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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叹息,可惜他们身处乌兰无权无势,否则抓了那仵作严刑拷问,岂怕他不招供。
“不如我去劝他供出真相。”唐近提议道。
浔阳摇头:“造伪证诬陷王子,他若认了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你拿什么劝他把一家老小的性命给你?”
唐近仔细一想,确实希望不大:“那,郡主可有别的办法?”
浔阳又再摇头,越发沮丧。引刚连棺材都封上了,想从死者身上找出证据推翻仵作供词也是行不通的。
三日之期,已过去一日了。匕首之谜虽然解开了,却也等同没有进展。
引刚握住了先机,他们异乡为客行事诸多不便,此案当真难办。也难怪后来人人提起此案都对唐近赞不绝口,只恨自己当时排斥慷王党羽,懒得打听此案细节,如今后悔为时晚矣。
第37章 谣言
两夜未曾阖眼的唐近在蒲团上打坐休息,浔阳本也打算小憩,但与唐近同处一个屋檐下,相距不过一丈,总觉得别扭,难以入睡。
浔阳侧卧过去以背对他,却又觉得后背火灼一般。转回身,唐近仍闭着眼盘腿静坐。
大抵是因唐近自幼云游诸国,五官被风沙描刻得格外邃峻,而多年禅道佛偈的浸染又令他周身透着清和之气,也难怪他后来能成为与彭四郎齐名的京城俊彦。
浔阳的思绪胡乱飘飞着,时而前世,时而今生。不知怎的想起了前世的唐相国多年不娶,许多人都猜测他有龙阳之癖。饶是如此也有不少达官贵胄想与之结亲,丞相府的门槛不知被媒婆踏坏了几遍。
时近正午,屋外喧嚣渐起,驿馆人员往来不绝,人声鼎沸。浔阳睡意全无,再看唐近,仍似尊佛像般安坐着。这般心境浔阳叹服,只怕她纵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做不到这般超然物外。与其躺着耗费光阴,不如梳洗梳洗清醒些想想应对此困局之策。
浔阳右手伤势未愈使不上力气,只能将脸帕丢在水里搅动沾湿,再拎起来捏几下算是拧干。想想自己这辈子、上辈子都是身在富贵里,衣食住行有莲珠她们照料,这还是头一遭自己拧毛巾。
就着湿答答的脸帕囫囵擦了脸,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暗色的粗布麻衣,青丝散乱披肩,面色如蜡,郡主之仪荡然无存。
浔阳不禁挂念起瑞香与莲珠,瑞香梳的发髻齐整又好看,莲珠上的妆明媚又精致。浔阳不禁叹息,此次她遭柔然人劫持想必也连累莲珠受母亲责罚了吧。那丫头跟了自己多年,从来没受过罚,此次怕该哭坏了。
“郡主怎么了?”屋外的嘈杂没能扰乱唐近,倒是浔阳的叹息声惊醒了他。
浔阳没有回头,自己这副憔悴模样哪里能见人:“无恙,你继续休息吧。”浔阳自寻了梳子理顺乌丝,想为自己盘个发髻。左手绾了青丝,右手却无力插上发簪。左手一松,秀发如瀑泻下。浔阳锲而不舍,又再盘卷起青丝。正偏着脑袋想再用左手插上簪子,唐近走来,拿起银簪为她别入发间。
“有劳。”看着镜里的自己总算不是披头散发的疯妇模样,浔阳嘴角勾起一缕满意的微笑。可惜驿馆向来是招待官吏的,没有准备女眷所用的脂粉,她这几日只能继续素面朝天了。
唐近看着镜中的浔阳,她艳妆时像东方的初阳,光耀温暖。而如今则像藏于湖中的月亮,静谧美好。
“郡主可要出去走走?”这隅客房局促阴寒,草木待久了也会凋零枯萎,更何况是浔阳。
浔阳何尝不想见见屋外温煦的日光,可是她的身份不能暴露,多一人见到她就多一分后患。
见浔阳神色黯然,唐近暗责自己说错了话。浔阳的目光移向了窗外,早闻乌兰风光旎旖、民风热情,她机缘巧合来了,却也只能作个井中之蛙,观这四四方方的一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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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行者交头接耳,谈而色变。嘈杂之中有一句话被重复了无数次——“穆则王子是引刚王子所杀”。
不只是驿馆,整个古老的乌兰国都在盛传引刚杀害了穆则嫁祸诺格之事。然而谁也说不出什么实证,只单凭着引刚最后得益而作出了揣测。
事情越传越似样,甚至连杀人嫁祸的手段都有了好几个说法,言之凿凿,自然也惊动了乌兰宗室。
在乌兰,宗室长老们虽无权过问朝政,但对王族内部有监察之责,甚至能决定王位的继承人选。如今国王昏迷,宗室的地位更显重要。
谣言甫一传来,宗室长老便聚在一堂商议此事。
十二个长老的年纪加起来比乌兰国的岁数还老,有人信诺格,有人信引刚。争执了半日也没个结果,不知后来谁提了一句当众验尸,引得众人拍手称妙。
悠悠众口,若不当众将此案验个明白,谣言如何能破,民心如何能定。不论将来继位的是引刚还是诺格,这个案子都必须让百姓看得清楚,将来才不会非议国君。
长老们发了话,引刚这个摄政王也不能不肯,更何况他自恃此案作得天衣无缝,再验也不会有别的结果。
当众复验的时间定在了两日后的正午,如不能证明诺格清白,那日便是他的死期。
无风怎么起浪,引刚过分自傲不曾去追查谣言的来处。若他能发现大数使团便是源头,或许不会落得后来的下场。
浔阳得知穆则一案要开棺复验时高兴得忘了手掌的伤势,好在纱布绕得够厚才没拍坏伤口。
父亲这招真是高明,散布流言不需证据就能街知巷闻,为证清白却必须让所有人都看见证据。都说谣言伤人,没想到还能救人。
不过他们手上的证据还是薄弱了些,虽然能为诺格洗脱嫌疑,却不足以证明引刚便是真凶。
浔阳为此事费尽心神,而最当想办法解决此事的唐近倒是悠哉,端着两份晚饭进来,整整齐齐摆好碗筷:“郡主,请用晚膳。”
自从浔阳伤了手掌吃饭就只能靠勺子,每日的四菜一汤她只能吃米饭喝清汤,是以虽然饥肠辘辘却对晚饭提不起兴趣。正当她懒懒坐到桌前打算吃两口白米饭维持体力时,却发现今日的菜肴与往日大不相同。
插着竹签的素春卷、尖椒豆腐酿,用羹勺盛着的五福布袋,还有南瓜蒸蛋、罗汉羹,都是不用箸就能吃的菜肴。以浔阳现在的身份,驿馆厨房是不会特地烹调这些菜肴的,应当是唐近的手笔。
可是看着这一桌的菜肴浔阳实在欢喜不起来,火烧眉毛了唐近还不务正业,这份心意教她如何领受?
“不合郡主口味吗?”为这一顿饭,唐近忙活了几个时辰,那竹签都是他一根根削出来的,一边削一边想着浔阳平素的喜好,手上也伤了好几处。见浔阳脸色欠佳,唐近不免担心,“郡主想吃些什么,我再去准备。”
“不必了。”这些菜无论色香味都是极佳的,也都是浔阳喜欢的菜品,只是唐近不懂她心中所忧。她也不指望唐近能有多高的觉悟,只求他别再把时间浪费在别处,“这些菜挺好,唐公子费心了。”
浔阳舀了一勺蒸蛋,热气伴着香气扑鼻而来,也不知是不是她饿了太久,觉着这蒸蛋嫩滑可口,竟比府里的厨子也不差。唐近以后要是当不了宰相,倒是可以作个厨子。
好好一个唐相国硬生生让自己虐待成了唐大厨,想想倒也好笑。
见浔阳嘴角挂着笑容,唐近以为是对他厨艺的褒赞,心中甚是欢喜,也拿起筷子品尝自己的手艺,似乎淡了些。
浔阳吃了几口,仍是放不下诺格一案,心里堵得厉害,不由叹息。
唐近也停了箸,静静看着浔阳。自来了乌兰,浔阳的眉毛似乎就没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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