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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璟等人汇合了君子都之后,就一路疾驰向南,待到天明时分,大军已经狂奔了近百里。这时候,李从璟下令大军将速度缓下来,然后择地休整。毕竟昨日君子都又来了一次袭营行动,虽然不是以破营为目的,但军中也有伤员,这些伤员的伤口都需要正式处理。再者,南行的路还很远,马军的脚力必须要有保证。好在君子都这回在草原折腾了好些时日,马匹倒是没少顺手牵羊,此时一人三马都有余。

休息的时候,郭威和林英、林雄兄弟前来拜见,他们一方面汇报君子都北征的成果,一方面也是请示接下来的行动,毕竟耶律德光也是带着人来找君子都了,两军会不会碰上还不一定。

“北上时三千三百一十八人,一路征战,按照军帅的吩咐,避过大部落,专挑小部落练手,除却战死的,重伤了六百有余,这些人都陆陆续续由轻伤员护送南归了。眼下大军有军士两千余。”郭威言简意赅的向李从璟说道,“不过斩首数量实在是太多,来不及汇总,只统计出来一个大概数目,在三四千之数。”

第218章 棋至中盘形势明,火中取栗生死局(八)

杀敌在三四千之数,这其中有多少是平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李从璟也能猜想出一个大概。只不过对于成年男子几乎人人是兵,甚至女人某些时候也能形成战力的草原部落来说,平民这个词对他们似乎遥远了些。

“深入敌境,孤立无援而转战千里,犹能屡战屡胜,以千人伤亡斩获数倍于己之战功,郭将军此番战绩,可说是创造了安史之乱后,唐军骑兵草原征战之奇迹!今日之后,郭将军必当名震番汉,为帝国所重!”莫离掏出折扇,轻摇了两下,温和的笑意里都是对郭威的赞赏。

郭威却不沽名钓誉,谦虚道:“此番征战之胜,先有军帅和先生谋划,中有军情处谍子接应援引,后有众将士奋力争先,郭某力战而已,不敢贪功。”

“能领独骑转战草原,此功可追卫霍,此乃我百战军协力之结果,你们就不必互相恭维了。不过郭威你身为主将,此番功劳甚大,也是事实,无需过于谦虚。”李从璟做了一番总结,终结了这个话题,又道:“南归路远,生死犹未可知,之后诸事,还得众位齐心协力,能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开心。”

诸人皆拱手称是。李从璟让郭威和林英兄弟下去抓紧时间休息,他和莫离杜千书等人,说些前后之事,多番谋划。

细细儿就坐在不远处,捧着一个水囊小口喝水。她的目光始终平视着前方,一举一动不悲不喜,恍若天际流云;她鬓角的发丝随风屡屡轻飘,如诗似画,安静得如同不沾因果。

耶律敏就坐在她旁边,正叽叽喳喳跟她说些什么,细细儿偶尔微笑应声而已。这两人几日相处下来,竟然愈发像姐妹了。只不过她们一个好动,一个娴静,前者灵如凤凰,后者静如湖水,看似矛盾,实则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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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敏忽而离开细细儿,走到李从璟身边坐下来,对杜千书挑了挑眉,有些不满道:“杜千书,你当真不去看看她?”

杜千书犹豫了一会儿,竟然没有拒绝,起身向细细儿走过去。他的步伐很慢,也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没有故作姿态,杜千书在细细儿身边隔着一步席地坐了下来,笑了笑开始说话。细细儿竟也表现的分外平静,没有拒人千里,亦没有悲伤愤怒之态。只不过隔得远,李从璟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耶律敏回头望了一眼众人来时的方向,呼了口气,对李从璟道:“昨日你擅杀西楼使臣,又以利刃逼大哥,迫使其答应与你联手,先前我还担心这是大哥的权宜之计,不曾想他还真答应了你,没有派兵前来追击。”好奇的问:“昨日在帐中,你到底跟大哥说了什么话,让他突然下定决心,全心与你上了一条船?”

李从璟将水囊收起,面对耶律敏的好奇之态,他并没有隐瞒些什么的打算,直言道:“耶律倍决心放过你我,并与我联手,并非是我昨日在帐中说了什么太了不得的话,打动了他。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真正难为你我。否则,纵然我本事通天,可他也不是个庸人,手握三万大军,何以真会被我挟持?”

李从璟的话让耶律敏倍觉糊涂,她不解的问:“可我跟他坦诚直言时,他还在犹豫啊,而且西楼使臣确实是你出其不意杀掉的!”

笑了笑,李从璟道:“这些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政客们在暴露真实意图前,总得先把该唱的戏份唱足。”见耶律敏似懂非懂,他继续道:“之前在西楼时,我并非没有接触过耶律倍,他对我的心思并非没有了解。此番西行,若是他有意遵循阿保机之令,除掉我这个威胁,致我于死地,则出西楼我就该被软禁才对,如此方能不横生枝节,只待时机成熟取我人头便可。但事实恰巧相反,耶律倍不仅没有限制我,反而让我有机会在关键之时闯入他的大帐,在他面前杀掉西楼使臣。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尤其是在你代我向他摊牌之后,他仍旧没做任何防备,继续与西楼使臣饮酒,说到底,这不过是在给我创造机会罢了!”

“给你创造机会?”耶律敏似乎有些懂了,却又似还在云雾之中,“他为何要给你创造机会?”

“他帐内帐外防备松懈,西楼使臣醉酒熏熏,这都是他在为我动手行方便。而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我纳投名状。杀西楼使臣,则我等于没有退路,这就是耶律倍希望我做到的。”李从璟娓娓道来,听得耶律敏双眼圆睁,“要知道,我跟耶律倍虽然利益相合,但毕竟交情尚浅,彼此不知根底,而要互相信任,真正走到一起谋事,就得靠其他媒介建立信任关系。投名状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创造机会给我杀人,而我果真杀人,这就是一份双向的投名状。”

耶律敏虽然颇有心机,但毕竟年少,切身经历的权利争斗少,李从璟所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她自个儿无法想到的,但她毕竟聪颖,李从璟说得明白,她也就想透彻了。只不过有些时候将问题看得太清楚,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你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很多时候真的很“龌蹉”。

此时耶律敏眼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她深吸一口气,问:“那你在帐中的说得那些话,岂非都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不仅有,而且很大。”李从璟道,“之前所作所为,都是双方在试探,在建立信任关系,这是合作的基础。有了这些基础之后,就是正式讨论联手,谈判利益分配,梳理各自疑问和展现各自实力的时候了。这一切都做完,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最终才决定一件事情或成或者不成。”

耶律敏低头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凄凉一笑,“在你们这些胸怀大抱负的人眼中,从来都只有利益而没有感情,对吗?”

李从璟凝视了耶律敏一小会儿,道:“耶律倍让我转告你,他说他不是一个好兄长,希望你挣脱束缚获得自由之后,能够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活得快乐。”

耶律敏没说话。

不久之后杜千书从细细儿身边回来了,看得出来他步履轻松了许多,看来是已解决困扰了他许久的难题。不用问李从璟也知道杜千书跟细细儿说了什么,而细细儿应该没有责怪他,至少表面上没有。李从璟朝细细儿的位置看过去,恰好看见她微微仰头喝水时被呛到了,一阵剧烈咳嗽,颤抖的削肩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显得异常伶仃娇弱。

休息完之后,在马旁席地而坐的将士们翻身上马,没多少时间军阵就恢复了严整,在这个薄雾凉风裹着淡淡愁绪的早晨,两千余人继续向南赶路。

李从璟心里一直在挂念南归时会不会遇上耶律德光的军队,他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而谈不上有多担心,只不过依旧希望运气好一些,因为战与不战对他而言差别不大,但对于君子都的两千将士中的很多人而言,归途是否顺利,就意味着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到大唐。

“李兄,莫兄,你们说我等会不会碰到前来寻君子都决战的耶律德光?”杜千书为了将自己从和细细儿对话的气氛中解脱出来,随口问道。

“碰上了又如何,没碰上又如何?”莫离笑着反问。

“碰上了就碰上了。”李从璟淡淡道。

杜千书扯了扯头上的毡帽,有些不自然的问:“问题是碰上了是打,还是逃?”见李从璟和莫离同时向他望来,杜千书尴尬一笑,“毕竟我们只有两千人。”

莫离不说话,李从璟缓缓道:“这种事情,还是碰上了再说为好。”

如李从璟所愿,两日之后的午后,西天的太阳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斥候传来消息,耶律德光的大军就在眼前不远处。在这片草原上,当其中一方发现另一方时,往往意味着自身也被对方发现,在这种形势下,两军碰面已是必然。

在李从璟得到斥候探报的同时,耶律德光也得到了内容几乎相同的回报,在草原上奔驰跋涉了十来日,终于逮到李从璟的耶律德光,听闻这个喜讯之后,疲惫而焦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走到军阵中,将两个草原人打扮的汉子拖了出来丢在地上,这两个人浑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但他们看向耶律德光的眼神,却犹如苍天睥睨众生,充满俯视和不屑,极为倔强。

耶律德光抓着其中一个年轻汉子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狞笑道:“自出西楼,你们就远远跟在我大军之后,行踪之隐秘让本王差点儿没发现,本王就奇怪怎么老是抓不着那支唐骑,原来是有你们在中间传信!可那又如何?现在你们落在了本王手里,那支唐骑就成了瞎子聋子,你看,这才没两天,他们不就被我们逮着了么?”

模样清秀但眼神狠戾的年轻汉子,憋足了力气吐了一口血水在耶律德光脸上,冷哼一声,骂道:“蛮贼,碰上我们大军,就是你的死期!”

耶律德光大怒,一脚踹倒对方,怪叫一声,拔出腰刀斩下,将那桀骜不驯的年轻汉子杀死在异乡。

如此耶律德光犹不解气,又挥刀砍断了另一个被押着的人的脖子,这才稍稍平息了一点怒火。从亲卫手中接过汗巾将脸上血水擦干,狠狠摔在地上。

他翻身上马,举刀大吼:“屠了那支唐军!”

李从璟接到斥候的消息后,杜千书又惊又忧,对李从璟道:“兵力悬殊,硬拼殊为不智,不若绕道而行?”

“绕道而行?”李从璟冷笑一声,“百战军从无未战先怯之例,君子都从无不击之阵,我李从璟从不打只会逃跑的仗!”

抄起长槊,利兵在手的感觉让李从璟热血沸腾,他的战意瞬间被点燃,扬槊呼喝,“前面就是耶律德光,干他娘的!”

第219章 十年国辱自今雪,永无休止的战争(一)

临战前,李从璟在严整的军阵前巡视一圈,让身边亲卫齐声复述他的话,他面色肃然的大声道:“诸位将士,经年以来,尔等随本帅南征北战,足迹遍布中原,凭借赫赫战功,成就了百战军不败之师的威名,尔等皆乃大唐勇士!”

“起初时,百战军三千人,君子都三百人,自在淇门立军,首战长和,雪夜破城,以三百之数杀敌过千,初试牛刀便锋芒毕露。之后转战泽潞,平定叛军,攻克怀孟,为大唐开疆扩土,大战河上,力挫王彦章,最终千里奔袭大梁,打下灭国之战,也成就了百战军天下至锐之师的不朽威名,令天下侧目,群雄震动!”

“世有能才,而后有重担。一支军队战力越强,敌人便会越多,面对的挑战亦会越大,是利刃,就得刺透最坚固的重盾!诸位将士,北上以来,尔等亲眼所见,幽云边境千里之地,因契丹蛮贼数十年侵扰,民户十室九空,百姓十死其半,而更有半数为契丹俘虏,掠至草原为奴为隶,子子孙孙不得翻身!我大唐幽云百姓百万,在契丹蛮贼的铁蹄下,无一家没有被被掠夺财物,更无一家没有血海深仇!”

“月前,耶律阿保机次子,契丹国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领万骑袭扰蓟州,一路烧杀抢掠,致使数百里膏腴之地再无庄稼,千百村镇再无人烟,安居乐业之土成恶鬼地狱,世人不敢踏足半步!”

“诸位将士,经年以来,尔等随本帅败强军,挫名将,灭大国!而今,契丹蛮贼在我等眼下侵我国土,夺我财物,杀我百姓,毁我家园,尔等能忍否?诸位将士,敌军就在眼前,敌国就在眼前,告诉本帅,尔等意欲何为?”

“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世人谓之当世枭雄,天下名将,莫不重之畏之。而今本帅告知诸位,在百战军面前,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百战军兵锋所向之处,没有阿保机,没有耶律德光,没有契丹国,只有站着的百战军,和倒下的敌人!”

“本帅北上幽云时,国中有人谓我曰,出镇边境,当以稳定契丹为上,若使幽云安宁,则为不世之功!但本帅要告诉尔等,这不可能!数十年来,契丹屡犯边境,视我大唐为无物,而边军莫能与之敌。但既然我李从璟到这里来,一切都将改变!幽云对契丹,没有和平,没有安宁!本帅要打,本帅要战,本帅要灭掉所有胆敢入境的契丹蛮贼,本帅要出兵北漠,要灭掉阿保机的国!”

“战!这是本帅,是百战军,也是幽云边军自今日起,对待契丹蛮贼的唯一策略!幽云被动挨打已经够久,幽云忍气吞声已经够久,自今日起,数十年来幽云遭受的屈辱,遭受的苦难,遭受的折磨,本帅要带着你们,替他们讨回来,替大唐讨回来!”

“大唐,依旧是那个有天可汗的大唐;大唐军队,依旧是能肆意驰骋草原的军队;大唐的子民,依旧是那些能让世界在他们面前低头的大唐子民!而这一切,都要靠我们去打回来!诸位将士,本帅要带着你们告诉天下,有我李从璟和百战军坐镇的幽云,自今日起,大唐在对阵契丹时,攻守易行了!”

“不服,就战!想赢,就战!军人,唯战!百战军,君子都,战!”

李从璟说完这些话,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回到军阵前方,他抄起鞍边的长槊向着草原的天空举起,单臂向前,对着前方一指,无声胜有声,发动了进击的命令。君子都的阵型严密而杀气凛然,随着李从璟指向前方的动作,热血沸腾的军士们动作整齐划一的轻夹马肚,动作从前到后散开犹如石子在湖中荡开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来,节奏有序的如同响起的音符。

两千骑以攻击阵型在辽阔的草原上展开,向前方奔行。白袍黑甲,长槊横刀,风卷旌旗,前方就是战场。

草原比平原更加辽阔,草场就是天生的战场。对骑兵而言,没有哪里比草原更适合战马驰骋,更适合骑兵厮杀。

视野中出现契丹骑兵的影子,在地平线上潮线般翻起涌出,夹杂着惊涛拍岸的声音,以刀弓为涛浪,向君子都迎面扑来。

君子都一往无前。

李从璟沉静如水寒冰如冰的双眸中,充满滔天的战意,浑身散发的杀气让常人无法直视,他始终盯着前方,一步步看着契丹军士的身影在眼前放大,当两方的距离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他握紧长槊,振臂向前,一马当先,突入敌军阵中!

在他身后,一直沉静如山的君子都默契的爆发出一波海浪,他们齐声高呼:“君子都,破阵!”

这是君子都的战争,这是百战军的战争,这是幽云边军的战争,这是大唐数十万大军的战争,这也是中原千百万百姓的战争!

作为锋头的李从璟在战马前奔的途中,已经将对面在接下来会跟自己碰面的契丹军士一一看到,两阵相接的时候,他面前一位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硕大刀疤,浑身散发出骇人之气的契丹军士,扯开嗓子张开大嘴吼了起来,唾沫从他嘴中迸射而出,还有丝线连接着上齿与下齿。在这幅完整的画面中,对方手中的巨斧天神开山一般,重重斩下。呼啸而起的风声仿佛在昭示着,他可以将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碍劈为两半!

前提是,他这一斧能落到实处。

但李从璟从来就没有让对手如意的习惯。对手若是如意,他便只能死亡,在你死还是我死之间做选择,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谦让。巨斧落下只在瞬息之间,不可谓不快。然而在这之前,李从璟的长槊已经洞穿了对方的咽喉。

李从璟将长槊从对方咽喉中荡出,又刺进下一个契丹军士的脖颈,在带出一片血肉的同时,凭借着战马的冲力,不让锋刃停留丝毫,甚至不做太多变动,始终保持锋尖向前的态势,须臾又刺透了第三名契丹军士的咽喉。

在此期间,李从璟前冲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在契丹军密集如雨的军士和刀枪之中,他的身躯不停做着动作幅度不大,但却绝对精妙的移动。这让他在一柄柄长刀砍来的同时,能够在毫厘之间避开一手手杀招,在保证自己的身体不受创伤的同时,有效的将契丹军士一个接一个刺落马下。

李从璟身后的丁黑等人,只能看到李从璟的背影在不停变幻,而他的长槊始终在身前灵蛇一般舞动、挥刺,金属骤然撞击又骤然分开的清脆响声不停响起,他面前的契丹军士隔三岔五就掉落马下。

长槊对长刀。

在长刀未及近身时,李从璟手中长槊已经收掉了握刀契丹军士的性命。

在李从璟回槊格挡,再伸出来出击时,契丹军士的长刀如荒草一般,纷纷打在他面前。

十八般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胜在前,险胜在后,长胜在直接,短胜在灵活。军中良将少有不能用槊的,而长槊又非勇武且技艺高强者不能使用,一旦使用得顺当便杀伤力不同寻常,是以手握长槊的唐兵,一旦入了军阵,在契丹军士眼中历来都是重点照顾对象。

契丹军队万人,军阵厚实。君子都两千人,军阵单薄。当两军厮杀在一处的时候,李从璟面前的契丹军士越来越密集,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配合亦是越来越强,契丹军阵中有类似于孟平麾下陷阵都的勇士,此时从军中其他地方奔驰而来,纷纷杀向当头的李从璟。

李从璟眼前的契丹军士,战力越来越强,这一点自然瞒不过李从璟本人,但这对于他而言,实非什么稀罕的事,早在之前和梁军对战的过程中,他就不止一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耶律德光的战术简单而且有效,他将勇武之士都布置在了军阵前方,他所采用的战术直接而且暴力,在硬碰硬的正面交战中,只要前锋能够撕裂对方军阵,取得战果,那么他身后的军队就能扩大胜利。

正是仗着这样并不深奥的战术,阿保机麾下的骑兵在过往一次次征战中,战胜了他们的一个个对手,最终建立了草原上的霸主地位。也是依靠这样的冲阵方式,耶律德光在前番征战蓟州的途中,将前来迎击的一队队唐军边军杀得丢盔弃甲。草原上的骑兵从不畏惧正面对阵,相反,他们懂得如何以最具有威慑力的方式,在这样的对阵中取得优势,从而获得胜利,就像他们在千百年中的无数次的战争中,所做过的那样。

不同于兵力劣势,需要带头冲锋的李从璟,耶律德光从两军交战伊始,就没有冲在最前线,而是居中调度各方。万军之中要找一个人,甚至是找一个将领都不是简单的事,但要针对当先的将领调整布局,那只是基本功而已。但他发现李从璟的冲锋势头时,他就找到了李从璟。

耶律德光藏在军阵中指着李从璟,狞笑道:“李从璟就在那里,谁能给本王取下他的人头?”

他旁边的万夫长闻言,立即露出一嘴大黄牙,立功心切的冲了出去:“殿下等着,末将这就去取李从璟的人头来!”

韩信将兵,指挥大军如臂指使,李从璟面对的对手或许不能做到这样的境界,但要说集中战力凶悍的兵力来对付他这样的出头鸟,却非什么难事。所以他在面对前眼前情景时,虽然感觉压力增大不少,但却没有半分慌张。

厮杀前进间,面前契丹军阵中呼啦让开一条道,一员手持宝刀的契丹精悍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冲出来,指着李从璟大声喊道:“李家小儿,受死!”

对方话音没落,人影已经奔到了跟前,一道虚影带着不可匹敌之势,轰然落下!李从璟眉眼一沉,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挺马出槊,一手探出!

噗嗤一声,金光闪闪的宝刀在李从璟额前三寸处停下,而他手中的长槊已经掠过了对方的面颊,一槊下去竟然削掉了对方半脸骨肉,那万夫长惨叫不及,面上已是血肉模糊!

“刀倒是还不错。”李从璟哂笑一声,从他身旁策马而过。

第220章 十年国辱自今雪,永无休止的战争(二)

李从璟从那名万夫长身边离开之后,万夫长的身躯被随之而来的君子都将士乱刀砍在身上,或许是他本身身体要比常人好上一些,所以直到他的上身被一截截削平,腰身才从战马上栽倒下去,落在五脏六腑的碎肉堆中。落地后的身子,须臾也被马蹄踩碎成肉泥。

君子都的战力毋庸置疑,即便是在草原上的这些时日,他们已经转战千里,大小战斗数十起,人员伤亡巨大,但同时将士素质也得到了极大提升,他们或许还没有完全掌握卫霍骑兵草原征战的技巧,但已经不能再叫契丹军士小觑。

此时一碰面,君子都就在契丹军阵上咬下一大块血肉来。

然而长久的征战也让他们精力消耗巨大,各种水土不服的症状也在考验着军士们精神和体力的承受极限。但当李从璟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再度带领他们向前冲锋时,他们依旧是战意和战力都无可挑剔的精锐之师。以两千人对战万人,君子都突入契丹军阵中,在牢牢抱紧在一起的同时,不断前行。

契丹军队空有万人,但一时并未将君子都包围,能与君子都面对面交战的军士,只不过是万人中的一部分罢了。在战斗开始的前一段时间,论起杀伤来,反倒是有主将冲锋在前,气势如虹的君子都略占上风。

战斗持续到半个时辰的时候,无论是李从璟还是君子都普通将士,手上都沾上了契丹军士的血。他们在契丹大阵中逆流而上,如一头埋头而进的蛮牛,推动着契丹军阵步步后退。

“饭桶,都是饭桶!”耶律德光怒吼,“冲上去,都给我冲上去,堆死他们!”

耶律德光将李从璟斩杀他麾下万夫长的情景看在眼里,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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