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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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可没她儿子想得那么多,乡里乡亲的在她跟前也就顶多说她做得不厚道,就算私底下真说了她家不把乡下姑娘当一回事、作贱她们的话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毕竟张荀还是个有前途的秀才公。

这时候听张荀一说,赵氏倒是慌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他说,“娘哪有这样的心思啊,娘不也是想要在村里给你挑个好的吗?我看中那赵绿竹,本就是因为她的手艺,她这手伤了,说是以后都不能做绣活了,这我哪能要啊,难不成娶个干不了活的回来供着?他们谁愿意就谁去,看他们哪个愿意的?还有啊,当时这门亲事娘也就让媒婆上门去说了,他们家还没点头呢,不算成,我不作数又怎么了?还不许我突然不愿意了?!”

张荀也明白他娘的心思,因为给不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便想着给自己挑个好的,按说那赵姑娘听起来也的确是个好的,既能帮顾到家里,听说模样还长的周正,性子也软和,在县城里住了那么久见识也应该比一般乡下姑娘要好,的确是配得上自己的,在榕树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好的了。可偏偏她的手伤了,她娘也不晓得等一等看一看情况……

嗯?慢着,“娘,你是亲自上门跟赵家的说了这亲事不做了,还是就这样不了了之?”张荀心存着希望。

赵氏愣了愣,“你问这干嘛?这事哪能真上门去说啊,也就媒婆来问我这亲事还做不做了,我就告诉她不做了。”

这么说,对方是通过媒人知道这边拒绝的了?想要抵赖都不成,除非把事情推到媒人身上,可这……而且,现在要说挽回这亲事,莫说他娘不答应,人家姑娘那头也不定会同意。

而且,私心里张荀觉得发生这样的事貌似也不坏,他娘顶多被人说一句不厚道,可短时间内却不会再给他说亲了,他和青青也就多了点机会。等今年秋闱中举,明年春闱高中,他也就能上门向山长求她了。像青青那般与他情投意合,能与他诗词唱和,琴瑟和鸣的佳女子才是他想要娶的颜如玉。

不过,他和青青的事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他中意县城里的小姐的事却不假。他曾怀疑是赵家人传出来,毕竟那赵家姑娘在县城里呆过,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行事还是有所顾忌的,因而这事除了他爹娘外没别的人知道。何况她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绣娘罢了,能打听到那县学里头?难道是他爹娘走漏了风声?

“娘,我喜欢县里小姐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他怀疑地看着赵氏。

赵氏先是心虚了一下,而后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给你说亲,我还把这事说出去?我还没那么傻,也就和你李婶子发牢骚的时候说过一嘴,铁定是她嘴巴没把门给说出去的!”

至此,张荀也不怀疑绿竹他们了,不过,这事他娘做得不地道,他可不能也不着调。

“娘,准备点东西,咱们去赵家给她们道个歉,毕竟影响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这事你也的确做得不厚道了点。”

赵氏抿了抿嘴,不高兴,可也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再见

张荀和赵氏登门拜访,说实在话,宋氏是不甚乐意搭理他们的。

他家要真的懂礼数,要是真的诚心,刚开始改变主意的时候就应该备上礼,上门来好好说清楚,毕竟这事是她闺女搅出来的,人家想要找个能帮顾家里的媳妇也无可厚非,她也不会说什么,大家好聚好散。

可亲事做不成了,她还是从黄媒婆那才知道他们不愿结这亲的,他张家却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害她闺女被人说三道四。但凡张家当时上门给句话,道个歉,全乎了她闺女的脸面,她也不会气得把那小道消息传出去,让赵桂花为难!可她偏偏就是这么拎不清!那就怪不得她使些手段来保全自家闺女了。

如今张荀回来了,晓得利害,倒是知道拉上他娘上门来道歉了,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当时没有做的事,事后再怎么补救,都总不如当时就做来得让她舒坦。

而且,他们这次上门来,说得好听是觉得他娘做是不够周全,理应上门来给婶子还有赵家妹子道个歉。可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挽回一点他家的形象和声誉罢了,他娘可以做得不厚道,可他张荀却不能,走这一趟也好叫村里人不再说他们张家的闲话。实则都是为了他们自个,却没想过他这一来,会不会把自家绿竹再次摆到风头浪尖上。

可是再不愿,宋氏也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要不然外头的人就得说她拿乔了。毕竟当初亲事的确没有说定,人家要变卦也是可以的,和定亲以后退亲的意义不同,人家都登门道歉来了,她要是不接这个茬,人家只会说她小气,指不定还会说她多在意这亲事呢,毕竟越在意就越过不去。

而且,就好比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榕树村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赵家以后可以不和张家往来,却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了。更不要说,还得给张荀这个秀才公一点面子。

不过,绿竹是不会叫他们见的。

家里现在这个时候也没个男人,她一个妇道人家招呼赵氏和张荀这么个大男人倒没什么,可绿竹这个大姑娘却不能。也因此,这整个过程,绿竹都是藏在西屋里头,从门帘子的缝里往外瞧的。

也幸亏如此,才不叫人看见她那恨极了的目光和神情。只不过,可怜了她的裙角,被她抓得皱巴巴的,可见是发了狠的。

宾主落座,张荀起身向宋氏道明了来意,也正式道了歉,“前阵子的事情我娘她做得不够周全,她也是关心则乱,却累得赵家妹子失了面子,荀得知以后心中惶恐,实在过意不去,家来便马上上婶子这,特地来给婶子您和赵家妹子道歉,些许心意向婶子赔个不是,还望婶子笑纳。婶子您心胸宽广,希望能够原谅咱家。”

宋氏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这张荀当真是来道歉,而不是来挑刺的?一句关心则乱就把她娘做的不厚道事给抹平了?还有,她要是不原谅他们,是不是心胸就不宽广了?

宋氏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婶子我要真的心胸狭隘,此时也不会叫你们进得门来了。”

张荀讪讪,却借驴下坡,顺着她的话道,“自然自然,这么说婶子是原谅咱们了?”

宋氏不甚乐意地点头,正欲送客,那赵氏却很没眼色地问,“我就说大妹子是个好说话的,对了,怎没见绿竹那丫头?虽说咱做不成婆媳了,可婶子还是很喜欢竹丫头的。”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不仅宋氏不高兴了,连张荀也暗恨,以前怎么不觉得他娘这么不着四六呢!

他扯了扯他娘,向宋氏赔笑道,“婶子莫怪,我娘她不大会说话,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

宋氏现在却是连他秀才公的面子也不愿意买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夏天的蝉呀,吱吱喳喳地吵得人心烦,你婶子我方才正打算把它们粘下来,放油锅里炸一炸呢,就不留你们了,慢走不送!”

这夹枪带棍,连消带打的,弄得张荀很没面子,心中既恼他娘,也怒宋氏说话不留情面,因而也不欲多留,“那么,荀就不打搅婶子了,告辞。”

宋氏把门一关,往地上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骂道,“都是些什么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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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也从西屋里出来,此时她表情业已整理好了,看起来很是平和,看她娘这样,只得上前宽慰她,“娘顺顺气,可别因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看着自家闺女,宋氏一阵唏嘘,又一脸庆幸,“得亏当初这门亲事没成,要不然你嫁过去得受多少苦啊!娘以前只道这赵桂花是个为了儿女肯吃苦的,却不曾想是个不着调的。做婆婆的不着调也就算了,可要是相公也不着调可如何是好?本来我以为那张荀是个好的,先前你说他有中意的姑娘我也没太信,可今日一看,却是个心眼多成筛子的,你心思简单,进了这样的人家可是要被欺负狠的。”

绿竹的脸色黯了黯,却是不想再提这事了,只想和张家的撇得干干净净,最好是永不相见。虽然,刚回来那会她恨极了他们,恨不得张荀一辈子考不中,他肖想的娇妻美妾一个都得不着。可如今想了想,他还是考中吧,到时候张家人都搬离了榕树村,她这心里的一根刺也就可以拔掉了,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如鲠在喉,看着碍眼。

她说,“娘,这事莫要再提了,女儿不想和张家的再有任何关系。”

宋氏看着女儿这样,浑身的气都泄没了,“算了,不说这些腌臜货色了,说多了我都怕嘴臭!你放心,娘以后准会给你找个真心待你好的,像你爹那样赚得不多,可是老实巴交的就不错,起码银子晓得给你管,你指东他不敢往西的。最好是嫁得不要太远,你还长不大,娘得多看着你点。要是家里人口简单的就更好了……”

绿竹赧然,脸都给羞红了,她一跺脚,“娘,你说什么呢?这事还早着呢!”

宋氏却不管她脸皮薄,“不早了,你都十四了,过个年就该十五及笈了,可不能因为……可不能耽误了,娘这是给你提早打算着呢。你倒是给娘一句话,你喜欢怎样的,想找个哪样的人过日子?”

绿竹低着头,脚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地,“嗯,我都听娘的,我相信娘不会害我,都是为我好的。”

说完,拿手扇了善脸,“呼,娘,这天怪热乎的,我不和你说了,我先进屋去了。”

宋氏见女儿红着脸跑开,心里也松了点,方才看她脸色不对,宋氏便猜想着她可能对被“退”亲的事有些耿耿于怀,怕她又兴起那不想成亲的念头,只好给她描画个将来,看她没有排斥的样子,倒是松了一口气。

“能想开就好。”宋氏喃喃道。

屋里,绿竹脸上的羞红早已褪去,毕竟上辈子已经是结过一次亲的人了,受着它影响,她打心里其实对这未来的丈夫没有许多憧憬,只要他不负她就好。因而,宋氏说的,她都是答应的。

今日再见张荀还有赵氏,那些被她刻意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事,却仿若昨日才发生一般历历在目,叫她目眦欲裂,银牙咬碎。

可往日里身在局中看不真切的人如今再看,除了面目可憎之外,却是那样的无耻,而她上辈子竟是为了这等无耻之徒付出了真心,罔顾了性命。当真是可悲可叹,却也可笑!

笑过之后,绿竹却告诉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些事,一些人,以前和现在,不在意自己的,这辈子自己也不用在意他们。她爹,她娘,她弟弟,才是她应该珍惜的存在。

至于未来的良人?还是那句话,不求相濡以沫,只求相敬如宾,能把日子一同过下去就好,旁的,诸如前程或是家境,她倒是不甚在意的。

只不过,看她娘的意思,似乎是要找个好人家?希望能如了她的愿,不要再生波折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张荀是个道貌岸然的渣渣,哼哼,颜如玉?不给。状元郎?休想。赚钱的美妾?绿竹丑拒。

冬至:我觉得宋婶子说的条件我全部都符合啊,你们看我,看我!

☆、徐家

被张荀的事一打岔,绿竹倒是暂时忘了去逮冬至问个明白这件事。

待再听到冬至这个名字的时候已是两日后,伴随而来的是她弟向北在河里差点淹死的消息。

原来,如今农闲,二弟向北每天早上跟在爹后头给秧苗捉捉虫,拔拔草,施施肥,完了以后,爹去镇上打短工,他则去河里摸鱼凫水。

宋氏说过他,让他别去了,毕竟他才十岁,河里对他还是有危险的。可这傻孩子却挠挠头,递给他娘一筐子小鱼,让宋氏哭笑不得,只是再三叮嘱他小心,别去水深的地方。

向北只是憨了点,又不是笨,点头答应了,也真的没去水深的地方玩水。可他不会,别的孩子会啊。

这天,他正蹲在靠近上游的地方拿网兜鱼,却听到有人大喊“落水啦,落水啦!”

是赶牛车载人的黄大叔的小儿子,叫石头的落了水,也不对,他们本就在水里玩,只是不知咋的石头跑水深的地方去了,水一急就冲走了。

石头才六岁,叫喊的孩子也差不大年纪,都慌,眼睁睁看石头被冲走,也不敢去救。在场最大的也就向北了,他也没想那么多,跳进水里就去救人了。抓到人正想往回拖人上岸时,腿就抽筋了,大约是之前蹲久了弄的。

他心一急,大喊“救命,腿抽筋了!”

冬至经过,恰巧听见了,立马下水救人。

等把人都救上来时,大人们也都闻讯赶来了,宋氏恰巧在附近人家里唠嗑,听到有人落水就想到了自个儿子,也跑来了。

看见儿子浑身湿透,却还算精神,相比石头那虽然吐了水、回了气却浑噩噩的样子好多了,再听那些慌张张的孩童说事情经过后,宋氏气不打一处来,打了他好几下,嘴里骂着,“叫你别往水深的地去,你偏去!你救人,你能啊!就不知道喊人过来帮忙!你说你,连鞋子都丢了!……”

最后还是周围人劝她,“行了,孩子也是心好。”“也是得亏他下水早,托住了石头出水面,要不然石头可就没了。”“是啊是啊,香莲啊,别只顾着说孩子了,尽快回去换身衣服才是紧要。”

宋氏讪讪,戳了戳向北的脑门,“回家再来收拾你!”再看,救人的冬至哪还有影啊!

听周围人说,那孩子也是个憨的,鞋都忘脱就跳下去救人了,刚才看还真丢了一只鞋呢!又说这孩子不爱说话,被人围着七嘴八舌的,害羞,脸都涨红了,扛不住一溜烟跑了,身上的衣服还滴着水呢!

宋氏记在心里,想着改日再去登门谢他。

绿竹在家打络子,她家离河边不算近,因而没听到消息,等骂骂咧咧的宋氏和低头任说不反抗的向北回来,在他换衣服的空档,听宋氏诉苦加念叨才知道怎么一回事。

等向北出来,又被她娘数落了一顿,保证以后再也不下水了,这才完事,又喝过绿竹煮的姜汤以后才被推去歇息。

临走前,还迟疑疑地跟他娘说,“娘,冬至哥那……”

宋氏没好气地又拍了他一下,“他救了你,你娘是那起子知恩不报的人吗!”

向北嘿嘿挠了挠头,这才去睡了。

提起冬至,宋氏又感叹了好久“是个好孩子”!

“娘想着给他做双鞋,再搭份厚一点的礼,再上门去谢他。”宋氏想起冬至丢了的鞋,如此说道。

她娘是个有成算的,绿竹也没说什么,任她拿主意就好,不过……

“娘,去他家那天,我能跟着一起去吗?”她问。

“娘自个去就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冬至怎么说也老大不小了,你跟着去不方便。”宋氏想也没想就拒绝。

“娘!乡下人家哪来的那么多规矩,何况你都在呢。我虽然在县里住了几年,可我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以后还要嫁到村里,总得多走动才行。而且,那冬至经常白日里进山或者上镇子,你上回去的时候不也只有他奶在家,咱们上门不碍事的。

我是想着,他奶年纪大,他又经常不在家,咱过去陪老人家说说话,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也是好的。嗯,二弟也要去。”绿竹都想好了,如果上门能见到他,就顺便问个明白有个心安,如果他不在家,那就算了,看他也不像是会说出去的人。

宋氏想了想,觉得闺女说的也有道理,便同意了,左右她也一同去,村里人不会说啥的。

于是去找了一双给赵铁柱纳的鞋底,念叨一句“也不知道冬至的脚多大”,继续做鞋面不提,当然鞋子是宋氏做的,没让绿竹插手。

第二日,紧赶慢赶的,鞋子做好了,礼也备齐了,宋氏便领着绿竹和向北去冬至家道谢。赵铁柱本来也要来,被她娘给推回去镇上上工了。

一家三口走的是村里到村尾的大路,一路上有人问了,宋氏就笑着告诉他们上村尾冬至家去谢他,村里人都点头说,是该谢人家的。

走走停停的,慢慢的屋子人家渐渐少了,到得山脚下时只两户人家,想来便是冬至家还有那黄大婶家了。

绿竹从县里回来以后,跟着桂梅上过两三回山,那时候看见这两户人家也没多在意。

如今仔细看,却发现,许是在山脚下,怕那山里的野兽下山,两家人都筑了高高的围墙,一家是土坯墙,一家是石砖墙,把屋子和院子都给围起来了。山脚下的荒地不值钱,两家人围的地不小,远远看着,很是气派,特别是那石墙的。

绿竹想着冬至家的情况,想着他家应该是土坯的那户,谁知到了岔路口,她娘却领着他们走了通向石墙那户人家的路。

“娘,这家?”绿竹不禁问。

宋氏笑了笑,“是这家没错。你别看冬至家现在老的老,小的小,好像过不下去的样子,可当年他爹可是村里的好猎手,存了些钱,打算把原来的土坯墙和土坯房推倒重建,谁知围墙筑好了,土坯房准备动工呢,他就出事了。后来,砖瓦房没建,钱都留下来办丧事过日子了!唉,怪可怜的!”

绿竹抿了抿嘴,迟疑着问,“他那时几岁?”

她娘愣了一下,“谁?你说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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