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1 / 1)
良久,山洞里都只能听见嚼果肉的声音。
他回眸看她,一直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手中的枇杷都吃得只剩下了一个,她忽然顿住,悠悠开口:“真的不吃?”
“酸吗?”他才问。
“不酸,是甜的。”她嘴角有笑意。伸手递给他,他竟也接过,缓缓放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口。那野枇杷特有的酸涩之味瞬间涌入口中,竟是比那日在庄子里尝的还要再酸上许多。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人分明是故意戏弄他的。
孟云卿也笑着看他,嘴角勾勒的幅度,好看得让人动容。
他心中微动,再问她:“真甜?”
他的声音有些沉,带着些许嘶哑。
孟云卿还是应声,甜。
她的声音近在咫尺,月光透过顶端的树木缝隙透下来,将好映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幅剪影下的轮廓,清丽,简单,却动人心魄。
他微微敛眸。
片刻,忽得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迷离处,双唇沾上她的唇间。
夜风透过山顶的树端灌了进来,吹落了树端上的几片枇杷叶子。枇杷叶子轻轻扬扬飘落下来,缓缓落在沿着石壁淌下汇聚成的水塘里,泅开道道涟漪,仿佛盛开的朵朵白色水莲花。
石壁上滴落的山泉水,“滴答”“滴答”,清浅敲击着水面,好似夜风的轻吟一般。
空灵又悠长。
空气中,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停滞了,唯有她唇角上“枇杷”的香甜味道,混合着女子特有的唇齿之香,如蜜一般,顺着唇间的温软,一丝一丝浸入四肢百骸……
指尖轻叩,连带着她掌心的柔和的暖意,一弦一线扣进心扉。
耳畔,就只有“滴答滴答”的泉水声音,撩起不安分的内心,就好似心中按捺已久的倾慕,仿佛在一瞬间溢出心间一般。
“很甜……”他缓缓应声。
声音依旧低沉,却又带着莫名的磁性,不知是说与她听,还是说与他自己听。
孟云卿也才回过神来,惊讶不定看他。
他又掏出那枚香囊,含笑问道:“这枚芙蓉香囊可是绣好给我的?”
香囊?
孟云卿欲言又止。
他就莞尔笑开。
昨夜她高烧不止,他替她解衣裳,她袖袋中滑落的就是这枚芙蓉香囊。他细细端详了良久,不肯放下,就连上面的丝线都被他磨得柔和光泽。
他便一面揽着她,一面捏着这枚香囊出神。
他的目光深邃幽蓝,望向她时,却满是宠溺:“孟云卿,等从这山洞出去,我就娶你。”
等从这山洞出去,我就娶你……
孟云卿错愕看他。
他便又颔首,嘴角清浅勾勒,吻上她的额头:“等从这山洞去,我就同老爷子说,我要娶你。多好,他的外孙要娶她的孙女,他定然欢喜。”
青丝拂过她的脸庞,摇曳眸光中隐去的玲珑心思,有若浮光掠影。
“若是出不去呢?”她鬼使神差开口。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开口问起,只是借着微弱的月光,默不作声,凝眸望他。
“若是出不去……”方寸之间,怦然而动,他指尖微微挑起她的下颚,呼吸就近在她眉心之间。
指尖的灼热忽得退去,倏然将她翻身扣在身下,心中却若繁花似锦。
孟云卿微顿,羽睫倾覆,一抹绯色从脸颊红到了修颈。
她攥紧指尖。
他再俯身,温柔含住她的双唇。
这一次,便不再浅尝辄止。
亲吻顺着脸颊往下,直至修颈锁骨处,青丝拢了月色,衣衫沾染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托起她的后颈。
他眼角勾起一抹笑意,任由她凝眸掩下心若琉璃,他眼底的温柔好似将她看穿。
“孟云卿,没有若是!我们一定能从这里出去,我段旻轩的妻子,只能明媒正娶。”
她心底微滞。
他又拥她在怀里,下颚就贴在她头顶,鼻息就化作柔和暖意:“傻丫头,我怕死,我们还要活着出去,去见老爷子。”
她眼中微润。
许是黑夜里,看不清对方,只觉得那股暖意,柔和得让人动容。
她也伸手环住他,安静的,不说话,头就靠在他胸前,静静听他心跳声,仿佛世上最安稳的一曲笙歌。
“云卿。”他也揽紧怀中。
“锦年。”她纠正。
“锦年……”
“嗯。”她平静应声,黑夜里,明眸翠然。仿佛这黑漆漆的山洞,只要有他在一处的时候,便也不如想象中那般可怕。只要明日一觉醒来,就会有家中的人来寻他们。
第127章
这一夜,就过得实在漫长。
段旻轩睡不着。
他腹中是空的,一整日只吃了一个不到的酸枇杷。虽然费心思将孟云卿在怀中哄睡了,他也朝她笃定,说他们一定能从山洞中出去,但等她睡着,夜深人静,他心中才开始盘算。
衢州城到庄子之间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
他们却在山洞里待了足足一整日,说明滑坡泥石流阻隔了交通,无法通行。
庄子这边既没有来人,衢州城的官役也没有人来搜救,怕是两头都中断了。
这周围又多悬崖峭壁,要通出一条路来并非容易之事。
更重要的是,马车恰好走到庄子和衢州城中间的地方,遇上滑坡泥石流的。换言之,无论是庄子这边,还是衢州城这边,恐怕都是最后才会搜寻到他们这里来。
他们要等的时日怕是不短。
孟云卿虽然发现了那颗枇杷树,但一颗枇杷树能撑下去时间微乎其微。
他们要么寻到一条出路,要么只能祈祷老爷子尽快派人来。
段旻轩低眸看向怀中。
好在这洞中有水源,又是四五月,天气也算回暖,加上孟云卿已经退烧,他身上的也都是皮外伤,等到明日天亮后,洞内光线好些,再好好将山洞里细细查看一番。
这一趟出来,又让老爷子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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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孟云卿睡得很熟。
隔着衣衫,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烧退后,她的气色都好了许多。只是眉头微微拢着,不时有嘴角嗡动,似是呓语,他听不清,却猜想她当是在做噩梦。
平日里心性再沉稳,也终究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经历过前日里的暴风雨和滑坡,眼下又困在漆黑的山洞里,心中难免不安。
不安则梦魇。
他白日里是宽慰她,其实他也担心。
若是连他也出了意外,老爷子一人该要如何?
他必须活着从山洞里出去。
实在睡不着,便倚着石壁,闭目养神,还要为明日留存些体力。略微颔首,下颚将好贴到她的发间,这般入寐倒也温和安宁。
……
孟云卿确实在做噩梦。
这是这样的噩梦并非一蹴而就。
她梦到了前一世在坪洲的苑子,梦到了秋棠,梦到了独自在坪洲守岁的六年。
也梦到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在空荡的院落里消磨了心性。
因为宋景城的缘故,即便在坪洲,她都很少外出,更少有让人知晓她是京中要员的家眷。邻里和她的接触都不多,以为她是外地富商的妻子,丈夫常年在外跑生意,留了她一人在家中,还个孩子都没有。
她是养在家中的金丝雀。
只有宋府这么一个巴掌大的鸟笼。
鸟笼外面的世界,她不知晓是什么颜色;鸟笼里,她终日恹恹。
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还要在鸟笼里待多久,几年?十几年?
还是消磨所有时光,做一个没有心的人。
最后的六年,她很少见到宋景城,即便见到,两人都心照不宣一般,很少说话,只是在院子里看书喝茶。他借故看她,她就佯装不觉,女人的心思总归细腻而可怕,他闭口不谈的,她隐约猜得出端倪。
金丝雀做久了,鸟笼外的世界便陌生了。
珙县,清平,坪洲……她都待过,如今,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家,也没有旁的一个亲人,除了身边的秋棠。
她不想戳破,戳破又能如何?
曾今亲手将她拎出绝望的人,如今亲手将她置于坪洲,她都有些乏了。只是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欢天喜地掀起她头上的喜帕,喜滋滋道:“锦年,你我结发为夫妻,我定会还你一世安稳。”
有时候,人的执念就是如此可怕。
久而久之,记得的,便都是旧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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