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韦姌立刻反驳,别过脸:“谁喜欢他!我要熄灯睡觉。”
“好。”阳月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
……
萧铎气呼呼的,但并未走多远,就后悔了。刚才看她眼眶微红,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顿时整颗心都揪紧了,好像一直有只小手在用力地揉。她为何就不能乖乖听话,一定要跟自己对着干?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想想,还是转身走回去,怎料远远看见屋里已经歇了灯火,屋门紧闭。一点都没有要他回去的意思。
他气结,骑马出府,直接去了官衙。
李延思正在官衙里挑灯夜战,手里拿着新城的图纸,跟长吏和工匠讨论方案。案上地上都摆满了书籍,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魏绪和章德威坐在旁边,似懂非懂地听着。
原本经过动员,拆掉寺庙进行得还算顺利,可城中有两处繁华地段的寺院香火不错,拒不执行官府的命令,里头的僧侣闭门不出,严守寺门。因为大周无此先例,长吏等人先是苦劝了几日,未果,魏绪和章德威准备后日亲自带兵过去。
魏绪靠向章德威,问道:“老章,明日你给小公子准备的贺礼是什么?”
章德威黑着脸道:“你问了六遍,明日便知。”
“你说你这人,送个礼还神神道道的。”魏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抓了一把桌上盘子里的花生,“小公子真是可爱,他冲我笑的时候,我整颗心都要化了,每天都想去看一眼。以前没想过成家生孩子这些事,现在有点想了。”
章德威冷声道:“你能生出小公子那般模样的儿子来?龙生龙,凤生凤。除非你找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儿,还有几分可能。”
“老章,你想打架是不是?”魏绪龇牙咧嘴道。
这时,萧铎忽然从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摘了玄色披风,交给仆役,整张脸黑得像块炭一样。众人连忙行礼,萧铎摆了摆手:“忙你们的,我去后室看书。”
说完,人就一阵风似地去往后室了。
屋中的几人面面相觑,魏绪手指着萧铎离去的方向道:“谁招惹殿下了?回去的时候明明高高兴兴的呀。”他们几个忙得脚不点地,就差把官衙当成家了。萧铎却每晚必要回府,陪伴妻儿。其他几人都习惯了。美妻娇儿在侧,却无端端地跑回来看书,定有隐情。
李延思已经猜到了几分,仍是拿笔在墙上的工程图上圈圈画画,长吏和工匠们人微言轻,更是不敢管萧铎的事。
魏绪要追过去问问,李延思阻止他:“莫去,殿下呆不了多久。”
萧铎坐在书案后面,拿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夏日里蚊虫多,屋中有些闷热,一只飞虫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弄得他十分烦躁,一下把书拍在桌子上,起身走动。不知好歹的女人!真是要气死他了。果然女人是不能宠,亦是不能惯的。这次他决不妥协,势必要重振夫纲。
最让他头疼的是明日,宫中来了那么多人,接待安排的礼数不能有失。罗云英……再说吧。今日姑且先睡。
忽然外面“轰”地一声电闪雷鸣,他起身去关窗,心中不由得地焦躁起来。儿子怕打雷,若是被吓哭了,谁都不要,只认娘亲,她肯定要起身去照看。上次儿子一哭,她听见了就披衣往外跑,黑灯瞎火,脚绊到了桌腿,摔青了一大块,至今还没好。
她自己也怕打雷吧?到了雷鸣的夜晚,就一直往他怀里钻。
把她们娘儿俩丢在府中,会不会不安全?
萧铎坐立难安,终于坐不住,快步走到外面,唤仆役取来披风。魏绪道:“殿下,马上要下雨了,您还出去?”
“嗯。我回府。”萧铎应了一声,系上披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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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论道
夏夜里风雨来得极快, 电闪雷鸣之后, 便是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在屋顶的瓦片之上, 犹如落珠, 其中夹杂着孩子嘹亮的啼哭声。
韦姌在廊下疾走,斜风骤雨, 肩头被打湿了些。她迅速推门而入,屋内烛火明亮, 乳娘王氏和陈氏正在哄抱孩子, 见她连忙行礼。
“给我吧。”韦姌伸出手, 王氏便将孩子交给了她。
孩子被雷霆之声惊吓, 啼哭不止, 韦姌心疼, 抱着他轻拍,念道:“乖乖, 娘亲在这儿,娘亲保护你, 莫怕。”孩子还未满月,没有名字。
哄了一会儿, 孩子揪着韦姌的一缕头发,渐渐止了哭声,小身体一抽一抽的还在啜泣, 黑黑的眼珠直盯着母亲看。韦姌每日都要亲带他几个时辰,同他说话玩耍,母子之间没有旁的世家高门那般生疏。相反孩子十分认她。
王氏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小公子最怕打雷, 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好,夫人一来,小公子就不哭了。”
陈氏附和道:“真是母子连心那。快看,小公子都笑了。”
韦姌看着儿子的笑容,心也跟着他冬雪消融,低头亲了亲婴孩嫩白如蛋的脸颊。先前因为萧铎而生起的些许郁闷,也随之散去了。阳月拿手帕把孩子脸上的泪水都擦掉,心疼道:“天可怜见的,小脸都哭红了。身上也全都湿了,小姐,给小公子换身衣服吧?”
韦姌应了声,将孩子抱到榻上,王氏和陈氏连忙去取衣物。
这时候,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来,指着门外说道:“夫人,不好了,门外,门外来了很多和尚,坐在那儿就不走了!殿下不在府中,管家请夫人示下,应当如何处置?”
韦姌皱了皱眉头,这些人想必来者不善,应该是因为近来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拆毁寺庙和强迫僧侣还俗的事。这些和尚来示威静坐,明日满月宴,那么多人往来,岂非一眼就能看见?何况外头大雨,萧府不能视做不见。
韦姌道:“传我命令,要府中仆役都出去搭个雨棚,别让高僧们淋着雨。我换身衣服就来。”
阳月连忙道:“小姐,此事还是静观其变吧?您不宜出面。”
“若为公事,他们大可以到官衙去,却跑到府门前来,势必是另有所图。阳月,吩咐厨房做些汤面。”韦姌看了榻上的孩子一眼,他闭着眼睛,哭累了,便睡了过去,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韦姌叮嘱了两位乳娘小心照看,就回房去换衣服了。
萧府门前静坐的僧人足有百人,呈扇形而坐,堵得人根本无法进出。最前面的是五位高僧,手持木鱼,盘腿念经。未多时,萧府的大门打开,里面冲出来几十个仆役,开始给这些高僧搭建雨棚。
五位高僧本以为这些仆役是来驱逐他们的,已做好舍身护道的准备,怎料他们非但没驱逐,还撑起了一方避雨的天地,不禁面面相觑。
紧接着又有侍女端着热汤面出来,逐一送到他们的手上,还招呼他们趁热吃。
这下僧侣们都有些意外了,怎么跟想象中的流血冲突完全不一样?
“清汤素面,没沾荤腥,刚刚我也尝了一些,味道尚可,大师们怎么不吃?”府中传来清亮的一声,众僧抬头望去,见一女子并一婢女从门内翩然踏出,在府门前站定。其余的仆役立于她们身后,只做护卫之用。
灯笼暗淡,雨幕浓厚,僧人们未把那女子的样貌看清。
领头的一位高僧执手问道:“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是……?”
“大师不用管我是谁,总归是萧府之人便是。您且说说大雨夜,如此多人坐在我府门前,所为何事?”韦姌不卑不亢地问道。那边简易的雨棚正在搭建,僧侣们多是坐在地上,积水成流,僧袍多半都被打湿了,湿哒哒地挂在身上。
从前听说出家人要修行吃苦,想来这些于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
“贫僧慧能,乃是城中东林寺的主持方丈。因太原郡侯要拆毁城中两处寺庙之事,特前来请愿。”慧能低头,“自有唐以来,佛教兴盛,世人敬佛礼佛业已成风。今太原郡侯执意将城中多处寺庙拆毁,遣散僧侣还俗,乃是逆天行事。故而我等请愿,万望郡侯及时收手,以免折了自身和子孙的福祉。”
阳月正在旁边为韦姌撑伞,因为雨势太大,站在府门前也有雨丝飘洒过来。闻言愠怒:“你这和尚好没道理,若是公事当去府衙门前请愿,跑到别人家中来示威,还妄言子孙福运,这便是出家人吗?”
慧能身旁的僧人举起双手说道:“官府限期后日拆庙,不从便用武力,若靠与他们说有用,我等何至于在此!听说明日是贵府小公子的满月宴,我等便要在此,让来往宾客看看,郡侯是如何地残害佛教!灭佛者不得好报!”
韦姌的手在袖中收紧,提起裙摆走下石阶。阳月举着伞连忙跟上去,想扯住她的袖子,但又被韦姌挣开了。韦姌站定在慧能等人面前,鞋子和裙摆已经湿透,他们这才看清,与他们说话的是位姿容卓绝的女子。一些年轻的僧侣看着她失神片刻,复又低头念佛偈,叹自己六根未断干净。
“据我所知,东林寺是城中保留的寺院,就算被拆的寺院僧侣有所不满,何至于要慧能大师出头?”韦姌耐着性子问道。
慧能言道:“佛本为一家,不分彼此。僧友请贫僧相护,岂有不帮之理?”
“那大师觉得太原郡侯的处置不公?”
慧能未言,他身旁和身后的僧侣齐声说道:“何止不公!强盗行径!我等无庙宇可栖身,无法奉佛,天理何在!”
韦姌点了点头,环看着众僧说道:“大师说佛,我便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佛祖割肉喂鹰,诸位应当都知道吧?佛祖为了苍生大义,愿舍己身,我不禁要问诸位,佛到底是什么?佛云普度众生,眼下众生疾苦,佛看不见么?佛不救么?路有饿死骨,流离人,佛却居于宽敞庙宇,安享众人朝拜。是佛不让拆庙宇以救黎民之苦,还是诸位舍不得香火油钱,身后的广厦美眷?”
“施主不可妄言!当心佛祖降罪!”有人高声说道。
韦姌笑了笑,看着那人:“我敬佛,但不信佛,我们九黎信的是祖神蚩尤。所以佛祖降罪我不怕,我相信佛也能听世间公道话。拆掉寺庙修城池街道,遣僧侣还俗充为工农,不是为私,是为百姓,不是为了灭,而是为了生!中原连年混战,山河支离破碎。大周皇室承于危难之际,上下节俭,为的就是能挤出每一点钱,投入到国家的建设中去。皇后娘娘的慈元宫,至今依旧是前朝的样式。皇上皇后的寿宴双双不办,在这之前的朝代闻所未闻,为何?因为国家积贫积弱,他们甘愿放弃一己私利!这世间的父母有不爱儿的吗?孩子满月宴是何等重要,郡侯却将办酒席的钱用来搭建粥棚,接济城中百姓。若你们说此心当诛,神佛不佑,那大周千千万万的百姓,能不能答应!”
慧能闭目诵经,其余僧侣都低头不言。
“诸位可继续坐在此处,萧府众人不会驱赶,亦不会亏待。我一佛外之人,也知道佛本在心中,不在于形式。佛若不能体察万民之苦,佛的教义若是侵民之利,拜之何用,留之何用!更遑论普度众生!诸位之意,无非是想施压于郡侯家眷,好劝说郡侯改弦更张。然,我等不惧,与郡侯一心!”韦姌说完,便转身进了府邸。
萧家的仆役还在为这些僧人修建雨棚,慧能抬头看了那抹离去的身影一眼,忽然站了起来。
左右皆道:“慧能大师,您往何处去?还需您主持大局啊。”
“阿弥陀佛,贫僧修佛半生,却还不如一位女施主看得透彻。贫僧羞愧,回寺中继续清修去了。”说完,便大步地走进了雨幕之中,留下一个苍青色的模糊背影。
不远处的楼阁之上,两人凭栏伫立,遥望萧府的方向,听着雨声若有所思。
一人回过神来道:“顾贤弟,方才说话之人,可是那郡侯夫人?”
顾慎之点了下头,淡然道:“宁兄不是已经在蜀地见过了么?”
宁海笑道:“那时,她多在船舱之中,我极少听她说话,也未见真容。今夜倒是刮目相看了。方才我见你急忙要走,可是要去解围?看来贤弟与她交情匪浅?”
顾慎之看着他:“她与我同属一族,自然交情不浅。宁兄为蜀国巨贾,入大周境内,只为游历?”
宁海回道:“不然何以找贤弟喝酒?来,你我多年未见,再畅饮几杯。”
***
萧铎本要出府衙回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官差急急前来禀报,傍晚官道上有匪盗打劫了商旅,抓走几人,引起巨大的恐慌,现已去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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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铎想到落脚于不远的柴氏一行人,虽有宫中护卫,但光天化日匪盗便敢逞凶,心中到底难安。他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又回去叫了章德威,带着官兵冒雨出城了。
柴氏本预计今日便可抵达,趁着夜色依然赶路,怎知忽然电闪雷鸣,急急寻了就近的客栈落脚。
她站在窗前看着瓢泼大雨,恨儿孙近在咫尺,却不能前去相聚。出宫的仪仗折腾了半月有余,路上走走停停,还要应付沿途官员的接待,肯定赶不及孙儿满月。她与萧成璋商议,索性众人穿着便衣,只带一队人马,脱离仪仗而先行。
秋芸端了热水进来,因为出门在外也改了称呼:“夫人,明日一早便可到达了,今夜先忍一忍。谁让这雨来的不是时候。”
“二夫人她们可安顿好了?我听闻澶州境内有匪盗,千万不要露财,以免招来祸端。”
秋芸行礼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去叮嘱过了。”
柴氏点了点头,这才过来净手。
楼下,萧成璋与李重进商量了一下客栈周围的布防,李重进道:“公子放心,属下一定确保客栈的安全。”
“辛苦。”萧成璋点头,正要转身上楼,忽然侍卫推了一个人进来。
“公子,这人在马厩附近,鬼鬼祟祟的!”侍卫大声道。
萧成璋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浑身湿透的瘦小少年,不禁问道:“你是何人?”
“咕噜”一声。
那少年的身上一直在滴水,湿发覆面,两只手捂着肚子。手背看起来倒是白白嫩嫩的,像个女娃娃。
萧成璋笑了笑,转头对李重进说:“应该只是想找个地方躲雨罢了。让厨房给她做些热的吃食,许她睡在楼下。”
李重进看了少年一眼,带着几分狐疑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我要完结了,who!我自己都说不准啥时候完结呢!
我只是说萧铎当皇帝的时候,文应该接近尾声了!!
第103章 别扭
萧成璋上楼, 李重进去命厨房端了碗热的汤面给那少年。少年坐在桌旁, 狼吞虎咽, 李重进站在一旁问道:“你是几日未进食?为何流落到此地?”
少年瑟缩了一下, 声若蚊呐:“我……我本是跟着商队……半,半路上却被匪盗所劫……一路逃亡至此……”她说话的声音直哆嗦, 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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