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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酒怕什么?”赵胜峰意外的瞟了一眼媳妇,“六喜过来,怎么着我也得跟他喝几杯,小翎……你这丫头,还懒什么?赶紧跑去村口的小卖部,快去快回!”
夏翎手拄着拐杖,艰难的跨过门槛,从厨房里走出来,大大方方的站在旁人的视线注视之下,眉眼平静的望向爸爸,垂下眼睑,淡淡的道,“……抱歉,爸,我的腿残废着,怕是不能再跑了。”
赵胜峰尴尬而僵硬的站在原地,余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跟在后面的杨六喜更加尴尬不已,赶紧劝道,“嫂子,不、不用炒菜了,随便吃点家常的就好,大侄女啊,你也别忙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杨六喜的视线却一直投射在夏翎的身上,心里暗暗惊叹:历经过生死和悲恸,这个大侄女虽然残了腿、坏了脸,气势却压人得厉害。
夏翎瞟了一眼两个大男人,忽然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抹洒脱爽利的微笑,冲着夏妈道,“妈,给我点钱,杨六叔过来,总要让他喝一杯的。”
夏妈擦了擦手,用眼睛狠狠地剜了一眼丈夫,“不用了,丫头,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我去就行了……”
说罢,夏妈眼圈有些微红,又用“你给老娘等着”的眼神瞟了一眼丈夫,心里既是怨丈夫的心大和贪杯,又心疼女儿。
出了那么大的事,外流言蜚语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各种难听的风言风语连她这个当妈的都听不过去,你当爸的不说护着点女儿,让她避开这些流言蜚语,怎么还要让女儿招摇过市,主动去听人家怎么羞辱你啊!
夏翎摆了摆手,浅笑着道,“没事,妈,我受得住,你要是先去买酒再炒菜,怕是会来不及,你先给我点钱吧,我兜里的零花钱……以前都被韩悦要走了,现在可是一毛钱都没有。”
夏妈却听出了女儿的言外之意,皱了皱眉头,“小翎,怎么韩悦那丫头以前跟你要钱花?”
“对呀,”夏翎故意轻笑,鄙薄之意溢于言表,“上大学,我爸给我和韩悦每个人六百块钱的生活费,除此之外,我每个月出去打工还能赚个五百的,平常不买衣服,每天三顿在学校一天两顿饭,一个馒头加点咸菜就够了,吃饭大概用一两百块钱左右,余下的钱……都被韩悦要走了,她说她哥的生活费不够花,不好意思跟我开口,让我给她钱。”
“我以前给小齐的生活费不是一千吗?”赵胜峰的话语脱口而出。
夏玉芍的脸都黑了,眼神幽幽的瞟向丈夫,咬牙切齿的恨恨道,“峰哥,你不是告诉我,三个孩子每人六百吗?原来韩家的小子,比我女儿生活费还多了四百块钱啊……”
赵胜峰讪讪的低下了头,“小齐那么大的小伙子,总比女孩花的多一些……”他没敢告诉媳妇,为了让韩家两个孩子日子好过一些,他甚至都把烟戒了,每个月的烟钱全都塞给了两个孩子花销。
“——那你特么的就委屈我女儿?!”
夏玉芍冷笑,从兜里掏出最大面额——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塞进夏翎手里,“拿着去吧,快去快回,剩下的钱留给你零花。”
夏翎甜笑了一声,拄着拐杖,跟蜗牛爬似的,慢吞吞的出了院门。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拐杖杵到了一颗石头子上,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被摔得趴在地面上,膝盖都皴破了。
夏妈惊得叫了出来,刚想冲上去扶起女儿,却见夏翎艰难的从地面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废掉的那条腿,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扶着门框,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还笑了笑,懂事的道,“没事,就是不小心绊摔了。”
夏妈抹了把脸上不知何时留下来的眼泪,低着头去烧火了,她怕让外人看见自己脸上的眼泪。
赵胜峰红了眼圈。
“赵二哥,”杨六喜看不下去了,又是可怜夏翎,又是对赵胜峰恨铁不成钢,“别怪我杨老六多嘴,这话也就我能跟你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韩齐死了,跟你家小翎有啥关系?韩家凭什么跟你家要钱?人家跟你要钱,你居然还给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赔了钱,不就等同于承认是你女儿害了韩齐吗?你这是故意往自己女儿头上扣屎盆子啊!不然的话,你当为什么现在外面的传言那么难听?还不是你自己认了的!”
院子外的泥土路上,夏翎悄然弯起唇角,勾勒起一抹欢快而快意的微笑,拄着拐杖,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不就是装可怜、博同情,制造流言蜚语吗?
我夏翎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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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修文ing。
☆、第5章 熊孩子
这段时间以来,夏翎还是第一次出家门。
村子三面环山,一面邻水,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整个村落几乎与世隔绝,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这里贫穷、偏僻、落后而愚昧,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简陋的破旧平房,更有人至今还住着茅草房,时常能见到两家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乃至拼命……穷山恶水出刁民,不外乎如此。
唯二能走出大山的两条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时常有牛车马车陷在泥坑里出不来,更别提汽车了。
有点闯进的年轻人,基本上都走出去了,不会再回来,而没胆子,或是没能力走出去的,这辈子也就窝在这片穷山沟里了。
夏翎偏偏很喜欢这里。
甚至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份,——穷人家的女儿。
虽然穷,但至少自由,就好像鹰隼出笼,扑棱起了翅膀,哪怕只是在泥土里打滚扑棱,也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展翅高飞,总好过被锁在金丝笼里,不是吗?
这座贫穷的小山村,就是她鹰击长空的第一步。
想到此,夏翎心情万分舒畅,脸上浮现着甜甜的笑容,漂亮的杏仁圆眼,黑色的瞳仁倒映着群山溪流的影子,眼神明亮、坚定而顽强,犹如峭壁上的青松,风吹不倒、雨打不弯,傲然屹立于绝境。
还没等她自己偷着乐够,一群脏兮兮的鼻涕虫小孩们远远地跑过来,一边蹦蹦跳跳,一边拍手喊道,“死瘸子!拄拐棍!汽车撞成三条腿!丑八怪!真吓人!蛤蟆成精克夫脸!”
——这群熊孩子!
夏翎气得磨牙,在家躺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居然把自己那点破事都被编成了歌谣,让村里的孩子到处去唱!
真要是个心窄想不开的,或者脸和腿当真好不了,一辈子只能当残废,可能真就能被这群孩子羞辱得没脸见人,上吊自杀了。
孩子虽然天真烂漫,但残忍起来……更致命。
这么多年的教育,让夏翎不好意思真的对孩子动手,只能用眼刀子冷飕飕的瞪着这群鼻涕虫,可这群熊孩子向来无法无天惯了,瞧着自己没挨揍,居然变本加厉,从地上抓起石头,噼里啪啦的往夏翎打,一边打,还一边喊,“打她!打死死瘸子!打死丑八怪!”
夏翎一边躲闪,一边暗自磨牙:妈的!这群熊孩子,你们给我等着!我不好意思打你们,回家让你们父母打!
可惜,腿脚不灵便,躲闪也不及时,夏翎到底中招了,额角上重重的挨了一下,乒乓球大小的石块砸得她两眼发黑,红色的血液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熊孩子们的妈妈,正在村口河边洗衣服,瞧着自己孩子作死,砸得夏翎满脸是血,也不喝斥,反而指着尚澜,嘲弄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神色间,满是对自家熊孩子的得意和显摆。
夏翎轻轻的眯了迷眼,眼角的余梢掠过女人们猖狂的笑脸,暗暗磨牙发狠:
既然你们这群当妈的不会教孩子,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好不容易坚持到村口的小卖部,迎着老板娘刘婶八卦而火辣的视线,夏翎硬个头皮敷衍寒暄了两句,称了二斤散装白酒,想了想,又掏出一块钱,“刘婶,再给我拿几块大白兔奶糖来,要那种塑料包装的。”
“哎呀呀,你家没少照顾我生意,就是几块奶糖,至于么,快把钱拿回去!”刘婶豪爽的摆了摆手,抓了几块奶糖,塞进夏翎手心里,“你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以后没事上刘婶这来转转。”
然后让你看热闹、看笑话吗?
夏翎暗自撇嘴,脸上却故作腼腆的笑了笑,态度强硬的将一元硬币塞进了刘婶的手心里,“这可不行,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
“你这丫头!”刘婶故作嗔怒的收下了那一块钱,又将上半身探过柜台,好奇追问,“哎,翎丫头,你家真的赔了韩家一百万?”
夏翎故作苦笑,垂首低声道,“我爸和我妈大半辈子攒下的家底都赔进去了,外面还欠了几十万的外债,刘婶……你说呢?韩齐刚没那会,我都恨不得自己一命偿一命,自己偷偷买了安眠药,被发现得早,三次被救护车送医院去洗胃,在医院里我爸我妈跪着求我别死,说要偿命就拿他们的命偿……”
刘婶咂舌,“还有这一出呢?你这丫头也是死心眼,钻牛角尖了。”以前真没看出来,夏家家底居然那么厚实?
“那会可不就是钻牛角尖了吗?”夏翎拎起塑料袋,摇头叹息,“毕竟,韩叔去世得早,我爸把韩齐和韩悦当亲生的养,我跟韩齐自然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下来,跟亲兄妹也没差两样……唉,刘婶,你说说我,当时过什么岁生日啊?韩家本来就是靠着我爸养,供他们兄妹上大学,韩齐给我过生日,没钱就直接开口跟我要呗?何必干那么危险的事?现在留下韩姨和悦悦孤儿寡母的,我家也为了他倾家荡产……”
话没说完,夏翎就默默地转身走了,只留下刘婶砸吧着嘴,倏尔猛拍大腿,觉得自己真相了:韩齐这一死,可是死得真好啊!直接给他妈和他妹死出了一百万的赔偿款,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然的话,就一个警校毕业的小毛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能不能找到工作还不好说,就算是真的工作了,又能赚多少钱?最重要的是,不是说没找到尸体,只有衣服的碎片吗?谁知道是真死了,还是故意诈死骗人钱……
啧啧,只可惜了夏家了,人老实又厚道,夏家闺女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就这么被坑了一辈子,要是没有韩家这宗事,就凭夏家闺女这张脸,说不准有多大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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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男主现
从小卖部出来,夏翎掂了掂塑料袋里的散装白酒,轻笑出了声。
别怪她心狠凉薄,拿死人作伐子,要怪就怪他自己的亲妹妹,谋了财,害了命,还用夏家的钱收买村里人,恶意败坏她的名声,想逼死她……谋杀一次不够,还想再来一回,对吧?
真当她夏翎是朵摇曳生姿的小白花,任由你们韩家作践了?
夏翎幽幽冷笑,掂了掂手上的奶糖,瞧见那群熊孩子们还堵在那条必经之路上,显然是在堵自己,而河边洗衣服的孩子妈们却已经各自回了家,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夏翎不由得轻笑出了声,慢吞吞的走到近前,故意当着熊孩子的面晃了晃手上的奶糖。
农村的人家,基本上都节俭惯了,就算是有钱,也都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除了过年能给孩子买点糖吃,平常很少会给孩子们糖。
夏翎手上的这几块糖,对于这群孩子们而言,无异于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熊孩子们可没有讨要的习惯,一般都是……冲上去抢!
——这是你们自找的!
夏翎笑容变冷,趁着自己被他们推倒在地的机会,“失手”将糖块扔进了河里!
轻飘飘的糖块浮在河水中央,熊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凶残的那个熊孩子打头,完全将父母不许下河的叮嘱抛之脑后,扑通一声跳下水去,想去河中央把糖块抢回来。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直到最后,几个熊孩子都争先恐后的下了河,似乎生怕自己下得晚,被小伙伴多抢了一块糖。
眼看着熊孩子差不多到河水深的地方了,夏翎这才故意抹了把脸,将脸上的血迹抹了满脸,尖叫了一声,大声喊道,“快点来人啊!孩子们掉河里了!河水这么深,你们可别下去……快点过来几个人,哎哎!小心点!你们这群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听见夏翎的叫喊声,离得近的几户人家匆忙跑了出来,瞧着河水里露出的几个小脑袋,差点吓个半死!
要知道,现在可是夏天,上游那边昨个又下了大雨,河水随时都可能上涨!
水性好的男人把鞋往后一甩,扑通一声跳下河,抓个离得近的孩子,就想送回岸上。
可熊孩子不领情啊,他们还惦记着水中间的糖呢。
被抓到的孩子,又是扑腾,又是咬人的,可把下河救人的庄稼汉气坏了,强拖上岸时,孩子们的父母也都一路飞奔过来,正好瞧见自家孩子咬人这一幕。
熊孩子他爸气得跳脚,抓起孩子,扬手就打!
“哎,叔,你先别打孩子……”夏翎神色间满是焦急之色,不动声色的上眼药,“河里还有孩子呢!他们一群孩子下的水,我怎么说,他们都不听,还拿石头砸我,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你赶紧把他们救上岸吧,我就是腿脚不好,不能下河,不然我就……”
说着,夏翎欲哭不哭的低下了头,还用手捶了一把自己残废的腿。
熊孩子他爸被夏翎这满脸的血,吓了一大跳,顿觉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的,心里暗骂了几句自己媳妇,肯定是家里那个死婆娘收了韩家的东西,故意让孩子欺负夏家闺女!人家夏家闺女非但不记恨,反而还以德报怨,救了自家孩子,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放?
庄稼汉打定主意,回家之后,必须狠狠收拾小崽子和婆娘,一天天的不知道干活,就知道碎嘴使坏!眼皮子浅的玩意!
心思流转,庄稼汉也跳下河,救孩子去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别人把他孩子救上来,他总不能不管。
一群熊孩子跟捞萝卜似的,一个个被捞了上来,每捞一个,夏翎就挑拨上一两句,把孩子家长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打死这群小兔崽子!
末了,一群孩子们的家长,还要对夏翎感恩戴德。
夏翎是心满意足的拎着散装白酒回家了,一路上熊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不绝于耳。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河对岸的柳树后面,一辆迷彩色的顶配限量版路虎正半开着车窗。
从始至终,夏翎演的这出戏,都有一个“忠实观众”,正单手托着下巴,眉眼清寒淡漠,由始至终的注视这一切。
“这个丑丫头也太狠了吧?”坐在身侧的生活助理忍不住小声嘀咕,“那还是群孩子呢,又不是故意的,干嘛跟孩子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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