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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佑棠铺平纸张,提笔蘸墨,开始答题。

文昌殿外

今日有殿试,故早朝已散。

大臣三三两两结伴出宫,也有不少人逗留在殿试考场外,观望交谈。

“三哥,那个是之前跟在你身边的小内侍吧?”五皇子赵泽耀问。他大方露出欣赏笑意,打量殿内的容佑棠:门窗洞开,朝阳灿烂,容佑棠跪坐,正低头答卷,专心致志。只望得见侧身,其容貌昳丽瞩目,玉白脸颊被一缕阳光照射,通透无暇。

“哪个?”庆王明知故问,其实他也正在看容佑棠。

“三哥~”赵泽耀意味深长笑起来,难掩促狭,凑近兄长,压低声音问:“您说哪个?”

“我不知。”庆王一本正经摇头。

“啧啧~”赵泽耀满脸的“你在骗谁?”。

庆王稳如泰山,面色如常,眼里却露出笑意。

“哎,我真没想到!”

赵泽耀靠近兄长,两人在宫檐下,凭栏眺望远处,兴致勃勃道:“当初祈元殿纵火案发后,您带着他入宫,我还以为是个小太监!怪机灵有趣的,生得好齐整模样,若换上女装,不知是何绝色?”

“他是男儿,不换女装。”庆王当即否定。

“哈哈哈~”赵泽耀一副得逞的模样,抖肩膀憋着笑声。

“三哥,你们聊什么呐?”不远处的赵泽武闻讯,大摇大摆近前,不敢搭庆王肩膀,遂退而搭五皇子肩膀,笑嘻嘻问:“五哥,你笑得这么开怀,有何好事?能否说与我听听?”

“闲聊罢了。”赵泽耀笑眯眯答。他是唯一跟所有兄弟姐妹都能友善说笑几句的皇子,但若说深交?一个也没有,庆王只算半个。

五皇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有意识维持目前的局面,他非常满意,寄情诗画山水,乐在其中。

“闲聊的什么?”赵泽武无聊烦闷,打破沙锅问到底。

“聊夏日避暑。我近期准备去兰溪山庄小住,邀京中才子同行,品鉴诗画,曲水流觞。你去吗?”

赵泽武顿时五官皱巴巴,干笑道:“五哥好风雅,我才疏学浅,就不去了,免得给您丢脸。”顿了顿,他又凑近最敬畏的兄长,欲言又止,想了想,讨好问:“三哥,您去吗?”

“我也不擅吟诗作对。”庆王摇头,配合信口开河的五弟,不轻不重暼去一眼。

“啊哈哈~”赵泽耀眉开眼笑,抬头望天,岔开话题道:“哎呀,今儿真是热得出奇了!”

急得想抓耳挠腮的赵泽武立刻抓住机会,关切问:“三哥,这样的大热天,北营将士需要操练吗?”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庆王简明扼要答。

“啊?可、可会不会热坏了?”赵泽武愁眉紧锁。

庆王摇摇头,正色道:“将士保家卫国,若一晒就倒,那怎么行?”

“我知道。”赵泽武别别扭扭,吱吱唔唔半晌,才鼓起勇气询问:“三哥,您没责罚小卓吧?我禁足完了出宫去寻,哼,卓家可恶透顶,竟不给开门!我四处打听,才知道他好久没回家了,一直歇在北营。”

庆王皱眉,目光炯炯有神,把弟弟看得低头,而后才低声道:“北营刚招募一批新兵,将领都忙着督练。”

“哦!”赵泽武兴高采烈抬头,欢喜追问:“也就是说,您没责罚他?”

“军纪严明,赏功劳,罚过错。他有何过错?”庆王挑眉。

赵泽武慌忙摇头:“没!他没错,都怪我不好。”

“哟?”赵泽耀惊叹睁大眼睛,兄弟间亲密闲聊,打趣道:“三哥,卓家公子到底何等风采?竟将咱们七弟迷得这样了!”

“嘘,嘘!五哥,小点儿声,他最厌恶被我纠缠了。”赵泽武慌忙劝阻。

庆王板着脸,凝重劝诫:“老七,你的私事我本不应插手,可卓恺是北营将领,我就得说几句了:对方直言无意,你若安静爱慕,倒也罢了;可如今闹得满城皆知,对方饱受困扰、你落个仗势欺压的名声,太不像话!”

“我、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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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泽武苦着脸,沮丧懊恼,咬牙切齿,忿忿道:“小卓瞧不起人!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换不来他一个好脸色。”

“唉~”赵泽耀叹口气,同情抬手,轻拍弟弟肩背。

庆王语重心长劝诫:“老七,别强人所难,卓家已接连出事,逼急了,只会两败俱伤。”

“我没逼他!”赵泽武昂首挺胸,大义凛然道:“您看看,我想去北营都没去,免得又挨脸色,他上次被我气哭了。”

赵泽耀唏嘘慨叹:“问世间情为何物?不如撂开手,还各自安宁。”

“老七,难道你就没正事做了?”庆王头疼皱眉。

“能有什么正事?”赵泽武憋屈愤懑,怒道:“老八崽子害人精!我已挨了罚,可父皇仍没消气,我哥一见就训,所有亲人都不满,好像我是天下第一混帐似的。”

“八弟骨伤初愈,正忙于督建府邸,你别总上赶着招惹,仔细又被父皇责罚。”庆王扭头,眺望宫廷。

兄弟不和睦,他心知肚明,但无法化解,只能调解。

赵泽武无可奈何磨牙,嘟囔道:“总之,我就是看小八不顺眼,那小子忒讨人厌。”他垂头丧气,无意间一扭头,望见殿内正奋笔疾书的容佑棠,登时羡慕极了,脱口而出:“还是三哥的小兔子好!乖巧听话,会读书,说不定能中个状元给您长脸,多有面子呀——”

“咳咳!”赵泽耀忙咳嗽,肘击弟弟。

庆王面无表情,眼神高深莫测,威严逼视,问:“老七,你刚说什么?”

“三哥息怒。”赵泽武回神,忙赔罪,装模作样抬手,左右开弓,轻轻摸脸,骂自己:“叫你胡说八道?该打,该打。”

“哼。”

庆王这才收回视线,借转身之机,最后看一眼容佑棠,携两个弟弟离开文昌殿。

殿试有时辰限制,乍一听非常充裕,但贡士们都极度紧张,如临大敌,仿佛连握笔也不会了,汗湿衣衫。

容佑棠中午吃了两块饼、几口清水,紧接着继续忘我地奋笔疾书,一手方正漂亮的馆阁体,字迹隽秀,笔锋犀利。

考卷宽尺余,长达八尺。墨迹未干前,不能折卷,而是要铺展。

容佑棠时而跪坐,时而盘腿,一边写、一边往右挪,小心把考卷平铺,以晾干墨迹。

申时前后,大部分贡士已搁笔,仔细审视后,陆续有人呈交考卷。

呼~

容佑棠搁笔,长吁了口气,揉揉酸痛手腕,低头细看,还算满意自己的答卷。

半晌后,深吸口气,他准备交卷,小心翼翼,两手拿起长长的卷纸,正要折叠,考卷一角扬起——

“啊!”

身后传来陌生嗓音,惊呼过后,只听见清脆“刺喇~”两声,容佑棠的考卷被撕裂!

祸不单行,长长卷纸被带动拉扯,打翻砚台,墨汁四流,瞬间脏污巴掌大一块答卷!

容佑棠心胆俱裂,火速起身:“我的答卷!”

第90章

容佑棠脱口大喊,惊恐万状,瞬间吓得魂不附体!他火速起身,举高撕裂的考卷,极力踮脚,抢救被墨汁脏污的一片。

“怎么回事?”

“快快拾起来啊!”

“唉哟!”

监考官员闻讯疾步靠近,连声提醒,七手八脚帮忙托举长达数尺的答卷。

可惜,为时已晚。

容佑棠脸唇雪白,毫无血色,惊慌失措,双目圆睁,急忙检查自己的答卷:共三道题,从右到左依次是大学之道、士当以器识为先、为官之道,被从右往左撕裂斜长扭曲一裂痕,直达中部;翻倒的砚台墨汁四溢,接二连三,拖拽摩擦,最终将“士当以器识为先”染黑扇面大的一片!

这答卷算是毁了。

“这、这……”容佑棠如遭雷劈,心急如焚捧着自己的答卷,抬头一看:陛下规定时辰交卷,如今距酉时不足一个时辰!长达八尺的答卷,规定必须使用馆阁体,就算誊抄,也无论如何赶不及了!

“好可惜了的,答卷成这样了。”

“到底怎么回事?”

“此人交卷,经过时一脚踩踏,致使他人答卷撕裂。”一名目睹事发经过的监察官员指出。

“抱、抱歉,对不住,晚生真、真不是故意的。”身后传来哆哆嗦嗦的致歉声。

容佑棠倏然扭头,目光如炬,定睛打量踩踏自己答卷的贡士,下一瞬,却愣了:啊?老人?

那贡士须发灰白,眼尾满是皱纹,中等微胖身材,正手足无措呆站,他也捧着自己的答卷。

“你也太不小心了!其余考生交卷皆相安无事,就你踩毁他人答卷!”礼部郎中小声训斥,一努嘴,示意旁边的主事记录入册,他硬梆梆道:“报上你的姓名、籍贯。”

“范、范锦,泰榆信州,常平县人士。”范锦结结巴巴答。他捏紧自己的答卷,本就佝偻,此时愈发弯腰驼背,眼神有些躲闪游移,只在最初直视容佑棠几眼,然后便低头,状似愧疚。

电光石火间,容佑棠陡然升起浓浓疑虑:他躲闪什么?这种情况下,若真是无意踩踏,一般人会心急火燎拼命解释的。

“容佑棠?”礼部郎中呼唤。

“大人。”容佑棠回神,极力迫使自己冷静镇定。

“这、这——你稍候,范锦也别动。其余人继续答卷,禁止喧哗!”考官高声命令。

“是,谨遵大人吩咐。”容佑棠略躬身,一拱手。他与范锦相距仅数尺,目不转睛盯着对方,试图搜寻故意或者无意的证据。

文昌殿一角,三个监考郎中碰头商议半晌,又与十几个监察主事沟通几句,随后上报。

不多时,代皇帝监督殿试的礼部尚书在偏殿内接到了消息。

“竟有此事?”五皇子赵泽耀讶异放下茶杯,有些不相信地追问:“被损毁答卷的考生姓甚名谁?”

“回殿下:那人姓容,名佑棠,直隶考生。”郎中毕恭毕敬答。

啊,真是三哥的人!

赵泽耀复又端起茶杯,通身风流倜傥文人韵味,朗笑催促:“舅舅,您先去忙正事吧。”

礼部尚书沈轩起身,抬手整理官帽,歉意道:“殿下请在此小坐,我得瞧瞧去。唉,历次科考都会出现一两桩类似事件,有些考生呐……”沈轩摇摇头,没具体说什么,匆匆随部下赶去正殿。

五皇子稳坐如山,慢条斯理品茗。

只一盏茶后,沈轩即回转,落座。

“如何了?”赵泽耀探身给舅舅续茶。

“问话记册后,我让罪魁祸首离开考场,其余考生继续作答,殿试可耽误不得,严禁喧扰。”沈轩呷了口茶,夏日炎热,走动一番就额头冒汗,他掏出帕子擦拭,颇为意外地笑道:“奇了,那后生没闹,虽答卷被损毁,但挺沉得住气,斯斯文文的。”

赵泽耀关切询问:“答卷被损毁?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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