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1)
“有些事远比吃饭要重要。”
李道机的剑柄在黑夜里闪着淡淡的红光,就像一个横在他身前的灯笼,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留,唯有冷冷的声音在夜雾里飘来。
丁宁无奈的摇了摇头,抓了个饭团,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发光的剑柄在黑夜里摇曳,往上而行。
夜雾里,多了一条白天没有的狭窄索桥,延伸向最高的那座小道观下方不远处的一条崖壁山缝之中。
这条平日里被白云遮掩着的山体裂缝之间,奇异的有一块平地。
平地上,甚至还有三间一模一样的草庐。
草庐前方,有些泥土的平整地面上,甚至被开垦出了几片菜田,种的都是些山韭菜。
“这一间就是你今后的住所。”
感觉到跟在身后的丁宁也穿过了狭窄索桥踏上了实地,已经走到三间草庐前方的李道机微微侧转过身体,点了点最左侧的一间草庐,对着丁宁说道。
“你平日里,也可以在这修行,你不一定要和别的学生一样听讲课,在修行的过程中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或者张仪,但是三餐不会有人送到这里,只会送到经史洞的石殿那里。”
想了想之后,李道机又补充了一句。
不需要和别的学生一样听课,可以直接找李道机……这落在别的学生耳朵里,必定又会震惊和羡慕到不可复加的程度,因为这便相当于直接得李道机的真传,而现在的李道机,则是白羊洞除了已经很多年没有显露修为的洞主之外,公认的第一高手。
然而听到李道机的这些话,丁宁却是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他只是认真的轻声说道:“李道机师叔,我平时想住回家。”
李道机两条细细的眉毛瞬间挑起,他霍然转身,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肃冷的看着丁宁,说道:“进去看了再说。”
丁宁感觉到了李道机神色里和语气里的一些异样,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目光,不再多说什么,朝着李道机指点的那间草庐走去。
草庐的屋顶是用普通的茅草糊了些黄泥覆盖而成,门板也是最普通的木板门,然而丁宁的手指还没有接触木门的时候,他的身体便不可察觉的微微一震。
这间草庐中有水声。
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并没有锁的木门。
草庐里的布置极其的简单,唯有靠窗的一个床榻,放着最简单的被褥。
床榻的前方,却是一个用来打坐的草编的蒲团。
潺潺的水声,便来自于蒲团的下方。
感觉到这间草庐中充满异样鲜灵的气息,丁宁已经隐约的猜到了结果,他的心脏比平时跳动得更快了一些,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移开厚厚的草蒲团。
他看到,就在他蒲团的下方的岩石中间,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泉眼。
泉水如沸腾般不断的波动,不时缓缓释放出一缕缕乳白色的灵气。
每一缕灵气,就如一只小小的白羊角。
这便是传说中的灵脉。
在上千年之前的修行者世界里,发生的战争大多源于灵脉的抢夺,到了现今,无论是大秦王朝、还是周围的各个王朝里,灵脉的数量已经极其的稀少。
对于那些拥有灵脉的宗门而言,唯有最为看重的弟子,才有可能借助灵脉进行修行。
而且这条灵脉,和他听说的白羊洞的灵脉,似乎相差太远。
丁宁转身,他看向李道机,希望得到一些解答。
看着他有些疑惑的目光,李道机却是会错了意思,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脉,从灵脉中沁出的灵气,伴随着修行者的吐纳进入修行者的身体,会起到很大的补益作用,就像一些丹药一样,可以增快修行的进境,但最为关键的是,这些灵气本身就是天地间最纯净的产物,没有任何的杂质,不会像一些丹药有着不佳的副作用。”
“我知道。”丁宁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灵脉是很厉害的东西,可是不是只有经过很多考验的真传弟子,才有资格利用灵脉修行么?否则万一我成了逆徒,将来欺师灭祖怎么办?”
听到他这样的话,李道机的嘴角出现了冰冷的嘲讽神色,“白羊洞都没了,你又能逆到哪里去?”
这听上去是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话语,然而在此时听来,却是充满了一种不羁的霸气和勇气。
丁宁苦笑了一声,又认真的看着那条小小的灵脉和可以吸纳灵气不散的草蒲团,问道:“这是灵脉……可是这条灵脉为什么和传说中的灵脉好像很不一样,为什么这么小?”
李道机的面容一僵,一时没有回话。
“李道机师叔。”
丁宁却是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更加认真的看着他,轻声问道:“我听说我们白羊洞并入青藤剑院,是因为得罪了皇后,我们白羊洞,到底是怎么得罪她的?”
“你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话语。”李道机的面容骤然,眼睛里闪现出一丝锋利的杀气,“要想活得长一些,这样的话最好提都不要提。”
丁宁却没有觉得恐惧,他平静的看着李道机充满杀气的双目,轻声嘀咕道:“不是因为得罪了她,拥有灵脉的白羊洞就算没有出什么厉害的修行者,又怎么可能会并给青藤剑院那种级别的修行地。连王太虚都知道你们是得罪了她,只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得罪,否则我就根本不用问你了,至于想不想活得长……我本来就活不长。”
原本李道机的眼神越来越凌厉,但听闻他这最后一句,李道机眉头一皱,却是突然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
他眼睛里的杀气开始消散。
“你活不长,我却能活的时候还想多活几年,所以我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你听到什么,也一定是幻觉。”
他冷冷的缓声说道:“她想要在我们白羊洞的灵泉里种上一株灵莲,灵莲结出的果实可以用来炼制一些很有用的破境丹药。其实她也只是想看看我们的态度,因为她一直觉得我们白羊洞的态度有些问题。毕竟灵脉虽然稀少,但以她的能力,也不差这一口。只是我们杜青角师伯和洞主不乐意成全……因为那种灵莲会大量吸纳灵脉的灵气,导致灵脉的枯竭。所以在感觉到她有这样的意图之前,杜青角师伯便已然将我们的灵脉分成了小小的三股。这是一种自我的破坏,然而每一股的灵脉却都不足以维持那种灵莲的生长。”
丁宁微微失神。
他没有想到那个已经离开白羊洞的白发老者做出过这样的选择。
“这不算是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我们白羊洞也不想得罪任何人。”
李道机看着那一股小的可怜的灵脉,缓缓的眯起了眼睛,“我们只做我们认为公正和对的事情。灵脉虽小,但至少可以留下来,现在至少可以给我们白羊洞的弟子派些用处。”
“我想回家。”丁宁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说了这一句。
李道机的手下意识的就搭在了他的剑柄上,差点直接抽出剑来削过去,他不敢相信既然知道这个地方有灵脉,又听到了这么多事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不说别的,还直接告诉他要回家。
“我知道你修行很快,可是你觉得在梧桐落那种地方修行,会比坐在这灵脉上更好么?”他胸部剧烈的起伏着,强忍着情绪,寒声说道。
丁宁很认真,很无辜的看着他,说道:“我知道,可是白天也能在这里修行啊。晚上我回去会睡得好一些。”
李道机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真正想法,看着一脸认真的丁宁,他恼火的转身,拂袖而去。
不反对便是默许,丁宁高兴的笑了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那要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啊。”
……
当李道机有再次拔剑的燥意时,经卷洞里,南宫采菽已经看完了《启天论》,在看第二本《巴山蕉塘主人笔记》,她越看脸色越白。
这两本随笔的主人想必不是特别厉害的修行者,笔记也很凌乱,很多地方甚至只是一些猜测和修行之中的临时感悟,但记载的大多都是对于天地元气的描述。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两本笔记的主人,在对待天地元气的态度上都很卑微,而且有很大的相近。
《启天论》的主人将自己比喻为一个像天祈祷的空瓶子,修行的过程,就像是这个空瓶子在虔诚的祈祷上苍能够赐予一些天地元气汇入他这个瓶子。
《巴山蕉塘主人笔记》则是说自己在感悟天地元气时,是正遇下雨,正好见到外面的天地苍茫,无数的雨水从周围的天地里流淌下来,汇聚到自己的池塘里。
和周围苍茫的天地相比,自己院里的池塘,包括他自身,都是十分的渺小。
池塘的水,来自于天地的赐予,而不是汲取。
看着这两本截然不同的随笔里流露出的同样的思想,南宫采菽的心中越来越震惊。
她开始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和自己父亲可能对待天地元气的态度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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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感知不够,并不是对天地元气的分析不够精细和透彻,而是态度一开始就太过强势。
她是想强行的拉取天地元气进入自己的身体,然而她对于天地元气而言,却很渺小。
所以……唯有承认自己的渺小,唯有敞开自己的身体,让天地元气对这个新鲜的容器感兴趣,它们才会试探性的进入么?
万涓成水……南宫采菽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雨夜的池塘。
无数的水珠从天地间降落,落在池塘边的草地里,落在池塘边的芭蕉叶上,然后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缓缓流入并没有能力直接卷吸水流的池塘。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眼睛像星辰一样发亮。
第四十一章 青眉意
梧桐落很静,偶尔响起数声犬吠,在秋夜里的门洞里回荡。
丁宁推开了酒铺掩着的木门,走进了没有燃灯的酒铺。
酒铺里的摆设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丁宁的眉头很快深深的皱了起来,心里也涌出了一丝寒意。
之前他和长孙浅雪在这里说话,在这里修行,似乎很多时候都没有丝毫防备,那是因为他十分清楚,在整个长陵,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之外,任何人走进这个街巷的瞬间,都逃不过长孙浅雪的感知。
而如果是那几个人真正的进入了这条街巷,那有没有防备,便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现在长孙浅雪没有从后院走出来,他也感觉不到长孙浅雪的任何气息……长孙浅雪不在酒铺里。
他之所以一定要回来,就是生怕长孙浅雪出什么意外。
因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和长孙浅雪已经习惯了各自的存在。
长孙浅雪的修为,足以瞬间杀死无数个现在的他,然而这里是长陵,再厉害的修行者都有无数种被杀死的可能。
要在长陵居住下去,要在长陵如何行走,她都很像一张白纸。
丁宁掀开了通往后院的布帘,他的心中越来越寒冷。
长孙浅雪的确不在后院,她到底去了哪里?
丁宁一动不动的站在后院的中心,在数十息的时间过后,他沉默不语走进一侧的灶堂,开始生火煮面。
在水开始沸腾,将挂面放入的时候,丁宁看到自己的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看不见此时自己的脸色,但他可以肯定,即便是在温暖的灶火的照耀下,他的脸色也一定很苍白。
他明白在此时的长陵,他也是有弱点的。
长孙浅雪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她绝对不能有什么意外。
所以他燃起灶火,希望在黑夜里,长孙浅雪能够看到这里的烟囱里冒出的火星,能够明白他回来了。
雪白的面条在沸水里渐渐漂浮起来。
他没有加任何的调料,将面捞在他专用的那个粗瓷大碗里,然后开始吃面。
虽然每次清晨坐在铺子的门口,他吃的都是浓汤赤酱的面,然而这种不加任何调料的清水面,其实是他最习惯的味道。
面汤很烫,但听着周围街巷里清冷的风声,他的心却越来越冷。
如果长孙浅雪就此离开,自己又要花多少的时间,才能再次出现在她的身边?
在面碗里升腾的雪白热气里,他的眉眼看上去那么稚嫩,然而却充满了无尽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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