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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之间何须言谢。”阳湍温和道,“好好养病,不然今年就不许你玩雪了。”

阳湍未赴边关时,他们三兄妹总喜欢在雪地里玩闹,想想确是有些心痒。浔阳望着那方半开的窗子,外头似乎已飘着雪花了。阳湍知她想看雪,帮她把棉被盖好,又将另半边窗子打开。

雪下得不大,零零星星飘着几朵,微雪之中有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这些日子浔阳虽病得迷糊,也知唐近来过几次。年关将至大理寺的公务定必繁重,唐近看着略显疲惫,难为他还跑一趟王府。

“那位就是大理寺的唐大人吧。”阳湍也留意到了远处廊下与莲珠说话的唐近,“久仰其名,本还打算明日备礼拜会,没想到这就见着了。”

“大哥要拜会唐近?”浔阳有些诧异,前世大哥与唐近政见不合,从不曾往来。

“他救了边陲无数百姓的性命,若没他说服乌兰,我也未必能这般顺利回来。”

“大哥要谢他?”

“谈不上谢。他身为大数臣子为国出力是本分,我只是想会一会他,毕竟……”阳湍没有把话说完,毕竟他还确定这个人是否值得他的妹妹托付终身。

第46章 对饮

月色下玉指纤纤拨弄琴弦,悄然抬眼打量座上的唐近。虽为文官却没有沾染那些慵惰之气,坐姿挺拔端正,气派不输阳湍。这般人物也算不枉了浔阳的玲珑巧善。

琴音婉转清扬,和着湖光月影与酒香。

阳湍提壶斟满酒杯,浓郁酒香溢满雅厢:“这是我从关外带回的酒,农家自酿,没有那些个高雅名堂,但味道绝不输名酒。”阳湍说着话又要为唐近斟酒。

唐近拒道:“唐某不胜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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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阳湍继续斟酒,“唐大人曾为出家之人,自不当饮酒。那不知往后是否仍守着清规戒律,不饮酒,不娶妻?”

唐近与浔阳的事情正闹得沸沸扬扬,阳湍又是浔阳长兄,这话的意思他也大致明白。默然思忖了片刻,捧起酒杯饮尽杯中物。这酒倒没有当日在乌兰喝的烈,只是他没了当时那份激昂之气,这一杯下肚已觉浑身火烧一般。

阳湍又斟了一杯,他并非有意为难唐近,只是想看清楚唐近的为人。他在军中见过不少醉汉,知道酒德最显真品性,平常再彬彬有礼的人醉了酒也就原形毕露了。

“听闻唐大人曾云游四方,各国风光,唐大人以为何处最佳?”阳湍自斟自饮,边关苦寒,夜里总要喝些酒暖身才好入眠。三年下来,如今入夜不饮酒总觉浑身不适。

“唐某当初为弘扬佛法而去,未曾细赏风光。”唐近的脑袋隐隐涨痛,但仍喝下第三杯酒。

唐近的酒量不过三杯,阳湍为他斟第四杯时他已面红耳赤、目光迷离。阳湍适可而止,若是唐近就这么醉倒了他不单看不出什么内德,还得劳师动众把人送回唐府,着实麻烦。

“那真是可惜了。”阳湍望着酒杯里打着转的酒水,“无牵无挂游历四海,世间没有几人能有此机会。”浩浩天下,大多数人一生都只能困守一隅。就如他阳湍而言,纵有见识各国的心,却难抛开身份爵位。

见阳湍不再给自己斟酒唐近悄然舒了道大气,深吸了一口冬夜冷冽的寒风。走过太多地方见了太多风雨,反而觉着平淡二字更为可贵:“四海诸国风光各异,但景致总归是家乡最好。”

“说的好。”阳湍举杯,唐近杯中已空,便又自斟了一杯与阳湍对饮。

第五杯酒才一浇下,胃里便涌出了一股酸味。唐近捂着嘴冲出座位,抱着痰盂翻江倒海。

丫头奉了茶水给他漱口,一番整理后唐近才又入座,拱手致歉:“失礼了。”

阳湍道了声“无妨”。唐近酒醉之间仍能对奉茶的丫头客客气气,连痰盂都是自己带出去清理。身在高位却没有半点官架子,难得。

“唐大人不好饮酒,不知闲时有何消遣?”

唐近甚为认真地想了想,道:“大理寺的公务千头万绪,唐某初涉其中有许多不明了之处,只得将勤补拙,因而未有闲时。”唐近如今每日睡眠不足两个时辰,眼底的两片乌青日益加深,若非他常年苦修,未必受得住这数月的辛劳。

难得唐近没与那些风雅为名风流为实的京官同流合污,阳湍心下对他又添了几分好感。

清月之下,二人交谈不算上欢愉,倒也未有什么冲突。

浔阳从绿桐口中得知当夜情景时甚为疑惑,难道前世大哥与唐近的水火不相容仅仅是因为阵营不同?

见浔阳蹙眉,绿桐颇为不解,难道她不愿见到阳湍与唐近相处和睦?抑或是,浔阳并未放下彭四郎?

“绿桐,多谢你特地走一趟。”浔阳紧了紧披风,这几日认真调理身子,总算有了力气下床走动。枝上红梅已悄然绽放,清香隐逸沁人心脾。

“郡主说的哪里话,这些日子一直不得空来探望,郡主莫见怪才是。”绿桐轻轻拨开挡道的梅枝,近来点她弹曲的都是达官贵胄不能得罪,她这双手也快弹断了。

“就是知道这些日子你忙才更要谢你。”说话间寒风钻入喉咙,浔阳咳嗽了数声。

绿桐忙劝道:“屋外寒冷,咱们回屋里说话吧。”

浔阳摆了摆手:“在屋里闷了几个月,出来走走更舒畅些。”

绿桐素知浔阳的性子不是轻易劝得动的,便也不再多言,只道:“那到前边的亭子歇歇吧,走了许久我也有些乏了。”

二人进了枯藤缠绕的一心亭歇脚,雪棉忙端了暖炉过来,又上了两杯热茶。绿桐捧着茶暖手,问道:“怎的今日不见莲珠?”

浔阳饮了一口,吐着雾气说道:“大抵是被我连累的,她也病了,屋里歇着呢。”

绿桐微微点头,也饮了茶。

“郡主。”绿桐眼波流转,咬着唇犹豫了许久才问出口,“绿桐自知不该多事,可若不问个明白又难安心。”

浔阳心下已大致知道她要问些什么,扬了扬手遣退了雪棉。绿桐对彭四郎的爱慕之情浔阳很早就已知道了,也明白绿桐有着诸多顾虑,如今肯开口定是已到了不能自已的地步了。

“郡主,您对彭公子……”

“绿桐。”浔阳放下茶杯,呵出一道长长的热气,“我早已放下与彭公子的过往,他亦非执而不化之人,时日久了也会放下。只不知,你是否已下定决心握紧了?”

绿桐望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浔阳的话也只能给她添一成的信心。毕竟她还顶着叛臣亲属的罪名,庆国公府未必肯容她。

这顾虑浔阳又怎会不明白,纵是明白又能如何。虽然事情已过去多年,但也难保有人借题发挥。

绿桐垂眸叹息,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妾名,好让腹里的孩儿能堂堂正正姓彭,这么卑微的愿望竟也这般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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