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争奇斗艳·梦死异邦(1 / 1)
奇事一桩接着一桩,吴征在这个世界里还是首次感觉脑容量有些不够用了。
祝雅瞳的大名早年便传遍天下,在修为登上十二品又成为祝家主人之后,更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她在燕国出生成长,识得她面目之人未必少了。可那副黄金面具自此还是成了她公开露面时的标配。这般身份的贵妇在人前行事必有原因不会多此一举,至少吴征便觉得面具后的人儿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从拾剑赠礼陆菲嫣,到掌掴教训林锦儿,又亲手扶起吴征,再对栾采晴忽然出手,不明者只会觉得这位祝家家主再怎么身份高贵亦不过是名女子,仍免不了任性与乖张。但在吴征这等冷静又善于思考者看来,其中的滋味却大不相同,处处透着深意。
只见渐渐偏西的斜阳之下,人影重重的院井里静谧如深夜。以至于美妇那一双“离幻魔瞳”牵引着栾采晴与侍卫左右游移,那轻巧的落地踏步声清晰可闻。
祝雅瞳的目光仿佛化作无数看不清的丝线缠在栾采晴与侍卫身上,将两人变作随心所欲的提线木偶。
吴征站在祝雅瞳的背后看不清她正脸,自是打死他也不敢在此时看她的正脸。而令他吃惊的不仅是这一手神奇的离幻魔瞳,更在于如许多的燕国高手在场,却无一人上前阻止。
不愿?不敢?
直至此刻,吴征方知燕国一蛇一蝎传闻非虚。二女皆是艳绝人寰的绝色,是任何男人都想要占有的女子。可天香华贵,五彩斑斓的外表下掩藏着致命的危险。栾采晴笑意妍妍时的忽然出手虽莫名地无所效用,但吴征分外肯定那是夺命的一掌。至于祝雅瞳,这名仙子般优雅,清荷般娴婉的贵妇,在面具之后真容又是如何?那些随着她登上家主宝座的路途里一一消失的家族长老早引起世间本已流言纷纷,如今看来未必空穴来风!
“得饶人处且饶人,贫尼斗胆,还请香凡夫人住手。”
在场有资格也有能力说这句话的不过二人,柔惜雪正是其中之一。她舞起宽大的袍袖向祝语瞳腰际卷去。
祝雅瞳左足后踏下身偏转了小半个圈,微转过面容目光依旧凝视栾采晴,娇声笑道:“师姐要做和事佬么?”
柔惜雪打着劝架的主意,可一名十二品的武者即使随手挥洒都带着莫大的威力,不可小觑。祝雅瞳亦是甩起袍袖,将柔惜雪的招式化于无形。
“唉。香凡夫人,贫尼得罪了。”柔惜雪一招落空后告罪一声,出招陡然加快。
只见二女同时款摆衣袖,柔惜雪大袖如巨鸟展翅,祝雅瞳华衫若彩蝶纷飞,在场中人于当世俱可称得上高手,但除了极其有限的几位之外,余人只能见漫天俱是袖影,根本看不清出招的动作。
“好厉害!”吴征心中暗道。饶是他已将道理诀运到了极致仍觉无迹可寻,若是对上这等高手必然一招都接不下来。更可怕的是,祝雅瞳一边拆解柔惜雪的攻势,那神奇的离幻魔瞳并未由此半途而废,栾采晴与侍卫仍在她目光笼罩之下。
一瞬间两人已拆了十来招,祝雅瞳足底不动又分心二用显是高了半筹,只是在柔惜雪连绵无尽的快打攻势下离幻魔瞳威力有所减弱,栾采晴不再失神般全由她所掌控,她娇躯颤抖眼眶剧跳,似是用尽全力想要合上双目。然而祝雅瞳似是动了真怒,宁愿在柔惜雪的攻势下全处守势落尽下风,在栾采晴眼皮刚落下少许时便又加力,令她星眸大张,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两位的武功之高真令人大开眼界,本官也是技痒得很。”霍永宁缓步踏上,于祝雅瞳和柔惜雪的侧后方拍出两掌。这两掌只是徐徐推进,加之已出言提醒在先并无偷袭取巧之意。双掌拍出时力道却雄浑强劲,仿佛船只在汪洋中劈波斩浪。
祝雅瞳与柔惜雪斗得正急,均不敢再大意硬接这一掌双双纵跃避开。祝雅瞳足下一动也顺势撤去了离幻魔瞳。
栾采晴浑身酥软,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尽力保持坐姿风度才没瘫在椅子上,那沉重的呼吸引得饱胀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浑身像是刚刚激斗了一场般香汗淋漓,连鼻梁下方的上唇处一带都布满了一圈白毛汗。她深吸了一口气强露笑容道:“香凡夫人说的是,本公主受教了。”
祝雅瞳目光一扫,隐在面具下的娥眉微蹙,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呵呵呵,燕国武学果然深不可测,本官敬佩不已。来来来,还请坐下稍歇。”大秦中书侍郎庞颂德捧来茶碗,先给栾采晴递上一杯,又请祝雅瞳与柔惜雪坐下奉茶。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栾采晴与祝雅瞳先后到来,这位大秦副使自不能不出现。
“庞侍郎见笑了。”祝雅瞳一出现便生生将柔惜雪与栾采晴压了下去,非只依托她祝家家主的身份,那一手天人神技亦是冠盖全场,无人能及。她低头弯腰一福,虽未起身亦表礼数:“搅了雅兴是妾身之过,诸君还请继续,妾身也好一饱眼福。”随即又向吴征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有言在先为吴征而来,此番邀请虽于身份不合但也事出有因,不显太过突兀。
吴征不敢违抗,不从也是落了这位身份尊贵的美妇面子,赶忙上前行礼后坐下。脑海里全是方才惊艳到极点的一幕:不知是祝雅瞳不欲显露身材,还是她本就不喜衣物紧裹的拘束,着身的一袭长裙松松垮垮连腰间的丝带也不系,让她整个人如同面具后的脸庞一样神秘。可此前坐下的姿势一福,上身前倾低头弯腰,应是平坦有力的小腹与裤头咬住了腰间裙衣,令紧绷的胸前衣衫被两团硕大的重物压出两道弧度惊人的半圆。不经意间简简单单的动作如春花怒放,动人心魄。
——举手投足不需搔首弄姿自成娇艳绝伦!千娇之体,定是千娇之体!比之雁儿的掠月之体更胜了几分,便是师姑的百媚之体也似稍有不及。那对奶儿更是……呼,不知与雁儿和师姑比起来谁的更大些?手感又是如何?
方才一场激战,祝雅瞳也耗力不小额头见汗。在美妇身上回味无穷的幽幽荷香熏陶中,吴征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不得不用仅存的一丝清明运起道理诀强自收摄心神。
燕国高手有备而来却被祝雅瞳一搅和,继续下去也难免草草收场。且祝雅瞳露了一手天人神技,放眼天下有此能为的不过半掌之数,在场无一人及得上,此时再上场只是落人指指点点而已。陶经武心中不满也无可奈何,只得暗叹若是掌门师兄在此当不让祝雅瞳独领风骚,可惜燕国堪与之匹敌的除了燕皇与丘元焕,再无第三人。
“吴贤侄年纪轻轻已具不凡艺业,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连贫尼都有些嫉妒小辈们的年轻有为了!”柔惜雪打破僵局显得很是活跃:“霍大人,咱们这一辈年华渐老终是要退位让贤的,如此盛会若不让弟子们参与交流一二,岂不遗憾?”
“唔……柔掌门所言有理。”原本他对眼下局面也有所准备,吴征更是备下的杀手锏——以他的武功与机智年轻一辈难逢敌手。可今日事态发展已完全失控,吴征刚与十品高手孟永淑剧斗了一场如何还能再斗,一时间踌躇道:“只是下官带来的小辈不多,吴贤侄又喘息未定,怕是难入法眼。”
吴征听着柔惜雪与霍永宁对答,目光顺理成章从祝雅瞳身上错过。丽色当前岂有不赏之理?只觉她浑身仪态浑然天成般优雅到了极点,对于一名带着面具的女子来说可谓不可思议。除了方才的惊鸿一瞥,祝雅瞳的身材无迹可寻,照说再怎么动作优雅也称不上什么绝色。困惑了好一会儿吴征才发现其中的关键——黄金面具!
似乎有着奇妙的感应,祝雅瞳几在第一时间发现吴征对面具感兴趣后便偏过头来与他对视。嘴里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却让整副面具正对着吴征,由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副不知多少高手匠人耗尽心血才能打造的面具。纯金为底让它闪着黄澄澄的光泽,那几可乱真的柳眉与长睫乃是用黑玉研磨成细如发丝的小颗粒,再用金丝穿起镶成。不惟用料豪华,做工更是奢靡——这一条眉毛怕不得一名巧匠花上数月才得完工。
正如吴征此前所想,面具再怎么精细,终究是面具,呆板而无有变化。这一副却偏偏有,它能让人轻易读懂主人的喜怒哀乐。高挺而在眉心处微皱的鼻梁,以及自然合上香唇与微翘的嘴角,共同构筑一副宜喜宜嗔的神情——至关键之处便是那双春水双瞳。瞳喜则面喜,瞳怒则面怒!
在场不乏绝色,但如栾采晴眸中掩不住浪荡,如陆菲嫣却时时哀苦凄婉,如柔惜雪则过于空灵,如韩归雁则太过坚毅,如林锦儿则温柔掩去一切。天下间或许仅有一人能让此副面具仅嵌上一对眼眸后便活灵活现,只有那一双能述说千言万语眼眸的主人祝雅瞳。
她笑,眉心间微蹙的鼻梁仿佛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正皱起鼻翼,朝情郎大做鬼脸;她怒,则如一名成熟的美妇皱起眉头,俏脸含霜;她含羞,仿佛少女初嫁被揭开红盖头的一刻,螓首低垂双目闭得仅余一线光芒,不敢与人对视;她娇嗔,便是少妇正侧脸乜目斜视,风情万种。
吴征赞叹这副面具巧夺天工的同时,亦在想隐藏在这副面具之后,岂不是随心所欲任由她做出一切神情,谁也看不穿。
“无妨的。本就是论武较技而已,小辈们内力如何诸位心中有数,比一比招式而已不需多大的气力。”柔惜雪始终合十着淡淡道:“月玦,待吴贤侄多歇会儿,你可向他多多请教。”
“咦?”这个名字一出,连霍永宁也禁不住大感意外。吴征也清清楚楚地看见祝雅瞳目光一凝,整张面具从此前的可亲温和变作隐含怒容。
“冷仙子也来了?此前为何不曾相见?”
“小徒天性冷淡一向如此,还请霍大人勿怪。月玦,还不快向霍大人赔礼。”
天阴门人中走出一名女子向霍永宁微微一福道:“民女见过霍大人。”又团团向众人施了礼后来到祝雅瞳身前盈盈拜倒:“干娘。”
“乖!”祝雅瞳在冷月玦额顶摸了几摸将她拉起道:“到了长安城也不来见娘,好生让人不快。早与你说了莫要穿这身布袍,包头包脚的倒像是个粗人。”
“今日清晨方堪堪赶到,还来不及前往。”冷月玦除去仿佛披麻戴孝时的斗篷外袍,吴征才能看清她的面目。
一身乳白的丝衣从头到脚全无杂色,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根红头绳儿拢了拢扎起,简单,随意却不凌乱。她身量娇小玲珑,那秀眉星目,唇若涂丹,尤其是精致的瑶鼻极为可爱,让人见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只是一副神情冷漠的面容让她仿佛一只刚刚雕好的冰娃娃,拒人于千里之外。
“吴公子有礼。你的武功真厉害,不知还要歇多久?”
看她此前与霍永宁搭话,像是名稚儿于不关心的事情只是随口应付;后与祝雅瞳见礼也远说不上热切,你问了,我便回答你,仅仅如此;只有此时谈起武功目光中才放出异样的神采,仿佛找到了心爱的玩具。
一百年行不行?吴征的心中所想自不敢随口说出。燕国双骄闻名天下,不想却是完全不同道上的两人。一位身处朝堂领兵出征,一位却是诸事淡然唯独醉心武学。他心中尚在踌躇时身后有人接道:“不必等了,冷姑娘既有兴致,我来陪你练上一场如何?”
祝雅瞳的注意力大部分都留在吴征身上,这阵好听的女声响起时吴征脸上露出个复杂的笑容,她心中恍然,与吴征一同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女将身披轻甲,两颗搭扣在肩头别住一顶披风,英姿飒爽。那身材高挑修长,比起陆菲嫣还要高出些许,至于五官容貌虽略刚硬了些,但有一双妩媚的吊梢凤目做点睛妙笔,亦称得上绝美。
女将除去轻甲露出内掩的仕子白袍,手提一对烂银钢鞭缓缓踱步而来。高挑的女子行路时总显别样的妩媚,何况她的一双玉腿显得特别修长,竟及得上常人腰侧。
韩归雁来到场中倒握双鞭抱拳道:“韩家韩铁雁,请冷姑娘赐教。”
“唔……好吧,韩小姐请。”冷月玦歪了歪头从袍袖中取出一条同样银光灿灿的丝带迎风一抖。
二女身高反差极大,冷月玦只到韩归雁肩部略上;风格气质也是截然不同,韩归雁久在军营,自有一股英姿飒爽,冷月玦诸事淡漠有些呆滞,但她容貌绝佳,倒惹人怜爱;连擅用的武器都一正一反,钢鞭又硬又强,乃是硬兵刃的极致,丝带则是软鞭一类,又是阴柔到了极致。虽是小辈们献技,但落在这二位身上倒是极具看点。
“冷丫头可有八品下的修为,这一场不知吴大人怎么看?”祝雅瞳双眸弯弯笑问道。
“韩小姐所长是马上功夫,难胜,但未必会输。”吴征答道,望向韩归雁时目光温柔火热,实是爱煞了她英武的模样。来长安的路途中曾数回要她穿着上身轻甲不除,只将下身褪个干净露出肥翘的隆臀。如此欢好虽有许多不便,但听她哀婉呻吟时又另有一股极为满足的征服之感。
“吴大人喜欢她?”祝雅瞳轻声问道,语调倒有些古怪。
“以韩小姐的品貌,谁人不喜?”吴征模凌两可答道。
话语间两人已交上了手,韩归雁招式大开大合,一对沉重的钢鞭在她手里轻若无物。只见双鞭齐出一上一下,鞭尖颤动不已,一般人使的宝剑都未必比她灵动。
冷月玦只以单足站立,上身下折,抬起的一腿则与上身几乎平齐如同个T字。上身从双鞭缝隙中穿过的同时,被在腰际的手腕一抖,银丝带顺着她背脊倒卷而出,既隐蔽又突然,光是这一手便知她被称之双骄名不虚传。
比起冷月玦的诡异华丽,韩归雁的武功便朴实得多。面对毒蛇般突然出现的丝带,她单鞭下砸另一鞭则反手上撩挑击冷月玦胸前。
丝带本不惧钢鞭下砸更是有多招后手。无奈对手使的是双鞭,上撩胸口的一鞭锐风呼啸劲道十足,不避不行。
冷月玦目光陡地一凝,左掌下探按在钢鞭中段娇小的身形借力跃起,丝带矫若游龙抖出一道道漩涡般的圈圈盘卷韩归雁。
“唔……”这一手轻功吴征再也熟悉不过,他自己便是空中借力变向的个中高手。冷月玦身体轻盈,做来更加姿态轻盈好看。难怪柔惜雪会命她来挑战吴征。
韩归雁兵刃被克制,若是长剑一类还可考虑削断丝带,钢鞭虽势大力沉碰上丝带却有力无处使。见冷月玦轻功高妙果断抛下双鞭上身后倒做了个漂亮的后翻。
冷月玦身形不落,丝带飘舞连绵不绝;韩归雁亦是越翻越快毫无阻滞。
一女如冯虚御风,轻盈可做掌中之舞,手中挥洒着丝带仙姿出群;一女高挑修长,后翻时全身发力,玉腿绷得笔直,偏娇躯后弯成一座高高的拱桥玉腿随之交剪,兼具女子身躯的柔软与她的力道十足之美。
这一攻一退,眨眼间韩归雁已做了二十余个后翻,冷月玦才堪堪落地。借着这一停顿,韩归雁终于拉开丈许的距离,起身时面泛红霞额头见汗,愈显娇艳。
院井里爆出一阵震天价的喝彩声,倒不是两人的武功有多惊天动地。而是两位绝色美女相斗旗鼓相当,当真是赏心悦目。
“好个聪慧果敢的女子,吴大人好眼光。只是我听说韩小姐此前有些不光彩之事,吴大人不介意么?”眼见韩归雁避过一轮绝杀般的急攻,从怀里取出一副银丝手套戴上,祝雅瞳亦是赞赏道。
香凡夫人刻意里里外外地套近乎让吴征摸不着头脑,略一思忖后半真半假,模棱两可地答道:“在下若喜欢一名女子,不会管旁人怎么看。至于韩小姐自有她的想法,在下也管不来。”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面前承认与韩归雁的关系,至于旁的,说些真话也无妨。
祝雅瞳目中异光一现似有不满,随即又恢复淡然平常。
场中二女又斗在一处。抛弃了累赘般的钢鞭,韩归雁切入中宫与冷月玦贴身短打。正如钢鞭再如何灵动总比不过丝带,而丝带再如何灵动也不如双手。冷月玦的丝带是用极北银蚕丝炼就,坚韧无比刀剑难断,带面又有许多细小的倒钩飘逸中危机四伏。韩归雁的银丝手套用同样材料织成,不惧丝带,两人斗得比前又更激烈了几分。
“雁儿的武功是不是大进了?”陆菲嫣旁观良久后出生询问。
“大进!与征儿一样大进。征儿怕不有七品中了吧?雁儿现时应也有八品下的根底。”林锦儿见韩归雁拳风猎猎朴实无华,丝毫不逊色冷月玦的纷繁百出:“近来她常与征儿一同练武么?”
“我不清楚。不过征儿亦长于身法,观雁儿进退有据丝毫不乱,应是与他练得不少。”军中战将的功夫落在江湖武人的比试里还能不吃亏,自是有相同风格的高手与之对练才有可能。屡次提醒吴征与韩归雁保持距离全被当做耳旁风,陆菲嫣心中大为不满。
二女相斗许久难分胜负落了个内力比拼的结局,最终韩归雁多退了半步,内力上稍有不及。她年纪还大了冷月玦三岁,天赋上也是落了下风。
一场比试至此天色已晚。燕国占了上风,秦国来的是使节团并非武者,又有吴征力敌十品高手的惊世之作,有此局面也不算落了威势,两家均可接受。见状如此,燕国来人纷纷告辞,霍永宁与庞颂德登时忙碌得不可开交。
仅有祝雅瞳与栾采晴两席人留到末尾,沉默许久的福慧公主娇声道:“本公主没了气力,吴大人,能否请你帮一帮人家。”她单手支着下颌,言语神情皆颇为浪荡:“小冤家,不过轻轻拂了你一下便被人打成这样,你倒不心疼么?”又向祝雅瞳道:“香凡夫人,这样总不会又犯了甚么圣意吧?”
吴征甚为无奈,这要求明里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暗里则完全是栾采晴仗着身份欺负人。两人间有杀子大仇,还有一篇下作到极点的辱人之作,吴征是无论如何不愿与她接触的。
“吴大人,明日早间还请往祝府一叙。”祝雅瞳尚未有离去之意,话便先放了出来,自是说给栾采晴听的。
“咯咯咯,香凡夫人如此紧张做甚?只不过是请吴大人扶人家一把而已,怎地凭空多了如许酸味儿?啊……香凡夫人尚未婚配,莫非见吴大人年轻俊秀动了春心不成?以夫人的天香国色,纵然徐娘半老倒也配得上吴大人。若果如此,本公主让了便是,怎敢与夫人相争?”
“你……”祝雅瞳面具后的美眸罕见露出怒色,她并非没有应答反讽之言,可前提都需指出不喜吴征,甚至是踩低一番。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愿说出口的。平了平怒火道:“谁好谁坏,吴大人心中明镜儿一般,巧言令色搔首弄姿又有何用?”心中却道:我家的小乖乖,当娘的疼到了骨子里,那自是喜欢得紧了。
吴征不欲两人纠缠不清越说越说古怪,径自走到栾采晴前伸出一臂道:“公主请。”
“咯咯咯,好个小冤家,不仅不远万里还惦记人家的好处,到了跟前也知情知趣。倒不枉人家对你一番心意。”院井中秦国诸人尚在,均觉不堪入耳,栾采晴说来非但不觉尴尬,还带着一派天真浪漫。
吴征被栾采晴挽住手臂,心中暗暗戒备不敢丝毫大意,以至于她将丰满的娇躯贴上也不敢分神一品春色。两人并行间栾采晴媚声道:“以吴大人的人才武功,在秦国愿以身相许的女子怕是要排出子午谷去。嘻嘻,在燕国可是让本公主占了个亲近的先么?”
吴征尚未搭话,栾采晴忽然哎哟一声向他怀中靠来,似是扭了脚一般温香软玉扑个满怀。此时正行至祝雅瞳身前,正是要做给她看。
二女纠缠不清,他人更是只能旁观。韩归雁虽被激得险些气炸也必须强自忍耐,一对腮帮子再次鼓得高高,恨不得冲上去给栾采晴这名荡妇两记耳光。
吴征心念电转,被夹在两大高手中间难受至极,情急中迅速选定了可以依靠的一方。——虽与祝雅瞳初次见面,但祝家曾给予奚半楼倾力的帮助,比起死敌栾采晴固然更加值得信任。
他扭头朝祝雅瞳送去个鬼脸,也是啊哟一声坐倒,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着喘息道:“在下方才受了内伤……请祝夫人搭把手……”
祝雅瞳险些当众雀跃:小乖乖聪明绝顶,知道找为娘帮忙。一十七年来还是头一回,第一次便能有此默契且还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不由得她不心花怒放。
“此前的过错,自当本夫人一力承担。”祝雅瞳笑吟吟拉起栾采晴的手半拖半拽着就走,不忘回头道:“明日之约吴大人切莫有误。”
“夫人之命怎敢有违。”
祝雅瞳心神一阵恍惚,不知何时他会将夫人二字改为娘亲。一念至此心头火起,不由阴阴地瞥了栾采晴几眼,打定主意一定将她“好好”地送回狄府。
送走了一干大神,驿馆里没能有片刻止歇。一干重要人物全被霍永宁马不停蹄地请了去,密室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吴征则被留到了最后。
“吴大人身怀异宝得祝家主青眼,倒是块上佳的敲门砖。不想这趟燕国之行第一关率先要落在吴大人身上。”霍永宁递过一纸信封道:“祝家干系重大,明日务须向祝家主提出。辣椒虽是宝贝,与大秦相比亦需放在后头。只要能达成目的,相应的损失本官做主向皇上奏明,自有皇上做主。”
霍永宁现下只会关心和谈一事,余者在他眼里均是可随时抛出的筹码,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没半分内容。他拿准了吴征危机四伏的心思,料得绝无可能拒绝。
吴征也确是如此想法,辣椒能带来数之不尽的财富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在燕国犹如身处虎豹狼群环视之中,今日栾采晴便存了取他性命的想法,至于为何放弃初衷尚不得而知。若祝家能像在凉州时一般暗中提供援护,一个辣椒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点头应承之后,霍永宁又递来一页纸道:“看完,记住,烧掉。”
一个简单却又在细节处怪异的图形,一行小字。吴征探指凌空虚描图形画了几遍记牢,在烛火上引燃纸张烧成灰烬。
“明日你必将引人注目,但在祝家范围之内是个机会,若能觅得良机当依吩咐照做。若无机会,宁愿不做。”比起此前的交代,这一次霍永宁更加严肃慎重。
吴征应道:“下官明白。”
忙了一通回到居住的小院,夜色已深。吴征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才发现陆菲嫣与韩归雁端坐在院井里等候。今夜巡检护卫的任务更重,韩归雁也未回城外军营,至于其他的昆仑派前辈们恐怕彻夜无休。
趁着吴征在石凳上坐下之机,韩归雁不着痕迹地在他脚上跺了一记,显是日里与栾采晴搂搂抱抱把她气得不轻。受此无妄之灾,吴征只得摸了摸鼻子,亦是抬脚在韩归雁大腿内侧轻轻刮了一记。既是讨好,也是暗示她下回决不轻饶。——这一处正是韩归雁极为敏感的所在,一旦被袭必是浑身酥软凤目含情。
“明日之行霍大人如何吩咐的?”
“霍大人与庞大人言道祝家主既只点名了我一人,他们也不便贸然前往,以我为主朱师祖随行。”将可说的事情大略说了一边,吴征只觉身心俱疲。
“祝家主待你当真青眼有加,又是什么缘故?”韩归雁心中飞醋横生,说起话来语调忽高忽低阴阳怪气。
“栾采晴,柔惜雪还能看明白一二,祝家主这边……简直高深莫测,我是一丁点头绪都摸不着。”吴征揉了揉太阳穴摇头道。
“知你累了,然大事不可拖延。师姑笨不懂这些,不如你将今日所悟教给师姑听听,也好理清思绪。”陆菲嫣向韩归雁嗔怪地瞪了一眼,柔声道。
“呵呵……”吴征冷笑一声道:“今日自祝家主现身后,一切就变得怪怪的。”
他强打精神,思绪沉入回忆里道:“燕国一干人前来驿馆后的行事,本在意料之中。柔惜雪也是按部就班合情合理无甚特异之处。然而祝家主到来起便耐人寻味,照说她与师姑套近乎是存了亲近之意,这一点无法想明白,就如她以钱粮资助凉州一般,无迹可寻。之后又变了脸教训小师姑,此前我还觉得莫名其妙,现下想来倒是帮了小师姑一把。”
“哦?这是为何?”因为这一记耳光,陆菲嫣对祝雅瞳的印象大打折扣,只是大局为重不好发作而已。
“我被栾采晴与孟永淑逼住,小师姑刻意高声提起旧事,本意当是想引开注意力或是激怒栾采晴,好挣开全为她们掌控的节奏趁乱取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权宜之计,不过终究是得罪了栾采晴,甚至是燕国皇室。这等事情可大可小,栾采晴若是当场计较起来不好收场。祝家主那一耳光虽响却不算重,有她开了口,此事眼下算是揭过了,日后燕国皇室除非不顾脸面,否则也不好提起追究。”
分析的在情在理,陆韩二女均点了点头。吴征苦笑一声又道:“可接下来便全乱了套啦。祝家主一句为我而来,随即又是一大通理由教训了栾采晴,直接将我推上风口浪尖。明面上看是保护我之意,当众宣告祝家生意未成之前,谁也不许动我。暗里是什么意思则全然不知。以她的身份而言做事绝不会毫无道理,一个辣椒怎么可能打动富可敌国的祝家之心,以至于当众拿福慧公主立威?我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是不是从前与祝家有什么来往被疏忽了?”韩归雁本是聪慧之辈也觉大惑不解。
“绝无可能。便有也不是我!昆仑派同门在此人数不少,为何偏偏落在我身上?一个后辈能与她有什么交集?”吴征断然道:“我想来想去,能让祝家主干冒燕国之大不韪四面树敌,唯一的理由便是这位祝家主是位真正的财迷。”
这话说得三人一同笑了,吴征摊手道:“有可能么?”
饮了口茶润喉提神,吴征又道:“至此事情便越来越乱,柔惜雪派出那个冰娃娃冷月玦来挑战,以此女的武功路数而言,原本的目标就是我!想想看,祝家主已当众立威,柔惜雪这就是丝毫不卖面子了。我与天阴门可是无冤无仇,虽说让孟永淑丢了个大丑令燕国蒙羞,那也是由长枝派自行找回场子,关她天阴门什么事了?所以柔惜雪的目标当不是我,而是祝家主……这个尼姑,呵呵,不简单哪。”
“是了,她们二人动手时祝家主称她师姐却无丝毫敬意,柔惜雪也只唤她香凡夫人不以师妹相称。两人之间看不出丝毫同门之谊,反倒互相仇视的意味甚浓。”陆菲嫣忆起白日之事,恍然道。
“是啊。祝家主虽稍胜半筹,然久战分心二用必败。柔惜雪初时出手拿捏分寸,之后便慢慢不再留情。换了是我明面上也会如此做——我来劝架,出手只是提个醒,你不给面子,那就莫要怪我为救福慧公主下手不容情面了。”
“天阴门涉世极深,否则也不能坐大如此。这个尼姑庵里水深得很。”陆菲嫣熟知江湖典故点明道。
“师姑,以你的眼光看,那个离幻魔瞳制住栾采晴之后还需花费许多时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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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需要。祝家主的武功即使在十二品高手中也是最顶儿尖儿的,离幻魔瞳既已得手断无不能一举拿下的道理……”说到这里三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尽是骇然。不仅柔惜雪在算计祝雅瞳,祝雅瞳同样以身为饵引诱她动手。
本来燕国人闹内讧且几乎搬到了台面上,是他们求之不得乐见其成的事情,只是中间偏偏夹了个吴征……
是她们之间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还是吴征的出现打破原本隐忍克制。若是后者,那又是为了什么?
吴征背后冷汗涔涔,不由叹道:“还是霍大人目光如炬看出其中关窍,那一手当真是厉害。”
霍永宁适时地出手不仅缓和了矛盾给各方一个台阶下,还给几人都卖了个好,后续在燕国行事或许能顺畅一些。
只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吴征仰天无语凝噎,诸位大神打架我这小虾米连强势围观的资格都没,何德何能参与进去啊?
带着焦虑艰难睡下,运转了圈道理诀强迫着睡着,天色刚泛一线微光便被惊醒。心神难定索性起身,今日往祝府一行固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怕的是要在这个漩涡里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以霍永宁的心思来看,若于大秦有利,吴征是不是也会成为一块能摆上桌面的筹码……
卯时初时分吴征一行便离开驿馆向祝府进发,以显郑重。车队规模并不小,装乘各式礼物的箱子足有十辆大车,加上随行的侍卫与仆妇,车队足有二十余丈长短。
与吴征同行的官员只有领侍卫的韩归雁,随行的也不宜多以免让人误会有所担忧,反生恶感。只有得了祝雅瞳赠礼前去回礼的陆菲嫣与林锦儿二人。至于其余不会公开露面。
车队规模庞大,除了大道俱都容纳不下。一行人自驿馆转入长寿大道,向西面的祝府进发。
长安城之繁华更甚成都且格局大有不同。平安大街贯通南北之外,由东至西共有十条大街作为主干道,虽不及平安大街宽阔,也相去不远。因此整座城市更显气势恢宏。
名满天下的东西二市隔平安大街相望,无论是服务于达官贵人的东市,还是日用品一无所缺,甚至云集了胡商的西市,内里都缺不了祝家的铺子。至于祝府自当设在东市的正北中央,如此俯瞰东市的所在才配的上祝家商界之主的地位。
较之西市的熙熙攘攘人群如织,东市大街的人流便稀疏了许多,达官贵人们虽掌握着天下财富,用度又怎比得上数量庞大的平民人家?是以东市所求的在于精与细,能够消费得起的也就那么些人家。祝家虽时常有人拜会,倒不会影响了道路通畅。
香满城的招牌不管从起名还是装修陈设都极显排场。开楼宴客,满城飘香,若未被人笑掉大牙而惨淡关门,那便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了。
至祝府需经香满城,吴征一行的目的地虽不是这里,路过时也不免好奇打量开开眼界。正是用早点的时刻,香满城楼里已是人头涌动。倒未必都是在此用餐,不少大户人家爱吃店里的特色,刻意打发下人来买。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顶层早早便开始张灯结彩,似是为一场重大盛宴提早做着准备。其中有一衣着华贵者大呼小叫不停地指挥,声音从五层楼上远远地飘将下来,清晰可闻。行人来来往往,有些驻足观望,有些则见怪不怪,不过人人均少不了哂笑轻蔑之意,将那位贵公子当做跳梁小丑般的笑话在看。
“这人是谁?”吴征骑在马上怪道。
“盛国太子张圣杰,眼下正在大燕为质子。”候在东市口前来迎迓的祝府大管家闻言回道。
吴征忍不住再次抬头远望。从下打量看不清这位盛国太子的面目,只觉他身材高大儒雅翩翩。
这位便是张圣杰?盛传他天资聪颖可成一代明君,最终却被命运戏弄屈身燕国为质子,从此自甘堕落醉生梦死的盛国太子?
吴征眼下并未有闲情去关注这位人生先后云泥之别的可怜人。不过此时倒挺起了胸膛斗志昂扬,比之这位可怜虫,自己终还有人生可以追求,终还有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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