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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夫人忙道:“不瞒夫人,你只需挂着个媒人的头衔,来回走动几次就好,别的琐事,我们两家私底下好生商量,绝不会让你为难。”

裴羽见张夫人的态度诚恳,又想到这种事应该是张国公允许的——她不认为张夫人还有行差踏错的机会,光是夫君、儿女,就会处处留心。是因此,她由衷道:“若真是只要我做个传话的人,那我自然乐意。只是这样的事情,我之前真是想都没想过,夫人能否容我跟我家侯爷说一声?他要是放心我揽下这种事,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自己的年纪说事,“我年纪太轻,很多事都不敢自己拿主意。”

“好啊。”张夫人颔首笑道,“明白,我明白。此事也不急,要出了正月才能办,我是事先告诉夫人一声。”

裴羽笑问道:“不知贵府要与哪家结亲?要定亲的,是二公子,还是二小姐?”

“是我那二儿子。”张夫人如实道,“他心里倾慕一个女孩子,我瞧着那孩子也很是喜欢,两家如今算是私底下说定了这门亲事。要请你出面保媒,也是为着我们两家面上更光彩些。”

其实是为着让女方面上增光,裴羽明白这一点,又想到了舞阳公主钟情的人应该就是张旭鹏,便很好奇他的意中人是谁,忙又道:“不知是哪家闺秀?方便跟我说么?”

☆、72|第072章

第072章

“这本就该让你知情。”张夫人见她好奇的样子孩子气十足,绵软的语声、柔和的态度也让她很受用,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温和,“那孩子是你闺中时的好姐妹,亦是为这个缘故,我才想请你做这个牵红线的人。”

“是吗”裴羽微微一惊,这大概是因着舞阳公主心系张旭鹏的缘故,心里多少都有些为舞阳公主惋惜,只一瞬,她就绽出了喜悦的笑容,“不知是哪一个?”

与她真正交好的,只有左都御史王家的四小姐明芳、监察御史赵家的大小姐静娴、文阁殿大学士魏家的三小姐燕怡。王明芳活泼俏丽,赵静娴端丽秀美,魏燕怡娇柔婉约。她们是因长辈有着同窗之谊,交情深厚,四个人又年纪相仿,打小就玩儿在一起。

有一段时间,因着裴家请到的指点功课的女先生有真才实学,另外三家索性把王明芳、赵静娴、魏燕怡送到裴家闺秀学堂,每日一大早来,放学后回返,直到各家请到了满意的女先生,这情形才结束。

就这样,四个女孩子也算是与父辈人一样,有了一段同窗岁月,情分就此变得深厚。

张夫人笑吟吟答道:“是魏大学士膝下的三小姐。”

裴羽由衷地笑开来,“真是太好了。上门说项一事,从我本心是乐意之至的。”

张夫人笑道:“那我就等着夫人的回信了,若是有为难之处不便出面,只管如实告知。我们两家总是要常来常往的,不让你觉着为难是前提。”

“嗯,我知道了。”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张夫人起身,携了裴羽的手,体贴地道,“再陪着人们坐一会儿,你只管去后花园照看着。这边有我和阮夫人呢。”

“今日倒像是您和阮夫人办的宴请,实在是辛苦你们了。”裴羽由衷地道。

“这是什么话?”张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年纪小,又是招人喜欢的性子,我们理应帮衬你一些,况且这些都是小事。”

两个人说笑着返回去看戏,看完一折戏,裴羽起身与众人告罪,要去后园看看。

众人俱是很体谅地笑说快去,别急着回来,找年纪相仿的人说说话。

裴羽歉然地笑着离座,正色叮嘱负责这里大小事宜的蔷薇和一名管事妈妈,备下打赏的银钱,去了后花园。

路上,她回想着张夫人自前来到方才的一言一行,刻意挑剔都找不出错处:对她既有着济宁侯夫人该有的尊重,又有着长辈对晚辈的和蔼体贴;与阮夫人、魏夫人、王夫人等人言笑晏晏,场面功夫做得恰到好处;对杨夫人大多时候是视而不见,直接当人不存在,也是她作为张夫人理当有的态度。

这些都需要本就有的涵养和常年的历练。

那么,先前文安县主的事情,缘何而起?

归根结底,是虚名害人。

寻常女子都有虚荣心,只是有些人能始终控制得当,有些人却会在不经意间被人捧得迷失自我。

不难想见,张府声势显赫的这几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百般谄媚迎合,张夫人和文安县主能接触到的那些人,只言片语的提醒都不会给,说给母女两个听的,只有恭维、赞誉。即便是崔家姐妹那等没个轻重的货色,在当初,也要瞧着文安县主的脸色,不敢太放肆。

那种情形,正如今日裴府这宴请,那么多人给予谅解、帮衬,真的只是因为她年纪小么?当然不,人家都是看在萧错的情面上,知道对她好一些不见得有好处,但是刁难她的话就很可能落不到好处。

——她若不反过来这样想,长此以往,保不齐就认为自己理应享有这一切,享有这些人的配合、宽容,要是有人发难,兴许就会当场与人翻脸。

骄纵、任性,都是外人惯出来的。

张夫人之于文安县主的事情,责任无可推卸:教女无方,且在听闻长女出事那日冲动行事进宫求见皇后。究其缘由,不过是虚荣心导致对一些事过于想当然了,以为长女骄纵些也无妨,自己能够因着皇后与夫君的叔侄情分进宫求情——更何况,最要紧的是爱女心切。

儿女再不成器,在母亲眼里,都是一生的瑰宝,不可伤,更不可失。

到最终,还是要看清局势、面对现实。如今的张夫人,经历了一段日子的思过反省,应该是痛定思痛、回到了原点。

这是一记警钟。

裴羽想,自己一定要时时记得别人这种前车之鉴,游转在富贵圈里的日子,要时时记得自己到底是谁。惨痛的代价,她输不起,承受不起夫君、娘家对自己的失望。

遐思间,她走过后花园的月洞门,走在昳丽的景致间。

正月里的天气,已渐渐回暖,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有薄薄的暖意。

年轻女子的欢悦言语,年轻男子的谈笑风生,穿过混着迎春花、梅花香味的空气,隐隐入耳。

裴羽先前以为,自己办的宴请,大抵与别家相同:后园可赏的景致有限,少男少女们不过是寻找个所在,各自聚在一起说笑。亲眼所见的情形却是不同:人们对萧府后园的格局、屋宇的样式分外好奇,三五成群地仔细观摩、品评,竟是兴致勃勃,时不时便会让她听到赞美之词。

总是听人说萧错所住的宅院景致不同于别家,她倒是没料到,那么多人都是这看法。

真是那样么?

裴羽还真没细想过这事儿,只是觉得,他所在的、所住的地方,都与他这个人是相宜的。

他若是不从武,从文或是投身于工部都不错吧。这真就只能想想算数。工部的名声自来不大好,他才不肯去那个衙门活受罪、背骂名。

思及此,她弯了弯唇。

木香、半夏、清风等人晓得她过来,先后寻到她面前,禀明自己负责的事宜都无差错,让她安心。

裴羽满意地一笑,放下心来,去寻王明芳、赵静娴、魏燕怡。

三个人独处一隅,王明芳正与魏燕怡对弈,观棋的赵静娴远远望见裴羽,由衷地笑起来,起身寻过来,亲亲热热地握住了裴羽的手,“早就盼着你过来。我棋艺不佳,一直枯坐着看她们下棋。”

裴羽一笑,“这不是来了么?一直记挂着你说的好事呢。什么事?”

赵静娴故意叹气,“也算是好事吧。一个个的,嫁人的嫁人,定亲的定亲。这会儿我反过头来一想,自己怕是要落得个孤孤单单的情形——这可就是坏事了。”

“没正形。”裴羽揶揄道,“我可是听人说,令尊、令堂正在张罗着给你定亲,你们三个到底是谁先嫁,可不好说啊。到底门第不同,有些人家能把婚事拖个三五年,爽快的则是一半年就让女儿出嫁。”

“就你知道的多。”赵静娴此刻全无人前端庄的做派,笑着捏了捏裴羽的脸。

“别吊我胃口了,快说,有什么好事?”裴羽虽然已隐隐猜到,却不好直言道出。

赵静娴笑意更浓,却将语声压低几分,“是燕怡好事将近,不出意外的话,二月里就要与张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亲。”

“原来是真的啊?”裴羽既不想扫了好友的兴致,此刻又不便照实说出张家请自己说项的事儿,只能是这个反应。

“你也听到了风声?”赵静娴略一思忖,笑道,“也是,你家侯爷与张国公交情不错,事先听说是情理之中。”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裴羽问道。

“那多容易。”赵静娴笑道,“我和娘亲经常去燕怡家中串门,去年腊月、今年正月,总共遇见过张夫人三次呢。张家与燕怡家里以前并不怎么来往,眼下却算是走动得勤了,还能是为什么事?再留心打听燕怡几句,心里便有数了。只是事情到底还没摆到明面上,我跟谁都不敢说,只能跟你不吐不快。”末了又叮嘱道,“你可千万别跟外人提起啊,我们是好姐妹,不能让人觉着轻浮。”

裴羽正色点头,“嗯!我晓得。”静娴比她和燕怡大几个月,又一向觉得她们两个是娇滴滴且全不问世事的性子,便总说她们孩子气,时常指点几句。她和燕怡都晓得这是发自心底的好意,何时都会欣然接受。

赵静娴放下心来,一面走又娓娓叮嘱道:“平日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一定要回娘家找你娘和大嫂商量。去年你又是生病又在孝期,闭门谢客,我们便连书信都忍着不写,心里却真的记挂着。但是,去年好歹是清净日子,不需应承谁,如今却是不同,我们总担心呢,怕你这孩子气最重的镇不住府里的人。奈何都在闺阁,别的事情都不大懂,帮不到你,那就只能提醒你,凡事记着,身后还有娘家,你是裴家的女儿,行事一定不能辱没了娘家的清誉。”

这是掏心掏肺为她好的言语,裴羽如何听不出,再次正色应下,之后感激地反握了静娴的手,“我都记住了,会照你说的为人处世。”

赵静娴舒心地笑了,继而点了点裴羽的眉心,“再就是把身子骨调理好,往后可千万不能小病小灾不断。你家侯爷便是手头再阔绰,总给你买药材也是不乐意吧?”

萧错还真说过这类话,他宁可她败家,也不愿意长期给她请太医抓药。裴羽莞尔一笑,亲昵地揽了揽静娴。

这时候,王明芳和魏燕怡发现了裴羽前来,同时丢下手里的棋子,欢快的小鸟一般笑着迎上来。

“你总算来啦。”魏燕怡搂了搂裴羽,满目都是喜悦。

王明芳则掐了掐赵静娴的脸,“你这个人,阿羽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自己先跑来跟她说体己话。要罚。等会儿我们三个说话,你一边儿喝风去!”

几句话惹得其余三人都笑起来。

裴羽引着三个好友去了就近的暖阁说体己话。

言谈所及,自是与魏燕怡的姻缘无关,更与裴羽在府里的情形无关,说的都是去年各自遇到的一些喜乐、烦恼。

闲话了小半个时辰,三个人都催促着裴羽快转回前面去,不要怠慢了那些身份尊贵的人。

裴羽便笑着起身,允诺得空就会去找她们,她们得空了就来萧府小坐,随即回往内宅。

益明来禀:“侯爷在二门外的花厅,有事与夫人商量。”

裴羽即刻颔首,乘着青帷小油车前去。

下车之后,去往花厅的路上,一阵小风袭来。

裴羽忽然停下脚步。

“夫人怎么了?”服侍在侧的甘蓝紧张地问道。

裴羽抬手捂住左眼,“真糟糕……好像是沙尘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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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快去花厅,用净水冲洗一下,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好。”裴羽强忍着眼睛的不适,捂着左眼款步进到花厅。

“怎么了?”萧错讶然。

“迷了眼睛。”裴羽沮丧地道,“怎么偏赶今日?”

有小丫鬟端着一盆净水进门来。

“快冲洗一下。”萧错揽着她走过去,摆手遣了下人。

裴羽以前没有这种倒霉的经历,完全不得章法,忙活一阵子,眼里还是流泪不止,并且连同右眼都被水冲的、被手揉的有些发红了,“这可怎么办啊?等会儿还要见人呢。”

她总是特别害怕在外人面前丢脸。萧错叹息一声,取过帕子给她擦净脸,“笨。”

都什么时候了?还好意思取笑她。裴羽咬住唇,恨恨地掐了他一下,“谁叫你唤我过来的?”不走这一遭,怎么会遇上这种倒霉的事儿?

萧错低低地笑着,捧起她的脸,“自己不会处理,那就用最常见的法子。”他拿开她捂着眼睛的小手,“帮你吹一吹,好歹试试。”

“嗯。”她轻轻点头。

“忍着别眨眼。”

“嗯。”她吸了吸鼻子。

“真乖。”萧错忍不住满心的怜爱,低头用力吮吸一下她的唇。

裴羽立刻转为气恼,睁大眼睛瞪着他。

红着眼睛,更像兔子了。萧错笑意更浓,“别逗我。”

谁逗你了?裴羽悻悻的。

“好了,先解决眼前这事儿。”萧错只能柔声哄她,随后心里没底的忙了一阵子——他以前没有这经验。还好,很幸运,过了一阵子,她眼睛的不适逐步减缓,不再没完没了地流眼泪。

裴羽放松地吁出一口气,“等会儿回房略略打扮一下,应该能掩饰得住。”说着话,便想起自己因何前来,“你找我是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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