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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轻轻叹气,收回了手,低下了头,低声道:“暂时无虞,你尽可的学着吧,学到总比没有的好,不过该出头的地方也别尽掩着,有时候露出来比藏着安全。”

扶风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想问问香榧在哪里,想问问以后的出路在哪里,却什么都没有问,只垂了手,默默的退了出去。

司棋看着门口被阳光拉斜的长长的影子,喃喃的道:“我总归拼了护你长大罢。”

扶风垂头丧气的到花厅和众人等着用晚膳,玲珑见扶风情绪不高,还当是被司棋训了,只轻声安慰了两声,扶风摇了摇头,道无事。

一月多时日来,各人在不同的科目中表现了不同的天赋和能力。

悦铎在女红上显露出常人不能及的审美能力,虽然刚刚接触了阵线,只将将走了平针,就把众人远远甩在后头。针脚平整细密,跟尺子量出来一般的针脚,让众丫头望尘莫及。秦姑姑对悦铎喜爱有加,也偶尔给悦铎开了小灶,教一些超乎于大家的针法。

未风琴艺是个出众的,除了卢风,其他人都远远不及。管箫琴筝,一教即通,把个司琴乐的合不拢嘴。司琴最喜欢的就是卢风和未风,最为嫌弃的就是扶风,扶风也是无法,也努力学了,奈何不是这块料。但是也不是最差,为何遭了司琴嫌弃,扶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若干年后,方才知司琴竟是因为扶风棋课出众而琴课不及。此是后话不提。

玲珑看着娇娇滴滴的,想不到在灶上表现出不一般的能力,小手拿起菜刀切菜利落得很。玲珑也很是郁闷,众人各科出色,皆是风雅的,唯有自己在灶上显出来,难不成以后做个厨娘不成?郁闷归郁闷,本人却是喜欢的,与掌管大厨房的张姑姑关系倒是日渐融洽。

卢风是个狠的,几乎科科出色,在一众丫头中隐隐处于领导者地位。

扶风却在棋道和丹青方面出色,那日画课结束,司画说了再开课时再好好看罢了。扶风第二次画课便也是还在细细看画,最后只对司画说了一幅墨竹,并道,我瞧着都是顶顶好的,但是这一幅是我喜欢的。司画并未出声说什么,只让扶风与众人一般习画就是,只是此后教习中不免多提点几句。

日日里重复着相同的课业,天气渐渐转暖,柳树露出黄色,院子里的蔷薇也都纷纷拱出了绿芽,早课的学厅门口院子里牡丹也冒出了新芽头。

扶风等人添加了算术课、之前年夜饭时见过的白胡子老头竟是算术先生,扶风很是惊讶,又觉得在意料之内。

扶风的数学领先于这个时代许多,却也老老实实的跟着先生使用算盘,用古法记账,不敢露出分毫。

等到院子里的牡丹花开,众人都穿上了阵线房秦姑姑下发的桃红色夏襦裙。

司琴的琴课开了舞艺课,未风一舞又惊呆了众人。

玲珑独自做了一道粉蒸肉,晚膳上都被抢光了。

悦铎跟着琴姑姑开始学苏绣针法了

午膳过后,扶风懒懒的倚在走廊台子上,一双小脚挂在台子边沿,一摇一摇的打着瞌睡。玲珑走过来,一把就把抬起的脚扫了下去,“叫王嬷嬷瞧见,就是几板子,还外加叹气和翻眼。”

扶风吓了一跳,见是玲珑,又靠在柱子上,听玲珑说得有趣,抿着嘴巴笑,道:“这不是瞅着没人见嘛,我看你比王嬷嬷厉害多了。”

玲珑两眼一瞪,双手就往扶风腋下摸来,“王嬷嬷是不会我这一招的。”

扶风痒痒得受不住,差点滚下了台子,忙笑着告饶:“好姐姐,我错了,饶了我这一回。”

玲珑看着扶风笑得小脸泛红,一双眼睛如雾如水的求着自己,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只伸手顶了一下扶风的额头,“你倒是个乖觉的。”

扶风便抱着玲珑不撒手,只抿了嘴笑。

春风吹尽,夏天来临,众人到这里已经差不多半年了,端午过了后,林嬷嬷就在早上点名时告诉大家,课业繁重,有那着实学不下去的,可酌减一两科。

悦铎当即就表示不愿意上习文课,林嬷嬷狠狠批了一通,告知所有的课业均可选择,唯有习字一课是必上的,悦铎这才焉了下去。

扶风毫不犹豫舍弃了算术课和厨艺课,算术课,以自己前世的数学知识足以应付,学会了古式记账和算盘,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心算或者现代知识算法的。厨艺,自己在现代就是吃货,对于各种食谱也研究很久,只为满足自己口腹之欲,到了这里,勉强能够应付了吧。

☆、第54章 冬雪

卢风犹豫了很久,也终于只舍弃了厨艺。

玲珑却毫不犹豫的舍了画课和算术,只道自己学不来。

未风低着头想了又想,跟卢风一样舍了厨艺。

二十四个人中,只卢风和未风学的科最多,卢风一向课业出众,众人都很是羡慕。

林嬷嬷又通知了众人,每日下下午开两科,众人选了学科的可自行选择去学。

如此,扶风除必要学习的课业外,日日都守在司棋处,虽说丹青一科也很吸引力,但是司棋如母如姐一般的教导扶风,给了扶风到这个世界的亲情,扶风便希望日日腻在司棋身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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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里,下晌开了棋课和女红,扶风的女红中等,是要补的,但是却不想离了司棋,尾随在司棋后面转过去转过来。司棋说了几次该去女红课了,扶风装着没听见。

司棋长长叹了一口气,对扶风道:“我知你不喜女红,只是女红一课极其重要,你日后便明白,所开的学科都是必要的,你定要好好学,莫要偷懒。”

扶风听得司棋用平和无奈的声音跟自己说教,垂头丧气的往女红馆去。

每日里来回的折返于几个学馆之间,荷塘的荷花开了又谢,结出了莲子。

这日里琴课,司琴招呼几个未留头的小厮去抬了大木盆,下了池塘摘莲蓬。小姑娘们都乐疯了,被生生拘了半年多,这会子得到了释放。有的抢着要上盆,有的抢着莲蓬,有的细细剥了莲子吃的

司琴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众人嬉闹,脸上露出温柔明朗的笑容,一会儿指着这个丫头揍那个丫头,一会儿逗着小厮儿在水里打转。偶尔到兴处,就站起来拍手笑。

扶风看着司琴,也跟着咧了一脸的笑容,司琴浑身的热情能感染人,让人觉得愉快,这也是大家都喜欢她的原因。

摘了莲蓬,荷叶渐渐的萎了,东倒西歪的,待外院请得人来清理荷叶的时候,已经进了冬月间了。

这日里早起点名时,林嬷嬷说了一个炸开了锅的事体。

早起卯时三刻,不早不晚,林嬷嬷依然带着两个丫头进了敞厅,待丫头点了名,又罚了头一日里与算术马先生顶嘴,惹了马先生一直吹胡子的芃兰。只是大家经历了一年的体罚,几乎都挨了个遍,倒是除了挨罚的人外,其他的都有些麻木了。

罚了芃兰,林嬷嬷板着一张脸,道:“各位到这为止,足足十一个月了,今日冬月初十,下月今日是验考,如若腊月初十那天,有人未能达标,又无一科出众的话,此处,就留不得了!”

旁边静静站立着的秦姑姑脸上就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林嬷嬷话音一落,众人反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留不得,不在这儿,能去哪儿去?

林嬷嬷却不待众人问,当然,也无人敢细问。林嬷嬷说完自出去了,众人这才如冷水滴进了热锅里,“哗”的炸了起来。

小丫头们不敢问林嬷嬷,但是秦姑姑一向和蔼,便追问着秦姑姑,秦姑姑苦涩的道:“你们别问了,只消好好的习课,正正经经过了考验才是真的。”

丫头们得不到回复,也没有办法,一个个心事重重的自去习了早课。

当日里下晌棋课并不开的,扶风却管不得这些,只用了午膳,便一溜烟儿来到了棋馆。司棋正静静的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旁边虽烧了一个火盆,但是因房间大,窗子又开着,还是冷丝丝的。

扶风看到司棋,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一般,挨到司棋便一拱一拱的蹭着司棋,身上的湖绿绵绸夹袄上镶着的兔毛便蹭了好几丝在司棋的孔雀蓝辐裙上。

司棋本笑着看扶风跟狗儿似的磨蹭,忽见扶风小脸耷拉着,脸上仿佛写了大写的“愁”。小嘴巴撅着,嘴唇翘翘。忍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又作什么妖。”

扶风拱上前去,把窗子合上,道:“先生也不顾念身体,这么冷的天,还开这么大的窗子吹风。”

司棋头疼的招招手,道:“说,怎么了?”

扶风手上一顿,话在嘴里过了又过,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先生,今日林嬷嬷说下月考验,如考不过就不能留在这里了,我想知道,不能留在这儿,是到哪里去?”

司棋心里一惊,这么快。沉吟了一下,沉声道:“扶儿,你知道你们是花了大价钱买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并未是买来做丫鬟的了。可你知道,主家下这么大的本是作什么的吗?”

扶风心里砰砰的跳,终于要出来了,心里隐隐存在的那个名字就要蹦了出来。

司棋看着扶风睁着两只鹿眼,湿漉漉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明明写满了答案,却偏偏不说出来,只唯恐自己是错的。

☆、第55章 捅破

司棋不忍再看,偏了头,轻声的道:“我就知道你是早明白了的,在这扬州城里,这么做的不只凌家一家,在这行当中,如不能养好了的,都是送往烟花地的。”

扶风大吃一惊,张口结舌的道:“烟花地?妓院!”

扶风呆呆的坐在榻上,喃喃道:“她们还这么小”

司棋冷笑一声,道:“如是那怕报应的人家,谁会做这种生意?只看着小丫头在学艺上没了出息,样貌再差些的,都往了腌臜地卖了去,倒手就能翻不知道多少倍,还省了栽养费用。”

扶风听得司棋说完,心里一惊,忙追着问:“那香榧他们?”

司棋微不可几的点了点头。

扶风脑子里“轰”的一声,眼泪就从黑漆漆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声音有些尖厉的道:“她们两个都是俊的,也灵巧,为何也送去了?”

司棋掏出绣帕,一手摸了扶风的头,一手轻轻的拭着扶风的泪水,声音里就带了暗哑:“扶儿,不听话的瘦马也是养不大的。”

扶风的双眼跟开了闸一样的,泪水越淌越凶。一直以来,各种信息都在说明了扶风等人被买来的用途,只是一直尚存侥幸,不肯去相信,也没人捅破这个窗户纸,眼下里被司棋用温软的话语残忍的说了出来。便仿若一把刀哗啦一声切开了扶风的希望。

瘦马,扬州瘦马。扶风怎么会不知道,在这盐商勾结官府,富商云集的扬州,采买的漂亮小丫头当着姑娘养起,十八般武艺来回的教着,除了养扬州瘦马,谁还会这么干。

扶风泪眼朦胧,一开始没送去烟花地,还当是真自个儿想多了,心里虽隐隐不敢相信,仍心存侥幸。如今,虽没有被送去,可也是软刀子割肉罢了,养成了还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

司棋看着扶风,仿若浑身被悲伤弥漫,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大大眼窝里蓄着汪汪的泪水。司棋心里一酸,轻轻搂了扶风,温软的双手轻轻的抚着扶风的背,道:“别怕,我总归是拼了护你长大,往后”

扶风听得司棋的话,心里的坚塔像是被汹涌的洪水冲破了一番,一瞬间又惊又怒,又怕又悲伤,再也忍将不住,抱着司棋就“哇哇”的哭了出来。

扶风不管不顾的靠在司棋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眼泪鼻涕糊了司棋一身。半晌,好不容易止住了声音,两只眼睛红通通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亮晶晶的泪水,直起身子来,呆呆的看着火盆。

司棋看着扶风,道:“扶儿,我那日头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像我。”

扶风目光转向司棋,司棋脸上有掩不住的哀伤,一双美目里是看破了尘世的冷漠。

司棋接着又道:“当年,我跟你差不多大的年岁,被拐子拐了来,一样是在这院子里,一样的是二十几个姐妹,可当我十五岁的时候,却只剩了五个了。”

扶风一脸的惊诧,想不到司棋也是瘦马出身。

司棋继续用平缓的声音说道:“我们二十几个姐妹,每一年,都会少两三个,十五岁那年,我被送到扬州知府府衙,是剩下的五个姐妹中最好的出路。众姐妹都争抢着这个机会,因知府大人好棋,我一向棋艺出众,才得以选中。”

司棋顿了一顿,目光游移到窗外那株落了叶的琵琶书上,仿佛回到了那一段岁月。“到了府衙,我谨言慎行,因我出身不好,轻易不敢出头,谁料还是招了府衙夫人的眼,趁着知府大人不在,就要卖了我。我跪着苦求,自请自赎,希望夫人能开恩放我一条生路,因我知道,我这样的容色,是勾栏里抢着要的。”

司棋嘴角抽动一下,收回目光,看了静静听着自己说话的扶风一眼。又缓缓的接着说:“得亏我一直很乖觉,自被送进府衙,轻易不出门,未曾见过了知府老爷一面,夫人又是个信佛的,怕得罪了菩萨,这才同意我自赎。可我当时毫无分文,在这个院子里的时候,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加身,只是为了培养眼界和世面,送去府衙时,身上就几件首饰和两套衣裳。夫人巴不得我赶紧走,也见不得我的样子,直道不要赎身银子,便扔了我的卖身契,赶了出来。”

扶风心里一松,道:“这倒好了,还省得在那受气。”

☆、第56章 往事

司棋听得扶风的话,面容苦涩,道:“天真话!我一个孤身女子,身无分文,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家在哪儿,那知府夫人怕我在院外徘徊招了知府大人的眼,叫了车夫把我带出城外,扔在一个紧邻着仪真县的镇子。我拔了身上的簪子,磕了一个又一个头,深怕车夫起了歹意再又卖了我。好在,簪子开了车夫的眼,车夫扔下我就走了。”

扶风心思跟着司棋的叙述一上一下,听到这里,忙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又累又饿晕倒在一个寡妇家门口,寡妇救了我的命。”司棋眼神飘忽,仿若是回到了那一日。

自己又累又饿,天上又飘着雨,当走到一间木屋门口的时候,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双手最后拍在了木房子的门上,看到开门的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慈眉善目的模样,才敢晕了过去。

当司棋醒来的时候,看到是一间朴素的房间,盖着粗布棉被,身上是已经换过的布衣。之前开门的妇女推开了门,端着一碗稀粥,温柔的道:“姑娘醒了,来喝碗粥,家里穷困,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

司棋接过女人端着的粥碗,小口喝着,温热的粥滑向喉咙,心里渐渐的暖了起来。中年妇女一身朴实的蓝色布衣,肩头缀了一块补丁,温柔安静看着司棋喝完粥,接了粥碗。

女人问了司棋姓名,道:“我夫家姓翟,你叫我翟婶子吧,司棋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看你衣着打扮,是哪家的大小姐吧?”

司棋听到翟婶子话,流泪就哗哗流了下来。翟大婶看到如花似玉的娇滴滴的姑娘眼泪流得跟下雨一样,顿时心软得不行,忙说:“姑娘别哭,有什么能帮你的你只管说。”

司棋听到这话,感觉来到天堂一样,放下粥碗就跪了下来,求女人收留。

“大婶,求您收留我吧,我没有家了,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翟大婶很为难,道:“姑娘,不是我不同意,只是你不知道,我是个寡妇,跟着我一个儿子住,这孤儿寡母的,你一个年轻大姑娘留下来,不免惹人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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