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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杰窃喜,恨道:御前失礼,陛下最好把容佑棠当范锦一样处置了!

新官上任,小容大人尚不熟悉自己的身份。幸亏始终聚精会神耳听八方,正好奇琢磨“容卿是哪位大人”时,他敏锐察觉四周气氛不对劲,急忙悄悄抬眼,与对面庆王对视瞬息,猛然惊觉,立即起身出列,端端正正跪下,四平八稳答:“陛下所言甚是。东园秀美绝伦,仰赖天恩,臣有幸目睹,委实大开眼界。”

承天帝严肃审视自己钦点的十七岁状元郎,缓缓道:“既如此,容卿乃新科状元,理应作出表率,十五人参赛、二十枝荷花,你就采摘三朵吧。”

一个人划船寻三朵?

可我不会水啊!要争抢吗?

小容大人叫苦不迭,硬着头皮,冷静道:“谢陛下,臣遵命。”

唔,还算应对得当,不卑不亢。老三手底下混出来的人,胆识不会差。

承天帝眼底露出满意笑意,而后问:“尚有十二名额,余下进士可踊跃自荐,娱游而已,不必拘谨。”

进士们都想露露脸,博取帝王好感,可哪个不顾虑重重?

倘若出丑闹笑话,反倒得不偿失。

无人自荐,宴厅内静得针落有声。

不与自身相干,众大臣兴致勃勃旁观。

意料之中的情况,承天帝漫不经心品茗,借此机会观察新科进士遇事的神态举止。

足足两盏茶后

“叩见陛下,学生周明杰,请求参赛!”周明杰按捺不住,出列下跪,语调略激昂。

“好。”承天帝莞尔:“准了。”

“谢陛下。”

平南侯有些担忧,并不赞同外孙此举,低头暗皱眉。

有领头者之后,其余十一个名额接二连三被讨走,承天帝从容和蔼,只要有人自荐即恩准,半句要求没提。

不多时,一行人离开宴厅,浩浩荡荡行至康阳湖边,承天帝携诸皇子与几位重臣,登上临湖水榭二楼,走出弧形露台,视野开阔,风景绝佳,数亩荷池一览无遗。

承天帝落座,淡淡道:“诸卿,坐吧,随朕一道观赛。”

九皇子随胞兄坐在露台一角,忧心忡忡,耳语问:“容哥儿才刚学的划船,他怎么比得过水乡长大的同年呢?父皇还命令他摘三朵。”

庆王抬手整理弟弟有些歪斜的软帽,低声道:“且看看吧。”

此时,康阳湖边已紧急调来几十艘小船,一字排开停泊。

容佑棠等十五人走向木船,其余进士围在堤岸观看。

哼,我知道你不会水,看你如何找得到三朵荷花!周明杰踌躇满志,昂首挺胸去挑船。

自荐的都会水,不会水旱鸭子只能望湖兴叹。

旱鸭子容佑棠极度忐忑,浑身肌肉紧绷,还没下水,已莫名觉得手脚抽筋。

孰料,榜眼徐凌云却更加紧张!几乎路都不会走了,控制不住的愁眉苦脸。

“徐兄,你不会水吗?”容佑棠关切问。

徐凌云脸色苍白,点头。

“我也不会。”容佑棠苦中作乐,感叹道:“我以为江南水乡的人都是浪里好手。”

徐凌云嘴唇哆嗦,焦虑道:“贤弟,愚兄自小埋头读书,鲜少闲暇,不知不觉就、就没学会。咱们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走,别停,上头在观赛。”容佑棠提醒。

徐凌云望向探花背影,羡慕道:“看来,邓兄很有把握呀。”

邓奎不紧不慢,十几位同年好一番谦让后,才各自选定参赛船只。邓奎执橹板,转身笑说:“二位年兄好镇定。”

“我们不会水,只能镇定。”容佑棠无奈坦言。

“哦?这如何是好?”邓奎蹙眉。

“有人划船出发了。”容佑棠催促道:“年兄别耽搁,我们俩有伴。”

邓奎宽慰鼓励几句,方歉意登船划走,平稳快速。

“徐兄放心,请看那些禁卫,假如有人落水,他们肯定会及时援救。”

“真的?”

“众目睽睽,岂能见死不救?”

容佑棠再三安抚,徐凌云咬牙登船,可他完全不会划,船原处晃荡。

面对同年的恳求眼神,半吊子船夫容佑棠绞尽脑汁在旁示范,照搬庆王教导时的原话,他自己也得先练练手。

一刻多钟后,他们才慢腾腾划船前往荷池。

露台高处

承天帝摇头,面无表情道:“朕的状元和榜眼稳居倒数一二名。”

第97章

没错,状元和榜眼占据了倒数一二名。

观赛台上,诸臣聚精会神,认真观察下方忙碌划船寻花的进士。赵泽武等部分皇子则想笑不敢笑,辛苦隐忍。

承天帝右掌搭着龙椅扶手,屈指,缓慢有节奏地轻敲。

“父皇,状元榜眼颇沉得住气啊。”大皇子笑道。

“唔。”承天帝发出语意不明的鼻音。

太傅韩飞鸿眯起眼睛观察半晌,赞道:“杨侯家的公子不错,遥遥领先,看来极有可能夺魁。”

“太傅过誉了。比赛伊始,一切尚未可知,尚未可知。”平南侯摆手道。他虽克制着端坐,却情不自禁伸长脖子,目不转睛锁定一马当先的外孙。

周明杰一鼓作气,将对手远远甩在后面,他抿唇,紧张又兴奋,眉峰压低,瞪大眼睛,一边划船一边左右搜寻:荷花,根茎系有黄绸带的荷花。

哪儿呢?它们在哪儿呢?

我一定要多摘几朵,力压状元榜眼探花,好好出口恶气!

周府后院也有荷湖,周家于郊外的避暑山庄有溪涧河湾与温泉池,接触多了,周明杰粗通水性,毫不畏惧清浅荷池。

月牙形的荷池异常茂盛,花叶根茎起伏密集,高的能有一米多,严实遮挡视线,真正的“接天莲叶无穷碧”。

划船进入,置身其中,前后左右全是荷叶荷花,一丝风也没有,十分闷热,花叶拂过皮肤时,酥麻刺痒。环境潮湿闷热,孑孓随处可见,其余幼虫也多,俨然水生昆虫的乐园。

能金榜题名的进士必定许多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甚至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吃过这种苦呢?

兴冲冲你追我赶划船进入荷花池后,很快的,一多半新科进士就热得满头大汗,放慢了速度,勉力追赶前人。

负责保护参赛进士安危的禁卫围绕月牙湾凹部,隔不远便站立一人,严密监督赛场;另有几艘小船、每船乘坐两名禁卫,与参赛船只间隔五六米距离,默默尾随,以防溺水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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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负责看护状元榜眼的两名禁卫堪称悠哉游哉,轻松惬意,慢吞吞划船跟随前方两个年轻人。

“啊!”

徐凌云猛一侧头,额头被荷叶根茎刮了一把,奇痒,抬袖用力擦,累得红头涨脸,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摇桨。

“徐兄小心。”容佑棠在前面带路,仔细观察四周,时不时拨开枯叶、细看水底。

“哎哟。”徐凌云苦笑,小声道:“愚兄孤陋寡闻,今日方知此花为何‘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哈哈哈~”

容佑棠忍俊不禁,亦自嘲笑道:“小弟也才算真正明白了。从前站在岸上观赏,觉得荷花优美雅致,可现在——嗳!嘿,好大的虫子。”容佑棠敏捷侧身,抬袖一掸,弹开一条拇指长的肉虫。

徐凌云简直要疯了!他完全见不得肉乎乎五颜六色的爬虫,慌忙压低声音恳请:“打、打走,打走打走!贤弟,快快弄走它!”

“好了,弹走了。”容佑棠掸掸袖子,扭头宽慰道:“徐兄放心,它们无毒,没长牙齿,不咬人,长大能蜕成会飞的蛾子。”

“让贤弟见笑了,我、我见不得那些东西。”徐凌云羞愧道。

“我原先也见不得。可家父酷爱培育花草,寒舍小园、廊下、窗台、窗台下等等,随处可见大小盆栽,昆虫喜爱花草,我见多就习惯了。”容佑棠笑眯眯道。

“令尊风雅高洁,晚辈佩服。”徐凌云试探着说:“愚兄有个不情之请:改日可方便拜访贵府?”

寻花苦累,苦极了,反而豁达释然,索性趁机与一见如故的年轻才俊处好关系。

容佑棠欣然笑允:“蒙徐兄不嫌弃,寒舍随时扫榻以迎。”

小声交谈几句后,前方带路的容佑棠忽然背手轻摇,示意同伴噤声。徐凌云会意,立即挺直腰背,通身浩然正气,两人笨拙划船,途径侧方水榭,其二楼就是观赛台。

露台高处

“哼,他们落后垫底,还不慌不忙的,真当游湖赏花了?”承天帝哼笑一声,余光暼向皇三子,微带戏谑问:“雍儿,你认为他们能奋起直追么?”

父亲问话,庆王起身,略垂首,一板一眼答:“下方形势胶着,儿臣愚钝,暂看不出什么。”

“哦?也对。”承天帝轻笑,威严道:“静观其变吧。”希望状元榜眼别输得太难看。

“是。”庆王落座,手在宽大袍袖内握拳,密切关注下方寻花赛进度:他刚学的划船,就敢现收了个徒弟带着?前行的对手已划船至月牙荷池上弦,状元榜眼才刚进入月牙湾下弦!

父皇有旨,命令采摘三朵,他完成得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庆王真想下去搭把手!

月牙形的荷池,内凹弧形处一条宽约三米的水道,供园林花匠平日养护使用,其余方圆数亩均无明显水道。或者说,荷叶太过高大茂盛,参赛进士只能看清眼前数米,四周一片绿油油茎叶,头顶无数粉白粉红荷花,眼花缭乱,加之潮湿闷热、蚊虫叮咬,部分人的雄心壮志迅速消褪,开始后悔冲动参赛。

台上悠闲吹风,品茗吃果子;台下狼狈不堪,流汗赶虫子。

此时,周明杰已划行至月牙湾北顶端,累得呼哧呼哧喘气,手臂酸胀,胸腔剧烈起伏,由于目不转睛搜寻,双眼也酸涩不堪。他咬紧牙关,狠命划水,紧张四顾间,忽然看见前方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下、根茎中部系有一缕明黄绸带!

啊呀!

就是它了!

周明杰精神一震,大受鼓舞,立刻加速往前,船头止不住势,撞倒碾压一小片荷叶荷花,撂下船桨,俯身扑过去奋力一折,傲然昂首,牢牢攥住那朵荷花。

“咣”清脆一声,尾随的内廷禁卫敲响铜锣,面朝高处看台,洪亮报道:“启禀陛下:进士周明杰摘取规定荷花一朵!”

“好。”承天帝颔首,闲适换了个坐姿,扭头对平南侯说:“杨侯,你的外孙已得了一朵了,虽是书生,却颇为勇猛。”

平南侯难掩笑意,口中谦逊道:“陛下过奖,明杰只是侥幸罢了,还剩余十九朵荷花呢。”

承天帝目视下方,微笑道:“传令下去:不限时长,将二十朵荷花悉数寻获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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