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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姌接受到众人各色各样的目光,心中觉得难堪委屈,直想转身走掉,可听到柴氏的叫声,还是咬了咬牙说道:“我可以出去,但我有法子也许能救母亲,军使若想听,请跟我出来。”说完,也不等萧铎的反应,径自出去了。

薛锦宜原本在幸灾乐祸,觉得韦姌十分不自量力。表哥现在满心担忧萧夫人的病情,哪有工夫跟她闲扯。可是当她看到萧铎居然真的站起来,跟着韦姌出去的时候,嘴巴张大到能塞下一颗蛋。

薛氏在她身旁低声道:“看见了吧?军使待她就是分外不同。你啊,早点死心。”

第21章 引荐

萧铎没想到自己刚才随手一甩,险些让韦姌摔倒,内心有些过意不去。到底是娇滴滴的小丫头,丝毫都重不得。

此刻走到门外,有意走近些,韦姌却连退数步,与他保持距离,目光垂视地面:“我在邺都有一位族亲,做药材生意。我虽不知他医术深浅,但现在医士们束手无策,军使姑且可以请他试一试。”

萧铎自知理亏,也没再动作,只是问道:“你说的是……?”

“在邺都主街的街角有一家药铺,主人名叫顾慎之,我先前去拜访过他。只是他脾气有些古怪,军使若请不动,可以提我的名字。我阿娘旧时与他有些情分,他也许会帮忙。”

顾慎之……竟然是九黎的人?萧铎听李延思提过顾慎之的医术,从不轻易露于人前,但可以枯骨生肉,神乎其技。如同韦姌所说,顾慎之这人的确性格古怪,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改变主意。所以上次李延思竟跟他做成了买卖,萧铎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不在此处给军使添乱了,先告退。”韦姌淡淡地行完礼,转身便走。

萧铎看着她的背影,沉吟片刻,挥手招来高墉,附耳交代了几句。

……

韦姌回了住处,盘腿坐在方桌边,用手狠狠砸了几下桌子。她这段日子小心求好,努力与他和平相处,原以为至少能得到几分尊重。没想到,在他眼里,她仍旧没半点分量,召之即来,呼之即去!要不是她将来有求于他,今夜她才不会将顾慎之供出来。

她心里这样发狠般地想着,还是命秀致留在北院静候,有任何情况随时回来禀报。

阳月自她们去了北院后也醒了,端了茶水来给韦姌:“夫人那边如何了?小姐怎么生气了?”

韦姌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压下心头的怒火,不想再提。

“月娘,我困了,你也去睡吧。”韦姌站起身,脱了衣服挂在衣桁上,自躺上床。她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虽说神技从没有出过错,但凡事都有意外。万一顾慎之不肯来,或者顾慎之的医术不能治好萧夫人呢?

平心而论,萧夫人对韦姌一直很淡,韦姌对她也谈不上什么感情。除了成亲的第二日按照新妇之礼去拜见时,萧夫人请她进去并赐了赏,其余时间,她去请安,都见不到萧夫人的面,只能在住处外头行个礼就回来。

但萧夫人于萧毅父子来说实在是太特别了,她如若出事,对萧家会产生难以估计的影响。

韦姌想,反正是萧铎把她赶回来的。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便看天意吧。

天将亮时,秀致才回来,神色轻松。她要进去向韦姌禀报,被阳月拦下来:“折腾了半宿,让她多睡会儿吧。北院那边可是无事了?”

秀致点了点头,兴奋地说:“李大人带来了一位神医,拿针在夫人的头上扎一通,夫人就不喊痛了。一碗药下去,夫人便在使相怀里睡着了。真是太神了!把那几个医士都惊得目瞪口呆,要求着拜师呢。”

“那就好。”阳月虽然不怎么喜欢萧夫人,但总归不想她出事。

“是啊,月姐姐你是没听到昨夜夫人的惨叫声,我虽然没有进屋子,但是看里面的气氛,整个人也是绷得紧紧的……直到方才,军使让薛姨娘还有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我才回来。”

此时,屋内响起韦姌慵懒的声音:“是秀致回来了吗?”

“是,奴婢回来了!”秀致应了一声,连忙推开门进去,与韦姌说起北院的情况。

韦姌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中衣松松垮垮地,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头发未梳,散落于身上,像珍珠般富有光泽。便是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也是美得叫人侧目。

旁人或许不知,秀致却清楚,军使至今还未与夫人圆房。两人一床一塌,每天收拾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放着这样的大美人军使也能忍住,秀致简直是佩服极了。

等秀致心不在焉地说完,韦姌靠在床头道:“既然母亲已经睡下了,我晚些时候再过去请安。你忙了一宿,今天不用伺候了,去休息吧。”

“谢夫人!”秀致高兴地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韦姌倒头便睡,也无人敢打扰。

等萧铎回来时,已近晌午。他也是彻夜未眠,脸上却毫无疲累之意。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熬一宿并不算什么。他步伐有些急,心中还想着刚才顾慎之离去时的情景:

顾慎之收拾药箱,抬手谢绝了高墉捧来的金子。

“酬金就不必了。若不是看在军使夫人的面子上,我是绝对不会来的。老夫人的病症常会复发,我既然接下此事,便会按时来给她复查。告辞。”说完,便挎着药箱要走。

李延思拦道:“先生您妙手回春,这不过是使相和军使的一点心意。而且上次药材的事也没谢谢您解了天雄军的燃眉之急,于情于理,您都该收下。”

顾慎之挑了挑眉毛:“怎么,李大人不知道?那日你遇见的姑娘便是军使的夫人,我们九黎的大巫女。若不是她开了口,你以为我会帮你们?”

李延思怔住,猛地看向萧铎。萧铎的手在袖中握紧,面上却不显露情绪,只吩咐李延思亲自把顾慎之送出去,自己则匆匆回来了。

他没想到李延思口中的贵人竟然是韦姌。她不仅在公事上帮了他,昨夜若没有她的提议,李延思也无法请动顾慎之来为母亲看病,母亲这会儿恐怕凶多吉少……她真是他的福星!

萧铎压下心头的万千情绪,阔步走进院子里。阳月正在给院中的草木浇灌,看到萧铎立刻行礼。萧铎问道:“夫人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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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月连忙摇了摇头:“还没有。奴婢去叫……”

“不用,我自己去。”萧铎压了下手,拾阶而上,推门进去。

韦姌本就已经醒了,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知道萧铎可能回来了,连忙起身穿衣服。她听见有人进来,胡乱地系好外裳的带子。等她抬头的时候,萧铎已经站在她面前。

“军使。”韦姌行礼,口气如常。

萧铎走进一步,她后退一步。等她的脚后跟碰到床边的脚踏,知道退无可退,不由得地出声:“军使有何吩咐?”

“你在生气。”萧铎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萧铎快步走过去,伸手揽住韦姌的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他差点忘了她是九黎的大巫女,又被韦堃和韦懋父子俩溺爱,怎么可能会没有脾气。她只是把她的小爪子都藏起来了。

韦姌吓了一跳,陷在他的怀里,有些无措,只能双手抵在那硬实的胸膛前:“军使……别这样……”

“昨夜我是急了,你莫放在心上。托你的福,顾慎之救了母亲。”

他的口气里有示好,还有感激。韦姌叹了口气,不再挣扎。她先前听说无论萧铎再怎么忙,只要人在府中,必定每日去看望萧夫人,出门在外,也不忘给萧夫人带礼物,写信。可见至孝。试想,昨夜若是阿爹那样,她一定也会急得乱了心智。

“母亲是吉人自有天相,我并没做什么。军使累了一夜,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吧?我去给您弄点吃的……”她还是想逃离他的怀抱。

“韦姌。”萧铎唤了一声。

韦姌下意识地抬起头,一双澄澈的乌眸望着他,容色倾城。但只片刻,她便移开了目光。她不敢与他对视,不敢看他眼睛里的情绪。

萧铎抬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韦姌只觉得一道浓重的阴影压下来,本能地要推开他,但他仿佛铜墙铁壁,纹丝不动。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他要亲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她的力气怎抵得过他。

算了,大不了就当做被小狗啃了一口吧。这么想着,韦姌闭上眼睛,紧抿着嘴角。

可萧铎半路却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窝在他的脚边,长长的耳朵一抖一抖的。

韦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俯身把小白兔抱起来,趁机退开:“小兔子可能饿了,我去给它找吃的。”说完,抱着兔子一溜烟地跑了。

萧铎握紧拳头。这碍事的兔子!早晚有一日丢出去。

他自去了净室清洗,等出来的时候,精神百倍。榻上已经放着叠好的衣物,方桌上满是饭菜,韦姌如往常一般,正在专注地摆放碗筷,没注意到他出来。

萧铎一边套上外袍,一边看着她。很瘦,手腕像一拧就会断似得。身量其实算中等,只不过在他面前,还是显得娇小了。皮肤很白,像是出水的豆腐,吹弹可破。性子嘛……如一只藏起利爪的小猫。

萧铎的碗筷比较大,韦姌的则小巧得多。从摆放的位置可以很容易地分辨出应当坐在哪一端。韦姌想了想,将菜调换了位置,那些萧铎爱吃的东西,都换到了他那边。她又抬手摸了摸酒壶,好像在试温度。萧铎进食时喜欢小酌,天气还不算暖,她总要温了酒才给他喝。

萧铎原只打算在这里小住一阵,好叫那些没把她放眼里的人知道,她有他撑腰,以后不敢再乱来。可近来被她处处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忽然就有些不想走了。

第22章 坦诚

吃饭的时候,高墉过来了,说是李延思有话传来。萧铎便放下碗筷,起身出去。

高墉拜道:“李大人说,原来的那几匹战马都有些老迈了,得换一换,问军使什么时候有空,跟他一道去郊外的马场相看相看。”

“章德威不是回来了?他跟章德威办不了这事?”萧铎皱眉问道。

高墉尴尬地一笑:“军使有所不知,兵马使刚回来,就为着魏都头要处理那几匹老战马的事,跟魏都头急红了眼。眼下两人互不说话,李大人才希望军使出面,他俩才能凑到一处。”

萧铎面露不悦之色,高墉连忙补充道:“李大人还说了,马场那边视野广阔,空气也好……或者,军使可以带上夫人出去走走?”

萧铎凝神想了想,说道:“过两日吧。等母亲好一些。”

“是。那小的这就去给李大人回话。”高墉转过身,长吐一口气。心想李大人果然厉害。眼看军使就要翻脸了,就这么一句话,又把气氛给扭转过来了。要不怎么都说李大人是军使肚子里的蛔虫呢?

萧铎回到屋中,韦姌停了筷子正在等他,等他复又坐下后才重新捧起碗。以前萧铎独自一人吃饭,生活起居都是朱嬷嬷照顾,从不讲究。可跟她在一起之后才发现,吃饭有人陪伴,也是种乐趣。

他开口道:“过几日我要去趟郊外的马场。可能需要两三日的工夫才能回来。”

韦姌不知道萧铎为何突然要报上行踪,只应了声:“军使出门在外,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她刚说完,又听萧铎问道:“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韦姌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当下愣了愣。这个时代虽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之防,也没规定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他公事的时候带着自己总归不妥吧?韦姌其实也想出去走走,又不愿给萧铎添麻烦,只柔声道:“多谢军使一番好意,不过想必有诸多不便,我还是不去了。”

萧铎给自己倒酒:“不会。让绣娘为你赶制一身男装,做好了我们就走。”

他都这么说了,韦姌自是顺从地答应了。她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毕竟来了邺都以后,除了那次上街找过顾慎之,她一直都呆在这座小小的院子里,着实呆得有些无聊了。

萧铎边喝酒边偷瞄了一眼韦姌,瞧这神色,应该是欢喜的吧?

韦姌也不经意间看了看萧铎的手腕。不知为何,他一直戴着忘忧草结。她想开口要回来,又显得自己很小气,到底是送给他了。可万一他哪天不要了,就随手扔了了呢?他虽未必看得上这个,她却十分宝贝。

吃过饭,北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柴氏醒了,要见韦姌。

韦姌很意外,匆匆换了身衣服,便要去柴氏的住处。刚跨出门,就看到萧铎背对她站在廊下,淡淡地说:“其他人留下,我与夫人同去。”说着,伸过来一只手。

他的手掌很大,布满老茧和裂痕。与他俊朗的外表所不同的这双手,似乎揭示着他艰辛努力的过往。印象中,孟灵均的手异常地光滑漂亮,毫无风霜的痕迹。她当时一定是傻了才会以为他是什么贫苦人家的孤儿。

萧铎见韦姌不动,上前亲自握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韦姌僵了下,却没有摆脱他。这双手虽然粗粝,但却很暖。

秀致给阳月递了个欢喜的眼神,阳月笑了笑,心中也说不出是悲是喜。按理来说,来后汉的时候,就做好了萧铎会冷落韦姌的准备,眼下萧铎不仅没有冷落,瞧着还有几分上了心,应当不是坏事。不过,对于韦姌来说,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与他共处一室,小心周旋,却并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韦姌跟萧铎走过花园,路上下人们照常行礼,却在他们过去之后,立刻凑到廊下,像麻雀一样议论起来:“刚才我没看错吧?军使是牵着夫人吗?”

“没错,我看了好几眼呢!”

“了不得啊,这才成亲多久!从前那位夫人,成亲几年都没见过军使几面吧?”

“搞不好啊,这九黎族会什么巫术!把军使给迷惑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深觉得有道理。否则怎么解释军使这段时间来的反常?高墉走过来咳嗽一声,侍女们连忙站好:“总管。”

“是不是都很闲?这个月的月钱都不想领了?”

侍女们吐了吐舌头,立刻做鸟兽散,各忙各的去了。

***

柴氏的屋子比韦姌的大上一倍,床上的帘帐用的是藕色暗纹,莲心铜钩,床旁边是挂衣服用的云头衣桁。床前的屏风是墨色山水,意境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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