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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善渊多问了胤禛一句是怎么下的迷魂丸。胤禛简单地说起他刚才拿水壶时,把一粒小药丸扔到了火堆里,那东西据说对会武功的人更管用。他出门前顺手从家里带出来放在了袖子的暗袋中,却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处了。

云善渊特意看了一眼胤禛的衣袖,这人身上藏了不只一件保命的东西,难道皇家子弟整日都要提防意外的发生?

相较而言,史湘云身上可就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脖子上挂着的金麒麟,连一枚铜钱也没有。

两人穿走了两件蓑衣,进入了雨幕之中,这两件蓑衣对他们的小身板来说显然有些大,却是聊甚于无地挡住了一部分的雨水。

破庙是在郊外,周围无比荒凉,雨势越发的猖狂。环顾四周,却是不知道究竟向哪里逃才好。远目望去是一片漆黑,只有身后的破庙中闪现出些许的火光。

云善渊从没见过如此漆黑的夜。对比在现代社会走夜路,如果想要体会一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需要走到完全没有光线的地方。可当身处古代,真的没有一丝光污染了,就会怀念现代文明的好处。

“你觉得朝那边走才是北方?”云善渊很希望今夜无雨,起码还能根据月亮的位置判断东南西北,往北是回京的方向,可现在大雨破坏了夜观星象指路被方的捷径。

胤禛也有点茫然,如今有了逃的机会,但应该往哪里走呢?“不能走来时的路,那些船工与天地会的关系不浅。”

他看向了那辆木板车的停放位置,雨水还没有完全冲刷掉车轱辘的痕迹,“走反方向,能找到农户人家就最好了。”

云善渊没有异议,她如今的目力很好,但看向远方也是不见任何的光亮,想要找到农户人家,恐怕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如果会轻功就好了,飞一飞就能逃很远。轻功是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可是两个人并不会轻功,就算胤禛练过一两年的骑射,但那都只属于普通拳脚功夫范畴。

两人一路沉默不说话,就是憋着一股劲往前赶路。没有任何的代步工具,压根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完全迷失在乡间小路中,走到雨势都停了下来,天上的云层散去,天空有了微微泛白的趋势,才终于看到了前方有农户人家。

云善渊有些激动地指着右前方,“有农田了!”

胤禛的疲惫神情也一扫而空,他眼神一亮,“希望有人能让我们借住一宿。”

云善渊看了看两人身上的破损衣物,她穿的孝服白衣已经灰泥一片,胤禛的衣服也是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一夜的冒雨前行让他们溅了一身的泥泞,原先穿着的两件蓑衣在半途中扔了,是为了迷惑天地会追踪者的视线。

他们这幅模样,已经能编造出哥哥与妹妹背井离乡投奔亲戚,谁料在山中遇到大雨迷失方向等,好几个版本的故事了。

当胤禛站在一户农家的栅栏前,他果真对前来的老妇人说起了一段两兄妹的逃难故事。云善渊只需站在胤禛的后面,扮演好有些不善言语的妹妹一角。

“老人家,能不能让我们暂住一天?我们在山中赶了一路,也不知道离济南府还有多远,这会是实在走不动了。”

胤禛说着就摸上了钱袋,很是忱挚地说,“我们会付房钱的,就让我们借宿一天可以吗?”

老妇人看了看胤禛,再看了看在他身后腼腆的云善渊,这两个孩子的衣衫破旧得厉害,鞋子更是沾满了泥泞,一看就受了不少的苦。

老妇人是当即打开了栅栏门,“快进来!你们想要往济南去,却是走错了方向,这是往徐州的方向。先不说这些了,快先把湿的衣服给换了,你们这两个孩子,下雨天怎么能赶路,淋湿了最容易发热,这病了可怎么办!”

胤禛一面道谢,一面暗中观察起了院落的布置。他刚才选择敲开哪户人家时,特意找了看上去小些的院落,最好是住家的人少些,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眼下看来,院子里的生活痕迹表明老妇人应该是独居。

“我正烧好了热水,你们快打一盆水擦擦,我给你们找衣服去。”

老妇人说着话就指了指放盆的地方,让两人自己去打水。她朝里屋走去,很快就拿出两套老旧的衣服,“这衣服还有些大了,都是我儿子从前穿的,你们将就着吧。别愣着了,拿着水快进屋来。”

胤禛接了一盆冷水,云善渊手里拿着另一个脸盆与一壶热水,老妇人催着让他们快进屋。走进正屋后就看到了中间放着的吃饭方桌子与四把椅子,并无旁的摆设家具,正堂左右两侧各开了一扇门,通向两间里屋。

“还好眼下是八月的天,不然山风一吹,你们非给冻着不可。”老妇人把两人带进了左边那间房,房间并不大,就放着一张床与一个衣柜。

就听老妇人说,“这是我儿子的房间,他去城里做帮工了,一个月回来两天。你们先把湿衣服给换了,也好好擦擦头发。屋里的柴火不够了,等会柴火送来了,你们最好再泡个澡发发汗去了凉气。对了,男娃,你叫什么啊?”

胤禛本还想问,难道要他与云善渊两人在这间房里换衣服,还说让他们共睡这张床?但看起来并没有其他选择,眼下只有两间里屋,难道还要鸠占鹊巢,把老妇人赶到灶台边上去睡觉。

形势迫人,让他不得不把那些繁文缛节全都给抛在一边,“我叫艾四。”

是艾四,并不是四阿哥。在这种简陋的乡间生活,不必去遵从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

老妇人慈祥地说,“小四,照顾着你妹妹,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饭。看你们这样子恐怕也是饿了一天。”

此时,云善渊的肚子很是配合的响了起来。

老妇人听见就笑了,想要摸摸云善渊的头,却被她躲到了胤禛的身后。老妇人见状也不恼,“米粥就快好了,你们可以多喝一些。”

胤禛看到房门被从外面稍稍带上,他转身看向云善渊,又看着床上的两套衣服,还有地上的两个脸盆。他只说到,“你先换。”

胤禛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云善渊拎起了一件衣服,还好这是寻常百姓的衣服,样式简单,不像是王公贵族人家的衣服,一件件难以分清穿衣步骤,以她的智商还能把这套男装穿好。

她抓紧时间将冷水与热水兑了好,快速地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干的衣服。这衣服有些偏大不合身,可总比一身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要好。至于头发就只能对付着干擦了,等会靠近火堆烤一烤。

如果有内功的话就好了,直接把头发给弄干。从惦记着轻功到肖想起内动,武功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可是上哪去学?就算真得了一本武功秘籍,以现在她的文化水平,也是弄不懂什么玄妙感觉以及什么穴道方位等等。

云善渊想得有些远,但她手上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开门换胤禛进屋了。

等到两人都换了衣服,再喝了两大碗米粥后,靠近一个火盆烘头发时,才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在吃早饭时,胤禛与老妇人稍稍聊了几句,老妇人本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没活过十岁就死了,二儿子去参军没能再回来。

如今只剩下小儿子,他在徐州城里给人做木工,城里房租贵,小儿子住在店铺里,老妇人就一个人住在乡下,等小儿子成家有了孩子再做其他打算。

胤禛问了些徐州城的物价,三藩作乱就要被平息的消息一出,市面上的物价也稳定了不少。比如老妇人的儿子一个月可以挣到半两银子再多一些,而买上一斤大米大概要15文钱,正常情况下一两银子兑换1000文铜钱。不过战乱局势下,百姓喜欢藏着银子,所以银贵钱贱,兑换比例会波动,而看如今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

即便如此,从天地会三人身上拿来的铜钱加起来也不超过100文,这些钱并不够他们付船资回京。

老妇人还要有其他的活,要去邻居家里一起做绣活。她关照胤禛,等一会送柴的人会把劈好的柴堆在院子里,他们可以烧水洗个热水澡,从井里打水的时候小心些就行。

老妇人并未嘱咐太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胤禛早到了该下地做农活的年纪,这些小事不用她多说。

直到老妇人离开,胤禛才与云善渊说起了此番被绑之事。

“我们要先去徐州城里探一探,却也不一定能知道京城的情况,直接去找官府未必就是上策。如果京城那头封锁了消息,我们冒然出现反而不妙。如今事况不明,天地会的反贼、三藩余孽,还有那些反清的江湖人士,这些人如果察觉什么,我们再次被劫的可能性很大。”

云善渊也考虑到这一点,胤禛没有说得太详细,她猜测是胤禛身上并无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刚刚他们换下的那些破旧衣服,胤禛已经都收了起来稍后一同处理了。他腰间的那条黄色的腰带昨夜离开寺庙时已经被他烧了,他随手就拿了虾头的腰带系在了身上。

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不见到一个能相信的人,冒然暴露身份对他们并无好处。

“可是我们能自己回去吗?我们只有七十四文铜钱。”云善渊在烘干头发时,就数起了钱袋里的钱,着实懂了什么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第四章

乡间木屋中,一个火盆旁,两个小孩都叹了一口气,在为如何回到京城发愁。

胤禛苦笑着,“我没想过会有这天。”

他是皇子,就算没能养在生母身边而是被佟贵妃抚养,但养母性格温和,在吃穿用度上从未苛待过他。

只是这次随太子一起出宫是轻装简行,他也没随身带银钱的习惯,身上唯一能证明身份的玉佩也在被绑挣扎时不知掉在了何处。

云善渊也没想过会有这天,上辈子好好在家里睡觉就被爆炸火灾了,借尸还魂后原主的生活还有一团乱麻要去解决,偏偏还要先应对天地会的绑架。

“那你为什么会带着迷药?”云善渊不去想那些让人烦心的问题,她有些好奇胤禛怎么会带着迷魂药,这应该是下九流的东西吧?

胤禛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我听说外面不太平就带着防身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处。”

其实这是太子给他的,这就不得不提到韦小宝,韦小宝与索额图的关系走得较近,所以太子也听过不少韦小宝的事情。

几年前,京城发生了炮轰韦府一事。

胤禛当时还很小,对此所知甚少,后来听闻之所以发生炮轰韦府的事情,起因是汗阿玛

下旨捉拿反贼,下面的官员自作主张围住了韦府,韦大人实则是被反贼胁迫掳去了。

此后,汗阿玛就一直在寻找韦小宝的踪迹,似乎有消息说在海外岛屿上有了他的行踪。这可能就与云善渊听到的陈近南、韦小宝、出海,这些模糊的消息对上了。

这几年韦小宝没出现在朝上,宫里也是鲜少有人主动提起他的名字。

胤禛的年岁渐长后,却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

他隐约有幼时的记忆,记得汗阿玛在听到那个名字时露出的怅然表情。韦小宝从太监到被封为伯爵,是汗阿玛身边的红人,偏偏伯爵府又被大炮围攻过,真是汗阿玛说的,不是他下旨而是下面人急功近利吗?

看破不说破,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朝中自有官员会站出来揽下那次的错误,可是韦小宝与天地会之间只怕也不简单。那为什么汗阿玛又要遮掩过去,留有余地呢?

胤禛暗中分析过这些,就他所知韦小宝与汗阿玛的情分要从一起擒拿鳌拜算起,两人之间恐怕不只是君臣之谊,更多了一份抛开皇权之外的友情,这是外人很难懂的感情。

这次的迷药就是太子从索额图那里拿来的东西,索额图会用这些下九流的江湖药物是从韦小宝那学来的。

太子本是兴致来了,就随手把迷魂丸与鼻烟壶里的刺鼻解药扔给他玩了,说是他第一次出宫可以带着防身。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

胤禛当然不会对云善渊说起这些,她一个七岁的女孩能明白吗?

想到这里,胤禛却又深深看了云善渊一眼,被绑至今她的表现也不像七岁女孩,看来史家大房这些年是真不好过。两相比较,年岁相近,这倒与贾家的那块宝玉完全不同了。

眼下这都不重要,而怎么回京才是关键。

云善渊见胤禛沉默,她也不在说话,并没有与胤禛聊天谈心的想法。

她也跑了一夜,之前全靠精神支撑,停下来后就真的累了。另一方面亲则生狎,艾四与艾小妹是逃难的伙伴,可一旦回到京城就会天然的身份沟壑,是四阿哥与史家大房的孤女。

不恰当的类比韦小宝与康熙,就算共经磨难,就算彼此之间真有了跨越皇权的情谊,但可惜一别两宽才是最好的结局。

两人围着火盆烘着头发,听到了屋外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王大妈,在吗?我来送柴了。”

胤禛走出门与中年打了招呼,“王大妈去做绣活了,她关照说把柴放在院里就行。”

中年人有些好奇地打量了胤禛一番,“你是王大妈的亲戚?他老王家什么时候有那么俊俏的小孩了。”

胤禛没有多谈,只说他是在此借宿一天,中年人见胤禛不太热络的样子也就没多停留。但是乡间没秘密,这一圈的柴火送下来后,大多人都知道了王大妈家里有个俊俏的男孩借住一事。

这新鲜事自然也就被村长的外甥徐仁知道了,他招呼起村长的小儿子袁山,“走,我们也去看看新来的小美男。我在田里都快憋出毛病来了,终于来了件好玩的事情。”

“男孩再美有什么好看的。”袁山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跟了上去,谁让徐仁是徐州知府的儿子。就算徐仁是庶子,但身份上也是官宦子弟,他自是要奉承巴结着。

徐仁长得肥头大耳,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已有了沉迷酒色的病态。他对袁山邪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男女各有各的美妙之处。要真是不错,就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回府。可比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讨生活要好。”

袁山打了个哆嗦,徐仁之所以会在他家小住,就是因为在徐州城里闹出了事情,听说是与学堂里的读书人起了冲突,然后那读书人自杀了。现在看来该不会是欺男霸男之事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大妈的小院前,胤禛与云善渊正在合力烧火。

在胤禛与云善渊的概念里,想要洗个热水澡并不是什么难事,等他们亲自动手生火后才知道柴不是那么容易点燃的。等终于点燃了柴火,两人的脸上又蹭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

胤禛从厨房里出来就与在栅栏外张望的徐仁打了一个照面。

徐仁的眼神淫肆,让胤禛当即就皱起了眉头,狠厉地瞪了徐仁一眼,徐仁没出息地还朝后退了两步。

徐仁反应过来后,有些气急地骂道,“臭小子,你瞪什么瞪!我看看怎么了,这是你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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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善渊听到门外的动静,她扣上了小瓜皮帽走了出去,看到徐仁的第一眼也没什么好印象,但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纨绔子弟说不准比天地会的人还要麻烦。

“四哥,我们再去打一桶水上来吧。”云善渊轻拉了胤禛的衣袖,示意他别与那种小人一般见识。

胤禛沉默了片刻,终是不理睬背后的徐仁,与云善渊一起去了屋后的水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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