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哎?”路阜言纳闷地往前挪了两步,“我打到哪里去了?”
“快走啊!”慕言瞪大眼睛,脱下上衣裹住路阜言的头,把他夹在咯吱窝里一路狂奔。
路阜言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跟着慕言学打弹子,结果捅了马蜂窝。他被保护的好好的,只是手背被咬了口。可慕言的脸却肿的像猪头一样,一个月才消下去。
慕言的左眼角下落了块疤,不好看,可路阜言却最喜欢那儿。或许,那块疤,就是爱的最开始之处吧。]
我的姐姐比我早生了半炷香,却比我矮了半个头,瘦瘦弱弱像颗风吹就会飞走的豆芽菜。姐姐身子不好,却最疼我。家里树上结了石榴,姐姐会砸了壳,一颗颗剥给我。看着我吃得开心,姐姐就会高兴一整天。
这样好的姐姐,我却为着自己那点可耻的妒忌,伤了她的心。
我太自私,不是个好弟弟。
[“我们家菀菀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花仙子。”慕言笑着蹲下身,将手中的花环戴在路菀菀头上,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
“还有小牛儿,你这护花使者的位子,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慕言转身,将柳枝编成的草帽给路阜言带上,“你可得好好保护你姐姐。”
“自然是的。”路阜言闻着头顶传来的柳叶的清香,不自然地笑笑。
慕言迎着太阳站着,眯起眼睛笑。路菀菀坐在草丛间,眉眼弯弯。
有只蝴蝶飞过来,扑腾着翅膀绕着路菀菀转了圈,然后稳稳停在她的发上,安静得像只精致的发簪。
“姐姐真是美的像仙子,”路阜言咧着嘴笑,手指上缠着草叶,“连蝴蝶都喜欢姐姐呢。”
看着路菀菀羞涩的笑,路阜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突然想起爹和娘说过的话。乖宝大了,该找个好郎君了,我瞧着慕言就不错。
手中的草叶忽的划破手指,留下道血痕。
路阜言倒吸了口气,将手指含进嘴里,没出声。
“牛儿,你见着我的鸟蛋了么?”路菀菀满头汗地跑进来,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焦急,“我把它放窗台上,刚才去看,却是不见了。”
“没看见,”路阜言低着头,闷着声音,“或许是孵出来了,飞走了。”
“怎么可能?”路菀菀奇怪地看着路阜言,担心地走过去摸他的额,“牛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姐姐,我没事的。”路阜言躲过路菀菀的手,强笑着。
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路菀菀有些失落,“你没事就好,那我再去找找。”
“姐姐。”看着路菀菀转身要走,路阜言猛地抬头,唤了句。
“唉?”
“你以后,别再出去疯了,”路阜言抿着唇,手指攥住衣摆,“爹爹见着了,该不高兴了。”
路菀菀顿了顿,“牛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你一起玩啊?”
“不是的,我最喜欢姐姐了。”路阜言急急摇头,“姐姐,你长大了,不是小姑娘了。再总是在田间地头疯疯闹闹的,会嫁不出去的。”
路菀菀捂唇笑出声,“不嫁便不嫁。”
“姐姐知道了,这样子是不太好。娘昨个新给我找了个音律师傅,古琴弹得出神入化,姐姐想好好学学,就不和你们玩了。”
路菀菀轻快地说完,转身往外走,“哎呀,我的小鸟去哪里了?”
看着路菀菀的背影,路阜言蹲下身抱住自己,鼻头酸酸涩涩。姐姐,对不起。
他没说的是,那鸟蛋是让他给还回去了。因为那是慕言哥哥带着姐姐掏的,他不想看见那只小鸟。
他还不想看见的,是慕言哥哥对着姐姐的笑。
慕言哥哥眼里总是亮亮的,像是开满了四月的桃花。他想那些花儿,全部属于他,连最亲最爱的姐姐也不能分享。
他真是个坏弟弟。]
后来,慕干爹去世,爹爹将慕言哥哥接到了家中住,房间就在我的隔壁。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慕言哥哥看起来高高瘦瘦,却是一点不瘦弱。他不爱读书,最爱习武,尤擅拳法和剑法。
于是,我也跟着慕言哥哥一起,鸡叫便起床,从窗缝里偷偷看着他练功。
他打一招拳,我便跟着也学着打一招,这样练了几个月,竟也能打的像模像样了。
他练剑时,我便搬着张小凳子坐在床旁托着腮看。慕言哥哥的肌肉结实又精致,白皙光滑。晨光熹微,晶莹的汗水从腹部的沟线中划过,流进裤腰消失不见,惊人的诱惑。
我心里痒痒的,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慕言哥哥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最好比他还要高一些,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轻轻松松将他环在怀里。
我想做他的靠山,为他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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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之后,我发现慕言哥哥竟将练功的时间改成了天亮后,时不时还会往窗边望一眼。我心惊胆战的回到床边躺下,不敢再偷看。
后来,连着几日,慕言哥哥都没换过时间,仍是在天亮后才出来。我知道,我被发现了。索性,也不再掖着藏着。
我换了身衣裳出去,在他面前虎虎生风地舞了套醉拳,看着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笑。
他走过来拍我的肩,眼尾挑的高高,邪魅的像只妖精。他说,“牛儿,你真厉害。”
没人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几个月的晚睡早起,我的眼下乌青一片。可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一切都值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舞的那套醉拳,其实就是套绣花枕头,换成别人看,怕是都会笑掉大牙了。但是他没有,他赞赏的拍我的肩,教了我新的剑法。他说,牛儿,你真厉害。
慕言哥哥午睡贪睡,怎么都叫不起。我就拿着画笔去,在他光裸的背上,画下我的的侧颜。
他那么怕痒,可那天午间,却是一声未吭,直到我走,他都还在装睡。
第二天,他来到我的屋子,脱下上衣让我看他的背。
“牛儿,哥哥的第一个刺青,是不是美极了?”
我呆的打碎了砚台。
他将我画的那副画,完完整整刺在了背上。在他的腰脊处,还另刺了四个字。
“吾爱阜言。”
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我说不出话来。
慌慌张张跑回屋子,我的手抖的脱不下染墨的衣裳。
我想起了干爹临走前拉着慕言哥哥的衣袖,颤颤巍巍说的话。
他说,“慕言啊,我一辈子没见着你娶妻,我死了,你是不是还要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我慕家的香火,要是断在你手里。我就是死了,也要爬出棺材,罚你抄一百遍史记。”
是啊,慕家就只有慕言哥哥一个男儿,怎么能毁在我的手里?
这段孽缘,总是没有好结果的。还不如趁着芽苗初露,狠心掐断,也免得到了最后,痛的就不只我一人了。
我不再在天亮时就起床,也不再练拳练剑。见着慕言哥哥的笑脸,我也只是淡淡的回应。我想,当断则断吧,可是却没想到,竟然会断的这么痛。
我开始一张张画着他的像,再一张张烧掉。我将烧掉的纸灰收集在一个坛子里,那是我死去的爱情的见证。
我回想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笑着的,生气的,冷漠的,爱怜的,却唯独没有哭泣的。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没哭过。
可在他搬走的那天,我才惊讶的发现,他竟生出了几丝白发。他才二十岁呀。
是的,慕言哥哥走了,另建府邸。姐姐也嫁了人,却不是如意郎君。父亲被弹劾,一桩无妄之灾。
几个月之间,原本美好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支离破碎。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倒下去。我说过,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即便我没有过人的武功,即便我爱的人已不在眼前,我还是要努力,撑起我的家。
科举之路断了,我没别的本事,就只能上街去给人写信赚钱。
我的字漂亮,文笔华丽,态度温和,所以每天来找我代笔的人不少。每封二十文,一天下来,两钱银子绰绰有余。我想攒笔钱,做生意。人人说商贾下贱,我不在意,只要做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可我不能睡。我要点着蜡烛头抄史记,说好的一百遍,一个字也不能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抄,可我的心告诉我,这是我最后的寄托了。
姐姐做了贵妃,消息传回家时,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陛下不是个好相与的,如果好相与,那也就不是陛下了。
伴君如伴虎,我的爹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第二天,陛下召见了我,封我做了吏部尚书。第三天,我见到了姐姐,她过得很好,我放下了心。
陛下对姐姐的真心,我见得到。我能做的,就是抓住所有的机会,坐到最高的位子上去。我要让我的姐姐,生活的有底气。
或许她并不需要我多有权势,也不需要我站的多高,让她更好的借力。可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我爱我的姐姐,而我亏欠她。
初二,姐夫竟然带着姐姐回门了。这是这一年里,家中最好的喜事了。
姐姐面色红润,姐夫对她的宠爱恨不得昭告天下。我很高兴,至少,我们姐弟俩,有人得到了真正的幸福,这就够了。
慕言哥哥也在,他每年都会回来住半个月。他会做各种各样的菜,色香味俱全,让娘都甘拜下风。明明是个武将,他却长得比花魁都妖娆,厨艺比洛阳楼的师傅都出神入化。
这样的慕言哥哥,让人怎么不爱?
我有心想为他分担些,却在抓鸡时摔了腿。他没笑话我,他从来不会笑话我的,可我还是觉得羞窘。我挣开他的手跑回屋子,看着满手的泥垢苦笑。
这样的路阜言,怎么配得上他?
看着慕言哥哥和鱼真姑姑聊得火热,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鱼真姑姑是个好姑娘,风一样的轻快,火一样的热情。笑起来的时候,世界都亮了。
可我就是不想看见他俩在一起,或者说,我不想看见慕言哥哥和任何女人在一起,当然,男人也不行。
我想喝闷酒,可酒还没入喉,就被他拦下。他温柔笑着,让我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怎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一定要活的比你长,这样,才能让你无牵挂的去。
陛下说要赐婚时,我惊住了。
那一刻,我很想拍着桌子站起来。我不娶!天仙也不要,谁比得过我的慕言?
可我忍住了,说我窝囊也好,说我懦弱也罢。我就是没有站起来,我故作淡定的夹菜吃酒,我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他说,他不娶妻。那一刻,我的手高兴的颤抖。我好想站起来拥抱他,可腿是软的。
爹爹的酒杯砸过来的时候,我去推他,可他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说话,也不动。
再然后,他说话了,说出了我梦寐以求的那句话。他说,他不喜欢女人。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筷子落在了地上。
我看见他落寞的表情,他眼里的桃花枯萎了。他向爹爹鞠躬,笑着出去。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知道,我不能再任由自己怯懦下去了,也不能再用任何借口去为自己寻求心灵的安慰。否则,我会彻底失去最重要的东西。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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