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听风惊雷无意之中是真意(上)(1 / 1)
饺子上桌之后,灵秀把酒拿在手里,斟完之后她把切好的黄瓜条和炒好的花生推到公婆近前。杨廷松老两口说忙半天了,让她赶紧落座吃饭。“打回来就没闲住脚。”
“焕章这次考得咋样?”从二儿媳妇嘴里得知孙子夺了榜首,高兴之余,老杨又问了下焕章的成绩。
问什么都行,焕章唯独就怕问这成绩,他嘿嘿两声,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说门门都及格了,卷子却是抄的,说都不会吧,难免又不好意思。“还凑合吧。”脖子一缩,脸尽量往大处张,嘴也尽量往大处张,夹起筷子直接塞嘴里俩饺子进去,堵上了就不用再说啥了。
灵秀抿嘴轻笑:“踢了半晌球饿坏了都。”她看着小哥俩在那狼吞虎咽,除了把饺子给他俩往跟前又推了推,在李萍的建议下也象征性地尝了一个饺子。
“热也好减肥也好,不吃饭哪行啊?”李萍向来快嘴,继续道:“这当打之年靠的就是这个吃,能吃才能干嘛。”手一推,把饺盘给儿媳妇推到近前,目光也再次落到灵秀脸上,“空着肚子喝酒亏不亏?”
灵秀笑着举起酒杯:“爸你慢慢喝。”先跟杨廷松打了个招呼,而后才转向李萍:“妈还怕我饿着?”她跟李萍既是婆媳又是师徒,二十多年的情分胜似母女,“先来一口吧。”澄清的白酒随着皓腕倾斜而起,瞥见儿子在窥视这边,灵秀稍稍一顿,很快头便扬了起来,白酒入嘴时,眼也于瞬时微微闭了一下。
李萍倒也跟着抿了口酒,放下酒杯,道“老不吃饭胃口还不都坏了,这前儿你年轻不显,等到我这岁数就知道了。”私下里老伴儿不止一次跟她开玩笑,说偏心眼,说一碗水端不平。她说小伟家跟老大家不一样——“进咱老杨家门时小妹才多大,这些年啥样儿你又不是看不见。”又说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边齐呢——“真是,偏心眼咋了?小妹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再说,老大内边就少疼了?不也没少疼吗。”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笑了。
“今儿是几儿了?”嘴里塞满了饺子,书香这带有儿化音的泰南话难免说得就有些含含糊糊,“进伏了吗?”
老杨笑着道:“二十几号呢,你奶生日内天。”
书香嘘起嘴来,倒没好意思问我奶生日是哪天,不过好在饺子过了冷水不那么热,哪也是吃得书香满头大汗,衣服贴在肉上,内黏糊劲儿却跟进伏也差不多。“内什么彗星不会是真的要撞地球吧?要不怎这么热?”边吃边说还边胡撸脸上的汗。
“哪来的影儿啊,不净瞎说吗。”灵秀乜了眼儿子,笑着拾起筷子夹了根黄瓜条,“脚又不疼了?”小哥俩提溜着地笼进门她早看见了,此刻虽言语上有些嗔怪,却也没直接拦着说不让儿子下河。“歇会儿晌再去。”书香连“哎”连点头,除剩的两盘饺子没动,几乎风卷残云,和焕章把桌上的饺子都给包圆了。
饭后,灵秀让焕章拿着饺子回家,这边则询问起儿子的假期安排:“都计划好没?”
“放心吧妈。”书香做事向来未雨绸缪,而八月又要参加比赛,再说半截有什么事儿谁说的准,是故有啥事能往前赶就都往前赶。“月底之前肯定都写完了。”
端起饺子,灵秀又嘱托起来:“明儿听完报告上你哥那转转,身上钱还够吗?”也没管够不够,直接从领口一掏,变出两张大团结来。换做以先,就算不扑上来跟自己黏糊,儿子的眼神也早就施溜起来,现在可好,规规矩矩的,没来由灵秀就有些懊恼。“咋蔫了?你离我那么远干啥?”说得书香直脖楞登,心说我不就在你跟前呢吗。他看向灵秀,见她绷着个脸,一时间琢磨不透母亲心思,又没觉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猛然想起拿回家的地笼,登时醒转过来:“你要不让下河,我不去还不行。”
“爱去不去,我才不管呢。”灵秀把钱搡了过去,连同饺子也都给他推了过去,“完事给我回来睡觉。”把书香往那一晾,她趟起碎步朝外就走,书香“哎”了一声,紧随其后就追了过去。“妈,妈,”他连声叫着,追到门口一把抓起灵秀胳膊,“怎了妈,别,别,你等我,啊等我。”
灵秀边偷瞥着儿子,边甩着手,见他还黏着不走,心里竟怦怦乱跳起来:“抓我手干啥?你还不快去?”
书香“啊”了一声,撒开手后迷迷瞪瞪转身就跑。看着他飞奔而去,灵秀跺起脚来又忙不迭朝这个背影呼喊起来:“刚吃饱肚子,再得盲肠炎!”这功夫,儿子都出胡同口了。
周二晚上吃完烤串她留宿在了陆家营,本想倒倒苦水把堵在心里的疙瘩跟沈怡诉诉,哪知道姐妹比她话还多,说得灵秀都插不上话——从进门开始,一直到洗完澡,沈怡这嘴就一直没闲下来。
“小妹,我是真羡慕你,真的,家里家外都有人疼,多充实多幸福。”
“这么多年我是废了,废了你知道吗,就跟笼中鸟一样,飞出去也没法活。”
“除了养活孩子是咱女人与生俱来自带的本事,会啥呢你说?我啥都不会!”
“以前还有份心思想去干点啥呢,现在,要体力没体力要精力没精力,心有余力不足我是干啥都干不成了。”
絮絮叨叨,直到脱鞋上炕脱光了身子,灵秀这才注意,原来姐妹儿身下也把阴毛给剃了。“啥时刮的?”沈怡的私处原本浓密茂盛,现在可好,阴唇两侧光溜溜一片,灯光一照,暗紫色的阴唇从当间儿向外凸耸出来,皲褶都看得清清楚楚。“咋了这是,要养活孩子?”
“这回就跟你看齐了。”看到姐妹儿也在打量自己身下,灵秀下意识把腿一合,笑着扬起身子把手捅了过去,“看齐看齐,啥就跟我看齐,你个色坯子。”扭动中,姐俩动起手来扑打在一处,你捅我我捅你,孩子般咯咯地闹了好一会儿,这才抱着一起钻进被子里,“我后赶上来,现在比你都胖。”灵秀拉起沈怡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还把她手挪到自己肚子上让她摸,“还说我不长肉,这回还说啥?”
“烟呢,给我来一只。”
“包里呢,你自己去拿。”
“离得近你给我拿,懒得动弹。”
“钻被窝之前不说提早拿好了。”来到炕下,灵秀把烟拿出来,连同火一道给沈怡扔了过去,“就懒吧你。”彼时的叽叽喳喳换成此刻的沉默不语,回头看了看,灵秀边倒水边支问:“婶儿跟叔吵架了?”
“啊……”
“啊什么?”灵秀不自觉摇了下头,随即正色起来,“我说你一去多少天,都干啥了?是叔跟婶儿吵架了吗?”姐妹儿的神情恍惚一看就知,回想着当日去梦庄看她母亲——压根也不像是得病的样儿,再说言谈中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当时不便多问,若非此刻沈怡前后判若两人,或许她也不会把这事儿讲出来。
“也没……”
“什么叫也没?你心里肯定有事儿。”
“香儿还搁东头睡呢?”月初儿子就搬回来住了,正要把这茬告诉沈怡,哪知她又问起了别的,“诶我问你,你们大爷每天都回来吗?”
“嫌他大爷大娘都不在家,一个人住也没意思。”答复的同时,灵秀问她:“咋了?找我们家大爷有事儿?”
“也没事……”
“什么叫没事?到底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钻进被窝,灵秀侧起身子看向沈怡。“怎看你都心事重重比我还愁。”
“就是烦,特别烦。”
“哪有不烦的你说,其实我早就烦了。”说到这时,灵秀内双杏核眼里不自觉地就涌出了泪,她怕沈怡看见赶忙起身把灯关了。“身子也累心也累,还睡不好觉。”刹那间,脑子里便又涌现出一堆烂账,现状以及不幸的婚姻,想去控制情绪,不由得就问起文广的行程,“他表哥多咱走的?”姐妹儿以前也不这样,想必多半是因为文广时常不在家里才犯愁的——有些同病相怜,更多的则是来自婚姻背叛所受的伤害,看她比自己还不济,灵秀就又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肯定没睡好觉,要不眼圈不会黑。”
黑暗笼罩,姐妹儿掐灭了烟,反抱过来,“你不也一样吗。”
“不问你呢,怎又扯我身上来了。”被紧紧搂住,灵秀也搂住了她的身子,“唉。”人到中年,糟心的事儿一茬接着一茬,哪有事事都如愿的呢,“都不知道我过来,要是知道,他姥爷准又该说我了,睡吧,累一天了也,有啥事明儿个再说。”说好的睡觉,关灯之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翻来覆去又寻思起晌午的事儿——她没说别的,她只跟顾长风说“要管就管,别的甭问”,只待最后查明清楚把真相和结果彻底落实了,心就彻底死了……
书香把饺子给送过去时,也正赶上褚艳艳家的饭口。艳艳召唤他坐下来一块吃饭,书香说自己吃过了,这时,凤鞠都给他把凳子搬过来了。“真吃完了。”笑着从盘子里捏起一个饺子塞到凤鞠嘴里,而后又捏起一个饺子给艳艳塞进嘴里。“我妈包的,香着呢。”把座往屁股底下一拉,人骑马似的坐了上去,“赶紧吃饭,我这待不住。”也没管贾景林什么脸色什么心情,自顾自掏出烟来点了一根,“睡醒了还得去下地笼呢,到时把田螺煮好了,我再给你们端来。”
“那明儿你干啥去?”凤鞠也不吃饭,就这么直盯着书香。“也不在家?”
书香吐了口烟圈,扭过脸来:“明儿法制报告你们不去?”见她摇了摇头,他指着饺子示意凤鞠,“去不去也得吃饭,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放假了也,就没急着跟她把要干的事儿说出来,再说现在也没和人家碰头,具体啥样还说不清楚。正这当口,宝国喊着杨哥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
书香回身朝外看了看,起身从柜橱里寻来一只大碗,把饺盘给腾了出来。“我得回去了。”说话间,他推了凤鞠一把,又凑到褚艳艳身前捏了捏她怀里抱着的凤霜的脸,“回头哥再给你弄点好吃的。”也没说啥好吃的,倒咧嘴朝艳娘笑了笑,又不经意往她胸口扫了扫,嘴上念叨着艳娘我回去了,把个身子一转,冲着院里正往堂屋这边奔过来的宝国挥挥手,朝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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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出来了,宝国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出来了:“听焕章哥说,下午上河里洗澡介。”
知他打北头过来,书香就说:“回去先睡觉。”
保国颈起脖子:“你醒了要是不叫我呢?”
书香伸手朝他脑袋巴拉过去:“还玩不玩吧,反正不睡觉就别去。”没问保国焕章现在干啥呢,估摸着是被琴娘叫住了,反正暂时也不急。
出胡同,顺着丁字路斜插花往南,夹道绿郁匆匆,转过弯进到自家胡同,枣树上挂满了青枣,乍一看跟提子似的,书香就跳起来揪下一个,先放衣服上搓搓,而后塞进嘴里。嚼了嚼,屁味儿都没有,他就又给吐了。“回头扛着气枪,弹弓子也给我拿着。”叮嘱完,已经到了家门口。
“那咱几点走?”
书香朝他竖起食指在嘴上一比划,进到院里隔窗看到妈正在屋里看封神榜呢,这才言语:“睡醒再说。”扔下保国不管撒丫子就跑进了屋里。
电视机里,姜子牙身穿杏黄道袍正法坛上作法呢,还咬破中指画了个符。一旁站着的也不知是殷洪还是殷郊,反正衣着倒是挺港。这改编自小说封神演义的电视剧,早前大陕电台也曾拍过,不过演了几集就给电台掐了,据说是因为太暴露太超前了。而现在这部所演的内容和小说上的描写自然也是相去甚远,别看这样,非但丝毫不影响观看,在受欢迎程度上似乎还更甚一筹呢。这倒绝非瞎说,书香回来的路上,仅从内首千古传奇打各家各院飘出来,就足以证明一切。
“还不把碟子给后院送介?”灵秀早听见外面动静了,回身见他站在门口说进不进说出不出的,又咦了一声,“保国呢?”
“娘”,保国这声音倒脆,从书香胳肢窝底下一钻,出溜一下当先进到里屋。“他说让我睡觉,要不就不带我玩。”边跟灵秀告状,边蔫不唧地朝书香做起鬼脸。
书香噌地一下窜进去,一把就拽住了保国的胳膊:“去,把盘子给后院送介。”把盘子塞他手里,又照着屁股拍了一巴掌,“人不大倒学会告状了,滚蛋。”支唤着,又告语一声,“把大狼跟熊给我抱来。”
临出门时,保国又转回身自,问:“要是咬我咋办?”
书香正惦着挨妈身边坐下,就又催了一声:“那牙都没长呢,怕什么?快点。”
“大懒支小懒,”灵秀似笑非笑地瞥向儿子,“不冲个澡?”
这一提醒,书香跟猴似的跳了起来。“都粘肉上了。”短袖一脱,身上确实汗涔涔的,“我把电扇搬过来。”嚷嚷着,从西屋把电扇搬到了东屋。“妈,上午我们七比一狂灌他们,要不是放水,都给他们剃秃了。”
内边正兴致勃勃,这边却插了句嘴:“晚上还去你大那?”像是随口一问,灵秀又把目光转到了电视机上。
恰逢高考,世界杯似乎也跟着起开了哄,所以书香撇了撇嘴:“这几天都歇菜,预报上说得十号呢。”后续情况如往常一样,照旧都是从夜里十二点开始。风打眼前吹起,妈脸上的桃杏之色顿时也随风飘舞起来。似醍醐灌顶,书香猛地想起了什么,往灵秀跟前一挤,忙问:“这些天就咱娘俩在家吧。”脸上也顿时露出了笑。
忽如其来,两条长腿这么一夹,灵秀猛地绷起屁股,想都没想就推了过去:“给妈把烟拿来。”把儿子推了出去。
书香戳在炕前,伸手往裤兜里掏去,烟盒的塑料皮上一片潮湿,他把裸在外头的烟纸一撕,从里面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近在咫尺,灵秀却不知自己为何又要往外轰赶儿子:“不去冲个澡?直接上河里洗介?”把烟叼在嘴里,身子一侧,拢起手来,把火点着了。
“得搬地笼呢,洗完了不也是白洗吗。”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从那支支吾吾,“还惦着弄点别的呢。”
“啥别的?”灵秀斜睨过去,没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
“长虫,野鸽子什么的。”这话一出灵秀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难得儿子有心替自己想在头里,就笑着说:“有就弄,没有就拉倒,明儿不还上街呢吗。”嘬了口烟,旋即把手伸到裙子的领口里,掏了掏,就又从里面掏出了两张大团结,借着起身喝水这工夫,她把钱塞给了儿子,再回身时,指了指炕沿儿,烟便丢在地上。“张嘴我看看。”顺势也把儿子搂进了怀里。
“没事儿。”书香张开嘴时,下巴壳子也被母亲掐在手里。他本想看向窗外,却被迫坐在炕沿儿上,被灵秀把住了脑袋,“别瞎晃悠。”都说抽烟人鼻子聋,既闻不到自身也闻不见对方,至于说真假以及可信度,看烟龄了,反正没有不抽烟的灵,但事实上书香就闻到了母亲嘴里的味儿——烟酒味归烟酒味,却并非像传言说的那样——一嘴的大蒜味或者是一嘴的韭菜味——烟柳子熏人。平时他课间冒一袋还嚼块口香糖呢,何况母亲时常与人打交道,想必这方面她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法子。
“我说你闻啥呢?”
“啊?美由啊。”瓦蓝色湖水微漾,在那皙白的脸蛋面前硬是让书香说话声都变了调儿。一旁的电扇也是,你就不会不吹,嗡嗡嗡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吹起灵秀耳畔的青丝,那小脸,红扑扑的。“叫你不老实,叫你不老实。”
突如其来,书香便颈起脖子:“没,别掐,妈你别……”身子渐渐佝偻起来,那岔开的大腿上搭着一只小手,不是灵秀的又是谁的……
灵秀走后,书香把后院的躺椅搬到西场的爬山虎架子底下,随后隔着篱笆朝北头喊了焕章几嗓子,抱着俩狗跟保国往里一扎,躺在椅子上嘎呦起来。“我虽然读书在梦庄,沟头堡毕竟是故乡……”一边唱,一边拍着俩狗子。开始时保国还忍着,后来干脆翻起白眼,同时撇起嘴来:“别唱了,唱的都什玩意?狗都不爱听。”
“不爱听走啊,又没人拦着,正热的没地方待呢。”说是这么说,书香却连眼皮都没撩,而且越唱越起劲儿,“春来茶馆毫无印象,怎么就就就,我就就就,嘡嘡嘡嘡……风雷动变化瞬息间,间间间,英雄泪如何说从头。”俩狗子张嘴咬住他手指头,小牙在那磨了磨去还挺疼,书香把手一撒,狗子哼哼着就都滚到了地上,“拿我这手指头当啥了?他妈的白疼了。”听到边上传来笑声,抓起保国就推,“热不热都挤一块,去喊你哥介。”
“刚才你不喊了,”保国把身子一歪,索性又躺了下来,“木匠师傅该走了,我大爷内边又让他给擦澡。”
“那你不早说?”
“我觉着楞会儿他还不过来吗。”
“楞会儿楞会儿,不耽误事儿吗。”书香一屁股坐起来,手一挥,先自走了出去,“一会儿拿长虫咬你。”在宝国屁颠屁颠追上来时,照着他脑袋胡撸一把,“该说前儿不说。”
“不也没问我吗。”
还回来呢也就没锁门,到琴娘家时,魏师傅这边正给窗户门上漆呢,焕章在廊子底下一站,正给打着下手,见杨哥跑来了,忙问现在几点了。“快两点了。”书香快步上前把手扶在了梯凳上。“魏师傅干活就是利索。”同东头一样,这边的窗户门刷的也是明黄色油漆,西半拉的窗户刷了一半多,眼瞅着二遍漆就快刷完了,估计差不多也就该交差了。果不其然,魏师傅说快了,“用不了半小时就完事,该收工了也。”
内天跟母亲来这书香还跟魏师傅说呢,我大手就利索,人也利索,以前在北小郊还当过书记。“他没练过功夫,可他会摔跤,还会擒拿。”说到兴起,书香还跟魏师傅说自己跟他咬腕子得虎抱头,“不是他让着我,我哪是个儿啊,当兵内会儿他在团里游内什么江,枣江还是皮蛋江,三千多人排七十多名,水性好着呢。”
“在蒲台也待过,内几年他四处调动,跟现在一样,见天看不见人。”
“跟你大感情还挺深。”
“我大老带着我玩,枪法这块也准着呢,他指哪打哪,天上飞着的鸟都能给撂下来。”
“前两天电视上他还讲话呢,也老了。”
“他现在倍儿忙,闲不住……经常三更半夜回来,我都睡着了。”
“你父亲做什么工作?”
“诶魏师傅,上回你教我的铁山靠要是不走游步行不行?就直接硬扛。”
“得长练,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到时候不用刻意非得怎样去做,自然而然,无意之中是真意。”保国找进门时他倒是知道,却不知母亲和琴娘什么时候打东屋过来的,姐俩就站在门口,而彼时母亲正似笑非笑在那打量……
看到赵伯起拄着根树棍子打东门走出来,却没看见琴娘,书香朝焕章问了一声:“你妈内?”往常进门就见着人,歇晌的时间不也过了。
焕章咧了咧嘴:“可能中暑了。”话音儿刚落,马秀琴也打东屋走了出来。书香撇脸扫去,琴娘红头胀脑的。秀琴也看到了书香,她稍稍愣了下,嘴上叫着“香儿”,浓郁的藿香正气夹着股酒味儿便在这时飘了过来。
众人面前,书香也不好意思直盯着琴娘胸口去看,朝她一挥手:“中暑你就歇着呗,还跑出来干啥?”
秀琴微微一愣,伸手胡撸脸时便打了个酒嗝,于是背心里的奶子便颤耸起来,像充了气的皮球。“没事儿。”说着,上前拉起书香的手,“去屋里坐,琴娘这就给你拿黄瓜介。”
“不也快完事了,”书香打断了她,还待坚持一下,却实在是拗不过琴娘的好意,内边赵伯起也搭话说让他进屋坐着,“用不上,用不上。”说话倒是不那么喘了,不过听声音仍有些虚,他似乎也喝了酒。
出廊出厦的房就是凉快,光线也足,一进屋书香就看到炕犄角被褥上的裙子。琴娘上午开家长会穿的就是这身,被褥下面散放着一红色奶罩,也不知怎就给扔在了那。屋子里仍旧四地落白,柜子上也只简单摆了一个暖壶和几个喝水的茶杯,木椅上的砂锅敞着盖儿,一股说汤药不汤药,说茶叶味不茶叶味的味道扑面而来,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刚迈进去他就又退回堂屋。
上次来还不这样儿呢,书香心说,于是像进茅厕蹲坑那样,习惯性地点了根烟,在堂屋里转悠起来。屋顶子差不多得有三米多高,当间儿正对着里屋门口,给灯留了个下线接口,靠北吃饭的地界儿上空应该是预留的吊扇接头——也抻出来一根电线,剩下,除了灶台和一张吃饭用的圆桌,这外屋空得连把坐人的椅子都没有,也可能是吃饭时把椅子给搬去了厢房,反正同样四地落白。往灶膛弹烟灰这当儿,团成一团的丝质物便硬生生闯进眼帘,也是出于好奇,书香便半蹲下身子把它拾了起来,不看则已,这家伙——从卡巴裆处破开一道口子,连带着跳丝,破破烂烂,还潮乎乎的。书香扬起脖子朝外看了看,听动静宝国跟琴娘去菜园还没回来,焕章应该还在魏师傅身前打下手呢,而赵伯起也没在跟前,可能去了西屋,于是他就把丝袜放到鼻子上闻了闻。除了琴娘身上特有的汗味儿,还有股浓郁的腥臊味儿,就跟刚肏完屄似的。
地笼是一起去陆家营拿的,回来的路上焕章还说呢——“加刚内屄又给我一盘磁带”,“他屄手里还有一张相片——肏屄的”。书香一直也没闹明白对方为啥几次三番给磁带听。“啥肏屄的相片?”他问焕章,“光屁股干的?”现实当中,这种事可从未听过见过,要不也不会问。
“腿上穿着丝袜呢,里头能看见屄,跟尿了炕似的,就内鸡巴跟他一样黑,看样子许是要隔着丝袜肏。”遗憾的是,焕章又说,“他屄给收起来了。”
“就没说啥别的吗?”
“除了磁带,还给了我几张云燕门票,我说到时请他吃饭,咱也不该他什么。”
没等黄瓜拿进屋书香就又打屋里走出来,焕章内边拿着漆料正冲手呢,“完事了。”
书香闻着内股汽油味,点了点头:“这就回去和食。”漆料可比砂锅里内药罐子味儿好闻多了,从琴娘手里接过黄瓜,拔凉拔凉的,嚼在嘴里也倍儿脆生,就拉着她胳膊让她回屋歇着——眼前那对肥颤颤的奶子又抖动起来,他也下意识瞅了过去。心口咚咚咚地,卡巴裆里着着火。他一阵心猿意马,心目说要不是焕章回来,今晚真就跟琴娘崩一锅了,快馋死了。
话又说回来,馋归馋,毕竟场合不对,强行收起心思,一起去厢房转悠一遭,就手把黄瓜也拿给魏师傅尝尝,把道别之前要交代的话又转述一遍——“也放假了,到时我们和小魏再联系”。回家之后舀了半水筲麸子,又去后院问了下有没有油渍捻子(过期)味的香油——鱼虾泥鳅鳝鱼和田螺专门就喜欢这个味儿,想在一两天内多收获点,同时又能防备半截被人骑驴,不得卖卖吗?
香油倒是不少,至于孙子问的有没有油渍捻子味儿的就说不准了。“搁着也是搁着。”杨廷松直接去套间给拿来一瓶,“上哪下介?支渠还是大河?”交到书香手里时还说呢,“东边洗澡的人少,水也清冷,我看你们就去伊水河好了,还能洗澡,两不误。”
书香也正有此意,就颠了颠手里的油瓶子。“这一瓶也不便宜呢,又不是芝麻换的。”有些舍不得。转念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谁叫咱嘴馋呢,一咬牙,干——起码还落个解馋,又道,如果连他妈这个都瞻前顾后,甭活了就。“走,拿家伙儿事,下地笼去。”招呼起焕章和宝国又从后院跑回到了前院。
书香让宝国拿着气枪,弹弓子和牛耳尖刀,他自己则就这堆儿就这块儿了——把地笼往肩膀上一扛,内边焕章提溜着水桶,绳子和木头橛子,门一锁就一块招呼下去。“先上我娘那打个电话。”出胡同直奔东去,一气就跑到杨刚家的门外。让哥俩在门外侯着,进屋照着云丽之前所交代的给闫东来去了个电话,接通之后,把来龙去脉简单交代一下——“托您给联系搭桥,说什么我也得请您吃个饭。”这是头一次闯荡社会,人情归人情,虽明知走不走后门都能把事儿办了,但实际还是抱着既然干了就不能不有所表示的心态把过场走了一遍,“明儿晌午您要是没时间,就周日,我都跟永红饭店打好招呼了。”不管对方怎么推,这顿饭无论如何都得请人家吃。“关系在这呢不是,再说您不也我大吗,那咱就说定了,周日永红饭店不见不散。”定合同不也讲个双赢吗,不能让人家挑出毛病来。
放下电话之后书香跑去冰箱那拿了几根冰棍,一左一右又往裤衩里揣了两瓶凉啤酒,锁上大门,猛地一拍屁股,娘娘已经走快十天了。
从坡上下来,保国吃着冰棍尾随在后,地笼则由书香跟焕章轮流倒换着扛。哥仨急行军般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垄沟里,窸窸窣窣地,惊起了一地蚱蜢,连长虫都簌簌地蹿进了小腿肚子高的禾田里。到河边时哥俩身上快湿透了,从水筲里把啤酒拿出来,让宝国出溜下去舀水和食,哥俩一人一瓶啤酒,谁也不让谁,吹了起来。“鸡巴都沾裤衩上了。”焕章一说,书香也说:“谁不是,蛋子嘟噜噜的,难受着呢。”匀了两口气后便对着瓶嘴把啤酒一气吹完了,随后在岸上活动起手脚,看宝国内边差不多也把麸皮和湿了,和焕章抬起地笼便从坡上出溜下来。衣服脱下来放在草上,书香给俩耳朵眼沾了沾水,又往心口和大腿上稍稍撩了把水,适应着温度。焕章这边也差不多了。“还等啥呢?”书香把两条胳膊一并,朝前就窜了出去,紧接着焕章也如法炮制,一猛子扎进水里。
河面扬起水花,扩散着波纹荡漾起来,很快又恢复平静,有个半分钟左右见不到人,宝国就有点急了。“哥,哥。”他丢下手里的活儿,扯起嗓子喊开了,“又他妈跑哪去了?”他只会狗刨,也不敢一个人贸然下到水里,正这时,呼啦啦一声,离岸边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杨哥先探出脑袋,就看他抹了把脸,紧接着焕章哥也从水里探出脑袋,也抹了把脸,探出来的各自手里也都抓了把泥。
愣了会儿,书香从水里探出双手,做着搂草般的动作召唤保国:“下来啊,不深,把汗冲冲。”随即两只手便高高举起来,涌起身体往岸上靠了过去。焕章也跟着把手伸了出来:“水就到这儿。”在胸口比划着,也和杨哥一样把身体涌向岸边。“以为我不知道?”保国嘿地一声道,搓起手来在水里洗了洗,“指不定多深呢。”是俩哥哥手把手教会他游水的,虽说水性不咋地,可当初为了学这个不知道灌肚子里多少水。
“不有我跟你焕章哥呢,还淹得着你?”
宝国“切”了一声:“不就到河当间儿撒手不管了吗,我才不上当呢。”说是这样,起身后却没急着爬上坡去。
别看河水被夹岸两侧的葱郁裹挟得一片碧绿,水势看起来也依旧平缓舒展,却比往年要宽域不少,眼看汛期将至,到时啥情况还真说不清楚。书香趟着水上来,知道保国胆小便告他完事去北头闸口内边洗,他把拌好的食饵一股脑都倒进地笼里,焕章拾起木头橛子把它连同地笼的一头杵在草坑里,哥俩用绳子拴住另一头送放出去,也没往深里走,捋着芦草转了个圈——王八排队大盖齐吧,就这意思了。
“烟,烟。”
就这会儿,书香和焕章已经捻搂着衣服爬到了坡上。背对着太阳,裤裆里凉飕飕的,是不是第六感书香不知道,却总觉得有些见不得人,可能是因为崩过女人,也可能是出于意态之下的做贼心虚。两腿间的蛋子不再嘟噜,团成一个不规则的桃,而狗鸡则缩在包皮中,成了个短粗。其实往常他也没把这光屁股当做一回事,洗澡不都这样吗,还怕人瞅?问题是十五六了下面还光溜一片,这就难免令人心里犯嘀咕。远的不说,焕章下面黑乎乎都一大撮了,却唯独自己还跟以前似的。
“想没想过纹个东西?”看他也不言语,焕章伸手打了一下。“杨哥你干啥呢?”
书香扭脸看去,抽了一口烟,思绪回转很快便忆起了当年跟顾长风一起玩的日子。“现在不清楚,反正以前顾哥没纹过。”转瞬又道:“想纹啥?虎?”
“纹啥不行,纹个丘比特不也成吗。”焕章站起身子,扬起左边胳膊看看,随后又看向自己右边胳膊:“你说纹左边好还是右边好?还是纹胸口?”当日所见,雷哥背身所纹的内只下山虎简直太威风了,说对其没有冲击也不现实。“纹胸口的话,只要不脱衣服,谁也看不见。”
“看得见看不见我也不纹。”太阳吹晒在书香的脊背上,站起身时,除了头发还有些湿,水珠早已印透进其古铜色的皮肤里,“我妈要知道的话非气死不可。”可能就是因为此刻焕章的这一句话,深埋在他的心里。“穿衣裳吧,也该去搂草打兔子了。”烟一丢,拾起地上的衣服穿了起来,随后把手一指,气枪弹弓子和牛耳尖刀也都分别拾了起来,“咱就绕这勺子走。”
哥仨顺着十二里弯往北,五点多时,天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儿——说凉快是真不凉快,说热又不那么太热。不远处的桥闸人头涌动,好不热闹。哥仨商议,把东西放回家再回来。这次收获确实不小,麻雀打了二十多只,长虫也逮了七八条。
“到家就给它们剥了,明儿要不吃就改在后儿吃,跟大葱和辣子一块炒。”三条白线早就把牙给它拔了,书香往脖子上盘了一条,还把其中一条通体呈黄色的盘在了左胳膊上。“欲上珠峰摘星斗,填平东海不扬波。”转身对着焕章和保国一抱拳,三体式一站,做起了蛇形刁手的动作。
焕章一看,顺势把保国推向了一侧,随即身子往后一跳,也抱拳道:“未请假。”他手持棍子甩了几下,一手持棍一手立掌,“今日我萧峰就要替天行道。”和杨哥追追打打,从北头一路跑回到村边。
其时炊烟四起,路上除了蜻蜓,沟里的青蛙,人影也没一个。路过徐疯子家时,门仍旧关着,连墙头和房顶都长了青草。破败的门缝里一片昏暗,房子越发显得摇摇欲坠。墙角处,蚂蚁成群跑了出来,黑压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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