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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蕊在值班室门口探头探脑张望了一番,发现莫澜在里面,心里了然。

只要面对的人是她,程东会有什么举动和情绪都不足为奇。

林初蕊屈指在开着的房门上敲了敲:“hi,程医生让我送干净衣服过来,我可以进来吗?”

她看着莫澜,莫澜也看着她。

“噢,麻烦你了。”孟西城站起来,又对莫澜道,“你先换衣服吧,我去外面等你。”

她点头。

林初蕊关上门,问道:“你生病了吗,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我帮忙?”

莫澜摇了摇头,脱掉自己身上一团污糟的真丝衬衫,只剩黑色的内在美,把林初蕊借她的风衣直接贴身裹在身上。

林初蕊仔细打量她一番,笑道:“你皮肤真白,身材也好,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程东啊,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还有刚才这位风度翩翩,英俊儒雅的男士,看来也是裙下之臣?

莫澜听出她熟稔的语气里多少有点挑衅的意思,眼下虽然没有精力跟她针锋相对,却还是说:“你好像跟程东很熟?”

三番五次地碰见他们在一起,相信不仅仅是巧合。

“是啊,虽然我比他小几岁,但跟他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

听到青梅竹马这个字眼,莫澜系纽扣的手顿了顿:“噢,是吗?”

“是啊,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他了,同辈人里的榜样嘛!而且我们两家长辈关系也很好,我舅舅现在是他继父。”

莫澜穿衣服的动作再次停住,她刚才吐得猛了点儿,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总算理清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初蕊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抱着手道:“其实我们两边的长辈一直有意撮合我们在一起,你跟程东的事我都知道。这样吧,我跟你打个商量,要是你觉得跟他复合没什么希望的话,不如把他让给我吧,怎么样?”

☆、第19章 嘘寒问暖

怎么样?非常不怎么样!

莫澜觉得要是这会儿那个药盘还没端走,她一定拿注射器狠狠扎这女人。

她的眼神太有杀气,林初蕊无奈摊手道:“我知道你不乐意,但不乐意也没办法啊!程东他妈妈最操心的事儿就是他的婚事,时不时就要叫他去相亲。他这么好,与其便宜其他人,不如跟我在一起,至少我们三观一致,又有共同语言,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莫澜倒是从没忘记程东家里有位固执己见的母亲,当年程东的妹妹程雯雯嫁到北京去她就不同意,硬是闹到女儿跟家里断绝关系都不松口,就这么僵持着,一转眼就是好多年。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是这样,寄予厚望的长子就更是这样,在儿女的婚事上,她是不甘愿让步的,当然媳妇如果是她看中的人选那就另当别论。

要是放在十年前,甚至五年前,莫澜不会把父母之命这回事放在眼里。然而现在她又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世态人情,明白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得不到家人祝福和认可的婚姻即使以爱情为基石也是前途艰险,要天长地久地走下去实在不容易。

胃部一阵痉挛的疼痛,她弯着腰撑过去,朝林初蕊笑笑,说:“你跟我说这些,程东肯定不知道吧?等你有勇气当面跟他说这些的时候,才有资格跟我讨论他这肥水该往哪儿流,否则他就一直在我这里,哪儿也不会去。”

说她自作多情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曾经她对两个人的感情的确是有这么强大的信心。然而她现在已经不再那么肯定了,尤其是程东刚毅然决然地告诉她两人不可能复合,她心里像被大火烧过一遍似的,看不到生机,只余下灰烬。

然而输人不输阵,面对强敌她还是选择先亮出兵器,击退对方再说。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入了秋的天气,下过雨之后天空还是灰色的。病房窗外本来还隐隐会飘来桂花的香气,经雨水一打,几乎也闻不到了。

莫澜因为上吐下泻得厉害,乖乖住在医院病房打了两天吊瓶,到第三天实在坚持不住了,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上,拉着唐小优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小优你最好了,赶紧想想可以去哪儿。不用太远,就这附近就行。”

小优任她摇着手臂,一脸无动于衷:“不是我不肯让你出去,待会儿要做胃镜检查,预约好了的,你难道想临阵脱逃?”

“我知道呀,我是说做完以后,做完以后咱们就去呗,好不好?”

唐小优心想说你做完还有力气和心情再说吧,胃镜可难受着呢!

这时孟西城正好拎了个漂亮的果篮进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你要去哪里?”

小优一见他来就自动退后。他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莫澜夸张地扑过去抱住:“啊,水果!”

孟西城好笑:“这是馋了几天了?医生连水果也不让吃吗?”

“岂止是水果啊,连饭都不让吃,油腥也不让沾,要不是怕我饿晕,大概每天三顿清得像水一样的稀粥也省了。”说起来都是泪,莫澜哭诉道,“本座辟谷多日,已经快要羽化升仙了,孟居士你大仁大义心肠好,赏我顿饱饭吧!”

“饱饭没有,不过苹果还是能吃一点的。我刚问过你的主管医生了,他说看症状应该就是肠胃炎,顶多还有点慢性的胃炎,都是常见的都市病,不用太担心。这两天症状已经基本消失了,吃点有收敛作用的水果不要紧的。”

孟西城从果篮里翻了个苹果出来,打算帮她削皮,她寡淡了几天,嘴里肯定淡得没味儿了,先让她解解馋也好。

“看见没看见没?孟检都这么说了!”莫澜激动地对小优抗议,“我就说我已经好了嘛,你们还不信。”

唐小优却拦住他:“孟检,她等会儿要做胃镜。”

“噢?”他看她一眼,放下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那还是算了,等你做完了再说。那玩意儿可不太舒服,要休息静养一阵的。”

“你做过?”

“嗯,胃不好,十几年的老病号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莫澜和唐小优则各有所思。

“所以别紧张,听医生的总没错的,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孟西城道,“你们刚才说要出去是要去哪里,不会是想着要出去吃大餐吧?”

“她想喝咖啡。”这回小优抢了先,参了她一本。

“我不喝,我只是想闻闻味儿嘛……”莫澜小声嘀咕道,“再说咖啡馆也不止卖咖啡呀,很多都供应简餐的,比如意面啊、罗宋汤啊、薯茸薯角啊,还有甜品,像北海道戚风、巧克力熔岩什么的……”

哎,不能再说了,再说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孟西城好脾气地笑了笑:“这可就过分了啊,你说的这些东西,你目前这个状况一样都不能吃啊!还是等彻底好了再说吧,只要医生说没问题了,我就让你去。你不是还欠我一顿饭吗?不吃顿好的怎么行!”

他都这么说了,莫澜也没法再坚持。胃镜的过程其实不像以前那样艰难,可以实施麻醉减轻痛苦。

麻醉医生身边跟着林初蕊,口罩上方露出一双年轻而狡黠的眼睛,带几分耀武扬威地看着她。

莫澜悲愤起来,她还有好多未了的心愿,真怕一个不小心就交代在情敌手上。

好在实习麻醉师既不开处方也不上手操作,只做助手和见习。

静脉滴注的麻药很快起效,莫澜再怕疼再恐惧也抵不过药物的作用,渐渐失去知觉。

在最后意识模糊的边缘,她听到低醇的男人声音:“……怎么样,开始了吗?她情况还好吗?”

像是程东,她不敢肯定。然而除了他又会是谁呢,这里不是医生根本进不来。

何况这声音很熟悉,嘘寒问暖时让人感觉窝心,她从十六岁起就有体会,一定不会认错。

体育课上她坐在看台动也不动,他捡球经过她身边,皱着眉头问:“你又没穿运动鞋?”

她没有父母亲人照料,生活拮据,就一双运动鞋,常常来不及刷洗晾干,她干脆就不穿,常常被罚跑圈之后就出列,站在一边看大家上课。程东碰见过好几次,包括他们“不打不相识”他送她去医务室的那一回。

她嫌他烦,顶他一句:“对啊,你要送我一双吗?”

其实她只是例假来了肚子疼,获准在一旁休息,这是女生的特权,他八成是不知道。

他当时什么都没说,抱着球扭头就走了。然而后来他真的送了她一双运动鞋,很朴素的款式,一点也不出挑,却是崭新的,就放在她课桌的抽屉里,用薄薄一层纸和一层塑料袋裹着,没有落款,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知道是他送的。

“你是笨蛋吗?我是肚子疼,生理期,懂吗?我有鞋子穿,不要你给我送。”她有些赌气地拿着鞋子去还给他,自己也不懂究竟在气什么。

程东却说:“我知道,那天我看到了,但也看到鞋子边上都磨开了胶。马上就期末了,你穿这样的鞋子怎么参加体育考试?”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有说不出的窘迫。

原来有些东西是她用妈妈留下的胭脂口红也遮掩不了的。

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有一双干净、别致又称脚的鞋,关乎体面和尊严。

她的那双鞋,是程东送给她的。

“那你现在好了吗,肚子还疼不疼?”他脸不红来心不跳,推着车走在她身边,“这种事你以后不用不好意思说,我妈就是妇产科医生,我从小听得多,都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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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少年老成,心中多少还是羞涩,寄望于自己伪装的好,她看不出来。

她有窃窃欢喜,回家却闷头哭了一场,万般辛酸涌上来,把枕头都哭湿了。

程东此时抱手站在床边看胃镜的显示,却不得不留意到她闭着眼睛也流出泪来。

他悄悄伸手,用指腹轻轻替她擦掉。

林初蕊也看到了,扯了两张面巾纸递给他,低声道:“没事,正常的。”

检查的结果也很正常,医生的诊断还是浅表性胃炎,平时注意休养和饮食习惯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跟着她回到病房,她还没有醒,静脉滴注已经换上其他药水,他适当调慢了滴注的速度,碰到她的手,冰凉一片。

他想到她今天还没吃过东西,见桌上有果篮,挑了一个苹果,仔细地削起皮来。红色的苹果在他手里缓缓转动,他动作麻利,力道均匀,果皮一圈一圈都不会断开,也没有垂下来,仍然好好地笼着果肉。

他知道她很快就会醒,醒了会饿,削好皮的苹果放在旁边,她拿起来就可以直接吃,果肉有果皮盖着也不至于很快氧化。

只是她不需要知道是他,今天操作胃镜的医生是他医学院的师弟,已经打过招呼,不会告诉她他来过。

没想到的是,在病房门外居然碰见孟西城,很有礼貌地跟他打招呼:“程医生,这么巧。”

☆、第20章 一生恰如三月花〔1〕

是不是巧,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

孟西城问:“莫澜怎么样了,醒了吗?”

程东道:“她还没有醒,醒了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孟西城点头:“好,我会去帮她办。我跟她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她不仅是同行和朋友,也像我的半个家人,我会好好照顾她。”

程东没说话。

孟西城笑了笑:“你不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没必要。”程东漠然道,“你也用不着跟我解释,你们是什么关系都跟我无关。”

“可你是特意过来看她。”

“不是,我只是顺便。”

孟西城笑了笑,他有这么多年的司法工作经验,形形□□的人见了成千上万,即使不是犯罪嫌疑人,他也辨别得出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谎言,哪些是伪装成谎言的真心话。

面前的年轻人,言不由衷。

他又问:“她还没醒,等她醒过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达?”

“不用。”程东看着他,“我只是过来找其他医生有工作上的事,不是特地过来看她。请你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免得她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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