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婚期当许(1 / 1)
覆盖洛都的大雪已然融尽,街市上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繁华和喧闹,但也已经车来人往,生机渐复。尤其是通往码头的长津门一带,成群的车马满载着刚刚从洛水运来的货物,川流不息地运往城中,人喧马嘶,更显热闹。
程宗扬随着人流策马而行,却丝毫无心留意周遭的景致。云丹琉一声喝斥,他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大事——按照约定,自己本来应该在月初就赶赴舞都,与云如瑶完婚。事实上自己也是这么安排的,那时自己已经着手撤离,可没想到临行之前,自己为了满足赵合德的心愿,带她入宫一行,却撞上宫中剧变。天子遇弑,群魔乱舞,局势就此急转直下,洛都一片大乱,自己陷身城中,连日来在生死之际搏命,稍有不慎就有覆亡之危,早把婚事抛到脑后。
云如瑶在舞都左等右等不见新郎官,派人到洛都打听,正赶上封城,内外音信断绝,传出的消息只说城内打得厉害,一会儿说吕氏杀了天子,一会儿说诸侯兴兵屠灭吕氏,一会儿说昭仪弑君,大司马杀了皇后,一会儿又说边军入京,与大将军打得不可开交。总之各方势力杀来杀去,直杀得血流成河,连武库和皇宫都给烧了。
云如瑶在舞都一日三惊,直到王孟赶来,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得知自家相公安然无恙,云如瑶忧心稍解。她原本想与延香等人同行,但小郭靖为父奔丧耽误不得,她又一向体弱多病,经受不住途中的颠簸,于是双方分做两路,延香等人昼夜兼行,云如瑶则与哈米蚩等人随后赶来。
云丹琉与城外的族人联系上之后,听说姑姑正为婚事担心,立即起身前往舞都。幸好双方未曾错过,在途中相遇,云丹琉一直把姑姑护送到伊阙,借口打理住处,匆忙返回洛都,提醒程小人别忘了正事。
“姑姑的婚事是我们云家的头等大事,若让叔叔们知道,你把婚事都抛到脑后,哼哼!”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肃然道:“这种事情能忘吗?洛都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但凡我能脱开身,婚事早就办了。”
云丹琉没好气地说道:“那边的新房本来都布置停当了,因为你的事,张挂好的喜缦全拆了,发出的喜帖也收了回来。这次是三叔亲自来送,除了小姑姑,还带了五车的嫁妆。”
程宗扬干笑两声,抽空向秦桧使了个眼色。秦桧心下会意,策骑上前,略略落后半个马位。
“赶紧准备房子!”程宗扬焦急地压低声音道:“越快越好!”
“朝廷准备将襄邑侯府赐给主公,作为舞阳侯邸。”
吕冀的襄邑侯府是洛都一等一的豪宅,可用来当婚房……
“会不会不太吉利?”
秦桧应声道:“襄城君府亦可。”
这主意不错。吕冀与孙寿各有宅邸,隔街相望。吕冀刚刚死于非命,用他的故宅办婚事嫌不吉利,孙寿的襄城君府倒没有太多忌讳。
吕刘之乱,给洛都的权贵来了次大洗牌,空出的宅院着实不少,但宅院的主人大都像吕冀一样横死,说起来全是凶宅。可仓促之间也没有更多可以选择的余地,襄城君府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这么办!时间耽误不得。你组织洛都的商家,来一次大采购,把能包的全包出去,花钱不要紧,只要能配上如瑶的身份,花多少都好说。还有,把账目给我一份。”
秦桧拿出记账的簿册递了过来,然后领命而去。程宗扬在马上信手翻看,正好几名短打扮的洛帮帮众赶着一群肥猪入城,行人纷纷避让。程宗扬策马退开,险些撞到一名行人,连忙勒住马匹。
等洛帮的帮众赶着肥猪走远,一队胡人从侧巷出来,他们牵着马匹,背着行囊,簇拥着几辆大车,其中三辆载的全是草秣,像是要赶远路的样子。
出城时,守门的隶徒登车搜捡,掀开车帘时,程宗扬看到车上坐的全是披发的胡巫,连那位瞽目的琴师也在其中。
这些胡巫本是受吕巨君邀请而来,但在永安宫对峙时,他们主动退出,表示不插手汉国的内部纷争。因此乱事平定之后,霍子孟也没有多作追究,放他们自行离开。车上备了这么多粮草,看来他们是准备返回故乡了。
到了长津门外,程宗扬下马等候。半个时辰之后,一队打着云氏旗号的车马风尘仆仆地赶来。
云苍峰骑在马上,满面风霜,看到程宗扬便远远招手,倒没有因为他的失期摆什么脸色。
云三哥不追究,是他分得清轻重,不代表自己就可以视为理所当然。程宗扬迎上前去,施礼告罪,却被云苍峰打断。
“局势如何?”
“比预想中还要好。”
“谁继位?”
“定陶王。皇后垂帘。”
皇后垂帘四字足矣,云苍峰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好!好!”
程宗扬笑道:“今后可是要跟云老哥做邻居了。”
“哦?”
“托云老哥的福,我在平叛时立了点小功,朝廷准备封我为舞阳侯。”程宗扬微笑道:“实封的列侯。”
云苍峰大喜,“所封何地?”
“大致在首阳山到舞都之间。地方倒也不大,估计一二百里的样子。”
云苍峰大笑道:“好个百里侯!老朽是不是该给程侯爷行礼了?”
“云老哥,你可别折杀我了。”
两人说笑几句,程宗扬道:“我已经准备好谱牒,完婚之后,便奏请朝廷,封如瑶为舞阳侯妃。”他着重说道:“正妃。”
云苍峰老怀大慰,“好!好!好!”
云家几位兄长为了抚养这位自小多灾多难的幼妹,也是费尽心血,如今终于有个上好的归宿,云苍峰心情激荡之下,不禁红了眼圈。
他掩饰地抹了抹眼角,笑道:“如瑶在后面,你去见见她吧。”
车队中间是一辆四轮大车,一名御手坐在车前,后面哈米蚩穿着一身破旧的皮袍,盘腿坐在车门外,仿佛一头掉光毛的老狼。
“哈大叔!”程宗扬远远便问道:“你的腰怎么样了?”
哈米蚩独目露出一丝暖色,“好了。”
他被送到舞都之后,云氏倾其所有,各种名贵药物不要钱的狂泼猛洒,总算把他救了过来。投桃报李,这一路哈米蚩不顾严寒,寸步不离地守在车上,直到把云如瑶送进洛都。
“进去吧。”哈米蚩侧身让开。
车外张着纱帷,薄得根本挡不了风霜。然而掀开纱帷,进入车内,程宗扬才发现云老哥竟然把那只蛋屋拿给妹妹。那只蛋屋材质奇异,轻如鸿毛,却坚如钢铁,又是柔性材质,张开之后紧贴着车厢四壁,周遭没有一丝缝隙,御寒效果极佳。
一别数月,云如瑶容颜犹胜往昔,她优雅地起身福了一福,带着一丝浅笑柔声道:“公子一路辛苦,请入内用茶。”
放下纱帷,合上屋门,云如瑶美目立刻红了,叫了声:“郎君!”便扑到程宗扬怀中,抽泣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吓死我了……”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肢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吗?傻丫头,别哭了。”
云如瑶在他身上四处摸着,“他们说你受了伤,伤在哪儿了?”
程宗扬断裂的掌骨已经愈合,手腕输血时切开的伤口也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却是云如瑶摸索时,无意之中碰到他胯下一柱擎天,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云如瑶啐了一口,“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一边说却又一边张开纤手握住,半嗔半恼地横了他一眼,眉眼间流露出无穷的风情。
云如瑶眼泪还在,那种含羞带怨的俏态惹得程宗扬心头一团火热,他搂住云如瑶的纤腰,俯首吻住她的唇瓣,双手在她身上熟稔地来回游走,不多时,便把她摸得浑身发软。
云如瑶玉脸越来越红,一边唇舌相接,一边下意识地挺起下腹,在他腿上柔柔摩擦着。程宗扬按捺不住,一把抱起云如瑶娇弱的身子放在床上,把她摆了个伏榻挺臀的娇态,然后不顾她的挣扎,一手掀起她的裙子,扯下她的小衣,便挺起怒涨多时的阳具,对着她白生生的嫩臀捅了进去。
云如瑶蜜穴早已湿透,火热的肉棒沿着湿泞的蜜腔长驱直入,轻车熟路,一捅到底,直抵花心,干得云如瑶花枝乱颤,险些叫出声来。
这是在自家车上,外面就是兄长和家中的仆从,自己一个未曾出嫁的闺中小姐,若被人听出动静,可要颜面无存。云如瑶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腔子,她一手掩住红唇,一手想推开这个坏透了的情郎。可惜她那点力气,落在程宗扬身上直如蜻蜓撼石柱一样,哪里能推动分毫?
程宗扬一口气连干十余下,干得云如瑶浑身瘫软,再没有一丝力气,然后扭头笑道:“雁儿,过来让老爷亲一个。”
雁儿咬着唇瓣立在车厢一角,俏脸满是红霞,闻言拼命摇头。
程宗扬失望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给我倒杯茶吧。”
雁儿如蒙大赦,连忙倒好茶水,递了过来。
程宗扬抓住雁儿的手腕,把她横拖过来,埋头吻住她花瓣般的红唇。茶盏掉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温热的茶水像珍珠一样四处乱滚,最后汇成一滩。
云如瑶紧紧咬住唇瓣,丝毫不敢作声,下面的交合却是如火如荼。两人干柴遇到烈火,哪里还能分得开?在车内抵死缠绵,鱼水交欢,以解相思之苦,虽然不敢放声,却别有一番偷情的趣味。
云如瑶久旷之躯,被情郎强行进入,强烈的刺激使她不多时便泄了身子。感觉到情郎的阳具依旧硬梆梆的,云如瑶不忍让他这么憋着,顾不得自己高潮余韵未消,勉强抬起腰肢,用湿腻的蜜穴套弄着他的阳具。中间由于再次泄身,蜜穴难以消受,云如瑶还主动献出后庭,好让情郎用她的菊肛来爽。
云如瑶浑身发烫,眉眼间犹如含着蜜汁,她一边卖力地挺动雪臀,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紧张得仿佛要跳出腔子。前后两穴轮流侍弄,终于让情郎射了出来。云如瑶娇喘着停下微微发颤的身体,刚想放松一下,但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呼。那根肉棒刚刚射完精,却赫然还在硬着,昂然挺立,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
云如瑶香软的身子让程宗扬舍不得放手,恋恋不舍地说道:“再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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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如瑶一手掩住雪臀,一边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一边唤道:“雁儿,你快过来。”
雁儿红着脸道:“不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你是我的通房丫头,快来服侍相公。”
“已经快到主子家了。小姐,婢子赶紧帮你打理,免得被人看到。”
程宗扬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
他撩起车帘一角,果然已经到了通商里,自己的住处已然在望。
两人匆忙整理好衣物,赶在车马停下之前收拾停当。
程宗扬把账簿交给云如瑶,“这是近来的账目,头绪很多。你闲暇时翻看便是,可别累着了。”
云如瑶却道:“它还在硬着吗?什么时候才会软?”
“这个……还不好说。”
云如瑶忍俊不住,“好有骨气的小东西。若是一直硬着也好……”
程宗扬在她臀上拍了一记,“一会儿再让你尝尝厉害。”
下了车,云丹琉的白眼几乎翻到天上。程宗扬只当没看见,打着哈哈说道:“一跟瑶小姐谈起账目,就忘了时辰。云老哥,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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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办事周到,一边派人接管襄城君府,一边抢先一步,将通商里的宅院腾出来,供云氏诸人暂时落脚。
云苍峰略做洗沐,便到厅中与程宗扬商谈。
京师之变已经传遍四方,舞都也收到刘建用天子名义所发的诏书,命他们起兵勤王。幸好霍子孟等重臣素孚人望,没有众人附署,各地大都静观其变,战乱才没有波及开来。
得知朝廷已经允诺废止算缗令,且将逐步取消抑商政策,将商贾列入良家,云苍峰抚掌道:“新君尚未继位,恩泽便惠及天下,此政善莫大焉!”
程宗扬笑道:“洛都的商贾十分配合,纷纷出钱出力,不然市面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太平。”
“这便是人心!”程郑虽然面带倦意,精神却十分亢奋。长秋宫能撑过多日来的战乱,全靠他在外面筹措钱粮物资。尤其是武库被大火焚毁之后,长秋宫所用的军械补给,一多半都是他发动商贾同行,从市井间搜集来的。
而程宗扬出手同样不吝啬,已经由班超执笔,备好文牍,赶制印绶,只等封侯之后,便拜程郑为舞阳相,主管封地大小事务。
“我准备将七里坊再扩大一倍,”程宗扬摊开一份地图,手指在上面划了一个大致的范围,“由目前的区域,一直拓展到舞阳河。”
云苍峰敏锐地觉察出他的意图,“要设立坊市?”
汉国惯例,会在城中设立坊市,作为商业交易的场所。但程宗扬不准备遵循旧例。
“七里坊不会立专门的坊市。或者说……”程宗扬在图上一圈,“整个七里坊,乃至整个舞阳侯国,都是坊市,无论商贾百姓,都可以自由交易。”
云苍峰来了兴趣,“有如晴州?”
“比晴州更友善。”程宗扬道:“我们不但不会对商业进行任何限制,还会出台一系列措施,鼓励商业贸易。”
“说来听听。”
程郑笑道:“我来说吧。首先是取消商税。侯国境内所有交易,一律免税。无论交易税、通行税,全部取消。侯国对商业交易不进行任何干涉和限制,在全境范围实行自由贸易。”
没有税收的自由贸易,是云苍峰这样的商贾所梦寐以求的,但他并没有被如此优厚的条款冲昏头脑,而是追问道:“不收商税,如何维持?”
程郑胸有成竹,“我们可以自己经营产业。只要有商贾往来,衣食住行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首阳山的铜和木料,舞都的漆器和诸多手工,都是上好的货源。只要经营得法,完全可以支撑侯国的运作。”
“而且我们会疏浚河道,兴建码头,争取让千料以上的大船从云水直接驶入舞都。首阳山盛产药材、丝麻,还有玉料,可谓是一座宝山。只要通商便利,日进斗金易如反掌。”
云苍峰问道:“首阳山的铜料也要出售?”
云氏所拥有的两处铜山,早已矿源枯竭,一直设法寻找新的铜矿。双方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运作中,程宗扬拿出首阳山铜矿的一半股权交予云氏,实质上作为迎娶云如瑶的聘礼。云苍峰也早有打算,将首阳山的铜矿用来铸造铜铢,作为云氏商会的本金支柱。然而此时听来,自家妹夫似乎不打算拿来铸币?
“此事正要与云老哥商议。”程宗扬道:“我有一个想法,这两天也和程大哥商量过——我准备在侯国境内全面推行纸钞。”
“什么?”云苍峰吃了一惊。
“境内所有的交易全部采用纸钞结算。包括各类货物的交易,日常的饮食、住宿、出行,以及百姓缴纳的赋税——只要是用钱的地方,全都用纸钞!”
“如果百姓不用呢?”
程宗扬道:“在境内限制金银的流通。”
云苍峰手指敲着桌面,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亲眼目睹过程氏在宋国几处钱庄的运作,对于推行纸钞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了然于胸。可是在一境之地全面禁止金银,推行纸钞,其中蕴藏的巨大风险也不可不知。
“其利虽大,可过犹不及。”云苍峰劝阻道:“境内交易固然可用纸钞,可一旦出境,纸钞便无可用之地。倘若我是外来的商贾,离境之际,势必会将手中的纸钞全数兑为钱铢,交易数额愈巨,需准备的钱铢数额愈大,频繁进出,反而会加大交易的成本。其次,钱铢行之日久,纸钞终究一纸而已。若是强制实行,境内百姓手中如有纸钞,必然会想办设法兑为钱铢,届时若出现纸钞面值低于钱铢,该当如何?”
程宗扬心下一沉,这也是他最担心的。毕竟金银是天然的货币,而纸钞完全靠信用支撑,如果出现纸钞贬值的苗头,风险会加倍放大,甚至影响到宋国纸钞的信用,为了七里坊一地,而赌上整个纸钞的信誉,那就得不偿失了。
程郑道:“起步之初,纸钞可以只用来结算。”
此举也未尝不可,但这样的话,纸钞就成为一种结算凭证,而失去其流通的意义,这可不是程宗扬想看到的效果。相比于风险,推行纸钞所能带来的利益同样巨大,这是自己绝不肯放弃的。
云苍峰见他还有些不甘,告诫道:“此举关系甚大,切勿操之过急。”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既然大家都担心风险,那么就按程大哥说的,在部分交易中试行,先看看效果再说。”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云苍峰笑道:“其实我看你在各地设立钱庄,采用纸钞周转资金的举措就不错。”
程宗扬苦笑道:“要不是因为这些钱庄,我也不急于在境内推行纸钞了。”
“哦?”
“云三爷可能还不知道,”程郑解释道:“此前因为算缗令,我们用钱庄的名义发行了一大笔纸钞,全靠着这批钱铢来支援长秋宫,方有今日。可如今朝廷废止算缗令,那些商贾闻风而动,不少人都有意兑回钱铢。此前秦班两位与霍大将军商议,想兑换朝廷府藏的钱铢,也是担心这笔亏空不好弥补。”
“亏空了多少?”
“眼下帐目还未全数厘清,不过三五十万金铢是有的。”
云苍峰眉头拧紧,良久才缓缓松开,“三五十万金铢,换取皇后垂帘,裂土封侯,也不算太亏了。”
程宗扬叹道:“话是这么说,可眼下饥荒难度。”
程郑道:“其实秦先生的献策,颇有可取之处。”
云苍峰道:“秦先生出的什么主意?不会是重新算缗吧?”
程宗扬苦笑道:“如果重新算缗,我怕明天就有人出来清君侧。”
程宗扬很清醒,刘骜暴死,逐鹿各方却无一人打着为天子报仇的旗号来占据大义,甚至叛乱平定之后,各方还有意无意地合谋,隐瞒下吕冀弑君之事。为什么?正因为刘骜的算缗令和均田令,把汉国的商贾、豪强、士族全都得罪光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别看自己如今手握两宫,拥立天子,占据大义的名份,要是重提算缗令,立马就是第二个刘骜。
程郑道:“秦先生的意思是,以纸钞充少府,暂解燃眉之急。”
国库挖不动,就把主意打到天子的口袋里,这是欺负天子尚幼,要把他的零用钱全掏走啊。
云苍峰立刻道:“此举不妥。”
“云老哥说的是。我也觉得不太妥当。”程宗扬道:“一来传扬出去,好像是在欺负天子一样,名声不好听;二来少府在天子手里已经花得河干水尽;三来皇后家底不厚,眼下刚刚垂帘,内廷外朝的赏赐都少不了要用钱,若发些纸钞下去,面上也不好看。”
云苍峰道:“那些逆贼的家产呢?不说旁人,单是襄邑侯,便家赀不菲。”
“那可是上好的肥肉,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况且那帮叛逆先烧了武库,又在宫中放火,烧了平朔殿,连带两宫内外都打得稀烂,京师各军死伤惨重,朝廷比我还焦头烂额,就指望拿这些逆贼的家产来填补亏空呢。”
云苍峰道:“不如让宁大司农来盘盘朝廷的家底,看能挪出多少来。”
“别提了。老宁八成是属耗子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说起宁成,程宗扬就心里郁闷。他原以为宁成听闻皇后垂帘,会主动现身,谁知道他一躲就躲了个彻底,整个人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音信。除了几份伪造的文书,什么都没留下,连影子都摸不到。
云苍峰叹道:“你这是让我卖家底啊。”
程宗扬讪讪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求云老哥,还能求谁呢?”
云苍峰盘算许久,“应急的话,最多能给你凑出来十来万金铢。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这就好办!”程宗扬终于吃下一颗定心丸。
当初借着算缗令的东风,自己在汉国投入了超过三百万金铢的纸钞,全部兑换一空。结果废止算缗令的消息传出之后,立刻就有人拿着纸钞来兑换钱铢。洛都之乱前后打了近十天,自己手里的金铢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回本却遥遥无期,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全额兑付。当然,这些钱不是白花的,真要拿着账目找朝廷报销,朝廷也必须得认。问题是眼下朝廷自己都捉襟见肘,想拿到现钱,同样需要时间周转。
程宗扬起初并没准备大办婚事,但现在看来,不大办是不行了,即使为了彰显自身实力,这个婚礼也必须办得热闹、气派。
双方谈过正事,云苍峰不顾程宗扬的苦苦挽留和自家幼妹的满眼幽怨,强行带着云如瑶回到城郊的庄园。
“还未过门就搬过来住,成何体统!”
“是是是!大舅子你说的是……就住一晚行吗?”
云苍峰虎着脸拂袖而去。
程宗扬只好与云如瑶依依惜别,然后打起精神,直奔尚冠里。
“大将军,这事你可得帮忙!”
霍子孟执杯慢悠悠饮了一口,然后一脸老成地拿起那张大纸帖子,翻开看了一眼,接着一口水喷了出来,“啥?你让我当媒人?”
“大将军德高望重,媒人的事全指望你了。”
“说笑的吧?我当媒人?呵呵呵呵……”霍子孟很想把帖子拍到他脸上。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当媒人?你以为你是太子爷吗?
程宗扬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也不想来劳烦大将军,可谁让我结亲的事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呢?娘娘说这是喜事,尤其是前些天出了些乱子,正好需要件喜事来冲冲喜,还特意指名请大将军作媒。”
霍子孟嘴巴都快歪到后脑勺了。赵皇后的性子自己还不清楚?从来都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倒是这小子脸皮厚得要死,他若在皇后面前进些“谗言”,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不过霍子孟真正在意的,是此举背后的用意:天子驾崩,正值国丧,偏挑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合适吗?
肯定不合适啊。这分明是在打天子的脸。就算装进棺材了,那也是天子。这边刚死了当家的,那边就敲锣打鼓娶亲办喜事,天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难道他不懂国丧期间,禁止民间嫁娶?可就算他不懂,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全都不懂吧。阳武侯这么玩,置天子于何地?
霍子孟越揣摩越觉得此举来头甚大。天子尸骨未寒,丧礼就不作数了,往后是不是连庙号也没有了?甚至于前面几位先帝,是不是都要去掉尊号?以此昭告天下,帝统重归戾太子一系?
动摇国本啊。万一生乱,便是不测之祸。
可若是硬顶的话,谁会领情呢?那几位先帝都已经是死人了,死人能领什么情?至于活着的人里面,有几个会为刘骜仗义死节的?刘骜秉政不过数月,就几乎将天下人都得罪光了,天知道有多少人想往他坟上吐口水呢。再说了,皇后都点头了,自己一个外人还瞎搅合什么呢?
“媒人这活儿……”霍子孟为难地说道:“我不熟啊。”
“没事,”程宗扬道:“鸿胪寺那边我已经请了人,礼仪上的事不用大将军费半点心,只要出个面就行。”
已经开始联络朝臣了吗?霍子孟浓眉紧锁,心念电转。最后眉头猛地松开,爽朗地大笑道:“好事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与舞阳侯结为连理?”
“云氏的幼女。”
“哪个云氏?”
“经商的云氏。”程宗扬解释道:“祖籍舞都,后来迁到建康。”
霍子孟神情有些恍惚,“他们家啊。难怪了……”他一拍大腿,“行了,这个媒人我做了!谢媒礼你可得备份厚的,薄了我可不饶你。”
“那还用说?”程宗扬笑道:“舞都七里坊,产业一处。大将军只要看中,尽管随便挑。”
程宗扬的承诺让霍子孟有些意外。七里坊一处产业很大吗?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起码拿来收买自己还差得远。不过这个“一处”大可玩味。自己有一处,旁人呢?阳武侯在自家封地里给你一处产业,那是给你面子。人家都给你腾出位子了,你还不上这贼船,等着人家把你当成碍事的绊脚石踢开吗?
霍子孟越想越深,最后索性想开了。天家的事,自己搅合个屁,左右是武皇帝的龙子龙孙,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霍子孟捋着胡须笑道:“怪不得旁人都说你精于商贾。好算计啊。”
“和则两利。”程宗扬坦然笑道:“有财大家一起发嘛。”
“好一个和则两利。成,就这么说定了。等开了春,我去舞都住些日子。”
程宗扬揖手道:“必当扫榻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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