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释特昧普(1 / 1)
程宗扬怕被小紫看到自己背後的伤势,平白惹她担心,于是准备先在楼里逛一圈,待伤势恢复一些再去找她——反正自己有生死根在身,真元旺盛,伤势痊癒的速度比常人快出许多,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他此时所在的最後一进是幢三层的小楼,结构颇为精巧,用料也十分上乘,虽然远比不上紫云楼的皇室气派,三层加起来也不及紫云楼一层的高度,但闹中取静,大门一闭便自成天地,作为会所最合适不过。
上到三楼,却见兰姑、阮香琳、惊理等人聚在长廊东边的窗口,望着外面,边看边笑。程宗扬好奇地走过去,打眼一看,隔壁是一间类似寺庙的建筑,规模不大,形制颇为古怪。
寻常寺庙坐北朝南,庙中至少有一座用来供奉佛祖的主殿。这处紧邻着会所的寺庙寺门在南,寺中的建筑却是坐东朝西,而且主殿的开间极浅,只保留了石制的殿柱和宽大的飞檐,无墙无门。从会所的窗口望去,正能看到其中供奉的神像,却是一尊披发的胡像。
此时主殿前聚着十余名白衣白冠的男女,皆是鬈发的胡人,为首一名女子身着彩衣,头上戴着莲蓬状的花冠,冠下垂着白色的披巾,高鼻深目,肤色雪白。
一名穿着黄袍的内侍立在众人面前,手捧敕书,骈四俪六地念着,後面还站了几个光头的沙弥。
程宗扬听了几句,一个字都没听懂,“这是什么庙?干嘛呢?”
兰姑笑道:“那是摩尼寺,里面供的明尊。那内侍是左街功德使的人,带了敕书来,说是皇帝下诏,命摩尼寺改为佛寺,庙中的摩尼师一律皈依佛门,由左街僧录掌管。”
程宗扬心头一跳,摩尼教?那不是明教吗?摩尼教与拜火教一样,都属于波斯的国教。长安城中胡人众多,有摩尼寺也不奇怪。不过那边波斯亡国,这边就下令把摩尼寺改为佛寺,感觉有点过河拆桥啊……
说话间,那名内侍已经念完敕书。那些胡人大放悲声,痛哭不已。
内侍撇了撇嘴,啐了一口道:“大过年的嚎什么丧呢?晦气!”说着收起敕书,交给後面的沙弥。
沙弥双手合什,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捧过敕书,陪着笑脸道:“辛苦贵使,还请贵使入内稍坐。”
“免了吧,差事要紧。这庙就交给你们了。这大过年的,咱家又跑了一趟差事。”那内侍抱怨道:“天生的劳碌命!”
沙弥堆起笑脸,一边送他离开,一边将一只鼓囊囊的钱袋悄悄塞到那内侍袖里。
程宗扬看得直撇嘴,这帮贼秃果然会来事。哪像那些摩尼师,只剩下哭了。
内侍接过钱袋,态度立刻亲热了许多,“天色不早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赶紧把事办了,也能过个安稳年。”
“公公说的是,一会儿等特大师到场,贫僧等人就改掉这摩尼寺。”
“哦?特大师亲自来了?”
“特大师新授了左街僧录,这回专门入京拜谢楚国公的。”
内侍露出笑容,“仇公公兼着左街功德使,特大师又授了左街僧录,咱们往後可就是一家人了。”
“公公说的是,闲时还请到小庙品茶。”
内侍笑道:“好说,好说。”
那些胡人悲泣不已,哭得肝肠寸断,连程宗扬听着都不禁心生恻隐。一帮子国破家亡的男男女女,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现在连窝都被抢走了,哭得可够惨的……
不过看旁边的惊理、成光、孙寿、阮香琳等人一个个嬉笑自若,程宗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看人出殡不嫌事大,反倒是自己,有事没事同情心瞎泛滥,这要让人知道,自己滥好人的名头可就坐得更实了。
一名白衣胡人悲声道:“既然做不得摩尼师,拜不得明尊,我便破门出教!岂能拜到番僧门下!”
那沙弥送走内侍,回转过来正听见这话,冷笑道:“这话你说了可不算。来啊,先把大门封了,仔细清点一番,莫让这些外道邪魔藏匿了财物!”
那些胡人齐齐变色,为首的女摩尼师颤声道:“本寺财物乃是吾等族人寄放于此,并非本寺之物。”
沙弥笑道:“方才大皇帝的敕书已经说了,摩尼寺一应田地、房屋、财物,皆归本寺所有。至于来历如何,贫僧可管不到。”
女摩尼师扬声道:“我要见赞愿尊首!”
“急什么?特大师已经带人去封了大云光明寺,你们的赞愿尊首,眼下也已皈依我佛了。哈哈哈哈!”沙弥说着放声大笑。
程宗扬忍不住道:“看这贼秃的嘴脸,才像个外道邪魔!硬抢啊!”
阮香琳笑道:“管他呢,只当看个热闹。咦?夫君大人自己过来了?那位太后娘娘呢?莫不是被夫君大人收用过,这会儿起不来身了?”
程宗扬捏住她的下巴,扭到窗外,“看我干嘛?专心看热闹!你们都给我盯准了!找出来这帮秃驴的茬,老爷我告死他们!”
那沙弥笑声未绝,方才说话的胡人跃起身,双目通红地握紧拳头,身上白衣无风自起。
女摩尼师扯住他的衣袖,“阿诺!不要冲动!”
阿诺腮上的须髯起伏着,慢慢退下,重新跪倒在地。
谁知那沙弥“呸”的一口,竟然一口浓痰吐到阿诺的脸上。
阿诺像被激怒的猎豹一样嘶吼着跃起,一拳打在那沙弥的面门上。
那沙弥应手而倒,像只沙包一样摔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然後头一歪,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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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几名沙弥扑将上来,摩腹的摩腹,捶胸的捶胸,掐人中的掐人中,乱纷纷叫道:“二师兄没气了!”
“杀人啦!”
“摩尼师抗诏行凶啊……”
那些胡人惊愕地止住哭声,阿诺一脸茫然,女摩尼师也脸色大变。
程宗扬咧了咧嘴角。传说中明教高手如云,可这一拳打死个和尚,到底是明教高手身手高强,还是那和尚太不济事?
女摩尼师急切道:“我这里有五明丹……”
一名沙弥抱着倒地的同伴嚎啕大哭,满脸鼻涕眼泪地叫道:“你是怕我二师兄不死,还要下毒吗?”
另一名沙弥哭嚎着悲声道:“二师兄,你死得好惨啊!”
刺耳的哭丧声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哪里来的外道邪魔!竟敢伤我佛门弟子!”
说话间,一名高大的僧人大步而入。他脚上踏着一双黑沉沉的铁鞋,身上披着一件带兜帽的外袍,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宽大的下巴和唇角挑起的嘴巴,手中拿着一只灰布包裹。此时架着双肩,一步一顿,走路的姿势如同巨蟹般,给人一种横行天下,睥睨众生之感。
那些沙弥如逢救星,纷纷叫道:“特大师!救命啊!这些摩尼教的邪魔杀人啦!”
那僧人从鼻孔中冷哼一声,厉声喝道:“我是不是早就说过——对待这些外道邪魔,绝不得手软!是不是!”
众沙弥顶礼而拜,“悔不该不听大师真言,伤了二师兄的性命!”
那僧人嘴角挑得愈发高了,他走到倒地的沙弥身边,看也不看一眼,扬着下巴吩咐道:“先抬过去!待本大师用时轮经法为其祈福。”
旁边的沙弥喜极而泣,高呼道:“特大师的时轮经法当世无双,妙法通神,起死回生!”
另一名沙弥双手举天,欢声道:“二师兄这下有救了!”
一众沙弥破涕为笑,欢呼不已。
女摩尼师望着那名喧宾夺主的僧人,一时间被其声势震慑,握着五明丹的手掌僵在身前。
一片吹捧声中,特大师抬起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众人安静。刚才还在又哭又笑的沙弥立刻噤声,崇拜地看着这位十方丛林的大德高僧。
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後,特大师竖起手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程宗扬看得嘴角直抽抽。这位特大师,表演欲可够强的。一个噤声的手势,都能表演两遍。要不是自己居高临下,早看到他在门外蹲着,掐着时间进门,还真信了他的邪!
特大师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阿诺,沉声道:“你,出来。”
阿诺上前一步,还未站稳,便见那位特大师衣袖一翻,一只铁锤般的拳头由小变大,重重擂在他脸上。
阿诺肩膀一晃,便待避开,可那一拳直来直去,看似粗鄙到了极点,却令人避无可避。“篷”的一声闷响,阿诺被打得横飞起来,人在半空就昏迷过去,仰身倒在地上。
特大师挑起唇角,不屑地说道:“外道邪魔,不过如此!”
後面的沙弥叫道:“大师威武!”
“好一招罗汉拳!大巧若拙!”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得好!”
“二师兄,你醒醒!特大师为你报仇了!”
女摩尼师压下心底的战栗,双掌交叠,施了一礼,“大师……”
话刚出口,便被特大师打断,他挥手将那只灰布包裹扔到女摩尼师面前,傲慢地抬起下巴。
女摩尼师迟疑了一下,然後俯身解开包裹。
包裹中是一只精美的头冠,上部是一个金色的圆盘,下方是银白的月牙,周围用宝石镶嵌成七彩的群星和花环。
头冠刚露出一角,女摩尼师便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上。这是摩尼教最尊贵的神使之一,善母的日月头冠,代表着光明与生命,是教中至高无上的宝物。
周围的摩尼教信徒露出敬畏的眼神,齐齐伏身,对着那顶头冠顶礼膜拜,口诵经文。
脚步声响,一行人走进院中,最前面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胡人老者,他躬着腰身,双手合什,虔诚地走到特大师身後。
女摩尼师抬起头,惊喜交加地说道:“赞愿尊首!”
胡人老者温言道:“阿罗莎,我亲爱的孩子,请叫我善愿。”
女摩尼师露出吃惊而又复杂的眼神,“尊首……”
胡人老者慈祥地说道:“我的孩子,你已经看到了,这是善母的日月冠,光明与生命的象征。”
女摩尼师道:“是的。赞美善母,她将带来光明,战胜黑暗与恐惧。”
胡人老者温言道:“阿罗莎,我的孩子。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噩耗,尊贵的善母已经降下神谕:黑暗战胜了光明,我们的故国已经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女摩尼师阿罗莎泪水奔涌而出,“这是真的吗?波斯真的亡国了吗?一切都毁灭了吗?”
“不要悲泣,我的阿罗莎。”胡人老者温和而舒缓地说道:“这一切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们尊贵的善母已经皈依佛门,被大师亲赐法号善施。她告诉我们,故国终将沐浴在佛祖的荣光下,所有的光荣都将归于佛祖。所以,一个虔诚的摩尼教徒,必须是一个更虔诚的佛门信徒。这是神的旨意,神的意愿。”
阿罗莎眼中露出一丝挣扎。
胡人老者用手指在胸前画了一个“卐”字符,虔诚地说道:“佛祖将指引我们,让光明重回故国。”
阿罗莎终于俯首拜倒,“谨遵您的旨意。”
胡人老者张开手掌,放在她头顶,“佛祖是慈悲而万能的。超越了生死,时间,光明和黑暗。你要像敬畏神一样,敬畏佛门僧人。愿佛祖赐福予你,阿弥陀佛。”
女摩尼师眼神渐渐变得清澈,她双手合什,轻声应道:“阿弥陀佛。”
“这些已经没用了。”胡人老者解下阿罗莎的头冠,像丢一件垃圾一样,丢在那顶属于善母的日月冠旁边,然後向一众信徒宣告道:“让我们赞美佛祖。”
“如您所愿。”
余下的摩尼信徒纷纷应合,赞颂大慈大悲的佛祖,表示自己的尊敬和爱戴,对新皈依信仰的虔诚。
善愿恭敬地说道:“这位特大师,是十方丛林最伟大的高僧,通晓一切知识的智者。”
特大师走到大殿前方,正对着摩尼像的位置,然後抬起手臂,如同一个人体的十字架。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斗篷无风而起,颈下的系带“篷”的一声断开,整件斗篷像被人扯掉般飘飞起来。
兜帽掀开,一片金光跃然而出,所有人都露出惊骇的目光,呆呆望着特大师头顶。
一墙之隔的小楼上,程宗扬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十方丛林这位特大师,居然是一头金发的洋和尚!更让人惊疑的是,他头上的金发竟然被盘成一个个螺状的发髻——与佛祖脑袋上面一模一样!
寺庙中的佛像程宗扬见得多了,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活人捣饬出与佛祖同款的发型——这得费多少工夫?
旁边一名僧人大声道:“特大师升座!请法衣、法杖、法器!”
後面的僧人捧上一件金灿灿的袈裟,然後各种法器流水般送上。
片刻间,那位特大师已经换了形貌,他身上披着一件金丝织成的金色袈裟,左手持着一柄一人高的黄金法杖,右手托着一只黄金钵盂,腕上悬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的黄金念珠,脚下的铁鞋也换成芒鞋式样的黄金鞋。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出一片金灿灿的耀眼光芒,足以亮瞎人的狗眼,堪称人造金身。
“衲子法号昧普!”特大师中气十足地喝道:“以释为姓,以特为名,释特昧普!身为大孚灵鹫寺首座,不拾一世大师的衣钵继承者,密宗之王,佛门保护者,理管天下僧尼的左街僧录,十方丛林和朝廷共同认定的佛门代言人!大成金身之法王!”
说着他并起食中二指,指向众人,声如雷霆地喝道:“你们的牧主和命运的掌管者!”
程宗扬忽然想起佛门传说中,佛祖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宣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那气势,恐怕也就特大师这样了吧?尤其是他上挑的唇角,傲气冲天,无论看谁都一副不服不忿的模样,似乎普天之下全是菜鸡,没有人比他更懂!
释特昧普……这孙子不会跟不拾一世大师的背景有关吧?那件袈裟上的英文原本是自己面对十方丛林时最大的秘密和底牌,可这会儿突然跳出来个洋和尚,程宗扬不由生出一丝紧迫感。
那件袈裟放了几十年,都没人太当回事。结果刚落到鲁智深手里,突然就宝贝起来,引出十方丛林那群疯僧满六朝地追杀,会不会与这位特大师出现有关?
程宗扬还在动着脑筋,那位特大师已经降下法旨,命令在场的男信徒,让他们亲手推倒殿中供奉的摩尼像。
那些新皈依的信徒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迟疑,曾经执掌大云光明寺的赞愿尊首,如今的佛门弟子善愿第一个站出来,拿起绳索,目光坚定地走到殿中,套住神像的脖颈,一边高声道:“赞美佛祖!”
曾经的摩尼教信徒们一个一个站出来,接过绳子。最後所有的胡人男子都拥上前去,一起喊着号子,拉动绳索,齐心合力将他们曾经膜拜过无数次的神像推倒。
剩下的女子仍跪在原地,她们和曾经的女摩尼师阿罗莎一样,双手合什,低声赞美着佛祖。
披发的胡像渐渐倾斜,在台基上摇摇欲坠,最後终于失去平衡,轰然倒地,碎成数段。
尘埃中,那些胡人都露出茫然的眼神,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推倒了自己曾经无比尊敬的教主神像。
特大师释特昧普抬起金光闪闪的金鞋,踏在神像折断的头颅上,然後张开双臂,神圣而庄严地宣告道:“赞美佛祖吧。以佛祖的名义,我将赐福予你们。”
新皈依的信徒们参差不齐地说道:“赞美佛祖,一切光荣归于佛祖……”
随着赞颂的不断重复,他们似乎找回了信心和勇气,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狂热,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赞美佛祖!一切光荣归于佛祖!”
金光闪闪的特大师伫立在神像破碎的头颅上,像金身神只一样张着双臂,享受着新皈依者的欢呼。
“虔诚的人有福了,”等赞美声停止,特大师声如洪钟地说道:“佛祖将赐福予他的信徒!”
说着他手指一点。那位被抬到边上,已经气绝多时的二师兄一跃而起,高声道:“赞美佛祖!”
在场的信徒发出一片惊呼,接着在善愿的带领下,纷纷赞美佛祖。
阿罗莎恭敬地说道:“尊敬的释特昧普大师,阿诺是个冲动的年轻人,请您宽恕他。”
“如你所愿!”特大师手一摆,一名黑衣僧人走上前来。
“谤佛、殴僧、抗拒圣旨!以佛祖的名义!我!释特昧普!”特大师高声喝道:“判处他——死刑!”
话音刚落,黑衣僧人便挥起一柄雪亮的钢刀,斩下阿诺的首级。
血光乍起,那个胡人男子的头颅滚到特大师脚下,与神像的头颅撞在一起,在地上洒下一串血淋淋的痕迹。
正在欢呼赞美的信徒瞬间鸦雀无声。阿罗莎惊骇得瞪大眼睛,脸色像失血般苍白。
“无知的女人!”特大师发出狮吼般的佛吟,“以他的罪行,本应该百世轮回,在地狱中不得解脱!如今被我——释特昧普!下令超度,免去了他的轮回之苦,宽恕了他的罪行,你们竟然还不感激!”
他的佛吟声仿佛带着摧毁人心的力量,震聋发聩,直击灵魂。阿罗莎怔怔看着他,原有的信念都在佛吟中被打碎、重铸,她惊骇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敬畏。最後俯下身,虔诚地将额头贴在地上,“感谢您的宽容和慈悲。”
新皈依的信徒们同样流露出敬畏和惧怕的神情,信佛者死而复生,辱佛者被当场斩首,没有任何人再怀疑,这位十方丛林的伟大智者,真的掌握着他们每个人的生死和命运。
“任何人皈依佛祖,必须遵守十方丛林的佛门戒律。”特大师道:“听仔细了!第一诫:佛祖之外,再无神明!”
程宗扬听着释特昧普口诵篡改版的“佛门十诫”,如此荒唐可笑的事情在眼前发生,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唐国朝廷以诏书的形式,命令摩尼寺归入佛门。特大师凭借官方的支持,以强硬到粗暴的手段,迫使摩尼师皈依——试想一下,明教与少林合并,强者云集的明教高手都成为佛门弟子,十方丛林的势力该如何膨胀?
相比于佛、道两家,明教影响力可以说微乎其微,可他们在官方的强力打压下,还能传承千年,历朝历代起事不绝,最後甚至与佛门的白莲教合流,成为最热衷于起事的宗教——十方丛林已经够可怕了,再吞并掉明教,将来还得了?
宣读完十诫,新皈依的信徒们纷纷应承,每个人都虔诚到了十二分。
特大师满意地说道:“剃度吧。”
後面的僧人拿出准备好的剃刀,一人一个,走到那些新皈依的信徒面前。
没有人提出异议,这些曾经的摩尼教信徒聆听了赞愿尊首宣告的善母神谕,亲手摧毁了自己膜拜的神像,目睹了同伴因为不敬沙门被处死——皈依佛祖,拜倒在特大师脚下,已经是他们全心全意的选择。
一名沙弥走到阿罗莎面前,笑眯眯举起剃刀,然後一手托住她的下巴,顺势用拇指捻了一把,“还挺滑……”
要像敬畏神一样,敬畏佛门僧人。阿罗莎默默在心里念诵善母的神谕:在佛祖的指引下,故国终将重归光明……阿弥陀佛。
剃刀落下,女摩尼师微鬈的发丝从刀锋落下,掉在那件华美而充满神秘感的彩衣上。
沙弥的手指在她充满异域风情的脸颊上摩挲着,甚至“无意”间,几次三番把手指伸到她嘴唇间,乐此不疲。
阿罗莎念诵着佛号,没有丝毫的不悦和躲避。
忽然,一只大手伸来,夺走那沙弥手中的剃刀,然後一刀落下,刀锋贴着那名阿罗莎的头皮,削下一大片发丝。
那沙弥做贼心虚,看着眼前晃动的金色袈裟,充满钦佩地赞叹道:“没想到特大师不仅精通佛法,艺业惊人,居然连剃头都这么好!”
释特昧普冷哼一声,撇着嘴道:“说到剃头,没人比我更懂!这些年被我剃度过的佛门大敌,外道邪魔,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
沙弥惊呼道:“佛祖在上!特大师果然是我佛门降服外道邪魔的第一人!”
“你知道就好。”特大师粗声大气地说道:“连她们的善母,也是被我亲手剃掉烦恼丝,皈依我佛!本大师亲赐法号:善施!”
“阿弥陀佛,大师义理玄妙,这位女信徒能被大师亲手剃度,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大师,要不要也赐她一个法号?”
“方才她赞美佛祖,声音甚是婉妙,就叫善吟吧。”
阿罗莎双手合什,“多谢大师。”
特大师手起刀落,将她发丝尽行剃去,然後摸了摸她光滑的头皮,庄严地说道:“待清点完寺中财物,善吟,随我去青龙寺,今晚本大师亲自为你传法。”
“是。尊敬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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