现出欲语还休的情意。
握着那两颗冬枣,宋嘉宁心烦意乱,一方面怕自己冤枉了要当兄长的郭骁,一方面又本能地把他往坏了想,无时无刻放不下提防。
晚饭郭骁在临云堂用的,茂哥儿特别喜欢他,又让郭骁抱着吃饭,晚上还想去跟兄长睡。
男娃夜里还要喂.奶,林氏怕打扰郭骁睡觉,不许儿子去。
茂哥儿抱着郭骁脖子不肯松手,郭骁笑着表示愿意照顾弟弟。
兄弟感情好,郭伯言乐见其成,答应了,叫乳母跟过去。
宋嘉宁安静地在一旁坐着,目送郭骁抱走弟弟,宋嘉宁偷偷摸摸袖子中的两个枣,真的希望那日在山上,郭骁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希望他的理智能成功压下那份欲。两人有共同的亲人,继父母亲弟弟,若郭骁犯糊涂,一家都将不得安生。
那两个枣,宋嘉宁终究还是没吃,赏给守夜的六儿了。
一更时分,就在宋嘉宁已经钻进被窝陷入了浅睡时,隔壁寿王府,赵恒还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墨笔,却半晌没落下去。福公公微微弯着腰守在书桌几步之外,听着街上传来的梆子声,福公公虽然想劝主子早点休息,可看眼主子面前的奏章,福公公还是管住了嘴。
他从记事起就在主子身边伺候,今晚是他第一次,看主子写奏章,而不是练字作画。
早不写晚不写,在楚王府见了四姑娘一面就写,莫非主子终于想通了,要请皇上赐婚?
果真如此,主子熬夜写一晚,他都不心疼!
福公公忠心耿耿地想,但赵恒并没让他守一晚,持笔静坐半晌,一旦落笔便一气呵成。写好了,搁置片刻容墨迹晾干,赵恒合上奏章,抬眼看福公公。福公公心领神会,立即出去吩咐小太监备水,像往常那样服侍主子歇下。
翌日,自封王出宫后,寿王赵恒第一次主动进宫,往常都是宫里设宴宣德帝吩咐儿子们都来,他才会露面。
他算着时间来的,宣德帝上完早朝、与大臣们商议完要事了,正在崇政殿批阅中书省递上来的奏折。听大太监王恩说寿王来了,宣德帝讶异地挑挑眉,看着门口道:“宣。”
少顷,门口出现一道穿霜色暗纹蟒袍的修长身影,十八岁的寿王爷,身姿挺拔面容清隽,仙风道骨,单论仪表,三殿下寿王乃皇子中名符其实的第一人。儿子有如此丰采,宣德帝既骄傲又惋惜,如美玉有瑕。
“今儿个怎么进宫了?”宣德帝放下朱笔,面容平和地问。
“求父皇,为我赐婚。”赵恒神色如常地道,取出袖中的奏章,双手递给王恩。
王恩已经回神了,弯腰接过奏章,他笑着递到宣德帝面前:“老奴就说,前年王爷还小,没开窍呢,这不,年纪一到,遇见喜欢的姑娘,王爷立即求皇上做主来了。”
这话中听,宣德帝靠到椅背上,浅笑着打开奏章:
禀父皇:昨日儿臣去王兄府上看升哥儿,巧遇卫国公府四姑娘,四姑娘与王嫂交好,受邀过府做客。此女花容月貌,乃儿臣平生所见至美,儿臣悦之,恳请父皇赐婚。
寿王赵恒,其人仙风道骨,其字清逸脱俗,平和自然。宣德帝早忘了上次见儿子的字是什么时候,眼下看到这笔不输历代书法大贤的好字,宣德帝先是一惊,看到儿子求娶郭伯言的继女,于宣德帝而言,便是第二惊了。
对着奏章,宣德帝微微皱眉。
他知道郭家四姑娘,第一次是那丫头语出惊人的“绝对”,第二次,便是九月里郭、鲁两家议亲,鲁镇沦为京城笑柄,他也听到了风声。但宣德帝不是很信,更信那是郭伯言维护女儿的手段,八成是郭家两个丫头出了什么变故。
合上奏章,宣德帝朝王恩使了个眼色。
王恩低头退了出去。
宣德帝这才看向对面玉树临风的儿子,沉吟道:“她的出身……”
倘若是郭伯言庶出的女儿,都没什么关系,但这个四姑娘,乃郭伯言继室从外面带过来的。
赵恒与帝王对视一眼,坦然道:“有殊色,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继续去写三更,你们要保持热情哦,犯懒的码字工需要鞭策!
☆、第79章 079
儿子挑王妃只看脸,宣德帝却不能随随便便定了儿媳, 正色道:“你先回府, 朕考虑考虑。”
赵恒默认, 行礼告退。
他上午进宫, 楚王后半晌才得到消息,忙完差事便去了寿王府。
赵恒在书房待了一日,这会儿来了院中的莲花池旁,初冬时节,荷叶早已枯萎, 鱼也不见踪影,他负手站在木桥上,眼睛盯着水面,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楚王瞅瞅弟弟, 试探着问道:“白日你进宫,去求父皇赐婚了?”
赵恒颔首。
楚王喜上眉头:“父皇怎么说?”想到弟弟即将成婚, 楚王简直比自己定亲那会儿还高兴。实在是这个闷葫芦弟弟太让他操心了,娶了媳妇有媳妇管,他当哥哥的就可以一心伺候家里刚出生的小祖宗。
“他要考虑。”说完了, 赵恒将手里转了有段时间的小石头, 丢进水中。
楚王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又明白了, 笑着拍拍弟弟肩膀:“别着急,我求父皇把你嫂子指给我时,父皇也这么说的, 过了七八天才给了准话。婚姻大事,父皇要确认咱们自己挑的姑娘堪当王妃,肯定需要时间,这都正常。”
赵恒看看兄长,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胸口却舒服了几分。父皇特意点明她的身份,他还以为父皇口中的考虑便表示不准。
送走兄长,赵恒继续每日练字作画,五日之后,宫里传来消息,叫他进宫。
“父皇。”再次跨进崇政殿,赵恒恭敬行礼。
宣德帝摆摆手,拿出儿子的奏章道:“前年朕便说过,让你自己挑个合心意的王妃,只是郭家的丫头身份特殊,朕必须确保她能胜任王妃。这样,明年开春朕会安排选秀,让她在宫里与其他秀女学一个月规矩,若她能坚持到最后,朕就为你赐婚。”
赵恒目光微变,坚持到最后,父皇莫非想做些手脚考验她?
“这话朕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别偷偷给她报信儿。”宣德帝玩笑般道。
赵恒立即道:“儿臣不敢。”
坐马车回到王府,往里走时,赵恒看眼隔壁的卫国公府,想想距离选秀只剩四五个月的时间,她刚刚在鲁镇那儿受了挫,明年郭家又要嫁出两个姑娘,至少在三姑娘出嫁之前,郭伯言应该都不会替她安排婚事。
如此,他安心等着便是。
~
进了冬月,京城下了一场雪,雪化完了天更冷了,宋嘉宁恨不得一整天都待在屋里哪都不去,茂哥儿却精神地很,早上吃完饭就要往外跑,还非要姐姐陪着。宋嘉宁每次都拒绝,可被白白胖胖的弟弟一撒娇,宋嘉宁就坚持不住了,披上斗篷抱着手炉,认命地陪弟弟吹北风。
天寒地冻,卫国公府花园里的湖也结了厚厚一层冰。双生子给茂哥儿、尚哥儿弄来两辆冰车,其实就是两个圆圆的木盆,里面铺上厚厚实实的棉垫子,后面还有椅背可靠,然后前面扯两根绳子,让小厮拉着在冰冻的湖面上走。
两个男娃都喜欢极了,天亮了就约好来冰上玩,比赛看谁先跑湖一圈。拉车的小厮呼着白汽呼哧呼哧,小哥俩坐在冰车上兴奋地叫唤。宋嘉宁不敢去玩冰,又不放心丢下弟弟,便叫双儿搬把椅子,她朝南坐着,懒洋洋晒日头。
兰芳姐姐不爱出来,云芳还被太夫人拘着呢,偌大的国公府就她天天哄弟弟。
这日宋嘉宁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双儿突然靠近,轻声道:“姑娘,表公子来了。”
卫国公府现在就一个表公子,宋嘉宁扭头,果然看见梁绍正沿着湖岸往她这边走,他穿了一身竹青色的长袍,俊美的脸庞被阳光照亮,仿佛神仙出场,周身镀了一层金光。但宋嘉宁知道金光里头的男人到底有多虚伪,故只看一眼便重新靠回椅背,继续翻书看。
“嘉宁表妹好雅兴。”
梁绍缓步靠近,看着缩在宽大紫檀木椅中的姑娘说,目光难掩惊艳。她裹着一条梅红色的斗篷,今日无风,她依然戴着斗篷兜帽,雪白的狐毛衬得她脸颊粉嫩如花,这会儿慵懒地靠在那儿,见他来了也不起身,有点无礼,却更叫人想讨好她。
宋嘉宁不理他,太夫人不在,她虚与委蛇都不想陪梁绍浪费时间。曾经她一颗心都扑在梁绍身上,为他缝制衣袍为他下厨熬羹汤,梁绍倒好,转手就把她送了出去。送就送,这人居然不敢当面告诉她,居然还使出迷.药那样的下三滥招.数!
是怕被她骂心狠无情?
想到前世的憋屈,宋嘉宁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余光扫眼男人衣摆,再听着弟弟们兴奋的叫声,宋嘉宁咬咬唇,终于放下书站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梁绍问:“离春闱越来越近,表哥不在书房苦读,怎么舍得出来了?”
她笑靥如花,水润的杏眼仿佛在诉说无限情意。像双儿这样天天伺候在宋嘉宁身边的,自然知道,只要宋嘉宁笑,无论是笑给太夫人还是屋里的丫鬟看,她那双杏眼便会特别勾人,乃天生的妩.媚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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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鲜少与宋嘉宁打交道的梁绍不知,被宋嘉宁这样看着,梁绍神魂一荡,情话说得更真诚了,桃花眼别有深意地与宋嘉宁对视:“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想出来走走,未料会邂逅嘉宁表妹,表妹如此好学,不知在看何书?”
宋嘉宁转身,捡起椅子上的食谱递给梁绍。
梁绍翻开看看,笑了,看着宋嘉宁打趣道:“早就耳闻表妹擅吃,不知厨艺如何?”
宋嘉宁厨艺当然好,前世被二叔二婶困在内宅,她无事可做,只能在绣房、厨房打发时间。当了梁绍的小妾后,梁绍多次夸赞她厨艺,还说能得到她,是他此生最大幸事。现在听梁绍提起这茬,宋嘉宁再次记起了那些欺骗与辜负,登时恨得牙痒痒。
“不怎么样,我只会吃。”宋嘉宁敷衍地说,然后迅速转移话题,指着湖面道:“表哥敢去上面走吗?”
梁绍笑:“自然。”
宋嘉宁眼睛一亮:“那咱们一起玩摸瞎子吧,刚刚茂哥儿他们要玩,我嫌人少,不好玩。”
美人娇憨可爱,梁绍看看冰面,脑海里自动浮现一幕,宋嘉宁脚滑摔倒,他及时扶住,美人入怀,天赐良机。
“好。”梁绍宠溺地朝宋嘉宁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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