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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环听了莫三孚的话,终于抬起头,微微瞪着双眼,里面是浓浓的不甘和遗憾,看着张桦的眼睛里写满了愧疚。张桦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她的这一番动作,但是这不妨碍他露出震惊和遗憾以及愧疚痛心。

“莫哥……张桦哥?”林玥欢被莫三孚两人谈话的声音吵醒,他并没有听清张桦的声音,倒是听清了莫三孚的声音,所以看到张桦时才会惊讶了一下,这时候他也想起了自己原本是在张桦家而不是在莫三孚家的。

“欢弟?”

莫三孚听了张桦那一声惊讶的“欢弟”相对于林玥欢的杏仁眼而略显凌厉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只是谁都没发现。

“张桦哥,你这是……?”林玥欢看了看张桦举着的伞,一把红色的伞?

张桦尴尬地笑笑,然后看向莫三孚,林玥欢顺着他的视线将杏仁眼转到莫三孚身上,莫三孚笑笑道:“他来看你。”

“呃?”林玥欢。

“……”张桦。

明显不在状态的回答让现场沉静了下来,莫三孚看向林玥欢,见他脚上只拖了双布鞋,便道:“进屋去吧。”

林玥欢和张桦相互看了一眼,跟着莫三孚走进屋子,进了屋,莫三孚让林玥欢先去换双鞋子,林玥欢闻言低头看着自己露出脚后跟的穿法微微红了脸颊,和张桦说了一声就回屋去找鞋子,莫三孚在他歇的屋子里有放着一双新鞋。

莫三孚看着林玥欢离开厅房,这才将视线转向张桦,在张环身上看了一下道:“这世上有道修、佛修和其他修行之道,大多都是为了寻求仙班,与天同寿。在这些修行之道中有一个特殊的修行道……”莫三孚勾勾唇,看着盯着自己的一人一鬼,对张环缓缓说道:“那就是鬼修,以魂魄的状态修行,你就不必想着修行飞升,与天同寿了。你手上沾了人命,若想飞升,难上加难。但只修行到现出实体,不惧阳光行走人间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看你的资质了。”

张环闻言微微一怔,没说话,只看着他的弟弟。

“鬼修?”张环没什么反应,但张桦很是激动,他看着莫三孚,有些混乱地问道:“鬼修要怎样修行?”

“我出生正统道家,这类修行之道在正统道家眼里并非正道,而是邪门歪道,所以我无缘看到这样的修行法门。”莫三孚摇头说道:“不过,鬼魂皆由阴气滋养,受月华浇灌。你先带她去找个阴气盛的地方待着,夜里也可吸收月华。这事得快些,若她被人间阳气所伤,最坏的结果便是魂飞魄散。”

莫三孚说完就没再说话,因为林玥欢进来了,张桦也明白了莫三孚不想让林玥欢知道张环的事,就止住了这个话题,和林玥欢、莫三孚聊起了别的。

莫三孚顺着张桦岔开的话题和他聊天,也通过这次聊天,知道了不少事。

张桦祖籍就在这忠县广头村,这是毋庸置疑的。当年世道乱了之时,张桦正好游学到了雍州,赶上雍州越氏揭竿起义。张桦被好友牵连,成了越氏长子越耘座下的一个幕僚,没什么大用处,就是凑个人数,越耘不信任张桦,张桦的能力也对越耘没什么用处,也就歇了鞍前马后,建立功勋的心思,一直在越耘手下做个隐形人一般的人。

越氏登上龙椅,越耘顺势成了太子,来投奔的人才多不甚数,张桦这个小人物就被遗忘了。半年后,越氏王朝第一次开科举,张桦顺势脱离太子府,通过科举进入朝廷。张桦在翰林院做了个不大不小的编修,做了半年后,他也因为祖籍属于云州,就被朝廷大员们安排回来做了隔壁运隆县的县令。

这次得以脱离太子府、脱离朝堂也算是张桦苦尽甘来,本想来接姐姐去享福,哪知道迟了一步。

莫三孚还从张桦嘴中大致掌握了京中局势。

越氏皇帝,号高宗的越乔书,有一个书卷味十分浓重的名字,但其真性格却与之完全相反,其人为人狠辣,心思缜密,扮演一个笑面虎是他最喜欢干的事。越乔书有三子三女,三子和长女均是其元妻,即已逝元皇后所出。二女是其庶女,但生母已逝,在宫中颇为低调,就像个隐形人。三女如今才两岁,是现在在皇后位置上的继皇后所出,颇得高宗喜爱。

而且据说继皇后又有了身子,据说可能会是皇子。高宗现在年过半百,这位继皇后肚子里的娃可是他的老来子,想必其能得到的宠爱不会比三公主少。越氏现在的二皇子越航是个醉心山水诗画之人,即使是当初高宗起义时也躲在后方没什么表现,和二公主一样总是被人遗忘。但莫三孚与其接触过,知其并非真正的“无心”之人。

如果说二皇子越航是个低调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那太子越耘和三皇子越秖就是十分有礼且饱读诗书,胸中有沟壑的能人,二人文学武功皆不相上下。只是越耘为长,如今得封太子,越秖只是个翼亲王,与越耘相比,越秖也只能敛下锋芒了。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三皇子翼亲王是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再有继皇后掺一手,京中可谓是三足鼎立了呢!莫三孚微微哼了一声,只是没人听到。京中这几个人就这么挣着抢着,怕是完全忘记了那醉心诗画、游戏山水的二皇子以及那坐在皇位上的越乔书。越乔书,即使年过半百,但越乔书还是那个敢于第一个反抗旧主、夺取天下的越乔书,他最喜欢的就是做渔翁。

对了,听闻越乔书起义前还有一个庶子,但在乱世头一年就失踪了,听说越乔书那个庶子并不得宠,但那个庶子的母亲却十分得宠。不知道京中那几人有没有忘记这位生母得宠其本身却很不得宠的“四皇子”。

说起来,他离开那混乱的朝堂也已经一年多了,由原先的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僵持变成了现在太子和翼亲王隐形联手对付继皇后了,越乔书的游戏越玩越大了。

不过,这都不关莫三孚的事,只是看着仇人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第二十章、回村

张桦没在莫三孚的店里待多久,他记着莫三孚的话,要赶忙去找一个积阴之地,让他姐姐在这人世间多留些日子,所以他和林玥欢、莫三孚聊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张桦走后就只剩下莫三孚和林玥欢了,两个人独处,莫三孚倒没觉得有什么,林玥欢却有些尴尬。

莫三孚看着林玥欢拘谨别扭的样子,好笑地开口打破这个尴尬,“在想什么?”

“我记得我是和张桦哥到他家去了的,怎么一觉醒来就来这儿了?”林玥欢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听到莫三孚的问话下意识就答了,回过神来就尴尬得涨红了脸。

莫三孚好笑地摇摇头,林玥欢依旧如当初那般是个害羞的小娃娃,说不到两句话就会红了脸颊,让那妖艳的脸硬是显得纯真可爱了。

莫三孚这样想着,就没有看到门外的伙计那张可以吞得下两个鸡蛋的嘴以及那迅速、熟练地躲闪的身法。

那伙计敲敲胸口,暗暗压下惊讶。奶奶哟,那是我老板?不是,那是我老板被妖怪附身了吧?

不管这个伙计如何惊疑不定,反正莫三孚和林玥欢是相谈甚欢,尽管那些话听在伙计的耳朵里那就是闲得蛋疼。

等莫三孚和林玥欢的谈话告一段落时,那伙计才壮着胆子进去请林玥欢,他是林氏布庄的伙计,布庄的染坊出了事,本来早就要来禀告他老板的,但是老板出远门了,只有大掌柜在。大掌柜拿那事儿也没办法,就只能等老板回来了。

林玥欢听说伙计说布庄出事儿了,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又看看莫三孚,犹豫不决,莫三孚笑笑摇头,“你先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一起说说话。”

“嗯!”林玥欢为难地点点头,跟着那伙计离开了。

林玥欢走了,九宝粮店里的人手够了,云枫还能抽点时间教尹音染认认字,尹黙没在,他作为书童和宝柱一起去了书院,莫三孚也给他交了束脩,顺便也学学。

莫三孚在店里看了一圈,在厢房里找到了和于氏谈天的许春林。

“娘。”

“三孚?有事儿?”许春林显然被莫三孚吓了一跳,说完这句话时正暗暗安抚自己的跳动的心,许春林的动作细微,很难发现,但莫三孚却是明白的。

对许春林捎带防备和警惕的动作,莫三孚只能苦笑,当权者最喜欢玩的游戏便是牵引人心,利用人心。比如现在,当权的越氏及其厌恶道家和道士,对百姓民众的影响不可为不少,虽然他和许春林说清楚了自己并非邪道,而是正统道家修士,但许春林还是下意识有些怕他。对此,莫三孚只能暗暗叹气苦笑。

“嗯,店里不忙,我想去牛马市场看看,待会儿直接回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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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那儿做什么?”莫三孚要回村是早就说好的,许春林没什么惊讶的,只是不明白莫三孚要去牛马市场做什么。

“去看看有没有驴子、骡子,买两头回来,方便些。”大和的牛马管制很严格,能干活的牲畜里就只有驴和骡子管制得宽些,买驴和骡子回来干活也方便得很。

许春林听了莫三孚的话,说,“也是,买头牲畜回来宝柱上学也方便不少。”

“嗯,我让云枫和我一起去,您帮着看着点前面。”

“好,你去吧。”

莫三孚点点头,叫上云枫就离开了店里,从店里出来直奔牲畜市场,按莫三孚的想法就是买几头驴就好,骡子还是不买了,那种牲畜有马的血统和脾气,难训得很。

莫三孚和云枫将牲畜市场逛了个通头,分别在三家人手里买到了三头青壮年的驴子,驴子体型较大,皮毛油光水亮,就是价钱贵了点,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莫三孚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少钱了,买驴子的这点小钱简直没法看啊!

莫三孚和云枫在牲畜原主人的帮助下将驴子赶到了店里,从后门进了院子,后门的左手边就是一个小小的牲口棚,住不下三头驴,只能等晚上的时候让郑大壮赶去磨坊了。

莫三孚将马车留下,让郑大壮傍晚的时候先赶车去接宝柱回来再赶车会磨坊,明儿就去木行定几辆驴车。交代了事后,莫三孚牵着点心就离开了,一路畅快地奔跑,没多久就看到了青山绿水见影影绰绰的屋顶和炊烟,安静而美好。

莫三孚赶到自己家时,看到的就是已经完成了的墙体,莫三水他们正在修建最后的墙体,远远看去就是快要成型的房子。

莫三孚的这个新房是个二进的院子,对于一个三口之家来说,这个院子真的很大,大门进去是个青砖砌成的屏风,两边是一排排的房间,中间是个院子,转过屏风就能看见一个大的待客厅,大客厅的两边有两间房和两个小花厅,带客厅主位置的两边往后一绕,进去后是个游廊,游廊的两边都能进入二院的花园,花园里才能看到二院的院门,二院内就是主人家的房间和小客厅,这里是接待亲密客人的地方,一般人是不能进的。

就是因为莫三孚需要修建的院子虽然规模不怎么大但修得精细,所以莫三孚才让莫三水组建一个泥水队的。

“三孚回来了?”最先发现莫三孚的是在院子外边捡青砖的张小花,那大嗓门一吼,正在专心砌墙的,和泥水的人都抬头看向莫三孚。

“张嫂!三水哥,大家伙儿都好吧?”

“好得很。”莫三水从为了砌墙而架起来的木头架子上跳下来,大步走向莫三孚,“我还以为你小子准备在县里常住了呢。”

“哪能啊!”莫三孚道:“我在这儿起了这么大一幢房子就是为了住呢。”

和莫三水说说笑笑的,莫三孚就和莫三水说起了正事儿,莫三孚问莫三水,他家的房子修好还要多少时间。

莫三水道:“你要求得精细,墙砌好了也才算完成一半,还有得等呢。”

莫三孚要求的房子就是地上一律铺上青砖,房顶一律使用黑瓦,就连花园的小道上也得铺上青砖,墙面上还得抹上石灰浆,游廊的木栏也是个大工程。

莫三孚和莫三水算算时间,最少要到八月之后才能完工。

☆、第二十一章、风尘女

莫三孚想了下,现在砌墙的工人的工钱不变,但是房子的门窗、游廊的栏杆之类的部件让莫三水另找人做,尽量在七月末,八月初将房子完工。

将事情一一交代下去,莫三孚就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之事,前些日子忙碌,除了晚上他都没有了修炼的时间,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他也该恢复自己的修行习惯了。

早上的时候,莫三孚会准备两担水桶,一担自己挑着,一担点心担着,一起向小水井走去,在小水井最近的一个岔路口上山,在山顶上就着初升的太阳修炼,太阳完全升起后就担着水回家,帮着做些不需要手艺的活儿,晚上收工后,莫三孚喂了鸡,关了门牵着点心就去自家的后山上,在山上修炼两个时辰到子时后回家。

如此循环往复,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到了六月后,白日变得很长,而夜晚则很短,给莫三孚家修建房子的队伍增加了白日的干活时间,当然也加了三个铜板。很快,地面上的青砖就铺完了。

青砖铺完了,给莫三孚家做的门窗房顶的活儿还没完,莫三水就放了大家两天的假各自回家休息,第二天天未亮莫三孚也牵着点心去了县里。

一是因为他回来这么久了,不去看看他也不放心,二是他的修行遇到了瓶颈,因为许春林的态度。他原本以为他和许春林时母子,即使知道他是道士也不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但是他终究还是猜错了,许春林和他的感情已经疏离了,因为十年的分隔。

因为这个瓶颈,他不得不放弃修行,以免这件事成为他的心魔。

莫三孚牵着点心刚走出村口就遇到了李永山家的张燕和她的三儿媳妇白明华。因为白明华身上那浓厚的怨气,所以莫三孚对着二人就多关注了一些。

这两人正坐在村里的牛车上,今儿是大集,那牛车上坐满了人,堆满了物品,一眼看去都是人。莫三孚将目光放到白明华身上,这回他是看清了白明华身上的怨气来源了,那是一个风尘女子模样的女鬼,女鬼身上怨气很重,却没有戾气。也许是怕自己身上的怨气沾染上白明华,伤了她,那女鬼距离白明华有些远,但她长时间跟着白明华还是让白明华沾染上了不少的怨气,这些怨气已经开始影响白明华的身体了。

莫三孚关注着女鬼,却忘了那白明华是个刚嫁人的新妇,且是个漂亮的新妇,他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白明华看,让张燕有些不满。

张燕皱着一张圆脸,不满地对着莫三孚叫道:“嘿,我说,许春林家的小子,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莫三孚回神,闻言愣了一下,知道这回事是自己唐突了,忘记了男女大防,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

莫三孚看着张燕,突然看到白明华和张燕身后那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野鸡,尴尬道:“燕婶子,您误会了,我是看那野鸡呢?那野鸡毛色好看得很,不知道是谁的,卖吗?”

莫三孚这样说了,张燕也不会胡搅蛮缠,那样名声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媳妇,便冷哼一声,“这鸡是我们的,我们要带去县里给我儿子,不卖。”

“真可惜啊!”莫三孚假装叹息了一声,便道:“那算了,那燕婶子我先走了。”

莫三孚说罢不在搭话,拍拍点心示意它快走,等看不到牛车后,莫三孚才松了口气,这回是他自己逾越了,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这么不谨慎。

“后生,你能看见我吧?”

莫三孚面无表情,直接忽视了出现在眼前的鬼脸,那鬼见此,呢喃自语:“难道看不见?”

这是跟着白明华身后的女鬼,这女鬼打扮暴露妖娆,有一股子风尘味,但那行为和声音却又显出了江南女子的婉约矜持。

这女子说话虽然是云州话,但是带有柳州口音,细细绵软。观她样貌,和那白明华有五分相似,莫三孚暗暗皱眉,怕是有一个麻烦上门。

莫三孚面无表情,打定主意不理这女鬼,催促点心快点。

“不对,你看得见我。”那女鬼皱眉,迅速飘在莫三孚身前,直接穿过点心的脑袋,吓得点心嘶鸣一声,差点下跪。

“……”莫三孚。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马!

“后生,你果然看得见小妇人。”那女鬼见此开心地说道,十分肯定。

莫三孚沉着脸将点心赶到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娇小的柳州女鬼,“看得见又如何?”

那女鬼蹙着细细的眉头,道:“后生,你是道士,你能不能帮帮小妇人?”

莫三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使劲儿敲了点心的脑袋,翻身上马,不在理会那幽怨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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