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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世间有神灵的话。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任何人再出来告诉他们,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期待着那扇门的打开,他们更畏惧那扇冰冷的门,怕传递出来的是坏消息。
许多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她拼命地吞咽唾沫,才能发出声音。
“叔叔阿姨,没事的。要是情况恶化,医生肯定会立刻出来再交代病情。他们也要考虑病人家属的情绪。”
她试图用这些言语安慰陈曦的父母,也安慰自己。
陈父听了之后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icu外面是两排冰冷的铁皮连排椅,坐在上面,整个人从身体最深处往外冒寒气。许多抱着自己的胳膊,牙齿上下打颤。
好冷啊,即使用力抱紧自己也没有办法得到任何温暖。
陈父的手机响了,是许爸。他打二女儿的电话关机,又委实放心不下,只能硬着头皮打给了陈曦的父亲。纵使难堪,总胜过不知道女儿安危的好。
许多接过陈父递来的手机,轻咳了几声,嗓子才能发出声音:“爸爸,我是多多,我没事,我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作冷的感觉击溃了她的冷静理智,听着父亲温和而焦急的声音,她突然情绪崩溃了,哭了起来:“爸爸,陈曦不好,他现在在icu里抢救。爸爸,我好害怕,我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人,没有人能在她身边,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她一点儿支持。没有人,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陈曦的父母可以彼此给对方温暖与依靠。她又能从哪里获得支持呢?
她对着手机哭的肝肠寸断。原来古人造出这个成语是有讲究的,真的是身体里面一点一点碎裂的感觉,直到最后,轰然崩塌。
许爸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女儿。他只能一遍遍地说:“多多不怕啊,爸爸在呢。多多不怕啊,有爸爸呢。”
可是爸爸,也在千里之外。
短短三个小时,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陈父第二次签字的时候,手抓着笔,抖得厉害,半晌都没办法签下自己的名字。
许多整个人都是木的,完全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
她甚至后悔于自己的重生。如果没有自己的干扰,陈曦应该顺利拿到了老大夫的绿药膏,早早治好了腿伤。这个时候早就去国外读书了,压根不会有这场灾难。
自己上辈子过的再不如意,起码他们一家五口都健康平静地生活着,没有谁有性命之忧。
那种窃取了别人的运气的负罪感,一瞬间几乎要将许多压垮。她哭着自责:“都怪我,都怪我。”
陈母强忍住心酸,走过来抱住小姑娘安慰她:“多多,不是你的错,你做的非常好,我们都感谢你。”
她没有办法说出下面的话,如果曦曦这回真的没挺住,起码他走前的这大半年时光,是快乐的。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他笑容那么多。
她怎么能说。那是她的孩子啊。哪怕全世界都说他不行了,她都会站在他背后,坚持到最后一秒。
一直到凌晨十二点半,陈曦的情况才逐渐平稳下来。医生出来交代病情,强调了后遗症的可能。神经损害不可逆,后遗症有可能是终生的。
陈曦父母现在已经顾不上其他,儿子还活着就行,大不了,他们养孩子一辈子。
许多也抹着眼泪,说出了不知羞耻的话:“叔叔阿姨,没关系的。等到你们老了,还有我。”
她已经顾不上矜持,只要那个人还活着,能有一口气在,她就心满意足。
为什么男人允诺照顾女方就是有担当,女孩子开口就是不知廉耻呢?她不在乎,她愿意。这个人让她内心平和,心头安定,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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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晚了,陈曦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等持续观察一段时间病情不再反复,就可以转回病房。
陈父劝许多回去休息,明天她还得去上学,不能再熬下去了。
许多没有坚持在外面守着。她不需要做任何表态给人看,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第277章 别让他看见
家里的阿姨跟陈曦父母交过班以后,就回自己家去了。陈父不放心惶惶无措的妻子一个人待在医院。他打了电话给司机,喊对方送许多回去。
许多浑身疲乏无力。在icu的金属门前,那股强撑着的气还在,一走出病区,所有的强撑就轰然崩塌。她靠着心中的那点儿倔强,硬是强逼着自己跟着司机走下楼,坐车回家去。
脑袋后面仿佛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担忧地看着她。许多心想自己已经魔怔了。她这个时候想到的,依然是陈曦会担心,担心她撑不住。
她双手捂住脸,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涌。那咸涩的液体蔓延过指缝,在她的卫衣外套下摆上,晕染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司机没有言语,他也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许多本人,这个小老板躲起来打电话时喊的“多多宝贝儿”。
小老板这么个少年老成的人,也就是跟她打电话才那么眉开眼笑,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有个少年人的样子。
唉,多好的孩子,他天天拿来教育自家儿子的好孩子。怎么就少了点儿这福气呢,腿好了这才没一年吧,又躺医院的icu去了。交了这么个小女朋友,也是伤心欲绝。
许多下了车,跟司机师傅道谢,深一脚浅一脚往楼道走。传达室的大爷居然还没睡,一听到响动就立刻过来给她开了门:“丫头啊,快点儿回去睡觉。这人生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许多哭得眼睛生疼,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扯扯发皴的脸,沙哑着嗓子道谢,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家。
怎么可能睡得下。脑膜炎病情多凶险,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地藏经》。
电脑的设置,一开机,她就自动上线了。蜜雪儿的头像在跳动,她焦急地问许多到底现在怎么样。她听说了中国目前有瘟疫,who已经将一些地方列为疫区了。她非常担心许多以及她的家人朋友目前的状况。
许多愣了一会儿,才慢慢敲下字:没事,目前她周围没有人感染上这种疾病。
蜜雪儿的回复非常快,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过来:上帝,宝贝,请照顾好自己。我和我的家人都非常担心你。宝贝,千万小心。情况非常严重,我看过蒋的采访了,上帝,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能撒谎。
许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件事。
她知道蜜雪儿口中的“蒋”是指解放军总医院的蒋彦永医生。
这位当时已经年过七旬的老医生,愤怒于时任卫生部长在4月初,sars已经失控的情况下,依然宣称北京没有人感染sars。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写信告诉中央4台以及凤凰卫视,没有得到回应后,主动寻找到了海外媒体,接受了采访。sars事件至此才得以被更广阔的人群所知道,转而倒推回国内,迫使信息透明化。
儿不言母丑,子不言父之过。面对蜜雪儿的关心与愤怒,她只能虚弱地解释,现在国内已经重视这件事,医院也开始应对性措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蜜雪儿安慰了许多几句,告诉她,如果需要他们的帮助,请随时联系她。不要因为害羞而吝啬开口,他们都爱她。
这来自遥远的太平洋彼岸的关怀给了她温暖的慰藉,但并不足以消弭她的恐惧与担忧。陈曦是没有患上sars,可是他得的是脑膜炎,他躺在icu里,医院给他下了两张病危通知书。
他随时有可能,一觉睡下,再也不复醒来。
电脑音箱里,佛乐袅袅,《地藏经》的诵读声字字清晰。
“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
许多跟着佛乐低声吟诵。
上辈子,许婧的宝宝一直比同龄的孩子反应慢半拍,而且学习能力差。他们全家人想尽一切办法,看儿科专家,找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是智力发育迟缓。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安慰他们说:世人万千种,孩子也是各不同,有些事情,不要强求。
可是谁又能真忍心放弃。
一家人最终将寄托放到了佛祖身上。妈妈请了地藏王菩萨供奉,许婧每晚下班后必然虔诚诵读三遍《地藏经》。他们放生,发愿。许多茹素了十八个月,在异乡日日为宝宝诵经三遍。
这些到底有没有用,许多不知道。宝宝的确比以前进步了一些,可谁也无法笃定这究竟是生理发育的必然,还是慈悲的佛给予的怜悯。
有信仰的人最幸福,因为可以将一切希望寄托给他们的神灵。神灵永远不会被沉重的期待压垮。
许多小声跟着诵读了七遍《地藏经》,等到她回向完毕,站起身时,天边已经发白。一夜未眠,她却无半分渴睡的意思。
她量了米,按下电饭锅的煮粥键,而后放热水泡澡。刷牙、洗脸,等到一切忙罢,她勒令自己开始喝粥。她最近一次的进食还是前晚的半碗白菜汤面。
必须得吃东西,身体不能垮下来。尽管一夜未眠,嘴巴发木发苦,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她还是强行塞了一大碗白粥进肚子。到后面,她几乎是硬压着想要呕吐的感觉。
吃完饭,许多给陈父打了个电话,确认陈曦还在icu,情况平稳后;她没有再去医院,而是直接回学校上学。
陈曦万一有什么不幸,神经受到了损伤,那些忘掉的,她一个个的教他。她不怕,上辈子教宝宝写名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方面,她也算是有经验。
许多惊讶于自己的冷静。大概这要归功于她的悲观主义。因为一开始就将最坏的可能考虑到了,等事到临头,反而不会过久地沉浸于悲伤绝望中去。
人一生的福祉与苦难都是有限数的,藏不起、躲不过、绕不开。那么就坦然地接受好与不好的一切吧。我们终将面对现实,与命运相妥协。
她白天在学校上课,录音、记笔记,晚上去icu门口陪着。看不到人,离他近一些,心中也安宁。
家里阿姨烧了晚饭送过来,有给许多准备的份。她认认真真将青菜香菇跟米饭全部咽了下去。陈母看她爱吃的清蒸石斑鱼跟小河虾都没动,忍不住劝她:“多多,要吃点儿肉,不然身子吃不消。”
许多摇摇头,垂下眼睛:“阿姨,我发了愿,我茹素三年。”
陈母怔住了。
许多努力微笑着跟家里阿姨道歉:“对不起啊,我暂时不能吃这些了。阿姨,你做的饭菜都特别好吃。我都没跟你说过谢谢。”
陈父安慰地拍拍妻子的脊背。他平常基本上不抽烟,此时却有种想出去抽口烟的冲动。病危通知书是没有继续下,可儿子这样一天天躺在icu里,他肩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相形之下,许多是那个最平静的人。她坐在铁皮椅上,将书本摊开,开始安静地写家庭作业;她面容平和,仿佛那个人还在身旁,触之可及的地方。
陈曦在icu整整观察了七十二个小时,确定情况平稳后,主治医生跟家属谈了,决定再将他转回原先的病房。这样家属也能陪床,看到病人了。
许多下了课,回去煮了上次陈曦说要喝的粥。现在他已经能够不单纯依靠静脉输液提供营养,可以进食流质了。她安慰自己,太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等到陈曦情况稳定下来,她也可以歇一歇了。这几天强大的精神与身体负荷,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病一病了,她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许多熬好了粥拎着往icu门口走,她想第一眼看到陈曦,还能跟他炫耀:“看,你要喝的粥,我已经熬好了。”她想告诉他,她很好,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她棒棒哒。
她走的稳且快,她想她下在应该可以称得上步履轻盈。这是她希望展示在陈曦眼前的姿态。
她经过的人群,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嘶吼,有人在拥抱。医院本身就是悲欢离合的人间戏剧院,每一天,这里有无数新生命诞生,无数生命离去。命运,在这里实现了无常的轮回。
快到icu门口,转过一个楼梯口就是的时候,许多突然被个女人狠狠推了一下。她的背重重地撞上了扶手拐角,肩胛骨内侧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已经是晚上,楼梯口的灯光暗淡,人脸上落着沉沉的阴影。她只看出这是张年轻女人的脸,画着浓妆也没能完全掩盖住少女的稚气。
少女声嘶力竭地冲她喊:“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你男人死了吗。你就急着勾搭人了?你们外校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像你这么饥渴?!”
许多脑子晕晕乎乎的,她还没从那阵剧痛中醒过神来,那句“死了”踩到了她的痛脚。她挣扎着想要推这个胡说八道的混账。陈曦才不会死!
可到了这时,她才发现浑身无力,连嗓子都疼,喊一句“你闭嘴!”都声如蚊呐。
少女的巴掌又急又快,一伸手就挥上了她的脸。许多整个身子一歪,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中途落在了追着宁檬跑过来的林奇脚上。
林奇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宁檬会这么疯。他这几天掌握了许多的行踪后,忍不住远远跟着护送她来去。他总觉得这姑娘三魂少了两魂半的样子,看着渗人的慌。这万一没个人照应,她能直直走进马路中央。
反正她非常地乖,医院、家与学校,三点一线,踩点能准确到分钟。
林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两人没有交集,连医院偶遇在内,不过只见过两回。她对他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还不到十句。
可他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那一次,在电视台,她唱着那首《想起》,那双怅然的漂亮眼睛,凝视的人是他。那一字一句,也是唱给他听的。仿佛他们相识多年,曾经经历过很多很多事。
他知道自己是心生妄念,因为许多亲口说她看着的人是她的男友,他不过刚好坐在那个陈曦的身后。可一念起,无论是不是妄念,便无法轻易平歇。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方设法地打探关于她的一切。即使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知道这些,他的心中也有种惘然的安慰。
林奇自觉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他行动自由,照看个漂亮姑娘又怎么了。就算这姑娘有男朋友,她男朋友不是躺在医院,照应不上嚒。再说,他就远远看着,啥事也没干啊。
这碍着宁檬什么事儿了。这女的正儿八经越来越疯了,竟然伸手推许多下楼梯。
林奇赶紧弯腰抱着许多起身,焦急地喊:“许多,许多,你怎么样了?”
宁檬暴跳如雷,三步并两步奔下楼梯,伸手攘林奇:“你他妈这就心疼上了?她怎样关你什么事儿啊?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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