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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赔罪,李从璟脸色并没有半分好转,他冷冷道:“图巴克汗不要忘了,鞑靼部能回归故地,是拜谁所赐!我大唐需要的是敬畏帝国的臣民,而不是蔑视天威的贼子,否则,当初我给了你们什么,日后就能收回什么!”

“是……是……鞑靼部绝对忠于大唐,绝无冒犯之心。”大唐如今国势日强,图巴克汗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退下吧!”李从璟摆摆手。

“殿下且请安歇片刻,今日鞑靼部将为殿下设宴,还请殿下……”

“知道了!”

“我等告退了……”

帐中的鞑靼部人瞬息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包括那名鞑靼部侍女,君子都卫士也都退到帐外警戒,帐中很快便只有李从璟与桃夭夭主仆二人,那丫鬟见李从璟向她看来,连忙道:“奴也告退了!”立即跑得没了影。

帐中终于只剩下了久未相逢的两人,李从璟面上的威严之色立即褪得干干净净,换上人畜无害的笑脸,然而不等他说什么,桃夭夭却把头一扭,回到火炉前坐下了,抱起水杯埋头喝水,也不搭理他。

李从璟也不觉得尴尬,厚颜凑到桃夭夭面前坐下,“桃大当家不满意我方才对这些蛮子的敲打?”

桃夭夭还是不看他,“你不在蜀中享福,跑到这里来作甚么?”

面对这样明知故问的问题,李从璟当然不会有板有眼的回答,“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草原过年孤零零的么,我哪能不来?”

“年已经过完了。”桃夭夭冷冷道。

“我也想早些来,然则蜀中不是有一大摊事么……”李从璟这话说到一半,立即改了口,一脸严肃道:“与卿相伴,日日新年!”

“胡言乱语……”桃夭夭丢下水杯,转过身去,拿后背对着李从璟。

李从璟默然了一下,上前去扳她的肩膀,被她扭了一下,再用力时,好歹扳了过来,只是桃夭夭仍是低着头,不让李从璟看她的脸。

李从璟心有所动,动作轻柔起来,一手抚上对方的脸颊,却立即感受到彼处尽是滚滚热泪。他心头如给针扎了一下,俯身蹲到桃夭夭面前,这回桃夭夭没逃避,两人四目相对,便纵各有千言万语,一时间竟是相对无言。

然而,李从璟还是从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中,读到了她孤身南下北上,辗转千里的不易与艰辛。

她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洛阳,在演武院过着安稳平静的日子?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而已。

“你瘦了……”桃夭夭痴痴的望着李从璟,轻声呢喃。

李从璟喉咙一热,再也不管不顾,一把将桃夭夭抱住,吻住了她的双唇……

第651章 唯有凌云多壮志,敢叫旧貌换新颜(三)

自同光元年淇门建军,至长兴元年,近十年的光阴似乎只是弹指之间,初见即捉对厮杀的两人,在经过近十年的并肩作战后,今日面对一场阔别已久的重逢,个中滋味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喘不过气来的桃夭夭一把推开李从璟,双颊微红,脸上似有粒粒香汗,微一低头,便又抬头来横了李从璟一眼,“满嘴的冰渣子,胡乱啃什么!”

李从璟嘿嘿一笑,揽过她的肩膀把他抱进怀里,“这可是从中原带来的冰渣子,珍贵得很,可以聊解思乡之愁。”

“胡说八道。”桃夭夭嘴里虽然依旧硬气,身子却温顺的倒在李从璟胸前,像极了一只心满意足的懒猫。

帐外的风雪声依旧摄人心魄,然而帐中的人却早已将它忽略,近半载天各一方,如今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不知不觉间帐中光线暗下来,直到左右物什都已瞧不清楚,两人这才意识到天已黑了。

来请李从璟和桃夭夭去赴宴的,是变得贼眉鼠眼的阿狸,她进帐的时候,虽然一本正经的行礼、通报图巴克汗的邀请,但一双眼珠子却在帐中四处乱瞄,似乎是想找出两人犯案的铁证来。

最终一无所获的阿狸,不仅没有气馁,反而眼神奕奕,偷瞧李从璟的时候,流传的眼波甜腻得仿佛要溢出来。只不过李从璟从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她,这让阿狸心头很不是滋味,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委屈,低头闷闷的跟在两人身后时,差些把自己的衣角绞碎。

因了风雪的缘故,图巴克汗的晚宴自然只能在帐中举行,不过大帐十分宽阔,摆满了草原风物、吃食后,百十人置身其间犹显得十分宽敞。

晚宴是隆重的,比场面更加隆重的,是图巴克汗的态度。他派往西楼打探消息的探子已经归来,带来的消息让他胆战心惊,面对而今对草原来说依旧是庞然大物的契丹的西征,图巴克汗再度记起了往日部落里尸横遍地,族人仓惶西逃的场景,他很清楚,现今只有紧紧依靠大唐,鞑靼部才可能不重蹈覆辙。

在图巴克汗的安排下,晚宴的气氛很热烈,他甚至不失时机的献上了鞑靼部最美丽动人的姑娘——一群姑娘,只为博得李从璟微微点头。

李从璟对这些带着某种味道的女子并没有太大兴趣,而且坐在一旁的桃夭夭虽然表现的目不斜视,但偶尔投过来的刺人眼神,还是让他决定不惹对方不开心。

这不是怕了桃夭夭,而是怜爱她,不想她不开心。这个理由很好,李从璟打心眼里认同了。

最后,对李从璟提出的种种要求,例如鞑靼部该如何配合这回他的行动,日后鞑靼部每年向大唐增加多少骏马朝贡等事,图巴克汗都一一应许,没有半句违逆之言。

晚宴结束之后,李从璟跟桃夭夭一起回帐,到了帐门口的时候,桃夭夭忽然停住脚步,将本打算若无其事、轻描淡写混进帐的李从璟拦在门外,并且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你的帐篷不是这里。”

“我知道,我就送送你。”面对桃夭夭清澈见底的眼神,李从璟一本正经道。

“你已经送到了。”桃夭夭道。

“那我进去喝杯茶,刚刚吃肉太多,到现在还满嘴油腻。”李从璟一脸诚实。

“我的帐篷里没有茶。”桃夭夭绝情的摇头。

“我坐一会儿休息片刻总行吧?”李从璟腆着脸不松口。

“回你自己的帐篷去休息。”桃夭夭眼帘一沉,隐隐有了发怒的迹象,说罢,还不忘警告性的瞥了李从璟一眼,这才带着丫鬟自顾自进了帐篷。

瞧着帘子无声落下,李从璟还没觉得如何难堪,站在他身后的孟松柏已经禁不住笑出了声,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孟松柏立即一脸正气,装作若无其事,唯独脸已憋得通红。

“很好笑?”李从璟问他。

“不好笑……哈哈哈……”孟松柏本来紧绷的脸,一说话就再也绷不住,他向来只见过无往不利的秦王,却没曾想秦王也有被女子撂在门外的时候,方才对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威严不可违逆,也跟个市井小人物没甚么不同。

李从璟一脚将孟松柏踹了个狗吃屎,整了整衣襟,威风凛凛从孟松柏身前走过,“我也觉得很好笑。”

李从璟被人带着来到图巴克汗为他准备的帐篷前时,心头已经对图巴克汗生出几分不满:这厮没事把帐篷安排的离桃夭夭那么远作甚?老子还准备发动一次夜袭来着,这倒好,待会儿等老子千里迢迢走过去,估计半路第三条腿就冻僵了,那还玩个屁。

然而当李从璟走进帐篷之后,他心中对图巴克汗的怨言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原因无它,只因为床榻上已经备好了尤物,李从璟只看了一眼那条裸露在外的白嫩长腿,就觉得十分满意。

看来图巴克汗还是上道的,知道他的帐篷距离桃夭夭太近了不好,会传出动静,这个位置就不错,就算帐篷塌了那边也不会听到半点风声。

赶了十几天的路,李从璟正在虚火旺盛的时候,他瞟了几眼那条大长腿,怎么看怎么满意,尤其是对方身上只盖了一条毯子,长发披散,春光若隐若现,还拿后背对着他,正当得雾里看花四个字,很符合他的审美。

“别摆姿势了,来给孤王宽衣。”李从璟大大咧咧坐下,柜子上有一面铜镜,他心里想到:也不知这位美人会不会整理汉人的发型。

“秦王殿下就不想先看看奴家是谁?”背后传来如黄鹂般的声音,让李从璟差些一个激灵,不等他回头,就感到一具火热的身子已经贴上了他的后背,铜镜里,一张妩媚动人的笑脸出现在他肩膀上。

“怎么是你?”铜镜里的那张脸,不是阿狸又谁是?

“殿下好狠的心,今儿一整日也没拿正眼看奴家,可叫奴家好生伤心,真恨不得早早去死了算了……”阿狸在李从璟耳旁吐气如兰,将汉人女子的腔调学得惟妙惟肖,唯独脸上的“狠”色却与汉人女子天差地别,这话没说完,李从璟就感到那条白玉无瑕的长腿已经绕到了自己腹前,紧接着自己腰间就如给蚂蚁咬了一口,不消说这火辣女子在拧他。

“浪蹄子!”李从璟一反身,就将那具已经如同炉火般的身子压上床榻,“敢拧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今日里李从璟冷落了阿狸一整天,若是换作中原女子,少不得幽怨自怜,是断难再起别样心思的,阿狸却不同,恭顺的像条狗,无论主人家如何对她假以辞色,都会不离不弃贴上来。

说到底,她们爱的是强者,只要你强,她们才不会在乎你怎么对她,若是你只是寻常人等,则断难让她们拿正眼看你。

“来呀来呀,本公主早就等不及了,这就要去死,快让我死,哈哈……”阿狸如同一只发情的母狗,双目如雾,疯狂撕扯李从璟的衣袍,火红的唇边已有晶莹涎液拉成丝线,这番模样真是恨不得立马烧成灰烬。

“老子干死你这骚娘们儿!”李从璟当即提枪上阵,一往无前。

当下两人大战三百回合,自是不同多言……以下省略十万字……

翌日李从璟醒来的时候,倍觉容光焕发,瞥了一眼身旁睡得不省人事的阿狸,伸手重重拍在她的双臀上,击起一层波浪,十足的弹性将他的手都弹了回来,“还不起来伺候孤王梳洗?”

阿狸挣开朦胧的双眼,茫然的视线落在李从璟身上,听到李从璟的话,打着哈欠磨磨蹭蹭起身。

风雪已经停了,出帐的时候,李从璟看到白茫茫的天地,不由得再发出一声“真干净”的感叹。阿狸嘻嘻笑着正要说什么,李从璟早已把脸一板,“还不去知会孤王的早膳?”

阿狸幽怨的瞥了李从璟一眼,转身兔子般跑开了,听话得很。

接下来几日,白日里李从璟对阿狸从不拿正眼相待,冷言冷语呼来喝去,而到了夜里两人则沙场厮杀,一决雌雄,李从璟更是变着法儿折腾她,她则是无不迎合。这就如一场游戏,身在其中的两人都乐此不疲,其中乐趣自然只有他二人能够体会。

在鞑靼部逗留的时日是短暂的,在李从璟即将要离开的前夜,两人依旧会战,阿狸如同母狗般趴在床上,双眸朦胧回过头来,咿咿呀呀断断续续对正在纵马驰骋的李从璟道:“我最尊贵的王,你此番北上是为何呢?”

“调换日月,叫旧貌换新颜!”

“我最尊贵的王,那……你何时会再来呢?”

“等着!”

“知……知道了,奴会一直等待我最尊贵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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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诸侯掀起百丈浪

第652章 千里之远有枭雄(上)

西楼东北,有千里山岭,地势起伏,草木浓郁,杳无人烟。山岭之北,又有千里黑土荒草之地,酷寒凌烈,百兽隐匿,终年难见暖日。原野中有一河,名挞鲁者,西出于九天,如匹如练,过野穿山,历万里之遥,不知其于何处东归大海。

挞鲁河中段之南,有一聚居部落,契丹呼之为达卢古,其民善骑射,兽性未除,彪悍凶狠,不知死为何物,极是桀骜难驯。

达卢古之东,则有渔猎之部,号为女真者,拥海西数百里之地,轻彪尤甚。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此辈习自然之道,与兽为伍,与天争利,弱肉强食,寿命极短,少有能活半甲子者,更兼不知礼仪,不通文明,不服教化,仿若化外之民,以中国之远,鲜有闻之者。

唐长兴元年初春,却有唐人踏上了这片土地。

黄龙府,契丹最东北的州府管辖区域,北邻达卢古,即原渤海国扶余府所在之地。同光年间,耶律阿保机东征,得此地于渤海国,此后便为契丹所有,渤海数次争夺,均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的原因,在于黄龙府的主人。

当年耶律阿保机得此地后,设黄龙府都部署司,为军事重镇,军事首领官拜兵马都部署。后来耶律阿保机军败西归,继而崩殂于西楼,耶律倍继位为契丹皇帝,便派了当时争夺皇位失败的耶律德光前来坐镇。

原本耶律倍的用意很明确,让耶律德光在防备不足的黄龙府上任,就算对方不死在极欲恢复失地的渤海国人手中,待他丢了黄龙府,耶律倍也能将他治罪。

然而事与愿违,渤海国复仇的怒火与接连不断的猛攻,并没有能让黄龙府失陷,耶律德光以他为数不多的亲兵为主力,在述律平的帮助下,硬是抵住了渤海国的攻势。

而后,耶律德光一面稳固防线一面北上,竟然与达卢古部首领达成协议,以极丰厚的条件挑起对方的贪欲,使其出兵前来助战。在一次大明邢亲自坐镇指挥的关键之战中,耶律德光凭借盟军达卢古部这招出其不意的棋子,使得渤海国大败,彻底粉碎了渤海国恢复扶余府的美梦。

渤海国的失利固然有其自身原因,例如与耶律阿保机战争其间,军队伤亡过多,精锐损失殆尽,仍未充实起来的国库还不能给予前线有力的支持,但耶律德光的军事才能,也再度被事实所证明。

更叫人拍案叫绝的是,耶律德光在战争中巧用手腕,使得达卢古部在与渤海军厮杀中损伤颇多,而后他反戈一击,向达卢古部发难,一举捣毁了达卢古部老巢,最终使得失去根基的残败达卢古之军,不得不成为他的附庸。其后历经周折获得了达卢古部的臣服后,耶律德光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

自此之后,渤海国再不复有恢复扶余之念。

发生在同光四年,也即天成元年的黄龙府之役,震惊世人,耶律德光借此起死回生,从那时起,无论是契丹国内,还是渤海国,都已无法再将他打压下去。

当其时,幽州卢龙军,历经大战后正在修养身息,大唐帝国内部,李嗣源正与李存勖刀兵相见,无暇顾及草原之变。待帝国稳定之后,又忙于对付国内藩镇的骄兵悍将,推行天成新政,对渤海国的求援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况且,唐朝压根也没想帮大明安将耶律德光怎么样。

此后数年,耶律德光一面经营黄龙府,根基日厚,一面借口女真进犯达卢古部,向女真用兵,不断蚕食女真势力化为己用。

女真栖息在渤海国北部,臣服于渤海国,耶律德光挑起达卢古与女真矛盾,可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意不言自明。

反观渤海国,虽然大明安上位之后励精图治,却也面临内忧外患。东南高丽,北部黑水靺鞨,甚至耶律倍为限制耶律德光,一直在令耶律德光“继续东征”,都令他苦不堪言,而国内的腐败与争权夺利,又没有良好的外部环境去改变,是以渤海国现今举步维艰。

耶律倍为限制耶律德光而令其“继续东征”,耶律德光则利用此令带来的职务之便,屡屡向耶律倍提出各种要求,并且用尽手腕壮大自身,日复一日成长起来。

如今耶律倍迫不及待西征,未尝不是耶律德光给他的压力太大。耶律德光在东线以一隅之地、残败之局混得风生水起,战功赫赫,耶律倍这个契丹皇帝数年来却无显赫功勋,还有仰仗唐朝鼻息之嫌,两人相比之下优劣立显,难保国内不人心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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