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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九龄将孙知府给的绣帕提给了云善渊,“这一块也与前五块一样,没有出奇之处。”

云善渊接过绣帕,绣帕材质、丝线用料、花纹样式等方面确实像是金九龄所言,没有特别之处。金九龄喜欢穿着好衣服,他对此所知甚多,实属平常。

可是,云善渊看着绣帕上的喜鹊,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地反复看着喜鹊,它让云善渊觉得不太舒服。

“金捕头,虽说这个绣纹很常见,可你不觉得它有些不同之处?”

金九龄又看了看绣帕,他看不出不同之处,“我不觉得它哪里不同,或者你说的是它的绣工也就一般吧?”

云善渊也不能确定,她对刺绣一道并不精通,这块绣帕的绣工一般,但是这个图样就让她不舒服。“金捕头,不知可否见一见另外几块绣帕?”

“可以,我都随身带着这些证物。”金九龄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布袋子,里面叠好了五块绣帕。“你要是能看出什么来,对我们破案必有帮助。我毕竟是男的,对于刺绣之类的事情,也就是知道表面而已。”

这五块手帕上面的图样有不同的花卉,也有游鱼戏水等等,都是常见的绣样,绣工都说不上好。

只是,这五种普通的图样给云善渊的感觉并不好,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好。

再看金九龄,他对于这些手帕的图样却没有感到有不妥之处。

“也许是针法有些特别?”云善渊说不准,但是连续六块手帕都让她有不适感,那么必然存在问题。“我说不明白,也是我对刺绣一道并不精深所致。”

金九龄想了想,他将这六块手帕都收入小布袋中,又再交给了云善渊。

“我看不如这样,你我先去到其余几户出事的人家走一遭,将被害人的情况了解一下。我们先去距离案发时间最近的王家,王小姐是三天前自杀的,说不定能在房中或者她身上找到什么。

然后,麻烦你走一趟神针山庄,天下对于刺绣一事的了解以薛家为最。我虽然不知你看出什么不妥,你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妥,但薛老夫人见过无数绣品,她应该能看出所以然来。”

这个主意不错。云善渊答应了,她去神针山庄,而金九龄要留在江南。根据采花贼的作案轨迹来看,是北到南,他的下一次犯案会就是在南方。

眼下,他们不知是不是存在没有报案的受害者,毕竟报了案的都是因为被害人自杀了。如果受害者没有死,家属很可能不愿意说出此事,也就让他们错过了很多线索。

在距离上一次案发最近的被害人王小姐身上,依旧没有发现有利的线索。

不过,有一点引起了云善渊与金九龄的注意,王小姐会一些拳脚功夫,可是她的身上为什么没有挣扎反抗的痕迹?是采花贼直接将她点穴了,或是给她吃了一些迷药?这都无从得知,即便吃了一些迷药,现在已经检查不出来了。

带着这样与那样的疑惑,云善渊北上赶去了神针山庄。金九龄还将六扇门的腰牌借给她,以防薛老夫人不见客。有了六扇门的腰牌,好歹也是配合朝廷办案调查,像是薛家做官宦人家的生意,多少也会给六扇门一份薄面。

云善渊到薛家后表明来意,薛老夫人并为推托直接见了她。

“这个案子,老身也听说了。那些姑娘都太惨了,若是能尽一份力,必是当仁不让的。”

薛老夫人说着接过了云善渊手中的绣帕,她在看了这些绣帕之后,先是眉头微微蹙起,然后又凑近了眼睛去看,最后竟是脸色一变。“太像是人皮绣了!此等针法早就应该不存在了。”

“人皮绣?”云善渊听这个名字就血淋淋的,“老夫人,何为人皮绣?”

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听过这种残酷的针法。都说绣花之美,美于布料、丝线、样式、针法,神针山庄四者俱全,但是这样的绣花之美尚且美在人间,不是此物只应天上有的境界。”

“然而有一种绣花,它将绣线以鲜血染色,以人皮为布料,就在活人的背部直接刺绣,使用一种特别的针法,所绣出的花样有一种魔性之美。凡是见过这等花样之人都会为它着魔,而且见过它之后,既是死去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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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绣多半绣在人的背部,几人能够看到?或者说不论男女,除非脱.光衣物,否则怎么会让外人看到这种图样。便有传闻说,只有魔道中人才会以此来迷惑人心。更有传闻说,绣花者在绣成之后将人皮割下,如此一来,就能让外人看到,更能以此操纵人心。”

云善渊听着觉得玄乎,但也不能完全否定这种绣花的存在,它可能蕴含了某种视觉暗示可以使人入魔,或者是某种更精深的功夫,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而且她看着这几块绣帕,也确实感到不舒服。

“老夫人可以确定,这些也是用了人皮绣的针法?”

“我不能断定,但感觉很像。人皮绣不是它的原名,在江湖中早就失传了。起于何种门派,亦是无人所知。神针山庄研究刺绣一道。我小时候见过一块丝帕,缎面用料名贵,却是只剩下了一半,像是被人用剑一劈为二。”

薛老夫人微微摇头,

“我对此的印象很深,看到那绣样之时就觉得完全被它吸引了,竟是把丝帕顺手拿出了母亲的绣房。母亲知道后勃然大怒,将这块丝帕毁去。这块丝帕当然不是母亲所绣,她也再没提起丝帕的来历。只是告知我人皮绣的存在,让我勿要误入魔道。”

如此说来,采花大盗并不一般,他为什么会人皮绣?

第十二章

云善渊本是带着疑问前往神针山庄, 如今她解开了来时的疑问,却是更添了新的疑问, 那个采花大盗为何会人皮绣, 他从何处习得了这种诡异的针法?

还要多问一句,那些被侵犯的女子选择了自杀,是因为受不了身体被侮辱, 还是因为受到了采花贼所留绣帕的影响?

尽管薛老夫人说采花大盗绣帕上的图样,与她幼时所见的绣样,两者所带来的那种让人着魔的感觉相差甚远。但是,云善渊还是要多问这一句,毕竟那些被害人身上都没有反抗挣扎的迹象, 这一点很像是她配合了采花大盗的所作所为。

“人皮绣?”金九龄听了云善渊所言,他再反复看了那些绣帕, 依旧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也不再深究这一点。“即便采花大盗会那种古怪的针法,我依旧坚持我的看法,这个采花大盗的武功并不高。如果他的武功更高一些,那么这些绣花该会绣得更好看一些。”

这算是什么道理?乍一听有些毫无逻辑, 谁说武功高手就要是绣花好手了?

云善渊却也赞成金九龄的这个观点。

武功高与绣花好没有关系,但是一个武功高手若是学了绣花, 如果在作画构图上没有先天不足的缺陷, 那么他的目力更好,在用针下针的方面比之一般人会更有优势,确实能绣得更好看一些, 比如说针脚更加细密。

可是这些绣帕虽然用了一种古怪的针法,但是它的绣工平平是不争的事实。

“我觉得只能说采花大盗目前的功夫还不够高。人皮绣很古怪,它既能诱人入魔,不管入魔深浅有几分,它都极有可能与不俗的武学相关。那些女子的自杀原因就值得再考量一番。”

云善渊说到这里却又转回了最初的问题,他们如今的第一要务是抓住采花大盗,至于他会人皮绣与否,这些都以后再议。虽然这条线索很特殊,但是人皮绣早就失传,根本无从着手查起。

“金捕头,你在江南可有新的收获?”

金九龄无奈摇头,“我们都觉得受害人没有反抗挣扎的迹象很奇怪。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有了一个猜测,这些女子是不是本来就认识采花大盗,她们不反抗,是因为她们是自愿的。但是后来她们知道被骗了,又是失去了清白之身,于是想不开自杀了。”

“顺着这条思路,就能解释为什么房门窗户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可能是受害人主动为采花大盗开门了。”

云善渊认为金九龄的这个想法拓宽了思路,“那么,这些女子可有共同点?她们都喜欢哪家铺子的东西,或者说喜欢去寺庙拜佛,或者喜爱外出踏青之类的?才能让采花大盗有盯上她们的可能。”

这个世界的女子所受束缚并不是很大,即便是官宦人家的闺秀也没有不得见外男的说法,谁让这是一个有江湖的世界。但是对于这些大家闺秀来说,婚前与外男一起出游,这和两人之间有了亲密行为又不同。更进一步说,与心上人睡到了一起,还是被采花大盗采花这是两码事情。

金九龄这十几天没有闲着,他把能查得都差了。

“这些女子家中出入的男宾客,还有家里的护卫、佣人,她们上街去铺子里可能接触到的人,就连寺庙与道观的和尚道士,我也没有放过。却是完全找不到重合点,也找不到嫌疑人。那人总不可能凭空冒出来,玩什么梦中相会,若是有这样的本领还做什么采花大盗。”

金九龄此话一出,两人又是走到了一条死胡同中。

这人既不是夜间潜入女子闺阁,却又不是平日就与受害人们有了接触,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等等,你还漏了一种可能。”云善渊突然想到了一个盲点,“他如果扮作了女的呢?男人接触这些大家小姐,总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但他如果是男扮女装呢?”

金九龄狠狠一击双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如果是男扮女装,他的身份都是现成的。出事的都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才会请绣娘,绣娘与这些小姐们有所接触也正常。这些小姐虽然不必精通刺绣,可多少都要学一些。”

云善渊沿着这一点想了下去,“这人的武功不一定高,但是他精通易容术,所以甚至很会蛊惑人心。那些受害人与他接触之后,并没有起防备之心,才能让他轻易得手。”

而且很多大家闺秀在婚前,对于房.中.术一道知道的不多,很难说那个采花大盗是不是诱骗了她们。至于出事之后,这些女子为什么没有对家人说起所受遭遇,只怕她们也像孙知府那样,害怕旁人知晓发生过的一切。

或者,因为采花大盗留下的绣帕真的有古怪之处,让那些受害人都在某个时候选择了自杀。

这世道并不安全,不仅要放着男的,还要防着男扮女装的,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金九龄承认这样做确实能更快的得手,也确实能掩人耳目。可是对于男人来说穿上女装,装得与女人的言行一致,在心里上着实是一大考验,能如此行事的男人,还是为了采花之事,不知让他说什么好。

不管采花大盗有多么古怪,既然得到了这个新的思路,金九龄当即就再去调查绣娘,还不只于限于绣娘,受害人身边出现的女子也都成了他要调查的嫌疑人。

这样一查,终于查到了有一个共同点,有几位受害人都曾经聘请过绫罗坊的绣娘去府中做绣活。被请的绣娘当然不是同一人,只是考虑到采花大盗的易容术过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普通人还真看不出来。

“根据案发时间来计算,王家小姐出事之后,这半个月中,绫罗坊被请去他人做活的绣娘名单都在这里了,一共五个人。我们按照由近及远的位置一个个查,我走这两家,你走这两家。如果能有收获最好,如过没有,我们最后都去周家,即使查不到也在那里汇合。”

金九龄与云善渊说定了查找的名单,他们没有耽误片刻。依照以往采花大盗的作案时间来看,半个月左右,他就可以得手了。

如果采花大盗是男扮女装这一条思路是对的,那么凶犯就在这五个绣娘之中,早一刻赶到,就能多一分希望阻止下一个受害人的出现。

云善渊去了前头两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都是潜入了这两家府中,但可以确定并不是这两位绣娘,她立即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周家。

抵达周府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借着月色,云善渊在偌大的周府中寻找绣娘所著的房间。

房间是找到了,里面放着不少刺绣的配线、针具等等,可是在这月上中天之际,房中竟然没有人!

云善渊当下就觉得不对,半夜了,房中没有人能去哪里?

午夜时分,该睡的都睡了,而本该睡的不在自己的床上,怕就是去了别人的床上。她马上去寻找周家小姐的房间,就与潜入的金九龄打了一个照面。

“很可能就是这个马大娘!”

金九龄立即会意,他打了一个手势,“这边——”

两人将周府放在最后一个排查,一来是因为地理位置上最远,另一方面是因为马大娘是绫罗坊的老绣娘了。绫罗坊的管事不觉得马大娘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在绫罗坊做了二十年的绣娘,没发现她的行为有异,可以说是嫌疑最小的人。

但是,眼前的情况却很可能是采花大盗挑了最不可能的马大娘作为了易容对象,顶替了真的马大娘到了周家。

两人停在了周家小姐的房门口,里面有一道平稳的呼吸声,这却不是周家小姐的,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压得极低的声音。

“马大娘,我还是有些怕,再等等,我们下次再试吧?”

“小姐,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怕的,你难道不想有一身滑腻如玉的皮肤?那小翠好不容易睡着了,你试了我这药膏,绝对能变得更美。别耽误时间了,快把衣服脱了。”

“可是……”周小姐还欲说什么,两人就听到了一阵衣衫撕裂的声音。“马大娘,你做什么!”

门口的云善渊与金九龄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十分怀疑马大娘的身份,可是听这房中的对话,还真有些拿不准。冒然冲入一位闺阁女子的房中,就算云善渊是女子却也有些冒失。

就在此时,马大娘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老妪的声音,一下变成了男子的声音,“不行,你的背也是不行。”

“呀!”周小姐的叫声还未发出就被捂住了。只听那个男声说,“何必叫呢!该看的我都看到了,今夜…”

男人没有能说完,房门就被一脚踹了开来。

云善渊一进门弹指间点亮了屋中的全部蜡烛,将幽暗的房间一下子照亮了。她冲入了内室,男人也在此刻冲出了内室,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你最好别动,否则我就要了她的命!”男人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就劫持了周小姐,将一把匕首横在了周小姐的脖子上。“你现在往外退,退到院子里去。”

周小姐已经被点住了哑穴,而她紧紧用双手护在了胸前,她的上身里衣被人从后撕裂了,若是不护着就会彻底掉下来了。

云善渊朝后退去,屋内的空间较为狭小,确实不便救下周小姐。

她并未与男人多言半句,这个男人顶着马大娘的脸,本该是慈眉善目,但是现在却透着非常古怪的表情。不是说他被人撞破了是采花大盗而恼羞成怒,而是另外一种说不清的古怪。

金九龄也听清了屋内的声响,他没有进屋就是顾忌到周小姐会有所不便,可是看到采花大盗以挟持的姿态出了房门,他是眼中一冷。不管今夜会不会出现不必要的伤亡,采花大盗是一定要抓住的。

于是,金九龄也不顾采花大盗手中还有人质,直接一剑刺向了他!

男人见到如此情形,他直接甩开了手中的周小姐,径直冲着金九龄撒出了一把绣花针,针针冲着金九龄的面门而去,被金九龄以剑一一挡去。

“不自量力!”金九龄了这句就要再补一剑,这次男人却是从怀中掏出了许多的绣帕抛向了金九龄。

云善渊先接住了周小姐,她是没料到金九龄真的就敢如此出手,如果采花大盗直接割断了周小姐的脖子,那一刻谁知道能不能把人救回来。金九龄的这个举动,足见他并非以受害者为重的捕快。

就在此时,那些绣帕散落了开来,红色的绣布上是各式各样的绣花,它们的样式普通,但都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金九龄看着这些散落的绣帕,它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他,让他无法刺出下一剑。他闭起眼睛,狠狠摇了摇头,要把这种不适感彻底赶走。

采花大盗见状邪笑一声,他刚想要逃走,就发现双脚的脚筋突然断裂了。他低头一看,脚腕处不知何时多了两片树叶,叶是绿色的叶子,却是沾上了他的血,鲜红的血。

“是你!”采花大盗的身体扭曲向后看向云善渊,这一动作让他疼得跪了下来。可就在下跪之前,他又一次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绣图,向云善渊投去。

那不是绣帕,而是一张人背大小的人皮,上面绣着一幅奇怪的绣纹。有些像是文字,可又不是任何见过的文字,更像是一种古怪排列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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