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1 / 1)
如此又是多日过去,李从璟接到郭威军报,言其领君子都,于日前已大败营州契丹守将耶律赤术的大军。
接到这份军报,李从璟心知,他是时候离开平州了。当日,他召集在平州的百战、卢龙两军诸将,于官衙议事,谋划日后行动,因事关平州,赵钟鸣等平州要员亦得以参与。军议上,李从璟先通报了君子都战况。
听闻君子都竟然大败敌军,诸将莫不惊奇,有人诧异道:“驰援平州的契丹精骑不下五千之数,然君子都仅千人,以一敌五,君子都何以能胜之?”
对此李从璟亦大感意外,起初他令君子都北行,确有击营州援军之意,但重在借助地形袭扰,打游击战,正如当初王彦章败亡后,戴思远对付他的那样,疲敝对方。郭威能“大败”营州援军,李从璟甚奇之,不过其中曲折,因军报篇幅有限,郭威并未详言,却要等日后相见时才能揭晓答案了。
“郭将军既败营州援军,往后军帅意欲如何?”既然不知郭威具体战法,诸将暂且放下疑惑,李彦超性子直,当先发问。
李从璟早有腹案,李彦超问起,他便答道:“出击营州!”
“出击营州?”此言让诸将大为惊奇,有人失声道:“大军方克平州,今既胜营州援军,使平州无虞,军帅不意拱卫此地,竟欲又兴兵营州?”
李从璟看向说话的人,见是李彦饶,便问:“有何不可?”
李彦饶顿了顿,道:“营州,地广人稀,南北狭长,边境尽与契丹接壤,得之不易守;且土地贫瘠,素无良田、物产,得之亦无用;不仅如此,因军帅已得平州,又再攻营州,契丹不堪接连失地,必遣大军来攻,届时只怕我等不敌!”
他这番话的确符合实情,天宝元年,营州不过户九百九十七,口三千七百八十九,由此可见,说其地旷人稀再贴切不过。至今,营州面积是平州数倍,却只一郡之治。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要知,平州北面以长城为州界,意即营州已是长城外之外的领土,古时以长城为界,长城以南为汉人居地,长城以北那是蛮夷之所,向来不受重视,亦无发展。
所以李从璟若要打营州,不复攻打平州之难,需得顾及昌黎、襄平、带方等城,因其境内只州城一座,勉强可以称之为坚城。
然则李彦饶此言虽属实,说出来却有些不好听,意识到这点,李彦饶补充道:“末将并无他意,营州乃我大唐之土,今为蛮贼窃据,日后定要收复,但却不是现在;另,百战、卢龙两军固强,然若契丹大举南下,我等不能力敌之,当此之时,既复平州,得一利便应守一利,应避其锋芒。”
平心而论,李彦饶之言很有道理,李从璟点头表示认可。通过这些话,李从璟知道了李彦饶的战略眼光,甚为欣赏,不过他却有自己的考虑,道:“将军之言有理。可惜,与眼下情势稍有出入。本帅今日接到草原密保,契丹已发大军南下,奔平州来了!”
“什么?”闻听李从璟这话,诸将莫不失色。
李从璟叹息道:“我等虽不愿战,阿保机却不愿让我等稳居平州,眼下这一仗,却是非打不可。”
李彦饶惊奇道:“既如此,当据长城之险而守,方为上策。何能兵发营州,以劣势兵力,与契丹大军激战于野?”
李从璟笑了笑,道:“正是因为要守住平州,所以才要发兵营州。”
李彦饶满脸不解。
杜千书已领会李从璟意图,他忍不住站出来,为李彦饶解惑,“正如军帅所言,发兵营州,非是为攻占营州,而是为退守平州。将军或许有疑,容在下为将军言说。”
“长城之险固可守,却不可死守,当守活。何为死守?屯兵长城险隘,与敌军鏖战雄关,经月累日,无进退之余地,令士卒死伤无数,是为死守。何为守活?拥百里之地,游战于野,进可击敌,退可拒敌,进退之间可疲敌,使敌军忙于应付、捉襟见肘,未至雄关而困顿,既见雄关而心生退意,是为守活。军帅发兵营州,此举意在如此,此乃胜敌存己之道也!”
一番话,让李彦饶既惊讶且敬佩,他本军中宿将,知晓利害,细思之,更觉此计之妙,不由得面向李从璟抱拳:“军帅深谋远略,末将不及也!”
李从璟摆摆手,笑道:“司马只为将军说其一,尚有其二未言。”
“还有其二?”李彦饶更觉讶然。
李从璟点点头,手指一人高的巨大边地舆图,对诸将言道:“今大唐与契丹争雄,我等与契丹大军征战,经年累战于边地,其意不在别处,皆欲据对方土地为己有。谋地之法,有豪夺,有蚕食。眼下,我已得平州而复占营州,是为得寸进尺,得寸进尺是谓豪夺,豪夺则虎狼之太尽显;今我等得平州,契丹已然发大军来攻,若复占营州,必为契丹所不容,阿保机必与我决一死战!蚕食则不同,蚕食之法,得五寸,退两寸,一算之下尚得三寸,今我发兵营州,夺营州城而待契丹大军,彼来则我退,奉还营州,届时契丹得复一地,便是得一利,而我等再退保平州,力战不退,则契丹何能死战克雄关?当其退兵之时,平州仍在我手,我得保已获之利!此,即为蚕食谋国之法!”
“如是,今我等蚕食之法,必攻克营州,克而不占,方能保得平州无虞!”
李从璟话说完,房中鸦雀无声。
军中将领多粗莽汉子,大字不识一个的多得是,听了李从璟这番话,有人已被绕得雨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百战军将领因皆识字知书、经常有此等军议之故,大多已听明李从璟话中之意,顿时大为佩服。李彦饶、杜千书不用多提,已深为李从璟这番话所折服,便是李彦超、赵钟鸣,也深解其妙,都惊得一时愣在那里。
赵钟鸣感叹道:“军帅谋国之法,深得纵横家之精髓,下官敬佩!”
杜千书摇头而赞,“军帅真乃神人也!”
半刻之后,诸将皆拜,“军帅英明,我等拜服!”
军议至此,议题已有结果,李从璟遂道:“军令:将士各自准备,两日后兵发营州!”
“我等谨遵帅令!”
算起来,李从璟率军攻克平州城,已过去一个月之久,在此地他见识了边地儿郎的血性和对契丹的仇恨,亦谋划出了日后护边击贼的计策,如今要离开平州城去往营州,李从璟一时竟然有些感慨。此番去往营州,战事到底会如何,目下还不可预知详细,但即便是退保长城,恐怕日后他也少有机会再来平州城了,毕竟幽云中枢之地是幽州,他往后是要去幽州坐镇的。
怀着这种淡淡的情绪,李从璟忙里偷闲,于黄昏时分踏上街道,在城里随意转悠起来。
平州城早已恢复正常秩序,街上人来人往,坊市间有店铺、摊位在营业,一片热闹平和之相。穿梭其中,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李从璟心态祥和,一丝笑意挂上嘴角。
“这是我打下来的城,是我护卫的民啊!”李从璟脑海中蹦出这么一句话。
“兔崽子,滚滚滚,好生跟着将军去征战,护边击贼,不要在老子面前做女儿之态!”一阵呵斥传入李从璟耳中,他循声望过去,就见一个老者正在对一个儿郎摆手。那儿郎披甲持刀,在老者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方起身一抹泪,转身大步离去。
一身青袍的李从璟与儿郎擦身而过,老者看到李从璟,顿时露出惊奇、喜悦之色,小跑过来,远远就拜:“小民见过将军!”
李从璟觉得老者有些眼熟,细想之下终于记起,这可不就是克平州城那夜,和众多百姓聚集于官衙前,与他说了不少话的老人么。他连忙走过去,扶起弯身的老者,笑着对老者道:“老人家不必如此,近来可好?”
“托将军的福,老头子好着呢!”老者笑着答道。
与老者寒暄两句,李从璟问:“方才那军士是老人家的儿郎?”
说到这,老者一脸自豪,欣慰地笑道:“不错,是老头子那不成器的儿子!不过他到底比老头子有出息,当年我年轻时想从军,但因为个子矮没被选上,如今他倒是幸运得很,进了将军的百战军呢!”说完,看向正离去的儿郎,满面笑意。
夕阳的余晖中,披甲持刀的儿郎身板笔直,在人群中大步行向城外的军营。
金黄的阳光洒在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上,将他干涸的眼眸映得发亮,愈发显得笑容慈祥。李从璟静静看着这一幕,那一刻,他竟觉得老人的神色,带着神圣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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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十年国辱自今雪,永无休止的战争(十四)
两日后,李从璟率领大军离开平州,向营州进发。
在离开时,他将杜千书留在平州,并任命杜千书临时充任平州刺史,处理平州一应事务。练民为兵、整治耕地、管理渔场商路诸事繁杂,平州又是开头,重要性不言而喻,需得人坐镇指挥,杜千书虽年轻,然有政才,加之有赵钟鸣辅助,当能为李从璟稳定、发展好平州。
君子都在白狼山败营州援军,之后便一直驻扎在白狼山侧,没有前行。平州的补给线只能到此地,无法伸长太远,再拉长距离就有压力,况且营州境内并非太平之地,因其地广人稀,官府控制力薄弱,于民是害,于各种山贼、马帮势力则是大善,使得此地鱼龙混杂,局势莫测。乱世人心丧乱,在大军未出时,不可不小心行事。
君子都在平州的伤员并未随行大军进往营州,在平州守军还未招募、训练完毕时,此地也需要大军驻扎护卫,况且训练新卒亦需教头,李从璟将小半君子都留于平州,以君子都的战力、军貌,他相信这对平州守军的素质,会是一个不错的影响。平州是新克之地,地理位置又重要,是契丹东入幽云门户,日后必为久战、激战、苦战之地,李从璟需要平州守军皆为精锐,如此才能胜任防守重担。
北上途中,信报一直接连不断,军情处、君子都将营州境内、契丹境内的敌军动向整理成简单的文字,尽数汇报给李从璟,让他虽相隔千百里,能对前线形势了如指掌。此番北伐,大军第一个对手仍是营州契丹军。
李从璟在白狼山与君子都成功汇合,虽经历一场大战,君子都伤亡并不大,郭威、林英、林雄等人来相见时,神色振奋,对攻下营州充满信心。见天色不早,李从璟慰问一番,随即下令大军今日就地扎营,明日继续北行。
与郭威等人一同来拜见李从璟的诸人中,竟有几张生面孔,李从璟见怪不怪,与这几人亲切交谈。
君子都之所以能败救援平州的营州契丹军,除开战术运用得当,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受到附近“义军”的帮助。这些“义军”虽人数不多,战力不如君子都,但却因为是地头蛇,对方圆百里一草一木皆了如指掌,而山地作战,对这些盘桓在山中的“义军”而言,无疑是拿手好戏。他们或许平地阵战无法与百战军相媲美,但若论起山地战,却能甩正规军几条街。
“义军”能相助君子都,并非偶然,军情处在幽云活动日久,渗透营州也非一两日,免不了与这些绿林豪杰接触,这回来助君子都作战的,是其中忠肝义胆之辈。
前些时候,李从璟派遣君子都北上狙击营州敌军,明知君子都人数不多,仍然如此下令,便是如此原因。
后世岳飞与契丹作战时,便有联合北地“义军”,共同击敌的政策、举措,并且成效不错,李从璟要以一地战一国,自然要联合一切能联合的力量。国家大义面前,不缺忠义血性之士。
这股“义军”的大当家是位扎髯客,瞧着五大三粗的模样,见到李从璟,他竟然有些局促,听到李从璟的亲切言语,一派受宠若惊之相,愈发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李将军将门之后,祖孙三代皆名将,小人慕名已久,不曾想今日竟得一见,实在是荣幸……将军初至幽云,旬月间历经葫芦口、平州两场大战,无不大捷,不仅收拾了卢文进这个狗贼,更教训了耶律德光那犬儿,叫我等好生敬佩!将军一句‘卫平州、越长城、复营州、入草原’,振聋发聩,如今已传遍边地,哪个热血儿郎,有志之士,闻听将军护边击贼之决心后,不抚掌称赞?不瞒将军说,小人几个相熟弟兄,皆欲率众来头,跟随将军讨伐契丹蛮贼。如将军这般勇武、贤明之将,小人生平未见,今番能同将军并肩作战,实乃小人三生修来的福气!”
“一门三将,仰慕已久”云云,李从璟不以为意,然其言起“卫平州、越长城、复营州、入草原”这话如今已传遍边地,让人“皆欲率众来投”,叫李从璟意外又惊喜。此言或许不尽真实,寻常时听到,李从璟多会一笑置之,但眼下对方已助君子都取得大捷,分量就不同了。
李从璟道:“能得壮士这般豪杰相助,边军方能在与契丹交战时,立于不败之地。壮士及其部从之功,当为边地军民开模,来日本帅必禀明朝廷,想必陛下闻之,亦会十分高兴,定有嘉奖。壮士方才说,边地豪杰多有欲助边军征战之意,此言可能当真?”
真名叫黄宗的扎髯客,拍着铁板一般的胸膛道:“小人虽爱吹牛,但在将军面前,不敢虚言豪言。将军攻占平州之后,约束部众‘不取一物’‘不扰一人’,不仅如此,更让将士相助百姓修缮房屋,有受卢狗贼挟持而战死者,还多加抚恤,此等仁义之举,哪个不服?我等虽啸聚山林,但终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小人生平最敬重的,就是仁、义之士。将军不仅勇武贤明,更兼仁义、爱民,将军一路行来,难道没有在路上听人说,大伙儿都称将军为‘幽云之福’?”
饶是李从璟看淡虚荣,听了黄宗这番话,也是心潮激荡。
与当下的人不同,他来自后世太平年代,对生命本就看重,看不惯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若是迫不得已也就罢了,就如攻打平州时,百战军也有挟持民夫填河的,但除此之外,他不愿乱伤一人性命。
攻平州之战,虽无惨重损失,但战事也颇艰难,城破之后,军中颇有愤然情绪,恼恨平州城内百姓助贼抗拒王师,不是没有人向他进言,意图在城破之后屠城,以泄将士之愤,以威慑边地百姓。但李从璟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约束部众克城后“不取一物,不扰一人”,百战军也就罢了,军纪严明,都头以上军官日日被军营先生教授圣人之学,无人违背军令。但卢龙军就不同了,边军生存环境本就恶劣,一旦契丹南下,朝不保夕,这就使得他们戾气深重,性子暴烈。为约束卢龙军,李从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甚至处置了一些违反军令的将士,为此差些与李彦超翻脸。这其中的艰难、坚持、苦心,之前有多少人能体会?
李从璟固知仅靠边军数万人,便是他再如何能征善战,也无法跟契丹玩命,他需要边地民众的支持。行仁义之举,忍受他人误解,还要面对他人发难,他坚持得何其艰难?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护边击贼”,并非是个人私利,他难道就没有心怀不平的时候?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李从璟初临当世,所求不过“保命”二字,所作所为皆是“私利”,纵有吴靖忠、何进等人非难,从无怨言;如今,他手握数万雄师,护卫大唐边地江山,面对契丹宁战不和,甚至不顾李存勖猜忌,也要对契丹用兵,“变幽云之天”,所为者何?因他也是七尺男儿,胸中日复一日有了“天下”二字,有为国为民,为汉人江山做些什么的大志了啊!
黄宗不知李从璟此时心中感慨,今日见到闻名已久的李从璟本人,他很激动,但见李从璟听了他的话之后,没有反应,还以为李从璟是不信他方才所言,立即急了眼,一咬牙,大声保证道:“将军,小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但空口无凭,将军恐怕不信。为免将军觉得小人信口开河,只要将军首肯,小人愿为将军进山,去招安小人那些山中好友,让他们率部来从将军征战!”
李从璟没想到黄宗如此认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思虑间,黄宗已是耐不住性子了,他今日见到“幽云之福”,心绪早不同平常,不知不觉间竟分外想表现自己,此时道:“我等苦契丹久矣,企盼王师击契丹亦久矣,奈何之前王师每回来,都是转瞬即归,叫我等好生无奈!如今,将军常驻幽云,正是我等杀契丹蛮贼的好时机,将军不要不信,眼下将军领大军出营州,之前那些还在观望、还不放心的人,如今也见到将军决心了,定会随小人来跟随将军!”
见黄宗如此率真,李从璟不忍辜负他的好意,况且有这些地头蛇相助,大军要在营州阻击、疲敝契丹大军,达到让其“未至雄关而困顿,既见雄关而心生退意”的战略目的,也要容易得多,遂道:“壮士一片赤子之心,让本帅深为感怀。壮士助君子都败营州援军之功尚未嘉奖,又欲再为幽云、为大唐立新功,本帅实在是高兴,亏得有壮士这样的豪杰,王师才能不惧契丹蛮贼!壮士若去,本帅派人随行,为壮士壮胆。”
得到李从璟首肯,黄宗顿时笑靥如花,又听李从璟愿遣使者同行,更是觉得有面子、有底气,连连称好。
当日夜,李从璟在营中设了小宴,既是感谢黄宗助君子都破敌,也是为他明日招安壮行,黄宗更加受宠若惊,他私下对左右道:“之前只闻李将军智勇双全,爱民如子,不曾想将军待人接物也这般宽和,全无高门子弟和身居高位者的傲气、盛气,让人如沐春风,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左右点头不迭,“李将军果真是‘幽云之福’,上能杀贼,下能安民,这下幽云有盼头了!”
翌日,大军启程前,李从璟亲于营前送别黄宗,两人昨夜虽有饮酒,但未多喝,李从璟更是拉着黄宗秉烛夜谈,详细询问、了解边地绿林豪杰的情况,最后同榻而眠,让黄宗感佩万分。而李从璟知道,他的这些举动都会经由黄宗的嘴传到他人耳中,这对黄宗招安更多力量,对进一步提升他在边地“义军”中的口碑,也有着不小好处。
行军途中,郭威颇有感慨,对李从璟道:“昔闻‘兴义兵,伐不以,百姓莫不立于道左,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时,以为是书生之言,不能当真,今日见军帅领军征战,而边地儿郎莫不争相入伍,便纵是绿林豪杰也接连慕名来助,方知此言不虚。今日之后,军帅所至之处,焉有契丹立足之地?如此王师,乃真正王师,威能为其中一员,何其幸也!”
被郭威这样夸赞,李从璟心中甚是甜美,面上仍旧笑道:“郭威如今也学会拍马屁了?”
“绝无奉承之意,全是肺腑之言!”郭威正色道。
李从璟见郭威一脸认真,不再打趣。纵马向前,望向远方,但见天地广阔,山河雄壮,叹了口气,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我之所愿,护土卫疆,不使我汉人儿女再受夷族侵扰,能于山灵水秀之地,安居乐业罢了!”
郭威肃然起敬,由衷道:“军帅胸怀天下,心忧黎民,郭威敬佩之至!”
一日无话,黄昏扎营后,李从璟正在帐中研究地图,思索征战之策,耶律敏又跑了进来,不管不顾,围着他叽叽喳喳不停,手舞足蹈的诉说路上听来的传闻、新鲜事。
李从璟放下手中灯火,无力的望着面前这个牛皮糖,“你说你堂堂契丹公主,怎么如寻常女子一般,整日就关注这些琐事?”
“我早已不是契丹公主,从跟你入幽云那一刻就不是了!”耶律敏双手叉腰,气呼呼的向李从璟宣告。言罢,亮晶晶的双眸转了转,嘻嘻笑道:“如今我就是个平常女子,不说这些琐事,难道还要和你一样谋国?”
“难道不应该?”
耶律敏抽了抽秀气的小鼻子,哼哼道:“谋国这种事,只有在国事成了自己的事,能左右国事的时候,才会去做啊。当人只能左右自己的时候,当然是只能谋自己了!就像我现在,就只能给你讲些琐碎趣闻,搏你欢心,免得你哪日心情不好,将我撵走,那我就连寻常人都做不成,要成流民咯!”
李从璟以手扶额,心道你老在我面前晃荡,我才会将你撵走……想了想,觉得正该如此,遂站起身,果断将耶律敏赶出了大帐。
两日后,斥候回报,遇见契丹军。
第233章 十年国辱自今雪,永无休止的战争(十五)
孙二牛很羞愤。
自去年于淇门跟随李从璟以来,孙二牛还未尝如眼下这般愤怒过。
李从璟一向重视大战前后军情、敌情搜集工作,更注重行军途中发挥斥候功用,使其扮演好大军眼睛的角色,为此,早在一年前,李从璟与时任参军莫离、新卒总教头彭祖山等,经过周密谋划,编制成一张严密的斥候网。自那时起,无论是入泽潞击李继韬,还是入怀孟击河阳军、戴思远,孙二牛麾下的斥候锐士都曾有过堪称耀眼的表现,数次为百战军立下大功,被李从璟亲口称赞。
常胜之下,必有骄兵。
斥候首次遭遇挫折是百战军出怀孟,进军河上,迎战段凝。那回段凝派遣精锐埋伏在三湾河谷,用一支千人精骑队伍专门截杀百战军斥候,孙二牛始有败绩,当时为李从璟领君子都亲自救援,孙二牛方保住性命。那次失利虽情有可原,李从璟亦未怪罪,孙二牛却已知耻,之后奋发图强,在其严格训练、严密指挥下,百战军斥候再未犯过错误。
直至今日。
百战、卢龙两军进入营州,与早先阻击契丹援军的君子都汇合之后,一路北上,兵锋直指营州城。白狼山位于营州南段,营州城位于营州北端,两者相隔岂止百里,中间有广袤的空白地带。大军北行途中,依照百战军惯例,斥候先行三十里,因是初入敌境,营州境内情况、地形又极复杂,孙二牛遂亲至前线。
不料,与契丹游骑不期而遇。
等孙二牛发现对方时,己身亦被对方发现,没有其他选择,两相捉对厮杀。
孙二牛带在身边的斥候足有一队人马,对方亦是二十来人,能为斥候者,必然是军中精锐,狭路相逢,拼死力战而已。在抽刀迎上契丹游骑之前,孙二牛让队伍最后一骑回头,将消息禀报大军,而契丹游骑亦采用了同样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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