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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车祸之后卫东阳就再没有什么动静了,好像他忘记了于伊人,忘记了太监之仇一般。
在12月中旬的时候外婆的病情进入了垂危阶段,她在午夜悄无声息的去了,等到大家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外婆一脸安详的睡容。
两个舅舅与于伊人如同陌路,连一个起码的招呼都没打,陈佳人更是冷冷的抱着双手远远地看着,老人家去后大家都彻底陌生了起来。
周五的时候我请假去参加外婆的葬礼,想不到冯贝贝也被苏晓晓送来了,看她的意思是被之前卫东阳的操作吓到了,她只希望母女平安,于是只能让冯贝贝一直与我在一起,以防卫东阳再次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这里太无聊了,」冯贝贝表现着她少女的娇憨,「也不知道我妈让我来这里干什么,冯小波我们去看马戏团吧?听说最近乡下的一个马戏团节目特别精彩。」
「——」我没理睬她,我上午来到这里之后就没见到于伊人,一直到吃完午饭于伊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陈佳人也不知所踪(她自从上次去病房里看过外婆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一般,对我的态度也越发奇怪了,时而疏远时而亲近,让我摸不着头脑。)。陈佳人一直以外婆家的远方亲戚的身份参与丧葬事宜,她的精明与条理很快把两个舅舅折服了,更重要的是她头上的多个娱乐城老板的身份,在外婆死后身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利益动机,所以两个舅舅干脆的撒手不管了。
我感觉自从来到外婆家这处几近于废弃的院落之后到处都透露着诡异,不管是邻居看我的眼神,还是偶尔传来的一两句带着讥讽的耳语。仿佛风暴眼在空气里抖动一般,我甚至听得到这个陈旧的世界抖落灰尘的声音,在这个冬天我好像看到往事在南山镇缓缓打开尘封多年的大门,一阵阵令人齿冷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音传来,谁在推动这个陈旧的世界缓慢翻转到它本来的样子?
南山村闭塞乏味之下丑恶与嗜血的样子——
我顺着外婆家后面的那条小路朝前走,绕过那座标志性的路边巨坟,看到了不远处河边的于伊人,她和助手背对着我,许久没有什么动静,我感到好奇忙朝着无名河河边走去。
走到她面前之后,她转过来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带着绝望与死寂的脸,原本美若天仙的脸庞此刻扭曲而痛苦,好像在责问我,为什么你要请假?为什么你要跑出来?
我们对视着沉默无言。
一管硬物生硬的戳在了我的后脑壳上,冰冷的金属触感,我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是手枪!身后男人一阵冷笑,他的声音异常熟悉,却是朝着我面前的于伊人说的。
「怎么你们俩不告个别吗?」他的声音低沉,得意却早已经掩藏不住。
「你不知道喊她什么吧?还是你不敢喊出来?」他继续嘲讽,他的声音得意中带着阴阳怪气的味道,这是卫东阳的标志性嗓音,这是我永远忘不了的声音,是卫东阳亲自出手了。
他一枪托砸晕于伊人的女助理,对着于伊人说道,「走吧,别废话了。」他不再啰嗦,跟他的几个喽啰挟持着于伊人和我,顺着无名河一起朝着村外走,他们一直刻意躲避着人流,走到了无名河最偏僻的地方,在一处野草荒疏的地方停了下来,朝着对面招了招手,对面的接头人已经摇着船过来接头了。
此刻还不过是下午两三点钟,可是暗无天日的阴天如同周杰伦的暗黑哥特歌曲般的气氛笼罩着我们,一股股凉意从四肢百骸渗透进我的心里面,如临深渊一般的绝望感在我的血管里升腾,终于漫过我茫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于伊人,漫过我已经淹没整个世界的满眼眶的泪水,化为喉咙间的一声哽咽。
我甚至此刻连一声「妈妈」都再也喊不出来。
我如同一个大彻大悟的死刑犯一般,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过来一切真相,可惜的是已经太晚了。原来卫东阳的太监是于伊人造成的,也就是说,这才是我们母子十年命运的停泊之铁锚,将我们彻底固定在这一番恩怨之错上,现在是卫东阳来一股脑的复仇的时候了,哪怕苏晓晓把冯贝贝送过来,也阻挡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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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伊人为了自己的尊严与清白,废掉了卫东阳,我们母子的命运原来在这十年之间已经不分彼此了。冷硬的现实之铁,插在十年前我伤口最深的记忆里,流出了许多污血,血液的流向标记了我们命运的走向。
我们母子早已经难分彼此,我替她负担仇恨,她要清清白白的活着,她为我铸造了如此残酷的命运,本以为是圆满的收场,却给了我一场生死难料的结局。
我恨她吗?我应该恨她,可是我却用我命运的残酷去爱她。
卫东阳玩味的看着要流泪的我,看着脸色苍白的于伊人,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要是我让你们俩选择一下,有一个人可以留下,另一个要被我带走,你们俩人愿意选择一下吗?」
「差点忘了,儿子始终仇恨着妈妈,妈妈始终不敢认儿子,你们有什么母子的感情吗?所以这个选择没有什么结果的对吧?」卫东阳自问自答,一笑了之了。
「我愿意替她(他)。」异口同声的俩人诧异的看着对方,他们都没想到,彼此在对方的心中竟然如此重要,超过了生命与尊严,超过了一切。
「可是1:1啊,最后还得我出面决定,陈灵,这事跟这小子没什么关系,咱们这就走吧。」卫东阳意有所指的说道,禁不住发出猖狂的奸笑。
于伊人满面复杂的看着我,带着欣慰,带着满足,带着遗憾,被卫东阳挟持着跳到了小船上。我想要扑上去阻止,被卫东阳的小弟一脚踢在了腿上,之前车祸的伤处被他一下重力踢打,我疼得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被他的小弟死死的按住头,只能发出一声无比绝望的哀嚎。
「啊——」这声喊叫直冲云霄,把河上芦苇从里面的水鸟都惊了出来,凌乱如同我惨烈收场的青春,只是它的末尾要用于伊人的血来祭奠。
「卫东阳,你那里走?」陈佳人带着一群人冲了过来,低沉的一声枪响在我旁边响起,之前还耀武扬威的小弟「扑通」一声死不瞑目的摔倒在我面前,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李叔,想不到他的枪法这么好。
最近于伊人一直形影不离,刚刚被砸晕的女助理,咬牙切齿的冲在了最前面,她一枪打在了卫东阳撑船离开的手上,卫东阳一声痛叫,原来是被打掉了船桨,她没来得及发第二枪,就被接应的小弟一枪打中了肩膀,痛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陈佳人举枪瞄准了卫东阳的头,卫东阳却狞笑着把枪顶住了于伊人的脖颈,「咱们比比谁的子弹快?」
双方电光火石间的对射戛然而止。
陈佳人马上放低了枪口,怒道,「你把她放下来,」
「不然呢?」卫东阳犹如没看到岸边对峙的几只对着他的枪口一般,「你能怎么样?」
我被李叔扶着站了起来,看到大舅居然跑过来了,他这是唱的哪出?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闹出人命了要。」他这个时候要做和事老?
卫东阳得意一笑,仿佛陈宗义的到来是他预料中的一样。
「这是不让我们走了?」他悠悠的说道,朝光头手下一示意,光头一枪朝我打来,李叔眼疾手快的把我推到了一边,那子弹恰好打在了陈宗义身上,顿时他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
「你踏马不管你女儿了?你敢带她走,你女儿还有你前妻,你想想吧。」陈佳人面目有些狰狞,径直威胁道。
「呵呵,你看着办,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卫东阳一挥手,光头与瘦猴抄起船桨划水而去,陈佳人一众人只能愣愣的看着他们挟持着于伊人离开。
「还有那个通缉犯在我手里,他招供了,你就不怕我把那份证据给公安局。」陈佳人直接亮明了底牌。
「老子今天敢来这一出,还怕你什么屌证据?」卫东阳不屑一顾的吼了一声,几个小弟开始划起船来,于伊人离我已经越来越远。
跟生与死的距离一样远。
「小波,小波你干什么?」陈佳人喊着我的名字,我不理会她的呼喊,「扑通」一声跳下了河,朝着卫东阳的小船游去。
只有陈宗平的惨叫时不时的搅扰着众人,「我的屁股要裂开了,天爷啊,要死人拉。」他一直间歇性的发出如屠宰场牲口一般的沙哑了的呻吟,让岸边的众人听了一阵犯恶心。「老李把他嘴堵上,小顾你伤口没事吧?小顾,小顾,」陈佳人的喊声逐渐被我抛到了脑后,我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那条船上,那条船上有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救我而受辱,我宁可为她去死。
这一刻,我丝毫不后悔,从这一刻开始,我是幸福的。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幸福的决定。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妈妈,我不管她对我做过什么,我们有什么误会,或者她有什么委屈。此刻我只是把她看做一个我爱的女人,爱这个字对我来说太过于沉重了,就像此刻我已经有些抽筋的身体一样,死亡好像河水一般无所不在的包围上来,要把我拖进河里,要把我吞噬。
「老李你干什么?」陈佳人满脸泪痕的一把推开李叔的枪,他瞄准了那艘船,却被陈佳人喝止了。
「呵呵,怎么样,我这招回马枪给力不?」卫东阳向着几个小弟炫耀着,「等把她带回去我先上,然后你们继续哈哈。」他肆无忌惮的声音异常刺耳,我听得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12月的河水冰冷刺骨,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失去知觉了,只剩下本能朝前划水,前方有一只船将把她带到地狱,这也许是我即使筋肉都因为河水而抽筋了,依然执着的朝前划水的原因。
我几度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直到我看到于伊人偶尔瞥来的一眼,宛如童年之时她站在桑树下看着困在树上的我,伸开双臂的她如同宽厚的地母,拯救着弱小无助的我。
我恢复了一点知觉,一只手扒在船尾,将她偷偷伸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握住,趁着看守她的小混混沉醉在意淫中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她借着我的力量整个人从船上翻了下来,掀起了一片水花与一众大小喽啰的惊叫,她拉着我的手,想要把已经冻得全身发抖的我拉走,眼看着于伊人被我救走,陷入疯狂的卫东阳在我背后举起了硕大的船桨,「啪」的一声我只感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于伊人眼见着我被打昏了,只能含泪转身朝岸边划,眼看着到手的猎物就此游走,卫东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赶紧划回去。」卫东阳在小船上朝着手下吼道。
「大哥。」几个小弟一脸难色,于伊人已经游开了很远,现在要去捉她也赶不及了啊。
「掉头,用这个。」卫东阳咬牙切齿抖了抖手中的手枪。
他看着躺在船舱里昏迷不醒的我,狞笑着嘀咕道,「小子,你真是有种,我看错你了,想不到你愿意用你的命换她的,她就这么好?她抛弃了你10年,你居然愿意为了她去死?」
「哼——」我被卫东阳按压着后背,在疼痛的呻吟中清醒过来,之前拼命救人的兴奋感消失殆尽,疼痛开始从我的大腿处发作,背上的那一下挨得实实在在,我已经感觉自己被那一船桨暴击了半条命了。
「大哥,那个女人好像没力气了。」
「这条河这么宽,她之前跟我们一番挣扎扭打,现下不行了吧,」
「不好了,大哥,她要沉底了。」
几个小弟的话语把卫东阳拉回了现实,他转头看着前方划水动作渐渐无力地于伊人,一抖手枪在她身后的河水里打了一枪,于伊人一激灵,划得更卖力了,卫东阳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他左一枪,右一枪的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仍然在奋力划水的于伊人被他不停地逗弄着,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同的是她只有朝前划,曲曲折折的线路大大耗费了于伊人的体力,眼看着她就要脱力无法划水到岸边了。
卫东阳调戏的不亦乐乎,岸上的李叔却举起了手枪,50多米的距离他居然一枪打在了卫东阳的枪把手上,把卫东阳手里的枪直接打飞掉落进了水里。
「卫东阳,你敢不敢赌?下一枪打漏你的船,你是要活还是要死?」陈佳人声色俱厉。
「你想怎么样?」卫东阳停止了开枪,于伊人也游到了岸边被拉了上去。
「把冯小波还给我。」
「做梦,老子手里拿的这只针剂,打进这小子的身体里,他会在一天的时间里变成一只只想交配的畜生,然后变成太监,你猜猜老子敢不敢给他打?」卫东阳吼叫着,
显然卫东阳不敢拿全船的人命打赌,这么冷的天掉进河心,很容易低温休克淹死在河里。他的小船已经朝对岸划过去,身影越来越远。
一番没有任何结果的彼此威胁之后,卫东阳一行人拉着我到了对岸,背对着身后苍茫一片的树林,面对着勉强看得清人影的河对岸。
他一脚把我踢得跪倒在松软满是落叶的地上,冷笑着把枪口对准了我的太阳穴,看着对岸一众无可奈何地看客,异常狰狞的笑了起来,「哈哈哈——」
「蓬——」的一声枪响,没装上消声器的手枪那震耳欲聋的响声把我的耳朵都要震聋了一般,燃爆的火药刺鼻的焦糊味道似一个命定的信号,一阵剧痛从脑后袭来,死亡睁开了它黑色的幻象之眼向我散发着蛊惑,整个灵魂朝着虚空处堕落着——
「小波,小波,」于伊人如同失心疯一般跪在河岸上大声呼喊着冯小波的名字,这声枪响彻底把她的所有理智击溃了,她看着冯小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瞬间万念俱灰。
卫东阳看着于伊人哆嗦着身体,她还披着陈佳人的外套,她跪倒在地上的样子异常狼狈,他却没有胜利的快感。
终究没能得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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