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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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殿下请放心,老朽一定竭尽全力。”御医战战兢兢答。

“李公公?”大皇子站直了,退避龙床一丈远。

“老奴在。”李德英焦头烂额,哪怕高居内廷总管之位,他也只是太监,无权忤逆皇子,忙躬身小跑靠近,余光频频朝龙床飘,很担忧承天帝。

大皇子慢条斯理抻了抻袍袖,威严吩咐:“本殿下得赶去御书房处理朝务,陛下这儿你仔细伺候着,绝不能有丝毫疏忽。”

“是。”

“陛下需要静养,倘若有谁来探望,你机灵点儿,适当挡一挡,别总让老人家劳心费神。”大皇子又道。

“老奴明白。”

“你忙去吧。”大皇子下巴一侧,昂首挺胸,抬脚走了。

半个时辰后

精致的三脚青玉熏炉内龙涎香袅袅,一室静悄悄。

承天帝仍仰躺,眼神却恢复清明睿智,冷冷说:“瞧见没?朕或许太长寿了,成了讨人嫌的老不死。”

“陛下息怒。”李德英也恢复从容恭顺的模样。

“人心呐人心。”承天帝长叹息,淡漠道:“国丧关头,且看他如何应对,免得日后抱怨朕没给机会。”

李德英诚挚劝慰:“陛下,歇会儿吧?晚上庆王殿下一定会带小殿下探望您的,到时殿下们看见您这样,不知得多么担忧呢。”

承天帝闭上眼睛,没再说什么,脸拉得老长,显而易见的失望。

皇后去世,京城老百姓多少还注意些,但外省山高皇帝远,许多僻静村镇连听也没听说,即使听说了,也不过“哦?哦!哎呀!”几句罢了。

容佑棠近期忙碌不堪,他长高了些,同时瘦了半圈,年轻的身躯匀称挺拔,脱下冬装后,穿上单薄春衫,临风玉树一般,清俊翩翩。

顺县牧归山脚下,艳阳高照。

双方对峙,僵持一上午,容佑棠热得浑身大汗,身穿补子绣云雁的绯色知府官服,外表文雅,眼神却凛冽肃杀,态度强硬,严肃告诫:“我再提醒一次:整座牧归山都属于喜州!元大人,莫非你没看见沿途的界碑?”

“界碑?”

“那是被人为挪过的,不能作数!”雕州知府元白针锋相对,理直气壮地反驳:“容大人初来上任,你有所不知,喜州与雕州紧邻,顺县大大小小的匪患断闹了几十年,土匪猖獗嘛,界碑被他们弄得乱糟糟,比如你说的那一块吧,都只剩半截儿了,歪歪斜斜,且铭刻模糊,无法辨认。所以,牧归铁矿山应属雕州与喜州共同所有。”

哼,厚颜无耻,胡搅蛮缠,你们想明抢?

“元大人此言差矣。土匪固然猖獗,可他们挪动界碑做什么?石头既啃不动也换不了钱粮。”容佑棠毫不客气,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道:“从古至今,牧归山都完整地属于喜州!”

两拨人簇拥各自的知府,互相瞪视,剑拔弩张,气氛极不友善。

元白脸色阴沉沉,怒问:“这么说来,容大人是打算霸占一整座铁矿山了?你未免太过分了吧?”

第195章 世态

霸占?

“我过分?元大人委实幽默风趣!”容佑棠挑眉, 气极反笑,昂首高声道:“牧归铁矿山是因喜州顺县的一桩陈年旧案牵扯出来的,州府和县衙调集百余人手,早出晚归,顶着大太阳,过筛似的把山脚一带搜查了好几遍, 才终于小有收获。我们闷头在自家地盘忙碌, 尚未对外宣扬,元大人如何知情的?”

“你我两州为友邻,更何况牧归山有一半儿属于雕州,自家地里的大动静, 我理应且必须知情,否则岂不犯了失察之过?”元白振振有词。

双方知府均以重音强调“自家”二字,互相不肯退让——铁矿山虽然不是金山银山, 但上到军营盔甲兵器、下到日常铁锅铁勺,处处需要铁制品, 倘若官员任地里拥有一座大矿山,那绝对能令同僚眼热乃至眼红, 旱涝保收,稳坐衙门中便有源源不断的财物收入。

“州线由界碑石界定,岂能想改就改?县志明确记载:牧归山完整地属于喜州!顺县老百姓世世代代上这儿采药、砍柴、打猎,我身为知府,断无可能将此山拱手相让一半!还望元大人别为难我。”容佑棠板着脸,热得汗涔涔, 双目炯炯有神。

“这怎么能叫为难呢?你我是同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元白顾不上维持儒雅老成的风度,脸颊脖颈汗珠滚滚,频频掏出帕子擦汗。

“抱歉,事关州线界碑、事关喜州自古既有的面积,请恕我无法‘好好商量’,此处根本不存在争议,无需商量。元大人,请带着你的人回吧,免得老百姓误以为你们带刀强抢矿山。”容佑棠目不转睛,一字一句地表态,毫不含糊。

对峙双方除了两州官兵,还有十余名被聘请带路的顺县百姓,知府之间唇枪舌剑,他们不敢插嘴,纷纷皱眉,交头接耳地嘟囔“干嘛呢?抢劫啊?”、“开甚么玩笑?牧归山当然是喜州的”、“从古至今都是”。

众目睽睽,容佑棠深知自己的态度绝不能含蓄委婉,咬文嚼字容易被人曲解。

“你——”元白羞恼语塞,脸红耳赤。他确实带了一队带刀官兵,接到报信后,惊疑且满怀期待,亲来当地确认,试图分一杯羹。他余光一瞥,雕州捕头收到知府的暗示,不敢不从,硬着头皮说:

“容大人,您请慎用言辞。每逢知府出行,衙役都要负责保护其安危,带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无他意。您的人不也带刀么?”

“放肆!”

卓恺当即呵斥,挺身而出,横眉立目地质问:“你是何人?竟敢要求朝廷四品大员‘慎用言辞’?”

卫杰等护卫亦怒目而视,他们久经沙场,兵器浸透了鲜血,威风凛凛,极具威慑力。

“我——我是捕头。”雕州捕头咽了口唾沫,暗中叫苦连天,他肚里墨水不多,刚被提为捕头数月,擅长搜捕罪犯、镇压百姓,可跟邻州争抢矿山……实在缺乏经验啊!

卓恺喝道:“你不过是个捕头,居然如此狂妄,目无上峰,该当何罪?”

容佑棠面无表情,凛然不可冒犯,淡淡说:“算了,元大人的手下嘛,自然不一般。”

元白脸上挂不住,使劲挥臂,把身侧的捕头往后一拨,训斥道:“没规没矩,还不赶紧向容大人赔罪?”

紧张失言的雕州捕头哭丧着脸,老老实实跪下道:“小的糊涂昏头了,一时紧张,并非有意冒犯,求容大人宽恕。”

“起来吧,下不为例。”容佑棠轻飘飘揭过,无意为难底下人,冷静提醒:“元大人的手下已被烈日晒得糊涂昏头了,还是尽快回去阴凉处歇歇吧,改日忙完了公务你我再喝茶闲聊。”

谁要跟你喝茶闲聊?我只想要分一半矿山!

元白深吸了口气,硬邦邦道:“不急,喝茶随时都可以,还是公务要紧。容大人,州线争议并非你认为没有就不存在,如今谈不拢,我认为应该请上级衙门裁断,相信巡抚大人会秉公处理。”

容佑棠莞尔,彬彬有礼,颔首道:“好的。戚大人公正严明,请他主持公道再合适不过了。”

“你——”元白黑着脸,心知肚明牧归山属于喜州,无意闹大纷争。他原本想凭借同僚前辈和富庶知府的威势压迫年轻新人让步、争取两州共同开采矿山,岂料对方态度坚决,软磨硬泡半天也不松口!烦闷急躁之下,元白脱口而出:“你们喜州还欠着雕州十几万石粮呢!”

哟?

急眼了?

“元大人稍安勿躁。”容佑棠面色不改,无可奈何,坦然承认:“的确是有那么回事儿,可惜我刚上任,虽然很想还债,但眼下庄稼尚未成熟,焦急也没用,烦请宽限些日子。一旦手头富余,我一定分批还粮!”

“其实你们可以用矿石抵粮债。”元白试探着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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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石和生铁价格相差很大,你把我当无知蠢货了?

容佑棠暗中冷笑,缓缓摇头,叹道:“唉,其实矿脉尚未探明,矿石连影子也没见着,何谈‘抵债’呢?元大人说笑了。”

好一只牙尖嘴利的吝啬小狐狸!

烈日当空,元白身心疲累,饥肠辘辘,被晒得头晕脑胀,忍无可忍,直言指出:“开采矿山需耗费巨大财力物力,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假如你们——”

容佑棠忍怒,微笑打断:“元大人请放心。开矿固然艰难,但只要喜州上下齐心协力,别说开矿了,铲平牧归山都不是问题。”

知府虽然年轻,却十分有担当,竭力捍卫喜州的百姓与土地,同行者无不畅快钦佩,尤其负责带路的顺县百姓,纷纷笑嚷:

“哈哈哈,就是就是!”

“不劳您老费心啦,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开采。”

“容大人说得对,古有‘愚公移山’,喜州十数万人,难道还铲不平牧归山吗?”

“……”

元白勃然变色,瞪着眼睛,却不愿自降身份与粗野山民理论,冷冷嗤道:“容大人治下的百姓,剽悍极了,相当不一般,希望你们的实力能像嘴皮子一样硬!哼!”语毕,他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目送对方背影消失后,容佑棠长长吁了口气,抬袖擦汗:荒郊野岭,饥渴炎热,再僵持下去,他快撑不住了。

山脚空地静默片刻,忽然爆发一阵心悦诚服的欢呼:

“大人威武!”

“容大人英明神武!”

“雕州的人太过分了。”

……

面对一群信赖且依赖自己的百姓,容佑棠顿感肩上的担子如山一般沉重!他苦笑着,摆手阻止:“行了行了,安静点儿,都别嚷,牧归山倘若在我任期内被雕州分走一半,那我真是无颜见喜州父老乡亲了。”

“大人,喝口水。”卫杰递上水囊。

“总算理论完了,你们也赶紧喝点儿,千万别晒晕了。”容佑棠催促众人,他喉咙干得要冒火,仰脖猛灌水。

卓恺晒得皮肤呈小麦色,习惯性手握刀柄,仰望巍峨的牧归山,担忧问:“雕州那群人会善罢甘休吗?”

“难说。”

容佑棠汗流浃背,反手揪扯黏在背上的官袍,略一沉吟,严肃道:“诸位,铁矿山属于咱们喜州,可若想开采,首先得上报巡抚衙门获批官营文书,而后再报备朝廷,需耗费一段日子。因此,在正式开采之前,牧归山周围的几处界碑必须有专人守护,严加看管,以免徒生变故。”他话音刚落,顺县县丞孙拱立即表态:

“大人所言甚是!下官愿意带人日夜巡逻、切实守卫界碑。”

“是吗?”容佑棠捏着水囊,快速思索瞬息,微笑道:“孙大人能主动请缨为民办事,这很难得。但是,牧归山脚一线太长,县衙衙役够吗?”

孙拱面露迟疑:“这个……”

“大人,属下能否留下守护界碑?”卓恺主动开口,言辞恳切,十分积极,已顺利融入第一批抵达喜州的护卫队。

卫杰等人纷纷表示愿意留在顺县看守铁矿山。

能屈能伸,得意不骄逆境不馁,方可称为大丈夫!

容佑棠的眼里饱含欣赏,尽量靠近同伴,围成小圈,轻声道:“原封不动的界碑非常重要,兹事体大,多留几个人也好。烦请恺哥挑一队弟兄留下,协助并监督孙县丞,镇住场面,当心些,遇事拿捏好分寸,可以据理力争,但尽量避免动手,以免酿成两州百姓之间的世仇争斗。”

“明白!”卓恺点点头,有些紧张,他尚未见识过大规模的百姓械斗,但光凭想象已足够头疼。

容佑棠了然,鼓励地笑笑,宽慰道:“此乃顺县山头,回头我让孙县丞多雇一些百姓,暂充民兵,人多了好办事。”末了,他又安排道:“其余人跟着我,立刻赶回府衙,拿了公文去巡抚衙门,务必赶在雕州之前,尽快请戚大人准批开采。”

“是!”

消息传开后,喜州上下兴高采烈,紧锣密鼓筹备开矿的诸多事宜。

此时仍处于国丧期间,皇宫十分压抑,宫女太监闭紧嘴巴,当差时基本靠眼神“交谈”,唯恐自己逾矩。

杨皇后仅有一子,被封为广平王,其子于情于理应当奔丧哀悼母亲,但他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奉旨代替广平王回京的,是他两个嫡子,赵旻衡、赵旻裕兄弟俩。

对于孩童而言,近一月的遭遇可谓惊心动魄!先是中毒,随后父亲被封王、全家迁往陌生偏远的南境,紧接着祖母去世,小哥俩离开父母、连夜返回京城。

弥泰殿耳房内,冷冷清清,门口两名太监沉默侍立。

“哥哥,我害怕呜呜呜……”赵旻裕惊惶哭泣,脸色和孝服一样苍白。因连续舟车劳顿,他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与之前活泼壮实的模样判若两人。

“别怕,我们去给皇祖母磕头,然后就能走了,爹娘都留在运门渡口等我们呢。”赵旻衡忐忑无措,努力安慰弟弟。

“磕、磕了头就能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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