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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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渊轻轻一叹:“陛下现在还想接她进宫吗?”

皇帝嘴唇颤了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

“臣是万万不会同意陛下接钱氏女入宫的。”凌渊一脸肃容:“接她进宫,无异于昭告天下,陛下与她在国孝期间有染。孝期宣淫,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待陛下,臣怕从此以后礼乐崩坏,动摇国本!”

皇帝被他说的白了脸,放在扶手上的双手握紧了,喃喃:“朕若是不管,她……”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她若是个好的,绝不会在国孝期间设计陛下,陷陛下于不义之中。”凌渊冷声道。

皇帝还是下不了决心,为难:“可太后?”

“百善孝为先,陛下理应孝顺太后,可孝顺不是愚孝。太后一深宫妇人不懂利害关系,情有可原。可陛下也不懂了,为了哄太后高兴,便要置礼法于不顾?之前陛下顺着太后偏袒承恩公府,臣可有说什么。然而此事非同小可,陛下若是把钱氏女接进宫,臣恐陛下威严堕地贻害无穷!”

第154章

在帝王威严和钱太后的顺心如意中, 皇帝终究选择了前者。

钱舜华不治身亡, 比起被族里浸猪笼或被下旨赐死,以这种方式死去,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也是皇帝的一点私心了, 到底表兄妹一场, 她又怀过自己的孩子。

对此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皇帝不抽风想着把人接进宫,迫不及待的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就好。于这个结果, 朝廷上下大多数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皇帝还不算糊涂到底,尚能挽救一下。

至于承恩公, 因教女无方罚俸三年并勒令其闭门思过一年。反正出了这等丑事, 钱家短时间内也没脸出来见人了。没几日,大门紧闭的承恩公府再一次传出了丧讯, 靠药吊着命的原承恩公夫人蔡氏咽下最后一口气, 随着她的女儿钱舜华一道走了。

皇帝大抵是心里有愧亦或是为了宽慰钱太后,命跟前大太监代他前去吊唁。宫里钱太后也派了人去祭奠,之后皇后也派了宫人前往。

然而蔡氏的丧礼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热闹,依旧是门庭冷落,前来吊唁的人屈指可数,除了钱家族人姻亲之外,也就一些想攀附他们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家。

这结果有心人看在眼里, 便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文武百官已经对皇帝不满了,否则不会这般不给面子。

奉钱太后之命前去承恩公府吊唁的宫人掂量了下刚收到的银票,回到慈宁宫便将承恩公府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情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说到动情处,不禁洒下几滴热泪,好不可怜!

听得病榻上的钱太后忍不住泪如决堤,任她怎么哀求,皇帝都不肯绕过娘家。朝野上下看皇帝都是这态度了,岂会瞧得起娘家。

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先帝熬死了,自己熬成了太后,却是连娘家都保不住,钱太后悲从中来,哭的不能自己。

自有机灵的宫人跑去通知皇帝,皇帝正在坤宁宫里陪着陆静怡。他舅母蔡氏如此,陆静怡还肯让宫人去祭奠,全了他的脸面,皇帝如何不感动。

且皇帝在钱舜华一事上到底觉对不住陆静怡,然她丝毫不计较,还严禁宫人议论,更是让皇帝愧疚又动容,以至于好一阵不敢见她。

今天他也是鼓足了勇气借着这一事过来的,温言软语一阵,气氛融洽,皇帝心花怒放。

然后慈宁宫的宫人带来了钱太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消息。

皇帝闻讯后第一反应是皱眉,忍不住心烦意乱,才问:“怎么回事?”

在坤宁宫怎么敢说钱太后为娘家门庭冷落伤心,只能含糊道:“去祭奠承……”那宫女立马改口:“去承恩公府祭奠的人回来后,太后娘娘就开始伤心。”在慈宁宫蔡氏依旧是承恩公夫人,这是为投钱太后之好,然这一套在坤宁宫可行不通。

皇帝天真的以为钱太后是伤心舅母之死,毕竟,钱太后和蔡氏不仅是姑嫂还是表姐妹,感情向来好。

“陛下,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母后本就病着,若这么哭下去伤了身子如何是好。”陆静怡担忧的站了起来。

皇帝见她模样心下熨帖,犹豫了下道:“朕过去便是。”钱太后见了皇后恐怕不会开心,若是冲着皇后发脾气那就不好了。钱舜华那事上,钱太后言语间是有些怪陆家的,觉得是陆家在背后煽风点火,才会将此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皇帝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有没有陆家的手臂,然而即便陆家真的做了,他也没脸怪他们。因着钱家的失察,害的皇后流产,要是再让钱舜华进了宫,皇后情何以堪。

当时在承恩公府,钱舜华哭的那般可怜,他心存愧疚,才昏头昏脑的答应了接她进宫。可回到宫里,他就后悔了,所以才到了七月都没履行承诺,以至于酿成之后的苦果。

陆静怡垂了垂眼,苦笑:“臣妾知道陛下担心什么,臣妾不进慈宁宫就是,臣妾只在外面等候着,反正臣妾在坤宁宫也是坐卧不安,在慈宁宫外还能心安些。”

皇帝握住了她的手,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半响只能道了一声好。

帝后二人便摆驾慈宁宫,陆静怡果然到了宫外就不进去了,皇帝看了她一眼才抬脚进了慈宁宫。越近钱太后的哭声便越大,皇帝的眉头也越来越紧。

在他身后,陆静怡静静的望着那道明黄色的背影消失在眼帘之中,才侧过脸。不经意间看见了花坛里娇艳欲滴的美人蕉。恍惚间想起了幼年时,姑姑带着他们采美人蕉吃,阿钊那个小傻瓜把整朵花都吃了进去,把他们逗得不行。

一丝浅笑不经意间爬上了她秀美精致的脸庞,笑着笑着陆静怡幽幽吐出一口气来,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从慈宁宫出来,一幅心力交瘁的模样。

陆静怡立时迎上去,关切:“母后如何了?”

望着她关心的面容,皇帝眼神闪烁了两下,钱太后所求者无外乎让娘家体面些,鬓角花白的母亲哭得那般可怜,皇帝委实狠不下心拒绝。遂应了钱太后等这阵风声过去了便把承恩公再召回来。

这些,皇帝实在没脸告诉陆静怡,于是他心虚地低了低头,避开陆静怡的双眼道:“母后就是伤心太过,不甚要紧,用了药已然歇下了。”

“如此便好!”陆静怡如释重负般笑了笑。

皇帝更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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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天地间织就了一张密密麻麻的雨网,将万物都笼罩其间。

斜风细雨中,一辆精致的马车停靠在祁王府门前,门房笑吟吟的迎上去:“晋王爷好!”来人乃晋王,其父是先帝胞弟晋王,在景泰年间郁郁而逝。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晋王才能承袭了亲王一爵而不是降等袭爵。

因为先帝被景泰帝在背后捅了一刀抢走皇位,复辟后先帝防宗室防的厉害,越是亲近的越猜忌。反倒是祁王这样的堂兄弟好一些,不过也没好太多。祁王还是在南宫复辟中立过功的呢,可除了从郡王进爵为亲王外,其他实质性的好处也没捞着。

直到后面几年,皇帝需要宗室压制权臣了,才把祁王等提溜出来,可也防着。在对待宗室这一点上,新君倒是比先帝好了不少。

晋王二十来许,面如冠玉,相貌堂堂:“王叔可在?”

“回晋王,我家王爷在的。”

晋王便笑了,转了转手中的鸟笼子,惊得里头色彩斑斓的画眉鸟儿叫起来,清脆悦耳:“那感情好,本王新得了宝贝,让王叔品鉴品鉴。”京城谁不知道祁王是个鸟痴。

祁王见了这鸟果然高兴,啧啧赞赏了一回。

“王叔若喜欢,侄儿便送给您了,权当侄儿孝敬您。”晋王笑吟吟道。

祁王斜睨他一眼:“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儿?”

晋王失笑:“瞧王叔这话说的。侄子想孝敬王叔不是天经地义。”

“你小子,”祁王嗤笑一声,“少来这一套,有话直说,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晋王欣喜,也不遮遮掩掩把自己来意痛快地说了。他想给自己内弟在锦衣卫讨个差事,祁王未来女婿不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吗,多方便的事。

他痛快,祁王也痛快:“明儿我让人给玄光传个话,不过得先让他瞧瞧你内弟,看安排在哪儿才合适。”江枞阳去年进行冠礼,取字玄光,祁王取得。

晋王连声道谢,说着说着便说起了江枞阳:“什么时候能喝到慧敏妹妹的喜酒?”

“差不离就是明年二月了。”祁王笑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等你家丫头长大你就知道了。”一脸的心酸唏嘘。。

晋王失笑,拱手向祁王道贺了一番又道:“要是我们家媛儿能寻到如南宁侯那样的如意郎君,我也就放心了。”

祁王笑笑不说话。

晋王笑道:“旁的不说,南宁侯上头没有婆婆,这出嫁的女儿泰半委屈是婆婆那受来的。”说着他轻叹了一声:“就是贵为皇后不也莫可奈何,王叔可听说了,太后娘娘把前去侍疾的皇后晾在外头大半个时辰。”昨天皇后站在慈宁宫外等候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甚至连宫外都知晓了,传着传着话就变了。不过不管怎么变,不变的是听闻此事的都在同情皇后,摊上这么一个婆婆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却被人如此对待,”晋王摇了摇头:“姑祖母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祁王但笑不语。

晋王觑着他的脸色,慢慢道:“皇叔是宗正,不妨多劝劝太后和陛下。否则长此以往,人心尽失啊!”如果钱太后继续这么胡闹下去,皇帝也不停犯蠢,早晚得闹得众叛亲离。就说昨天那事,派人吊唁承恩公夫人,亏皇帝做的出来。标榜知礼尊重长辈也不是这么标的。承恩公夫人间接害死皇帝嫡长子,又不诚心悔过,她死了皇帝还派人给她上香做脸,逼得皇后也不得不派人去上香,简直了。

钱家如此待他,他倒不记仇。陆家为他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却被如此对待。岂不寒心!

祁王沉沉一叹:“你当我没劝过陛下,苦口婆心与他说了,他也应得好好,可太后那一哭!”祁王无可奈何的一摇头。

“人家是亲母子,疏不间亲,你让我怎么办!”说到这儿祁王就是一肚子火:“内阁那帮人让我劝皇帝别惯着太后,他们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他们自个儿上啊。”

第155章

淅淅沥沥的的秋雨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 滴答作响。渐渐地与屋里嗒嗒嗒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那是凌渊食指在轻叩桌面发出的声音。在他对面是垂首而立的属下,突然,屋里的声音停了。

凌渊往后靠了靠, 淡声吩咐:“下去吧!”

来人行了礼, 恭恭敬敬退下。

凌渊轻笑一声, 还真是什么魑魅魍魉都蹦出来了, 不过也好。先帝那会儿太子虽不聪明却还识时务,登基以来的这些糊涂事搁那时候他绝干不出来, 可如今……归根究底不外乎觉得没了威胁, 以为高枕无忧,便肆无忌惮了。

晋王若是能让皇帝生出一丝危机感, 倒还不错!省得他真以为龙椅舍他无人了。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把事情前前后后考虑了一番后, 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悄悄停了。天空一碧如洗, 万里无云。院子里的芭蕉叶苍翠欲滴, 叶上晶莹的水珠流转着璀璨的光芒。

凌渊从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站了起来,前往漪澜院。

漪澜院里,洛婉兮正在埋头做长袍。八月十八是陆国公六十六寿,虽不是整寿,却是个难得的吉利数字,故也要大办。

时下有‘年过六十六,阎王要吃肉’的俚语,须得女儿送上六十六块肉, 如此阎王爷便能手下留情放过老人,这规矩何时流传出来的已不可靠。

反正洛婉兮奉为真理,她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她自己的存在不就是个最好的佐证。

陆国公和宁国大长公主只有她这个女儿,这差事自然是落在她头上,早几日就和那边说好了。此外,洛婉兮还打算亲手为陆国公做一身长袍,金银玉器这些自然也要送,不过那些个放在礼单里即可,这套衣裳才是她的寿礼。

这身长袍,她从四月就开始做了,剪裁缝纫都不假人手。眼下,洛婉兮剪断绣线,心满意足的吐出一口气,终于大功造成。

“提起来我看看。”洛婉兮对几个丫鬟道。

桃露便和桃枝两个将衣服拉开提着给她看。

洛婉兮伸手理了理上面的褶皱:“瞧着还可以吧。”

“哪是还可以,”桃枝笑着捧场:“瞧瞧这针脚细密的。”

桃露几个也捧场赞扬起来。

洛婉兮嗔怪:“你们就会哄着我!”

凌渊进来的时候,就见里面其乐融融,眉眼瞬间温和下来,然后就看见了那件还没被收起来的藏青色长袍。

看了两眼,他收回了目光。

见了他,洛婉兮脸上笑意更浓,站了起来:“你来看看这衣服怎么样?”男人的眼光与女人总是不同的,找他把把关正好。

凌渊走过去,扶住了她的腰:“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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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洛婉兮抬眼瞅了瞅他,凌渊又扶着她坐了下去,一低头就看见了绣篮里的两条小肚兜,一红一绿,鲜艳夺目,想不发现都不容易。肚兜上还绣着两匹憨态可掬的小马,今年是马年。

这是给孩子们做的,这一阵她偶尔会做些小衣裳小鞋子,男孩女孩的都有,小小巧巧让人见了就爱不释手。

“这些个活让下人去做,你别伤神。”凌渊把玩着她的手指道。

洛婉兮笑眼盈盈的望着他,凌渊回望她,看清了她眼底促狭的笑意。

洛婉兮噗嗤一声就乐了,越想越乐,一边笑着一边从绣篮底下翻出了一件崭新的宝蓝色的衣裳:“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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