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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超嘴角抽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继续强硬道:“我说的是事实。”

赵铁民冷声道:“你还不肯交代吗?他一天前抓伤你,后来没发生过打架行为,为什么指甲里还有大量你的皮肤组织?”

张超兀自道:“谁也不知道这一天里他有没有洗过手,也许我和他打完架没多久,他就被人控制起来了,直到被杀都没机会洗手。”

赵铁民哼道:“你这完全是在狡辩!”

谁知严良反而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从概率上,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谁也没法证明这一天里江阳有没有洗过手,也没法证明他是不是在此后不久就被人控制住直到被害,或者家里水管坏了,出不了水。”

张超疑惑地看着他,想他为什么反而帮着自己找借口?

赵铁民听了嘴巴都鼓了起来,几乎就要当场拆台骂严良放屁了,哪个人能一整天不洗手,大小便吃东西都用手,可能吗?

严良继续道:“现在你说不说没有关系,我相信这起案子的真相一定会被挖出来的。不过,如果你能给我一些提示,加快进度自然更好,现在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赵铁民心里在说,这家伙连日来一句有用的线索都没透露过,你这么问,他除了说几句“我坚信法律会还我清白”、“那就预祝你快点找出真凶啦”这种屁话,还能有什么想对你说的!

谁知张超眼睛微微眯起,过了一会儿,很严肃地问:“你为什么会参与到这起案件里?”

“这有关系吗?”严良饶有兴致地微笑看着他,“建议你相信我,我会把真相调查出来的。”

张超没有说话,和严良对视了很久。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突然重新开口:“人绝对不是我杀的,但我建议你们可以从江阳身上查起。我进那房子时,门锁是好的,说明凶手是江阳认识的人,也许你们可以从他的遗物、通讯记录之类的东西里面查到线索。”

第九章

离开看守所后,赵铁民一直皱眉思索:“你说张超最后说的话,靠谱吗?”

严良很轻松地笑着:“谁知道呢,就按他说的查吧。”

“按他说的查?”赵铁民停下脚步瞪眼,“他自身就是最大嫌疑,肯定是在误导我们!”

“他没有误导,”严良摇摇头,“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要找凶手,自然从死者江阳身上查起,他不说,我们也会这样查。”

赵铁民喃喃道:“看来你和高厅想到一起了。”

严良微微皱眉感到好奇:“高栋也这么说?”

“是啊,高厅说张超一直糊弄着,又不肯说实话,我们问不出结果。既然如此,不如就彻底把张超放一边,把这案子当成一起几个月前的命案展开调查,调查第一步按惯例就是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严良停顿了片刻,随即打了个哈哈:“既然英雄所见略同,那就事不宜迟,张超提到江阳的遗物、通讯记录,我就先去一趟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赵铁民皱眉道,“我接手案子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过案发现场了,不过没找到任何新线索。虽然那房子还空着,也没出租,不过这期间张超的老婆打扫过房子,现场就算留着线索,也早就被破坏了。”

“这样子啊……”严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江阳的遗物是不是都被扔光了。”

“不清楚,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马上安排人带你过去。”

严良点点头:“不如让林奇跟我过去,你手下的其他人我不认识。”

林奇是赵铁民下属的得力干将,之前的一些案件中,严良与他多有接触。

“好,我再让技侦人员跟着一起过去。”

“不用,林奇就行。”

“不带技侦队员?”赵铁民不解,“你们俩又不懂微物证的搜查,现场隔这么久,都被打扫过了,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我查的不是物证方面的线索。”严良似乎充满信心。

林奇开车载着严良来到当初的案发现场,到了那儿已是晚上。房子位于九十年代初造的老小区,面积不大,只有六十多平方,进门是个小客厅,两间卧室连着小阳台,站在门口就能将房子全貌打量清楚。

林奇打开客厅的灯。

墙上刷了白漆,不过多是斑驳脱落,地上铺着九十年代很流行的灰黑色人造大理石,整个屋子因此显得更加阴暗,在晚上的时间,联想到这是命案现场,更让人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其他一应用具都很简单,老旧的布沙发,棕绷床,黄色的书架,以及一些日常家用电器。

林奇指着客厅一块位置说道:“张超后来翻供后说当初他进门,就是在这个位置发现了旅行箱,打开后是江阳的尸体。”

严良看了眼,没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转而问:“他一开始交代是在哪里把江阳勒死的?”

“阳台。”

“去看看。”

严良和他一同穿过卧室走入阳台,刚伸手去按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猛然间瞥到近在咫尺不到一米的距离出现一张白色的人脸,黑衣、长发,目光与他们相撞。

他们简直吓得跳了起来,大叫:“你谁呀!”

“你们是警察吧?”女人按亮了灯,语气平缓柔和。在灯光下细看,女人实际上一点都不恐怖,相反,面容姣好。

深夜出现在这老旧的房子里的,他们也瞬间猜到了面前这位就是张超的太太。

严良看过资料,记得她比张超小好几岁,大约才三十五六,不过她保养得很好,面容望去不到三十岁的光景。

通常女人三十是个坎,过后利好出尽大盘见顶,终生熊市。

这女人显然算是非周期性行业的成长股,皮肤、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透着一股恰当好处的成熟。他们俩都不禁多看了几眼。难怪各方面调查都显示张超很爱他太太,平日里对他太太极好,他太太比他小好多岁,老夫少妻,又是美女,恩爱的概率自然会高很多。

女人挪动着优雅的身躯,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张超太太,刚才警察打电话给我,说要带人再来复查,让我有时间的话最好过来,免得贵重物品丢失等麻烦。”

严良向四周张望一圈,问她:“这里还放着贵重物品?”周围空无一物,只有她身后的地上堆放着类似伸缩晾衣架的组件和一些杂物。

女人大方地示意周围:“没有贵重物品,你们可以随便看。我过来只是想了解下,我丈夫的案件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林奇咳嗽一声,用标准的官方答复回答道:“案子还在调查,你知道的,当初你丈夫提着箱子在地铁站被当场抓获,这一点是很难解释过去的,还有很多疑点需要一一查证,如果你能提供一些线索,想必会对调查有帮助。”

“这样啊,我所知道的情况都已经向你们讲过了。”女人懒懒地回答着,好像对丈夫的遭遇并不太往心里去,转身朝客厅走去。

严良望着她的背影,只好跟了上去。

女人招呼他们坐下,严良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对方脸上很平静,看不出情绪波动,似乎对张超的案情并不是真的关心。

严良起了一丝怀疑,摸了摸眼镜,试探性地问:“从你个人角度,你相信你丈夫是清白的吗?”

“不知道啊,对整件事,我都茫然不知。”

“他从来没向你透露过什么吗?”

“没有。”女人的回答很快。

严良忖度着她的态度,换了个话题:“关于江阳这人,你知道多少?”

“你们肯定也知道,他这人人品很糟糕。他是我丈夫的学生加朋友,骗了我们家三十万,为这事,我跟张超说过好几次,怎么都不该轻信江阳这人会改邪归正,借给他钱。可他偏偏这么大方,哼。”她似乎对张超和江阳都很不满。

严良皱眉看着她:“江阳有什么仇人吗?”

“我对他不是很了解,听说他人际关系复杂,张超大概更清楚一些。”她话语中带着不屑。

严良摸了摸额头,看来从这女人身上问不出什么,便问起了他今天这趟最关心的问题:“江阳的遗物还在屋里吗?”

“大部分都扔了。其实一开始我什么也没动,因为想着他们家属可能会过来收拾遗物,后来,家属只来了他前妻,跟着警察一起来的,也没拿走遗物。之后我独自过来时,看着这房子里的东西,嗯……一些个人物品看着有点……瘆得慌,我经过你们警察同意,才把毛巾、牙刷、杯子、衣物这些东西都扔了。嗯……现在就剩下书架上一些书,有些是我丈夫原先放着的,有些大概是江阳的,我也弄不清。”

“书?”严良站起身,走到小房间的书架前,书架有三排,上面放着一些法律类的图书资料,排得很整齐。他目光在书架上来回移动,上面两排都是大部头的法律工具书,底下一排是一些零散的法律材料。

他抽出最右边的一本绿皮小册子,封面上写着“中国人民共和国检察官法”,江阳曾经是检察官,这本册子八成是他的。

不过他马上注意到,册子很新,发行日期是今年1月份,江阳几年前就不是检察官了,还买这本检察官的册子干什么?

严良思索着,随后,他翻开小册子,刚翻出第一页,就从里面掉下一张折叠过的a4纸,他捡起来,是张身份证复印件,上面的人名叫“侯贵平”,而这本小册子的扉页上,也用笔写着“侯贵平”三个字,后面跟着三个重重的感叹号。

严良收起小册子,拿给女人确认:“你看一下这字,这笔迹是你丈夫的,还是江阳的?”

女人接过小册子,转过身对着灯光看,从而避开严良和林奇的目光,能看到她胸口微微起伏,她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把小册子交还给他,说:“应该是江阳的,这不是我丈夫的字。”

严良点点头,随即问:“谁是侯贵平,你知道吗?”

女人面容平淡无奇地回复:“江阳的大学同学,也是张超的学生,好像是个……有点固执的人。”

第十章

2001年8月30日,侯贵平来到了妙高乡。

妙高乡隶属浙江金市平康县,地处浙西山区,离县城三十公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大多年轻人都会选择外出打工。镇上只有一所破旧的小学,一百来个学生,六个大龄乡村教师,一个人要管几个年级,教育极其落后。

侯贵平是浙大法律系的大三学生,学校有政策,支教两年可以免试保研,于是他报了名,来到妙高小学,成了学校里最年轻、最有文化,也是唯一一个懂得城市文明、现代科学的老师。

学校给他安排了宿舍,是一间在操场旁边的老旧平房,不远处一些房子里住着那些路途遥远的住宿生。

那个年代既能炫富又能打架敲人的大哥大还没退出历史舞台,公交车上依然能看见举起大哥大谈着几百上千万大生意的老板们,手机刚刚兴起,是奢侈品,他一个学生负担不起,通讯主要靠笔。

当天晚上,他给大学同班的女朋友李静写了封信,介绍这里的情况——落后,但人们淳朴善良,在未来的两年支教生涯里,他会尽全力在这有限的教学资源下教给学生更多的知识,来改变一些孩子未来的人生轨迹。

这个一米八大个子的阳光男孩对支教事业充满了热情,学生们也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大哥哥。

很快一个多月过去,国庆后的第一天,侯贵平来到六年级上课,看到最后排空了一个位子,那里原本坐着一个叫葛丽的胖女孩,便随口问:“葛丽没来吗?”

班长王雪梅小声地回答:“她生病请假了。”

侯贵平不以为意,农村农忙时经常让孩子请假回家帮忙干活,却不想班上一个调皮的男生突然起哄说:“葛丽大肚子回家生小孩了。”引得几个男生一阵哄堂大笑。

侯贵平瞪了他一眼,斥责他别说同学坏话,但视线一瞥间注意到,班上多个女生的脸上都露出了阴郁的神色,他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转身继续授课,努力讲着三角形的基本知识。

下课后,他找来了班长王雪梅了解情况:“葛丽生什么病了?”

“是……她……她不是生病了。”王雪梅吞吐着。

“不是生病,那为什么请假?家里有事?”

“是……”王雪梅手指在衣角上转圈,语言表达显得很艰难,“她……她快生了。”

轰隆一声!脑袋里仿佛受到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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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回家生孩子去了!

侯贵平微微张着嘴,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回想起这个叫葛丽的胖女孩,她是个沉默内向的女孩,长得高高胖胖的,每天低着头,回答问题也不敢看老师,当时只以为她身材胖,此刻才知道,原来那时的她已经怀孕了。回头看,那个女孩的肚子确实胖得不太正常。

“真……真是怀孕了?”他再次确认这个不愿确认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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