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玄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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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老蔡从荣县赶了回来。当然,他还接回来了李昂想要见到的那个老姜。说来也怪,他明明曾经听说这个老姜腿脚十分不便,当时前任的副局长无论如何都没说动他回到山城。而这一次,他的话甚至都还没说完,这个老头子就立即答应跟他前来,甚至让他事先准备好强行要带走对方的批捕令都没了用处。

不过後来,他很快从老姜的嘴里知道了原因。就在前不久,老姜竟然发现自己那个原本是在自己面前被下葬的死於火灾的儿子的屍体,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显然,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这老头也不会选择跟警方合作。

老蔡在路上没有为难老姜,虽然他比老姜小不少,但称呼里同有的那个老字,似乎能让他同样理解一个白发人此时心中的痛苦跟仿徨。只是他不知道的事,老姜愿意跟他来,除了因为儿子屍体的原因以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此时山城有个人在等着他,对他来过,这个人甚至比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死是活还要重要。

李昂将老姜带到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审讯室,这里虽然不如歌乐山的那个看守所一样是人间地狱。但同样,在这里他就就算将最残酷的刑罚用在老姜的身上,也不会有人知道。

李昂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似乎喘气都困难的老姜很久,突然,他用一种十分恭敬的语气说道:「姜叔,我们应该也有差不多也有五年没见面了吧。」

「是啊,二老爷。」老姜的声音中,也变得充满了一种激动却又抗拒的情绪:「自从你去警校学习,我们就再没见过了。」

「我堂兄的遭遇,是他注定会有的结果,你这麽久了,还是放不下麽?」李昂的堂哥是李琛,也就是曾经老姜父子服侍过的主人。虽然李昂从小虽然在李琛家寄养的时间不长,但因为他从小身子柔弱,却又是天资聪颖。因此一直很受这个老管家的喜爱。只是自从李琛以锻炼李昂,同时也让自己在警戒多个筹码为目的将他送去警校後,这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此时再次相逢,这一对往年主仆之间,竟然多了一中父子团聚的感觉。

「二老爷,我已经放下了。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敢来见你,也因为我心中已经放下了。」老姜的虽然在一边叹息着一边说话,却有些让李昂觉得不合理的冷静。然而此时,李昂还是不动声色说道:「东阳弟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放心,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会替他给你送终的。」

「不必了,」老姜叹息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你们这一代,可不要再管我们这代人的事情了。」

「瞧您说得,我们之间,难道还要分得这麽清楚麽。」李昂笑了笑,突然脸色一沈说道:「但如果是有人,想要对我们李家不利呢?」

老姜擡起了,看了看李昂,顿了顿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二老爷,你放心。当时老爷走的时候,我这把骨头就应该随他而去的,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就是因为老爷一直放心不下的,还是你这个李家唯一的独苗。只要任何人要想再对李家不利,老奴这把骨头,也要在他们的嘴里膈上一膈。」老姜的话是真话,只有那种度故主绝对忠诚的人,才能用这种坚决的语气说出如此大义淩然的话。

然而听了老姜的这一番话,李昂却是在眼中闪过了一阵十分的复杂的表情。他想了很久,他用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给这个可怜的老头,说出那句随时可以摧毁他意志的话。

「即使这个人,是你的儿子?」

「二老爷!」老姜的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那种如同跗骨之钉的痛苦,再一次从心中不断涌起。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老了,已经很容易将这件事情忘记。他原本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他的死而最终将一切带进棺材。然而没想到的是,从他发现东阳的屍体不见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噩梦,从解开那口空棺材就已经开始,而噩梦的尽头,对他来说,有这的,是无尽的悔恨。

李昂没有强迫老姜,毕竟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知道,让一个父亲承认这一点,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就算非亲非故,他也必须要给对方这个喘息的时间。

「是……是我杀了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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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如果不是李昂早已经想明白,恐怕在见惯了各种奇案要案的他,也会惊讶得如被雷击。父亲杀儿子的人伦惨剧,真的就会存在吗?

老姜的嘴里,颤抖的用一种极度虚弱的语气说出来了他心中那个纠缠了他无数个夜晚的梦魇,而此时,当这个梦魇再次想要吞噬他的时候,他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想要从李昂,这个自己故主的表弟那里,得到一个自己不敢去理解的答案:「二老爷,你知道为什麽我要这麽做吗?」

「因为忠诚,」李昂只说了四个字就沈默了。而在老姜的心里,却好像是一直在等待这四个字一样,听说了这四个字之後,老姜立即发出了一阵如同垂死的豺狼的哀嚎。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伴随着老辣的泪水不断落下,而此时,他却只想听着李昂,将他的一切说出。那样,他也解脱了。

「我原本以为,忠诚是世界上最可贵的品质。现在看来,这却不是。贪婪,会让人疯狂,而同样,忠诚,也会让人疯狂。」李昂说道:「你知道,我堂兄一直有一个把柄在周敬尧手上。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到临死的时候,我堂兄一直都是周敬尧的一个傀儡。我堂兄非法交易的事情东窗事发事发,这本是他注定的下场。然而你,当你无能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你却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和怨恨,转移在了周敬尧身上。」

李昂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曾经调查过,凤巧爷的徒弟中,有一部分是在一个凤巧爷的朋友的介绍下,加入了周敬尧的周记银铺。我想,凤巧爷的这个朋友就是你吧。你有足够多的手段刺杀周敬尧,但你却执意想利用这种方式,寻找能够将周敬尧的丑恶嘴脸公诸於世的机会。你要的不光是报仇,你还要的是周敬尧身败名裂。这种执念,是一个让你虽然身在山野,却一直日思夜想的东西。」

「然而,这一切又哪有这麽容易。那些原本答应替你做事情的凤巧爷的学徒,很快就在周家的金钱诱惑下沦陷。日复一日,你的身体越来越差,而距离你的复仇也渐行渐远。直到後来,当一个怀疑周敬尧的人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突然觉得,这是上天对你的眷顾。那个张义不光有着像让我堂兄全家浮末的能力,也有着让周敬尧身败名裂的本事。於是,你决定将一切的机会都压在他身上,你连夜告诉东阳,你准备利用张义对於凤巧爷的遗书的兴趣,实行你栽害周敬尧的计划。」

李昂摇了摇头,像是在替这个愚忠的仆人感到遗憾一样说道:「然而你万万没想到的是,东阳竟然反对你这样的行为。不光如此,他甚至还说服你要配合那个在你眼里同样是我们李家仇人的张义。於是万念俱灰之下,情绪失控的你选择动手杀死了东阳。第二天的大火,不过只是一场你洗脱自己杀子罪孽的手段,其实在当天夜晚,你就已经杀了自己的儿子。」

听到这里,老姜的哭泣已经变成了哀嚎,但李昂却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惨绝人伦啊…这件事情发生之後,也许是你的内心过於痛苦。你不断的暗示自己,是周敬尧的凶手,抢走了你让东阳找的盒子,而你自己,竟然也相信了这个原因。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张义当时并没有识破你的假话。而也许也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你身上的痛苦稍微弱一点。」

「二老爷…老奴…」老姜沙哑着说道:「从老奴愿意来山城见你,我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周敬尧,我扳不倒了,老爷的仇,我也报不了了。我现在只求二老爷能够利用你在山城的身份,把周敬尧给做掉,也算是告慰一下老爷的在天之灵,以及可怜下我们父子的冤魂。」

「哦?你们父子?」李昂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像他平时一样尖锐中带着刻薄,他走到老姜身边看了看老姜,冷冷说道:「我的姜叔叔,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的儿子已经死了吧?」

「你…那个…你已经知道东阳没死…上次那个徐飞也是二老爷你派来的人?」老姜突然收住了哭泣,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晚辈。在他心里,本来应该为了自己的儿子死而复生而为之狂喜。然而此时,另外一件事情却如同巨石一样砸在他的心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了解这个眼前自己带过好几年的孩子,甚至他怀疑,他曾经的老爷是否真的了解他,就像他曾经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自己的儿子一样。

「实话告诉你吧。」李昂看到老姜的惊讶表情,忍不住心中又是一软,语气恢复了平和说道:「也许这个事情对於你来说实在过於残酷,甚至你的这把身体顶不住我要说的话。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堂兄曾经吩咐我,要在你临死前告诉你。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了你对他的忠诚会让你走向极端,只是没想到,仇恨竟然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李昂站了起来,走到瘫软在地的老姜身边将他扶起来後,才从嘴里缓缓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其实可以不姓李,我们…也可以姓赵。」

老姜的瞳孔,开始剧烈的放大。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苍老的脸上越来越明显。他实在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跟了几十年的主人,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甚至比他知道了自己的儿子死去还要可怕跟无奈。

而就在一瞬间,他也终於明白,为什麽自己的主人,自己的儿子,会最终有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乱世,一个每人心中都装有秘密的乱世。此时那个同样装满了了秘密的山水庄园里面,同样有着许多别人解不开的秘密。自从那场轰动山城的夜宴之後,这个原本会成为山城新一代贸易焦点的地方,却反而迅速从商界陨落。权贵云集的夜宴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劫案,这让阿虎在山城商界的名望迅速跌落。

更为重要的事,随着刘家宣布将要撤出山城商界,做为刘宪原在生前的贸易夥伴,就算他们的关系一直对外保密,但要想瞒过曹金山的眼睛却是不容易的。这两天,曹金山隔三差五就在阿虎的买卖上找茬儿,这让阿虎全府上下疲於调查。

但偏偏让阿虎府里管家头大如斗的是,自从夜宴之後,一个神秘的女人就搬进了杜府,还住到了老板从来不会让别的女人过夜的床上。而在这段时间里,一直作为商界青年翘楚的阿虎,就好像是着了魔一样。好像除了那个女人的床上,再没有哪个他想去的地方了。

虽然他成为阿虎管家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他在阿虎的身边的时间比东阳要久很多,对阿虎的很多事情,他知道的也是最多的。他一直以为,虽然阿虎也是个花花公子,但在女色方面一向是很节制。但是,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後,像今天这样大白天就从他们房间里传来男女淫乐的声音,已经屡见不鲜了。

管家叹了口气,他是在替杜府的未来担忧。

然而此时,阿虎跟女人之间,却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生命对於他们来说,就是趁着彼此年轻,两人要做爱,不停的做爱。在这两个月里,雨筠的身体已经从当初那个含苞待放的女人,被阿虎开发得烂熟。骑在男人身上不断起伏身体的女人,肌肤散发着只有性爱得到极大满足状态下的那种光泽。

此时虽然是白天,但女人完全不介意此时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关严。那一缕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射在她那一对不断跳跃的双乳上。而伴随双乳的跳动,则正好是女人身上发出了一阵阵玲珑清脆的声音。

这是银饰的声音,大量银饰的撞击声。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阿虎跟女人在一起除了做爱,吃饭,唯一的乐趣似乎就只有挑选银饰,从山城的各大银铺购买最昂贵的银饰,然後像现在这样,戴在女人的身上跟男人做爱。

雨筠的双乳,已经比她来到山水庄园的额时候大了一圈,在男人的细心滋养下,甚至已经有些沈甸甸的感觉。每日孜孜不倦的吮吸,让她的乳首从粉嫩变成了娇艳的嫣红。此时,悬挂上上面的两颗银质乳珠,竟然是两颗精致的铃铛。女人知道,自己的扭动会让这种铃铛发出最美妙的声音。而男人不时拍打她的娇臀所发出的肉体撞击的声音,就像是击节而歌一样配合着女人身上的「音乐」。

在这几个月里,她们几乎可以说是夜夜笙歌。然而她们对彼此肉体的渴望,却好像是在一次次的性爱中不断被开发一样,变得更加炽热。她们就好像是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时间压力一样,想要在一个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得到更多的肉体上的满足感。因为这些,在别人的眼里是不容於世的淫乱,是未婚夫妻之间的不忠,是兄弟之间的背叛。

他们的心中,到底有什麽样的秘密。这个点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成了我心中不敢去触及的伤疤。重生之後,我心中的仇恨跟空虚,一直被另外一种情绪所替代着。现在我很难说出,我这种情绪到底是一种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只是如同我昨晚陈菲所说的一样,无论现在我的情况如何的糟糕,但有些事情,只是在於我到底愿不愿意起去做。而一旦我想去做一件事情,我的整个人,就又好像是从地狱里面又爬出来了一样。

这个一向看起来天真烂漫,甚至跟陈凤相比起来有点傻傻的姑娘,在这个问题上居然看得比我还要透彻。我心中笑了笑,远远的看着这个小姑娘,正在跟村里的人大厅姜家老屋的孤寡老人的动向。其实我来到荣县,本来目的不在於调查老姜的。只不过既然刘忻媛已经知道了东阳尚在人世的消息,那显然这个老姜身上也有很多值得我们去调查的线索。

我们这次来虽然是借道路过,不过也可以顺藤摸瓜看看有没有什麽发现。只是没想到的是,我原本以为随着东阳的死而复生,这个老头也应该跟随自己的儿子一起销声匿迹。结果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被山城来的警车接走的。这一下,我反而多了一分顾虑。

「爷,我们现在怎麽办?」陈凤打断了我的思绪问道:「虽然我们从那个黑手团的村里里知道了,这个荣县可能也是和衷社的据点之一。但这荣县毕竟这麽大,除了县城以外,像这样的山村也有十几个,我们一个个调查肯定不现实。」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现在先去县城碰碰运气,看起来,除了和衷社,山城的警方也在行动。不知道此时他们的进展到底如何?但以目前我们的情况来说,我是不能跟他们打照面的。不光如此,很多事情我们还要抢在他们前面才行。」

「来都来了,我们真的不进屋检查下麽?」陈菲看着被烈火烧掉了一大半,只是简单经过了修缮的姜家老宅,好奇的问道。

「没用的,」刘忻媛插嘴到:「东阳的手段我是领教过的,以这人的精密诡谲,可见他父亲也自然不是省油的等。既然他愿意离开,自然是做好了善後工作。这时我可以保证,就算我们把这房子掀了估计也难找出什麽端倪。」

女人看了看我,又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麽线索?」

「还记得我曾经给你们说起一个事情,上次我来荣县的时候,老姜曾经带我见过了一个人麽?就是凤巧爷的那个亲戚老赵」我顿了顿说道:「後来,我回想起来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有几个地方不合理。第一,以凤巧爷的性格来看,他愿意把自己知道的那一个秘密,也就是关於三十年前雪琳案件的真相用银箔留下来。如此大费周章的方式,定然说明这个秘密是十分重要。既然如此,那为何他会将这两个银饰留给两个看上去不想干的人?」

刘忻媛点了点头,接过话说道:「从我们之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东阳是和衷社人,而且根据排除法来看,他应该是属於白衣党一派。如果凤巧爷将秘密留给他还情有可原的话,那另外一个你说的那个叫老赵叔的凤巧爷远亲,那个乱七八糟的老木匠,难道说他也是和衷社的要人麽?」

「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个有可能,别忘了,和衷社的人,你绝不会想到他们会以什麽样的方式出现在你身边。」说完,我招呼着三个女人上车说道:「快走吧,去晚了,说不定又有什麽变数。」而此时,陈凤早已经在前排,发动了汽车了。

轰鸣的马达声中,我心中的焦虑感越来越强。一次次的回忆起整个案件的始末之後,我已经明白了,还有几股人在跟我们以同样的方式在行动。他们的行动,跟我们有着十分高的重合度。如果不是在有些时候,我们的行动也能抢在了对方的前面,我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我身边的人,谁走漏了消息。

幸好,经历过雨筠的事情之後,我已经不在乎身边的人到底对我还保留着什麽秘密。也许,这是一种无奈的自我麻痹。每当三个女人对我真心相对使,我总会有雄性动物都有的那种一生保护好他们的冲动。

然而我也知道,只有等整个案件被解开面纱,我才能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我的心情很复杂,也十分的压抑。心中的阴云也许到了那一天会最终散去。但到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们其中还有多少人,会经历得起生与死的考验。

我经过过生死,所以我不愿意看到身边的人再去经历那种感觉。不过有的时候,当一个人经历了生死之後,就会将很多事情看淡。而偏偏有意思的是,一旦一个人把成败看淡之後,好运气这种东西,似乎总会主动找上你。

我实在不知道我眼前所看到的事情,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但当我发现我面前那个本来是淩乱不堪的木匠工坊里本应该是整日浑浑噩噩的老赵叔,此时竟然正襟危坐在一个看上去还十分光洁的椅子上,面带微笑的说一直在等我的时候,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今天,我一定能知道很多东西。

因此这个老赵叔,似乎也打算给我们讲点故事。只是在开始讲故事之前,他先是拿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盒子,一个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给我们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精致檀木盒子。只是这一次,他好像完全懂得其中的机关,只用了短短的几下功夫,就将那个盒子的机簧一一打开。接着,又十分专业的戴上了一双居然很干净的手套,将其中的放着的箔片取了出来。

「这上面,写着你感兴趣的东西。关於三十年前山城凶杀案的真相的後半部分。」老赵叔用一种看上去很慈祥的语气说道:「上一次来这里,其实我就知道你到底在调查什麽。只是在当时,一切都时机未到。所以,我对你们隐瞒了很多东西」

「时机未到?什麽意思?」我好奇的问道。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老赵叔笑着说道:「不知道几,今天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关於你想知道的事情,虽然我不能全部告诉你答案,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能告诉你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老赵叔顿了顿,将那些先银箔放回了盒子中说道:「既然你现在没有耐性一字一句看完这上面的东西麽,那就我来给你们口述一下吧。凤巧爷是丁伯的徒弟,这个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关於三十年前的这件事情,他知道的还不是全部。我让东阳将王女士的那个日记本交给你们,你们同样也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

「那个日记本,是你给苏彤的?」刘忻媛比我先惊呼起来。

「不要太吃惊,」老赵看着女人一脸惊讶的样子,慈祥的笑了笑说:「今天让你们意外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们不要打断我。」

我给刘忻媛递了个眼色,女人知道我现在的意思,吩咐陈凤姐妹替我们监视好周围的一切後,也跟我一样找了个勉强能坐人的地方坐了下来。这个看上去虽然面色和蔼的老头,却似乎并不打算给我们找一把跟他坐着的那个同样舒服的椅子。不过眼下,我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个,我只是迫切想要知道,雪琳後面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麽。

「简单来说,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丁伯将烟云十一式中的那件三环印月送给了王女士。但是你们知道,当时丁伯为什麽这麽做吗?」老赵叔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经过了一生时间的研究,关於烟云十一式的秘密,丁伯早已经解开了。然而其中关於那些什麽银矿啊,宝藏的传闻,丁伯却最终发现,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

我并没有对这个线索有太多的惊讶,毕竟我本来就没有觊觎过其中的宝藏财富。很多时候在我眼中,烟云十一式更像是一批玩物,或者是证物。但跟我相比,刘忻媛却对这个事情好像并没有做好准备,因此忍不住又多问了一遍。

「刘小姐,好像你很意外嘛。」老赵叔笑了笑道:「不过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不妨告诉你。其实从一开始,烟云十一式不过只是他的制造者编织的一个谎言。你们都知道,这个烟云十一式的作者林觉远,曾经是皇帝派出去提清政府寻找矿脉的人。也是因为他的本事,皇帝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固伦公主跟着他私奔这样的事情发生。」

「恐怕当时在皇帝的心里,这个固伦公主是他安排去监视林觉远最好的一颗棋子吧。」我插嘴道:「皇帝的心思不难琢磨。」

老赵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错,一开始的确如同张先生所说。然而,当这个皇室千金真的落入民间的时候,公主殿下看到的,更多的是民间百姓的多艰跟西洋人在我国土上的恣意妄为。於是在当时,她答应跟着林前辈一起建立了和衷社,想通过着这个民间组织,完成他们保家卫国的美好夙愿。」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皇帝方面在西洋人的压迫之下,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他一次次的发文要林觉远立即在全国为政府开采银矿用於军费开支,但是在当时,已经投身和衷社的梦想的男人,并不愿意将自己发现的银矿有一丝一毫流入腐朽的清政府手中。尤其是後来固伦病逝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从那以後,他就决定断绝跟清政府的关系。只是在当时,和衷社也只是一个初创的组织,就算清政府再腐朽,粘杆处的那些密探要灭一个和衷社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无奈之下,林前辈才将自己跟固伦公主在闺房里打造的十一件银器加以改造。并传言说这十一件银器中蕴藏着一个巨大的宝藏。在那之後,林觉远就将和衷社转入了地下,并且让这十一件银器成为了和衷社下面各大堂口各自持有的凭信。而其中排名第一的白龙抱珠,跟排名最末的三环印月,则成为了和衷社最高管理者的身份象征的同时。也成为了他们跟清廷之间一次次猫捉老鼠的博弈中最关键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这些事情,跟我在日记中所得到的丁伯关於烟云十一式在和衷社作用的只言片语相吻合。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还不明白,就是丁伯为什麽最後会将至关重要的两件代表和衷社最高权力的银器,一件送给藏物馆,而另外一件送给雪琳。

老赵叔看了看我,显然从他自信的神情中,已经知道了我此时心中的疑惑。不过他还是顿了顿,端起旁边的一个都快被磨穿了的搪瓷杯子喝了一口後,才接着说道。

「你们的线索,应该是在丁伯他们翻出了黎家恩怨之後,王女士最後一次见丁伯并留下日记的那里就断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其实在那个时候,丁伯尚未解开这烟云十一式的真正秘密。他之所以想将自己手中象征着和衷社权力的两件东西委托於他人,更多是因为他在一辈子的争斗中,已经对逐渐失控的和衷社的所作所为产生的一种退意。关於这一点,我现在不必跟你细说,回头自有人将关键的证物交给你。毕竟眼下,我们主要聊的是三十年前的凶杀案的真相。」

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好像说了这麽久,我们还没有进入正题。不过老赵叔顿了顿,还是不急不慢的说道:「从丁伯接手了和衷社的管理权之後,和衷社就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之前在王女士的日记本中,你已经知道和衷社现在分成两派,一黑一白。两派之间这麽多年一直在不断的内耗,直到黎强跟张神父这一代人才会有能摆脱派系成见致力於将两派合并的人出现。然而你也知道,最终黎先生这一代人并没有打破这种派系之间的隔阂,临死之前,他不得不将这个愿望留给了下一代的管理者。」

「而相比起白衣党,黑手团的情况就更加严峻。自从张神父死了之後,黑手团就一直是四分五裂。除了少部分张神父的嫡系在黑手团的那一次内斗之後选择了归隐之外,其他的几路为了反对黑白两派合并而形成联盟的人马,很快也四分五裂。因此,肩负重组和衷社任务的丁伯,其实也看准了这一点,他采取了逐步拉拢,重点打击顽固对手的策略。这个方法一开始十分有效,丁伯在黑白两派的影响力一度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地位。然而很快,丁伯自己才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老赵叔看了看我跟刘忻媛,冷冷说道:「比你们现在遭遇到的更大的圈套。」

「这个圈套,就是来自於他一直当作自己父亲和精神寄托的师父吧。」

我的回答,让老赵叔很惊讶,他甚至用一种从没有过的认真谨慎的眼光打量了我很久,才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想明白了这一层。」

「其实,这也是我今天早上,在老姜的家里才想明白的问题。」我说道:「万事万物,都有他的法则,但唯有这情字,实在一次次的打破这些法则。和衷社一直有一个近乎於残酷的规则,就是每一代可以成为接任者的备选人物,都要经过十分严苛的筛选经历。而一旦在选拔中出局的人,不光要失去的是和衷社的至高权力,而且还必须要被迫远离山城一带的和衷社权力中枢。这一点,就算你是上一代管理者的亲生儿子不行。」

我看了看似乎开始明白我的意思的刘忻媛,继续说道:「然而,就算黎强再怎麽忠於和衷社,对於自己的儿子,他作为父亲的歉疚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因为自己的偏执跟疯狂,黎强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妻子,而自己的儿子也因此失去了疼爱他的母亲。」

「黎强对於自己的儿子的成长经历,一直是充满了歉疚。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份更加光明的前途。恐怕他致力於促成和衷社两派的统一,也是这样的原因。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黎楚雄性格上的诸多缺陷,越来越表现在他的行事风格,黎强也渐渐的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在和衷社的接任者选拔中没有任何优势。在自己曾经的妻子,用一种嘲讽般方式将那些碎落的白龙抱珠寄还给自己的同时。万念俱灰的黎强,对自己的儿子选择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法。」话说道这里,我就停住了,看了看老赵叔。虽然我能推断出这些结果,但更多是基於对人性的理解的猜测,黎强具体的做法,我目前还摸不准。

不过老赵叔那边,已经满意的连连点头,接过我的话题说道:「其实,这就是在黎楚雄涉嫌杀害自己师弟的案件被揭破後,丁伯才想明白其中一切。从一开始的黎家内乱开始,一切都是黎强这个机簧大师精心构建的圈套。首先,他不断在和衷社内部鼓吹,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丁伯,是他的最好的接任者。他成功的将和衷社内部的注意力,从他几个徒弟中真正杰出的人选,自己的大徒弟李志身上转移走。其实论资质,丁伯虽然在银器手艺上出类拔萃,但他其实更像是一个匠人,而不是一个真正的领袖。这也是他终然忙碌一生,和衷社却一直陷於不断内耗的原因。」

「你是说,黎家的内乱,李志的被逼出走,丁伯夫人的自杀,还有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黎强策划的?」刘忻媛不解的问道:「可是,当时不是众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是黎楚雄干的麽?他就算要替自己的儿子剪除羽翼,那也不至於把自己儿子的名声搞得如此狼藉吧。」

老赵叔笑了笑说道:「这才是黎强真正的高明之处,表面上,他将自己的儿子推向了风口浪尖。但其实,他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三个护身符。第一,就是利用了丁伯忠厚的性格,让他觉得是师父不得不让自己接任了和衷社的原因,导致的黎家惨案的发生。出於对师父的歉疚,丁伯一辈子都没想过拿这个跟自己有杀妻之仇的人复仇,甚至一次次倾尽心血想要帮自己眼里这个一直长不大的师弟驱凶避祸。但他并不知道的使,表面上黎强将白龙抱珠跟三环印月这两件烟云十一式传给了丁伯,但其实,他却暗地里将」花开并蒂「,,」戏蝶觅香「跟」玉蚌珍珠「等四件能够直接指挥和衷社黑白两派中战斗力最强的的堂口的令符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什麽,你是说…我们刘家後来掌握的三件烟云十一式,全都跟黎强父子有关?」不光是说话的刘忻媛,我的心中对这事也充满了惊讶。

「这个事情跟你们刘家的关系,就留给你们刘家自己的调查吧。」老赵叔眼下并不想跟我们探讨这个话题,摆了摆手示意刘忻媛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继续说道:「而黎强留给自己儿子的三张护身符中最高明的一张,就是导演了自己儿子跟丁伯的决裂大戏。虽然丁伯从他那里接手了白衣党的首领职位,但当时四分五裂的和衷社,自然有很多人不愿与依附於丁伯这样一个没有足够背景的人身边。而这些人,自然慢慢就会聚到站在丁伯的对立面,那个跟丁伯有着血海深仇。却又开始在山城的商圈里叱咤风雨的黎楚雄身边。所以表面上,黎楚雄只是和衷社发展的外围金主,背地里,其实他在和衷社拥有极为隐秘的管理者身份。」

「高明。」我由衷的点了点头,对於这个黎强的心机,我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此人的心机之深,心术之狠,倘若是我跟他对弈,估计我会死得比现在还要惨。

「所以,让丁伯万念俱灰的,不光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穷其一生也没有完成师父的托嘱,也是因为他终於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在被自己的师父算计。如果不是後来黎楚雄自己不成器,沈迷於对自己女儿虚妄的情欲无法自拔,恐怕丁伯也找不到对方的任何破绽。然而,这个看似偶然的事情,在冥冥之中却有着她的必然。为了自己父子两代的野心,黎先生可谓机关算尽,然而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麽做是因为处於对儿子失去母爱的愧疚。而自己儿子出现这样扭曲的欲望,也同样是因为他父母之间扭曲的关系。看破了这一切之後,丁伯觉得这一切,包括他自己的一生,只是一个笑话。」

「既然如此,那为何又有後来黎欣欣的事情发生?」

「黎欣欣同样也是个可怜人,她其实是被胁迫成为的杀人犯。为了拯救自己的父亲,这个小姑娘顶着对自己父亲扭曲欲望的恐惧,找到了父亲手下那些以和衷社黑衣团为主的人。而为了说服这些人,她甚至选择牺牲掉了自己的室友的名节。」

「看来,她是将丁伯根雪琳之间的忘年之恋抖了出来,想用他们这种不为世俗接受的秘密来作为跟和衷社手下谈判的筹码。」对於黎欣欣的行为,同样作为豪门之後的女人,言语中充满了鄙夷。

「然而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当然不知道和衷社内部有多麽的凶险。」老赵叔听得出刘忻媛的意思,却叹息着说道:「她以为,自己只要按照那些人的要求,当中揭发了雪琳跟丁伯之间的恋情,就能说服那些亡命之徒将自己的父亲从监狱里救出。尤其是对方告诉她,雪琳未婚夫在和衷社的特殊身份後,她更是对自己的行为充满了信心。然而,在凶案发生的那个夜里,那个陈旧的火车站,等待她的,却是和衷社一种最为残酷的刑罚。」

「你是说,黎欣欣之所以狂性大发,向自己的室友还有丁伯下毒手,是因为受到银针刺顶的酷刑之後,神志混乱所为?」

「当然,因为只有这样,黎楚雄身边那些各怀鬼胎的人,才能将杀害和衷社最高管理者的罪名推脱得一干二净。可怜了那个小姑娘,就如此成为了和衷社内部派系斗争之间的棋子。」

「那麽在那之後呢?和衷社内部又发生了什麽事情?」我好奇的问道。

「自从丁伯死後,原本就是主张以经济手段文斗的白衣党,就更不是那些以暗杀手段为主的黑手团的手下了。为了保全自我,白衣党不得不转入地下经营。直到最近,西南之地风云际会,让我们觉得又找到了机会。」

「你们就是白衣党的後人吧?」我的问题本没必要再问,但是我抛出这个问题,却有一个意图是想告诉老赵叔,他必须将在这里等着我,然後讲这一番事情告诉我的目的告诉我了。

「你肯定想知道,为什麽我们会主动接触你这样一个在山城已经失势了的人吧。」老赵叔看出了我的心思道:「因为我们,要找一个别人以为死了的人来合作。我们和衷社内部一直有个说法,一旦大家以为他活着,那焦点自然就会聚集在他身上。而一旦一个人死了,大家才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会做什麽。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大家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其实能做很多别人做不了的事情。」

「你好像很了解我?」我冷冷的问道。

「这是当然,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虽然和衷社势力大不如前了,但只要事我们白衣党想知道的事情,我们永远都有方法知道。你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身边到底有什麽人,是我们的人。」说完,老赵叔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微笑。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种强烈的自信,只是这种自信的眼神,并不是看着我的。他所看着的地方,是我们背後的里屋小门。就在我们谈话的期间,两个人从里面推开了房门,一高一矮,一胖一驼的两个身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而看到他们之後,我终於明白了一句话的意思。

「你永远也想不到,你身边的人到底还有什麽你不知道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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