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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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的选么?厉兰妡收起苦笑,郑重地道:“臣妾心意已决。”

甄玉瑾及时地收敛起眼角唇边的欢喜,关切地问道:“厉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事关紧要,自然越快越好。”寂空恰如其分地提出建议。

厉兰妡疲倦地背向着他,“大师放心,本宫明日就会动身。”

她拂去裙边的灰尘起身,在萧越跟前低低地一屈膝,“臣妾还得回宫收拾东西,就先告退了。”

萧越没有拦阻,倒是甄玉瑾喊道:“妹妹放心,本宫和淑妃会替你照顾好三个孩子的。”这一句话不免暴露出她暗藏的得意,想来她和贾柔鸾已经达成协议,包括如何分配那两个皇子和一位公主。

厉兰妡岂能令她们如愿,她蓦然转身,向萧越道:“臣妾恳请陛下,将明玉、忻儿和慎儿交由傅妃娘娘抚育。”她虽然不十分信任傅书瑶,不过眼下,唯一能护得这三个孩子周全的也只有她了。

“为何?”萧越有些诧异。

厉兰妡很快想好主意,“贵妃娘娘要处理宫中事务,淑妃娘娘要照顾太后,只有傅姐姐最得清闲,况且她文武全才,性情和顺,怎么样都最好。陛下若怕傅姐姐太过吃力,聂淑仪也可从旁协助。”

千辛万苦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甄玉瑾和贾柔鸾不禁瞠目结舌,她们如何能甘心,才要提出反对意见,萧越却已经点头:“也罢,就依你。”他答应得这么快,可见萧越本来也是如此想。

真正要走了,厉兰妡反而有些依依难舍,她将面上敷上一层清冷,唯独眼里仍余一抹柔肠,“修行之人当清净寡欲,脱却尘俗,可是臣妾想来注定无法得道了,陛下,臣妾不会忘记您,虽然您也许会忘记臣妾,臣妾只希望,今儿在看到三个孩子的脸时,您能有那么一刻想起臣妾,臣妾就知足了。”

甄玉瑾害怕萧越被她打动,忙催促道:“妹妹,你该回去收拾东西了,不然恐怕明早赶不及。”

厉兰妡只能催动脚步,临出门的一刹,她听到萧越低低的声音:“朕早就忘不掉你了。”他的声线带有一丝颤抖。

厉兰妡露出满意的微笑,只要萧越对她有情,她就仍能有翻身之机。眼下她是败了,但绝非技不如人,而是机会不利,她并非败给她的敌人,而是败给天意。可她相信人定胜天,天意也是能转圜的。

她是谁,她可是野心勃勃的厉兰妡,任何事都无法摧毁她的斗志,她绝不会认输的。

抱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厉兰妡大踏步走出门去,她确信自己只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是夜,贾柔鸾来到慈颐宫,才浓浓堆出一脸笑意,还未来得及说话,脸上就已着了太后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极响,极重。贾柔鸾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太后……”在她印象中,这位姨母一向对她最和气的,连一根毫毛都舍不得令她毁伤。

太后冷冷地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精神看来比白天好上许多:“你在哀家的汤药里加了些什么,为何哀家会吐血?”

贾柔鸾赔笑道:“姨母莫急,那不过是一点草药造成的假象,其实与您凤体无碍,只是好看着逼真些。”

太后的面色依旧僵冷如冰,“你也太大胆了,不跟哀家商量,私自就敢动手。这回的事是这样,上次素莺的事也是这样。”

贾柔鸾愣了一愣,“姨母您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你那位温柔知礼的堂妹莫非不是你害死的?”

贾柔鸾勉强笑道:“姨母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闲言闲语……”

“用不着哪里听来,你那位堂妹自己就来告诉哀家。”

贾素莺已死,这意思莫非鬼神显灵?贾柔鸾心下一寒,觉得恍惚起了一阵风,寝殿里的烛光也变得阴测测起来。

“瞧你这点胆子!”太后嗤道,“就你这样的胆量,也敢横下心害人,哀家真是奇了怪了。哀家不妨告诉你,素莺生前特意来找过哀家。她虽然不比你跟哀家亲厚,与哀家也没有血脉牵扯,名份上叫一声姨母总没错。那时她便告诉哀家,说自己厌倦宫中争斗,想用假死之法离宫。她托你弄来的黑曼罗便有此效,可你却故意加重分量,令她计划不成,反而因此香消玉殒,你这个姐姐当得可真好!”

贾柔鸾不意太后字字分明,勉强道:“太后实实错怪臣妾了,臣妾又不是太医,如何能做到那般精准,偶有意外也难免……”

太后冷哼一声,“你莫当哀家是傻子!素莺自小与你不对盘,还因为一点小小矛盾大打出手,之前她向哀家袒露自承,说担心你会为难她,谁知入宫之后你反而处处照拂,令她颇为感激。哀家当时便生出疑窦,直至发生后来的事,看到你打算用素莺的死来扳倒厉昭仪,哀家那时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可怜素莺还以为你真心待她,最终却丧命在你手上,你好狠的心!”

贾柔鸾当即跪下,重重地跪下叩头。太后冷笑道:“怎么,你承认了吧?”

贾柔鸾抬起清明的眸子,额上早已出现一块紫瘢,“臣妾承认利用素莺之死,可素莺绝非臣妾所害。臣妾因意外导致素莺殒命,臣妾心中也十分愧悔……”

太后插嘴道:“那你还利用素莺的死大做文章?你想让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

“素莺若是死了也不过如此,臣妾何不令她为己所用?倘若能扳倒厉昭仪,太后不是也会高兴么?”贾柔鸾眸中蓄满泪水,“太后一直告诉臣妾,物要尽其用,臣妾只是遵从太后的教导。”

“可你还是没能成功,就连这一次,若非哀家帮你,你照样不会成功。”

贾柔鸾谦卑地伏首,“所以臣妾在此谢过太后,不,是多谢姨母。”

太后不禁长叹,“你错了,你赢并非因为哀家,而是因为厉昭仪——你利用了一个母亲最柔软的心肠,为了慎儿,她只能这么做。但即便如此,你和甄玉瑾还是败了,你且瞧瞧,最后得利的人是谁?”

“太后是指傅书瑶?”贾柔鸾不以为意,“太后放心,日子还很长呢,胜负根本未见出分晓。何况,这回的事咱们和甄贵妃算是一体,最后成了这样,她也很不高兴,只要挑动她和傅书瑶鹬蚌相争,咱们便能渔翁得利。”

太后望着她,忽然叹道:“柔鸾,哀家终究得劝你一句,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得到。当你以为自己得到的愈多,你所失去的,其实早就数不胜数了。”

贾柔鸾显然没将这位姨母的教诲放在心上,只是恭顺地起身:“多谢太后指点,臣妾告退。”

出了慈颐宫的大门,她看到满天星子格外璀璨明亮,一如她今日的心境。太后纵然对她偶有牢骚,却终究是站在她这边的,并且会一如既往地护着她。譬如今日,哪怕萧慎是她的亲孙子,太后还是舍得硬下心肠——虽然萧慎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损害。

抱着这样的念头,贾柔鸾向身边侍女道:“阿秾,到了明日,宫里就没有厉昭仪这个人了,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阿秾原是贾素莺的侍女,贾素莺死后,她便留在贾柔鸾身边伺候,但见她怯怯地问道:“淑妃娘娘,贾才人的逝世真与您无关么?”

贾柔鸾登时觉得无比失望,满腔喜气化为乌有,“阿秾,连你也不相信本宫?”

阿秾忙道:“不是,奴婢只是听得太后娘娘的话……”

“太后知道什么?”贾柔鸾不屑地哼了一声,“每个人都是如此,自以为抓住一点真相便来质问,其实懂得些什么呢?太后亦是如此,二话不说地骂本宫狠心,她自己又好到哪儿去?”

阿秾垂着头不说话,似乎在思量她的话是真是假。

贾柔鸾忽然觉得无比惆怅,阿秾伺候素莺的时间不比她更长,可是她就愿意忠心耿耿地对待一个死人,而不愿相信一个活着的淑妃娘娘。她觉得自己在做人方面大约真的有待检讨。

她想起那位过世的堂妹,小时候她们有一段时间很要好,后来却不知因为什么闹翻了——想必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她已经不记得,只记得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孩童之间天真无邪的仇恨,一直延续到今天。

贾素莺初进宫的时候,除却照例的醋妒,贾柔鸾倒有几分真心的欢喜,因为素莺是一个真正知心的同龄人,比起那位脾气乖戾的姨母,她反而与素莺处得更好——何况素莺并未真正承宠,算不上什么威胁。

儿时的裂隙到此时仿佛消弭无形,两人如同亲姐妹一般无话不谈,以至于后来素莺提出假死以避宠时,贾柔鸾一口答应下来。后来也正如她所说的一般,由于药量把控不当,她病逝了。

她说的都是真话,可惜这些人都不相信她,而且看样子她也得不到任何人真心的信任,贾柔鸾无法不觉得悲哀。

☆、第45章

天色已经很晚,幽兰馆还亮着灯。拥翠招呼几个孩子睡觉去了,厉兰妡和兰妩则仍圆睁着两眼,全神贯注地收拾手头的东西。

兰妩往包里装了许多色泽鲜丽的衣裳和头面首饰,厉兰妡看了便道:“咱们是去修行,不必太引人注目,衣裳拣几件素净的便好。头面首饰不易变卖,带着反而累赘。”

她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一沓面额不小的银票,小心地缝在寝衣的衬里中,并命兰妩也照此行事。

兰妩见她这样谨慎,不禁咦道:“佛门清静之地,也须这样小心提防么?”

厉兰妡忙碌得头也不回,“修行之人也未必个个心如死水,焉知其中没有鼠窃狗偷之辈?就说咱们,也不是真去潜心修佛的。”她想了想,将几件轻便而价值不菲的首饰亦缝进内衣里,以备不时之需。那太过惹眼的反而放在外边——正因打眼,别人反倒不敢轻易下手。

兰妩看着她叹道:“若非为了小皇子,娘娘也不必受这般辛苦……”

厉兰妡轻轻巧巧地打断她,“兰妩,你须明白,我并非为了慎儿,而是为了自己。保我而舍慎儿,固然赢得了一线喘息,但却会使陛下觉得我狠心,从而渐渐冷落与我;但这一招以退为进就不一样了,慎儿固然得以保全,旁人也会因我的慈母心肠而感动,陛下更是如此。只要有这一线情分在,我就不愁翻身之机。”

兰妩听她侃侃而谈,心中却不以为然,无论如何,她总不相信厉兰妡对这几个孩子真没有感情,不过嘴上强硬而已。

厉兰妡整顿好后,却在油灯下对着她,眼里尽是负疚,“兰妩,很抱歉连累你随我一同吃苦,可是依照定例,我只能带一人随行,而我选择了你,只因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兰妩忙握着她的手,“何必说这样话呢,咱们一路走来经历多少辛苦,其中心酸只有自身体会,当初一道从寒微走向荣耀,如今不过稍稍失意,我自然不会舍你而去。”

听她诉这番难得的衷肠,厉兰妡不禁展颜一笑:“也是,反正咱们还会回来的,小别胜新婚,兴许到时陛下更加爱重。”

兰妩见她这样自信,不禁暗暗纳罕。

次日一早,幽兰馆门外停了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厉兰妡和兰妩提着两个不大的包袱从里头出来。孩子们当然还在熟睡。

谁知才跨出门槛,身后明玉揉着惺忪的睡眼跟上来,“母妃,你要去哪里啊?”

厉兰妡蹲下身,温和地抚摸她毛茸茸的头顶,“母妃有点事情,需要出远门一趟,你可得好好待在宫里,有什么事就去找你父皇商量。”

明玉认真地看着她,“母妃,你要去很久么?”

“也许很快,也许得过一段时间,但不管怎样,你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令母妃担心,倘使母妃回来发现你瘦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厉兰妡揉了揉她的鼻子,“好了,这会子还早,你再回去睡会吧,免得等下没精神。”

明玉蹒跚地跟着拥翠进去,小小的身子像一只刚出世的动物,厉兰妡注目良久,方轻轻挪开眼睛。

傅书瑶已经侯在门外,厉兰妡迎上去笑道:“难为姐姐愿意来为我送行,兰妡感激不尽,今后这几个孩子也请姐姐多加费神。”

傅书瑶贝齿轻咬,“妹妹放心,我保证妹妹归来那日,他们都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眼前。”

她似乎笃定厉兰妡会回来。厉兰妡浅浅一笑:“但愿吧。”

兰妩扶着她小心地坐上马车,自己也轻捷地跨上去。厉兰妡最后看了这浩渺的皇城一眼,终于缓缓拉下布帘,她与这栋巍峨的宫殿看来要阔别一段时日了。

傅书瑶目送着她远去,一直到马车出了宫门,她才向身后轻轻叹道:“陛下特意起了个大早,不是为了相送厉妹妹么,怎么反而躲在一边不作声?”

萧越从后边闪身出来,双目有些赤红,胡渣也比从前多些,“朕不知如何面对,朕对不起她,更怕她恨朕。”

“厉妹妹不是这等人,陛下切莫多心,况且天象并非不可逆转,将来时移世易,厉妹妹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来了。”傅书瑶温然道。

“你也相信天象吗?”萧越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臣妾不信星象,可臣妾相信人心,不止天象会有更迭,人心亦能有所逆转,陛下您也知道的,不是么?”傅书瑶笑意温静。

“是啊,人心的变动可比天象诡谲多了。”萧越郁然长叹,他转移了话题,“厉昭仪辞宫前向朕推举由你照顾明玉等,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臣妾正在思量此事,臣妾想,明玉等年纪尚小,为了周全,还是住在身侧为好。但若将他们迁往涌泉殿,劳神费力不说,也恐不甚习惯;因此不如由臣妾搬来幽兰馆,一则方便料理,而来,臣妾也想为厉妹妹守着这一寸地方。”

“到底是你想的妥当,也罢,就依你。”萧越点头。

车厢本就不甚宽敞,一旦塞上两个人和两只包裹,更觉窄小逼仄,令人气闷。兰妩挤在马车的一角,连开窗的空隙也无,她不禁叹道:“记得上次去围场,虽然远些,看着多么风光气派;如今地方虽近,地位却大不如前了。”

厉兰妡仍旧保持着乐观的精神,笑吟吟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现在把可能的苦头都吃尽了,往后就只剩福气可享了。”

她永远都是斗志勃勃,精神饱满地迎接战斗,这一点着实令人钦佩。

兰妩却不能做到像她这样,而是叹道:“果然如此就好了。”

她们要去的地方仍在皇城之内,离皇宫算不上多么遥远,无非隔着几里路。马车先由一个太监驾驶,出了宫门,便另换了一副民间车驾。

马车在目的地缓缓停下,兰妩小心地搀着厉兰妡下车,两人才要离去,车夫忽然喊道:“喂,你们还没付钱哪!”

赶车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看着总不超过二十五岁,留着两撇髭须,破衣烂衫随意裹在强健的躯干上。

兰妩瞪着他:“咱们可是宫里来的贵客,你还怕我们赖账不成?等我们进去见过了这里的主人,自然会有人出来付账。”她想得很好,这车驾非宫中之物,是由庵里雇的,自然该由庵堂里出这笔钱。其次,她身边带的散碎银两不多,铜子儿几乎都没一个,这种小账简直没办法付。

车夫横眉竖目地道:“那我管不着,谁坐我的车,谁就得想法子掏钱,宫里的娘娘也不例外,莫非仗着有些身份,就敢肆意欺压咱们这些贫苦人吗?”看来这人有些见识,方才在宫门口时一声不吭,原来却在暗中留意,知道里头是位娘娘,就想趁机敲诈一笔。

兰妩怄不过,还想顶回去,厉兰妡却听得不耐烦,摆手道:“罢了,师傅在外讨生活也不容易,给了他罢。”

兰妩无法,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叶子,恨恨递给那人。车夫的眼睛立刻亮了,讷讷道:“这个……小人却没余钱找开……”

兰妩懒得见他这副丑态,索性道:“不必找了,都与你吧,就当讨个彩头,去去晦气。”

那人喜不自胜,忙作揖不迭,“多谢姑娘,多谢这位贵人!”

厉兰妡留意到他眼里贪婪的神色,等他去后,方悄悄挨近兰妩,“金叶子在外太过招摇,咱们还得找机会换点碎银及铜钱才好,方便使用。”

兰妩一愣,点了点头。

眼前是一座颇为古朴的尼庵,看着虽然年代久远,却毫无破败之气,可见有皇家福气滋润,这所庵堂的日子并不难过。门楣上有一块饰以桐油的匾额,上书“慈航庵”三字,大约是取苦海慈航之意。

厉兰妡和兰妩一同进去,却未有人出来迎接,偶尔有三五扫地尼僧经过,见了她们也跟没见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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