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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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善渊却是尽力地调动一切可用之法守住神魂,不能让其冲破身体而出,时机未到,无法凝成己身。

她之前就感到了不能再次借尸还魂,莲花法器给以的借用旁人身体机缘已经走到尽头,此时神魂一旦脱离了这具身体,她极有可能会消散在天地之中。

“云兄弟,你还好吗?”

云善渊听到了萧峰的声音,他亦是使出轻功迅速赶来。也不奇怪,萧峰该是来问她阿紫之事。

在和萧远山作别后,萧峰与段誉、虚竹好好喝了一顿酒,三兄弟之间畅所欲言了过去种种苦乐悲喜,然后便各自奔向前路。

萧峰想要寻云善渊问一问阿紫葬在何处,也要亲口道谢其为了阿紫所做的一切。萧峰并不认为以阿紫的个性会与人为善,她于云善渊只怕也没什么恩情,而是云善渊自愿日行一善做了后来那些事情,那么于情于理,他总要前来感谢一番。

今日,萧峰却是不想不到庄聚贤又会拦下云善渊对她出手。不管地上已死的庄聚贤,他看向云善渊,这人的情况绝对不算好,已经是面色惨白,额间全是虚汗。

“云兄弟。”萧峰想要去为云善渊把脉,却见她伸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云善渊听到萧峰来了,她才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今日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萧兄,听闻降龙十八掌威力无穷,今日才能以力制力。百会、风池、命门、气海、双足之上的涌泉,此六个穴道以降龙之力攻之,方可许我还生。”

萧峰的右手微微颤抖,若不是云善渊疯了,就是他疯了,这六个穴位都能算是不可触碰的死穴,还要以降龙十八掌攻之,这是杀人还是救人?

“云兄弟,我……”

云善渊没有疯,神魂之力将要暴动,只能有外力来压制。当年,她受过三道真气相缠爆体之痛,而昨日的苦难便能化用为今日的救命之法。

“萧峰,你我素不相识,今日,云某的命便在你手中的。你若信我,便依我所言出掌即可,这不是杀人,我也没有让别人杀的喜好。”

萧峰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云善渊惨白却镇定的面容,也是横下心来信了此人。即便是历经了阴谋风云,萧峰还是愿意再相信一个素未平生之人,这不是杀人而是救人。

只听到六道刚劲的掌风声依次响起,冲着云善渊所言的六处穴道而去,只见她的面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白,似是经历了一场极大的痛苦。如此折磨了一个时辰,终是平息了下来。

云善渊有些竭力地坐在地上,这一次是险险过关,以外力的真气入体,在体内构建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萧大侠,让我这样称呼你一次吧。你是个大侠,才敢信我,才敢这样疯狂一把。”

萧峰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刻他悬着的新才落了下来,他本是来道谢的,若是变成杀人,则真是荒谬至极了。他扶起了云善渊,“云兄弟,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与天搏命,胆子小了,就活不成了。”云善渊说着与萧峰一起下了山,今日是在山脚下好好歇一晚。

等到两人走远,树林中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他漠然地看着远处,轻声说到,“时机快到了。”

第八章

云善渊在经历了这场差一点就可能魂飞魄散的意外之后, 翌日一早醒来后却是觉得越发神清气爽了。

虽然目前体内借由外来的内力重新构建了躯体与神魂之间的诡异平衡,而这个平衡不会再维持太久, 而且神魂在可能爆裂与消散的边缘走了一回, 但是在之后她再度控制住了神魂,便是能更深入地了解了神魂之力。

即便神魂属于一个人本身,可是谁敢说了解自身的全部?

从躯体到心境到神魂, 人就像是一方小天地,而外界则是一方大天地,宇宙则是更大的天地,彼此之间相互关联,但即便距离自己最近的本人, 也不敢说了解透彻。

此劫过后,云善渊也是因祸得福越发地了解了自身, 只有了解才有可能凝结出己身。

因此, 萧峰在客栈大堂里见到云善渊时,他便是感到了云善渊的心情着实不错,完全没有受到昨日生死之劫的影响。可能正如段誉与虚竹所言,云善渊是个很奇妙的人, 才会为并不相熟的阿紫找上丁春秋报仇,也会不惧直言对逍遥派辛秘的好奇。

“云兄, 看来你已经大好了。这就太好了, 不然我真是非常遗憾,我们都没能干一碗酒。多谢你为阿紫处理了那些身后事。”

云善渊举了举手里的豆浆,“早晨干了一碗豆浆也可以。萧兄不必多言感谢, 找上丁春秋是我所愿,若言感谢,还是我谢你昨日的救命之举。”

“我们也就不要谢来谢去了,朋友之间无需将这些话挂在嘴边。”

萧峰落座后也叫了包子与豆浆,以豆浆代酒与云善渊干了一碗,“豆浆毕竟不尽兴,还是要大碗喝酒才有意思。云兄接下来可有急事要处理,若是没有不知可否带我走一遭阿紫的墓地,我该去看看她。”

云善渊知道萧峰必然会问起阿紫一事,“还望萧兄勿怪,我烧了阿紫姑娘的尸体并未为她立碑。星宿派的东西比较邪性,那个神木王鼎更是能助人练就轻易地练就化功大法,故而当时我就地埋了。若是萧兄想要为阿紫姑娘立一个衣冠冢,可以将那些东西挖出来。”

萧峰也没有说为什么云善渊不为阿紫挖坑立碑,云善渊与阿紫本就不熟,那么做了什么是情分,不是她要尽的本分。

“还请云兄带路,我能为阿紫立一个衣冠冢也好,就在她姐姐的墓边。是我的错,连阿朱的最后托付也没做到,没能照顾好阿紫。”

云善渊感到了萧峰的情绪变化,当他提起阿朱时,即便语气还是平静,但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云善渊不得不猜测,阿朱托付萧峰照顾阿紫,何尝不是找一个理由让萧峰继续好好活下去,可是如今阿紫也意外亡故了,萧峰失去了最后一段与阿朱的关联。

“萧兄,话虽如此,但每个人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对于那些我们爱的人,我们想要为他们做什么,但很多事都是无能为力。我们能做得是好好活下去,就当是他们不曾离开那样好好活着,才是没有辜负那份深情。”

萧峰默默摇摇头,他并未就此再多说什么。

其实道理他都懂,可他不再是乔峰,不再是大宋子民,他坚持了二十多年的重情重义、忠君爱国只能是一场空。他最后不过希望在塞外与牛羊相伴,过隐居的悠闲日子,谁想到他却是失手杀了最爱之人。

“云兄若不介意,我们早点将阿紫的那些物品取出来吧。立个衣冠冢,也算让她入土为安。”

云善渊自是不介意。

两人就从嵩山去往擂鼓山附近的山林,将阿紫随身的物品挖了出来,然后前往小镜湖之侧,阿朱便是葬在了那里。听闻小镜湖亦是阿朱、阿紫之母阮星竹隐居多年之地,如今她的两个女儿便是葬了此处。

云善渊看着萧峰为阿紫立起了墓碑,他在上香之后,却是走向了一侧阿朱的墓碑。

萧峰的手指微微颤抖,摸上了阿朱的墓碑,在来来回回抚摸了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口气,声音中还有一分哽咽。

“我葬了她之后,这是第一次回来看她。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我将这些事默默告诉了她,她定会为我不用再背负那些骂名而开心。

只是事到如今,我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洗清我的冤屈与让阿朱活着之间,如果只能二择其一,我宁愿选择后者。塞上牛羊空许约,我能给她那么少,少到只有一块墓碑。”

云善渊看到了萧峰眼角的泪光,她知道萧峰终此一生都无法再真的快乐起来。

萧峰还是能大口喝酒,还是会义薄云天,他依旧可以对人真诚,只是那都与他的幸福无关。许是命运过于残忍,让他失去了作为乔峰的一切,也让他将快乐的时光匆匆用尽,更是夺走了他最后幸福的可能,阿朱死后,他的心永远空了一块。

此时,云善渊想回金陵城一次,她知道这里不会有百花楼,而那城池怕也多有不同,但她还是想要去看一眼,感受一次什么眼中什么都看不见的金陵城。

“云兄,不知我能否托付你一件事?”

萧峰与云善渊在官道分别时,他最终开口说到,“我死后,你能否将我与阿朱合葬在小镜湖?除了我与阿朱的父母,你是唯一知道她墓地所在之人。”

云善渊望向萧峰,谁比谁早一步离开这个世界都说不清楚。

“萧兄不是说了,你这次回到辽国,会辞去南院大王一职。既是不理政权相争,更是不问江湖风云,那么萧兄离死还很远。我就不好说了,我的身体指不定哪一天就垮了。你托付于我,不如活得更久些,收个徒弟,等他长大了,等你老了,再来考虑这样长久之事。”

萧峰笑了笑,云善渊所言合情合理,但他已经明白了人生会有数不清的意外。“我只是在说万一,还请云兄能帮这个忙。我与阿朱,生未同裘,但求死能同穴。”

“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帮你这个忙。”云善渊如此说到,她没有道理不帮萧峰完成最后的心愿。

两人就此分别,一个去了辽国,一个前往金陵。

云善渊并未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萧峰。

云善渊前往了金陵城,这与她记忆中的金陵城有着许多不同,尽管它还是在秦淮河畔,尽管这里也有一片歌舞升平之景,但是这里不会有她所熟悉的那些店铺,更是不会有百花楼。原本百花楼的位置上,开着一家老字号的药铺。

云善渊在金陵城中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大半年,从十一月住到了来年的八月。

金陵城是一座值得人慢慢品味的古城,不局限于城中,周边亦是风景宜人,若是愿意走得远一些,可去扬州、姑苏赏景。

江南一带,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这些是怎么都不会腻的美景。

从冬到春,从春到夏。

云善渊就留在了江南,一人过着安逸地生活,那股神魂之力缓缓地变得更加浓郁起来。她在等一个人的到来,不论逍遥子身在何处,他如是得到了消息就会来,这是高手之间的感觉。

只是,云善渊先等来的却是段誉,他带来了萧峰的骨灰。

“消息没那么快传到江南,而就在七天前,大哥在雁门关牺牲了。”

段誉伤心地说起了那一场雁门关之变,辽国军队将要攻入大宋境内,萧峰得知此事后劝说耶律洪基放弃攻城。

若只是嘴上说说当然没用,但是萧峰的武功卓绝,他制住了耶律洪基,使得耶律洪基在全军面前发下誓言,此生此世不得侵犯大宋边境。

“只是,大哥虽阻止了这场宋辽之战,他却言自己是契丹人,当下胁迫了耶律洪基退兵,便也成了契丹的罪人,无法在活于天地之间。大哥自杀了,临死前便教我来找云兄,为他完成最后的遗愿。”

云善渊接过了这坛骨灰,萧峰到死可以再做一回英雄,可若让他在成为英雄与能够携手阿朱过简单生活之间选择,只怕萧峰已经不愿去做英雄了,因为自古英雄多寂寥。

“段公子请放心,我会完成萧兄的遗愿。”

云善渊带着这坛骨灰前往了小镜湖,她真的没想过这么快,就在此地葬下了第三人。

也就在云善渊葬下萧峰之后,她感到了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逍遥子,你来了。”

逍遥子身着一袭白衣,看上去才只有二十多岁,容貌着实像是天上神仙,俊美出尘难用言语形容,而他迎风站立,衣袖飘飘间更似将要乘风而去的仙人。

“一曲终了,个人都有了各自的结局。我看到了他们的结局,自是也要来看一看你的。”

在直面逍遥子的这一刻,云善渊需要承认她有一点估计错误,灵鹫宫上的武功并不是逍遥子的全部所学。或者说只是他所悟的一部分,而时过近百年后,他早就超出了那一部分。

与曾经对战过的午怺不同,午怺拔出圆月弯刀之际,其人便是化作为魔,但还停留在先天境界通往天人合一的路上。

而眼前的逍遥子他更加高深莫测,面对他宛如面对这人间的万物。逍遥子的这种境界,依她看来,应该已经破碎虚空而去了才对。

“你似乎并不该还留在此界。”云善渊话音落下,就听到了逍遥子的浅笑声。

“应该与能够是两回事。”逍遥子看向天际,他的一生若说顺遂比起一般人也算是求仁得仁,可是在问道的途中却是遇到了罕见的困难。

“你定然发现了我收下那四位弟子别有所求,并非是为了将一身所学传授下去。我这四个徒弟,三个人一身困于情字始终不能顿悟,反倒是最没有根骨的沧海能看得透彻,可惜她还是早早死了。我这个做师父的无动于衷,你是否觉得我太过绝情?”

云善渊确实认为逍遥子绝情,只是人越往高处走、活得越久,感情总不会如同少年时一般丰富,所能付出的感情便也越少。

“我没有权利质疑你的做法,他们是你的徒弟,不是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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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子却是承认了,“我确实绝情,但并非我所愿,自从我从别处得到了不老长春功,改进了它几十年一个轮回就会散功的缺陷,谁想到在练了这份看似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武功后,我便失去了感情。我再也无法对人生出喜怒哀乐,无法再动情,无法再无情。你可知这有多么可怕?偏偏,我连感到可怕的恐惧之心也慢慢不见了。”

云善渊听着逍遥子平淡地说出了他的恐惧,或者说此刻他已然不觉得这是一种恐惧。然而,她却懂了为什么逍遥子没有能够破碎虚空,不论是有情或是无情,在心境的修行上必须先要感知到情为何物。

在身、心、神的齐修之路上,很多人止步在神这个境界,未能领悟天地的奥义,可是逍遥子却是缺失在了心这一块。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本人无法生出感情,却是在多年后让我创出了一种感知,我能与他人共情,彻底地感知到他们的一切感情变化。己身不得入世,只能借由旁人之身入世。”

逍遥子言及此,似是有了一丝喜悦,却是不知他是否能生出自己的喜悦来。

“而且,人世很奇妙,你给出一条路,不同人走出不同的结果。

这条路上,有人错爱执迷一生不悟,有人却能看破情爱而成佛,有人侠义云天却参不透情字伤心。

你来此世一年半载,不也见到了许多红尘中的有情人。你遇到的这些人,也是我所借以感悟的人。故事终了之际,你我都知一个道理,有情皆孽,何人不苦。”

这真是一种特别的入世方式,借以旁人之身,感悟人世百态,体会爱恨情仇。

云善渊不得不承认每一条道都有其独到之处。“所以,你现在想从我这里,悟到另一种可能吗?”

逍遥子点头了,“这是一场相互帮助。我得悟世间各种情,却还会见过有情者能够不入妄执者,我想知道如果存在,那会是什么样的心境。你也是缺少一个机缘,能够拥有自己的身体,我助你更透彻地领悟天地奥妙。你说有何不好吗?”

云善渊笑着摇头,“这还真没有什么不好。”

逍遥子朝前方掠去,“既是如此,我们找个开阔的地方,那便开始吧。”

两人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山地上,谁都没有保留地使出了全力。

云善渊彻底放开了神魂之力,当她与逍遥子的力量相触时,感到了一股浩荡的天地之势,是天之苍苍,亦是水之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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