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赵恒脸上再无刚刚的彻骨冷意, 眉眼平和, 察觉宋嘉宁的目光, 赵恒低头看她,对上那双掩藏自豪的杏眼, 赵恒笑了:“尚可。”
未来皇上笑了, 还夸她了!
宋嘉宁心花怒放。
对面端慧公主难以置信地盯着三皇子, 虽然三哥嘴角的浅笑转瞬即逝,但她很确定,三哥刚刚确实笑了。三哥居然笑了,她上次看见三哥笑是什么时候?端慧公主努力回想,因为三皇子笑得太少,她竟真的想起了一幕。三年前,辽国一位皇子携礼来京,父皇设宴款待,辽人好武,那王子提出与大周皇子比试,父皇派大哥迎战,大哥只用几个回合就把辽国王子打趴下了,父皇龙颜大悦,三哥也淡淡笑了。
这三年,她从未见过三哥笑,今晚,他居然朝宋嘉宁笑了。
端慧公主转向宋嘉宁,看着宋嘉宁被灯光照的红扑扑的脸蛋,她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儿。上次亲表哥偏心宋嘉宁,为了维护宋嘉宁严厉训她,现在同父异母的三哥也对宋嘉宁另眼相看,宋嘉宁真的就那么好吗?她堂堂公主,与哥哥们有血脉牵连,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寡.妇的女儿?
上元节带来的好心情,全都没了,端慧公主一眼都不想再看宋嘉宁,突然朝大宫女宝瓶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拿银子!”言罢也不等宝瓶,她一人气冲冲朝长春宫走去。宝瓶吓坏了,从荷包取出二两银子塞给庭芳,火急火燎去追自家公主了。
宋嘉宁愕然,望着端慧公主离去的背影,她真的想不通了,不过是输了几道题,端慧公主至于气成这样吗?
她不懂,郭家三芳也猜不透刁蛮任性表妹的心思,只是端慧公主走了,她们四个姑娘便不适合继续与三皇子留在御花园了。庭芳跟两个妹妹收了堵资,一共八两银子,大大方方交给宋嘉宁,笑着道:“今晚妹妹算是沾了三殿下的光,快去与殿下分了吧。”
在未来皇上面前立了功,宋嘉宁的好心情并没有受端慧公主影响,抱着银子走到赵恒面前,开心道:“灯谜都是殿下猜出来的,这银子殿下都收了吧。”没人在乎这几两银子,当彩头收下,图个吉利还是很有意义的。
她双手捧银,杏眼含喜,五官精致漂亮像散财童女,赵恒看眼那几块儿碎银锭子,淡淡道:“赏你了。”
宋嘉宁错愕。
赵恒朝福公公使个眼色,毫不留恋地绕过宋嘉宁,徐徐离去。
宋嘉宁呆呆看了会儿,回想今晚,她开心地将银子收进荷包,这辈子都不准备动了,留着当将来给孙子孙女们将故事时的物证,人证就是身边的三个姐姐。
“好了,咱们也走吧。”庭芳帮妹妹理理斗篷,吹着手心道,夜色渐深,该回府了。
就在郭家一众女眷登上马车离开皇宫的时候,景平宫,三皇子赵恒独自坐在书桌前,桌面上铺着一张宣纸,宣纸之上,是两颗紫红色的杨梅糖。
赵恒看着这两颗糖,云雾弥漫的眼底,却好像看到了别的什么。
上次吃糖,是何年何月?
他记不得了,自他记事,他说话就结巴,小时候他喜欢吃糖,乳母见了立即抢走,说他有口疾,不宜吃甜食。赵恒信了,长大后翻看医书,才发现吃糖与结巴并无任何联系,但那时,他已经没了吃糖的心情。
他更习惯苦茶,更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最多,与大哥坐坐,听大哥畅谈天南海北。
大哥的身影淡去,变成了一个脸蛋肉嘟嘟的胖丫头,一面之缘,她竟然因为他的脸喜欢上他了,什么都不懂就押他射箭能夺魁,为他射偏着急,为他射中靶心欢喜,为能与他联手猜灯谜雀跃,更胆大地送他糖吃,挠他手心。
上元节的御花园很冷,她指尖儿凉凉的,却在那一瞬,暖了他一分。
赵恒捏起一颗糖,回想她吃糖的样子,偷偷摸摸的,红红的嘴儿一动一动,很好看。
赵恒失笑,十一岁,孩子似的她,真的懂吗?
~
上元节过后第二日,宋嘉宁的“杭城油爆锅”传遍了整个国公府,未出三天,又传遍了整个京城,连宣德帝都听说了。节后恢复朝议,大殿上气氛轻松,政事议毕,宣德帝笑着问卫国公郭伯言:“伯言啊,听说你府上的四姑娘聪颖机敏,解了一道绝对?”
文武百官善意地笑,都有所耳闻。
郭伯言拱手道:“皇上就别打趣臣了。”嘴上求饶,面上却无一丝羞惭,反而很引以为荣。
宣德帝笑,当场赏了宋嘉宁一套文房四宝,让郭伯言带回去。能给整个京城添一桩趣闻,郭伯言这个继女,有功!
郭伯言替女儿叩谢皇恩,傍晚回府后,让人把林氏娘俩都请过来。林氏就在他后院,离得近,见郭伯言黑眸明亮面带喜色,她好奇道:“国公爷有什么喜讯吗?”
郭伯言点点桌案,示意林氏看那上面的文房四宝:“皇上听闻安安的下联,夸安安聪慧机敏,还给了赏。”
林氏哭笑不得,走到郭伯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郭伯言看她两眼,皱眉道:“脸这么白,身体不舒服?”
林氏垂眸,脸慢慢红了。郭伯言奇怪,正要打听,小女儿来了,郭伯言只好压下疑惑,先鼓励女儿。宋嘉宁一听自己的丑事居然传到宣德帝耳朵里了,小脸噌地红透,肚子里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事情会闹得人尽皆知,满京城都知道卫国公府四姑娘是个爱吃的,她宁可输了那一题……
念头刚起,脑海中浮现三皇子那抹短暂的浅笑,俊美如仙,宋嘉宁又不后悔了,厚着脸皮摸摸御赐的文房四宝,笑着对郭伯言道:“女儿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父亲留着自己用吧。”
女儿孝顺,郭伯言欣慰地摸摸小丫头脑袋,提醒道:“御赐的东西,能用也不能用,安安好好收起来,以后当传家宝。”
宋嘉宁心中一动,那晚三皇子赏她的四两彩头,是不是也能当传家宝?
父女俩正在说话,旁边林氏胃里有一阵翻腾,她立即用帕子捂住嘴,快步往外走,只是才出门,“呜”地一声便吐了,忍都忍不住的。宋嘉宁大吃一惊,郭伯言已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大手稳稳扶住娇妻肩膀,厉声吩咐下人去请郎中。
“国公爷离我远点……”身上味道难闻,林氏虚弱地劝道,话未说完,又想呕了。
郭伯言是武将,原配谭氏两次怀孕,他都不在家,因此不知道妇人怀孕后的反应,只当林氏得了重病,郭伯言顾不得女儿在场,一把抱起林氏,大步往后院走去。宋嘉宁上辈子给人当了八年多的小妾,在梁绍那儿是没怀上,到了郭骁这儿则是长期服用避子汤,没怀过孩子,自然也想不到那方面去,紧张地跟在父母身后,小脸惨白。
难道母亲又要生病了吗?
大的脸色铁青要审问她的丫鬟,小的吓得眼里都转泪了,林氏哭笑不得,怀里抱着女儿,红着脸对郭伯言道:“国公爷别动怒,我,我没事……”
“没事为何会吐?”郭伯言一个字都不信,还当林氏心善维护丫鬟。
他威严吓人,林氏低头,轻声道:“可能,可能是有了。”
宋嘉宁震惊地抬起头,郭伯言盯着坐在床上的娇妻,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嘴角一下子就咧开了,伟岸身躯转眼便挪到林氏身侧,扶着林氏肩膀道:“真的?”
林氏点点头,顺手移开男人的大手,脸更红了,没好意看女儿。
郭伯言这才想起小女儿就在旁边守着,咳了咳,转身去了外间,一个人平复心情。
“娘,我要当姐姐了?”宋嘉宁做梦似的问,真的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林氏最近想了很多,忧心郭家不欢迎这个孩子,也怕女儿不喜欢异父的弟弟妹妹。现在女儿问了,林氏努力掩饰紧张,柔声问道:“如果是真的,安安高兴吗?”
宋嘉宁当然高兴了,高兴地抱住母亲,连连点头。
林氏少了一块儿心病,目光移向内室门口。郭伯言会怎么想?世子又会怎么想?若这胎是女儿,对世子没有任何威胁,若是儿子,林氏没那个心,世子会不会猜忌她们娘俩?如果可以,林氏真不想生儿子,嫁进国公府,她只求女儿安稳,给女儿找个靠得住的夫家便足矣,不需要儿子傍身。
两刻钟后,郎中来了,证实林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 第30章 030
郎中前脚走, 太夫人闻讯来了, 得知儿媳妇是喜脉, 太夫人笑容满面,再三嘱咐儿媳妇好生养胎,又提醒浣月居大小丫鬟仔细伺候着。
婆媳俩聊了一会儿, 太夫人要走了,林氏想送送,被太夫人劝住,郭伯言一人去送母亲。
娘俩并肩而行,身后是太夫人的两个大丫鬟。今儿个阳光明媚, 蓝汪汪的天万里无云, 太夫人望望这湛蓝的天, 快走出临云堂了,才轻声对儿子道:“林氏是个有福气的。”一个寡.妇,机缘巧合遇到儿子, 以国公夫人的身份改嫁进来, 进门就有喜,传出去谁不羡慕?
郭伯言笑:“她最大的福气, 是遇到您这样通情达理宽厚慈和的好婆母。”
“少给我灌迷魂汤。”太夫人嗔了他一眼, “说正经的, 林氏知道规矩,是个明白人,安安憨厚招人疼,我是真心喜欢她们, 林氏能为咱们郭家开枝散叶,是好事,但你心里要有杆秤,宠爱林氏娘几个可以,不能宠过头了。平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文武双全行事稳重,将来国公府交给他,我很放心。”
“儿子明白,母亲不必担心。”郭伯言扶住母亲胳膊,自信道:“林氏不是那种人,儿子也不会让她变成那样。”
太夫人点点头:“我只是提个醒,这话你听了就行了,别去吓唬她,安胎要紧。”
郭伯言笑道:“是。”
送走母亲,郭伯言立即大步往回走,进屋见女儿已经走了,只剩林氏坐在床边,看他进来便低下脑袋,侧脸红润,郭伯言胸口顿时一片火热,眨眼间便来到林氏面前,单膝蹲下去,大脑袋直往林氏怀里钻,隔着衣裙亲她平坦小腹。
这么快就要给他生孩子了,不枉他那么疼她。
林氏看着怀里的大脑袋,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她怀女儿时,前夫也曾这般欢喜,温柔相待。那么温柔俊雅风度翩翩的一个人,她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了,忘不了那几年江南时光,嫁给郭伯言是身不由己,她努力做个好妻子,心里装着的还是曾经的影子。
可现在,她怀了郭伯言的骨肉,有了孩子,很多事情好像都不一样了,她与郭伯言不再是简单的枕边人,他们有了共同的孩子。此刻之前,两人的夫妻关系更像一种交易,她给他身子,郭伯言给她与女儿名分,此刻之后……
林氏第一次觉得,她真的是郭伯言的妻子了,两人之间,不单单是欲.望与妥协。
“国公爷,我想生个女儿。”摸摸男人粗.硬的头发,林氏轻轻地道。郭伯言意外抬头,林氏目光温柔似水,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生个安安那样的漂亮小丫头,长大了给安安作伴,有国公爷疼爱,她一生定会平安顺遂。”
她想让他知道,她没有什么野心,她希望他相信。
郭伯言看着这个仙姿玉貌的女人,心底忽的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最开始,他只是贪林氏的姿色与身段,得到人了,他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中,仿佛永远都不会腻,但郭伯言也将林氏进府后的表现全部看在眼里。她很谨慎,不擅自打听谭氏的事,不搀和长子长女屋里的事,一切遵循旧例,但又会与喜欢她的庭芳真心亲近,提点字画。林氏谨慎,却不胆怯,短短一个月,已经处置了两个胆大包天阳奉阴违的刁奴,成功站稳了脚跟。
这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女人,她有最吸引男人的容貌与身体,也有让男人敬重的本事,不会只把她当暖.床人。
“先生儿子。”坐到床上,郭伯言一手搂着娇妻,一手放在她腹部,畅想道:“符哥儿恕哥儿顽劣,不好学武,尚哥儿还小,你给平章多生几个弟弟,将来若有战事,他们兄弟上阵互相照应,一起光宗耀祖。”
有了儿子,将来他先走了,林氏膝下好有亲生儿孙孝敬。长子与继母客气疏离,郭伯言心里门清,他不怪儿子,换成他,十六七岁的年纪突然多个继母,他也不会喜欢,顶多给继母明面上的敬重,但他得为林氏打算。
一个想要女儿,一个想要儿子,夫妻俩说的是儿女,话里给的却是保证,彼此都明白。
林氏靠在男人肩头,看看肚子上的大手,她犹豫片刻,抬手覆在他手背上,细声道:“我都听您的。”
郭伯言反握她手,笑着亲亲她额头:“别胡思乱想,安心给爷生儿子,越多越好。”
最后四个字,是在她耳边说的,林氏脸一热,顿时忘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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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有喜,国公府没藏着也没掩着,谭舅母一直暗中留意国公府的动静,很快就收到了信儿,当晚一夜没睡好,次日携礼登门,向林氏道喜。林氏摆上茶水礼数周到,只当不懂谭舅母真正的来意。
短暂的虚与委蛇后,谭舅母撇下林氏,行色匆匆去了外甥的颐和轩。
郭骁正在书房看书,得知舅母来了,他皱皱眉,放下兵书去厅堂见客。
谭舅母打发走丫鬟,见外甥眉眼冷峻与平时没什么不同,谭舅母急道:“那边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郭骁心烦,直接问道:“看舅母神色,郭家子嗣兴旺,您不高兴?”
谭舅母一噎,攥攥帕子,叹气道:“舅母这不是担心你吗?万一林氏生了儿子……”
郭骁冷声打断她:“她的儿子是我亲弟,她的女儿是我亲妹,我会尽兄长本分照顾他们。他们懂事,郭家大房和睦,他们不懂事,我这个长兄也不会纵容。舅母关心我是好意,但郭家的家事,舅母还是少费点心罢。”
难道他像那种无能之辈,连一个世子之位都保不住?
外甥发怒,谭舅母当即不敢吭声了,窘迫地低着头,半晌才道:“好,你大了,不用舅母操心,舅母以后不说了,可你千万要警醒些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娘临走前拉着我的手把你跟庭芳托付给我,你年纪轻轻经的事少,舅母怕你着了别人的道。”
说到后面哽咽了,扭头拭泪。
提到母亲,郭骁神色略缓,转移话题道:“文礼四月院试,他可有把握?”
他真心希望这个表弟能立起来,能撑起谭家。
谭舅母擦擦眼睛,笑着道:“这阵子起早贪晚读书呢,应该能中。”
郭骁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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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林氏刚刚怀上,正月底,宫里的德妃半夜产下一位小皇子,排行五,宣德帝龙颜大悦,翌日便在朝堂上下旨,册封年仅十八岁的德妃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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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国公府,宋嘉宁跟郭家三芳都在太夫人身边待着,丫鬟说完,三姑娘云芳忍不住小声道:“皇上太偏心了……”
“住口。”太夫人肃容呵道,声音严厉:“皇家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回去写三遍《女戒》,明早拿给我看。”
云芳吓得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宋嘉宁老老实实闭着嘴,心里却很赞同三姐姐的话。宣德帝就是偏心啊,淑妃生的是公主,没什么好说的,可吴贵妃生了二皇子,惠妃有四皇子,都是陪了宣德帝多年的老人,如今竟然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比了下去。
宋嘉宁回忆了一下新册封的李皇后,嗯,长得确实挺美的,果然男人都好色,无论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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