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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寒回家路上本有些惴惴。

虽说两人商量好的人前暂且假做夫妻,但想起成亲后,跟方青梅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青楼,有这桩荒唐旧事在那压着,再说,赵睿这等着看热闹的,等会必定在旁添油加醋,方青梅若是误会他今晚是去了青楼喝花酒,恐怕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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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鬼使神差的,他却没有坚持先去送赵睿回王府,甚至隐隐的,对方青梅的态度还有一分莫名的期待。

他曲起手指揉着脑门,心想,果然人喝了酒就会变得糊涂。

但两人却扑了个空。

周家别院门口悬着灯笼,便是等人回来的意思。赵睿先跳下马车嚷着要见二表嫂,小海小心扶了周寒下来,鼻子凑近周寒抽了抽,小声道:

“少爷,您这身上沾了一身浓浓的香粉味……要不先回书房换身衣服?”

赵睿一回头听着了,笑嘻嘻拖住周寒便往院里去,明摆着不安好心:

“换什么换啊,听说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富春记的香粉,西域来的配料,宫里娘娘们点名要的东西,夫人小姐都稀罕的很!让二表嫂闻闻试试,若是闻着好,回头我让他们弄一箱子来!”

一路进了见客的偏厅,却见府里二管家端上茶来:

“少爷回来了。表少爷好。”

赵睿抢先道:

“去请二表嫂来,我拜见一下新嫂子,顺便讨个红包。”

二管家行个礼:

“早上少爷出门不多会儿,少夫人就和周管家赶着马车出门去了。”

周寒看看外头天色,顿时觉得发胀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定了定神,问道:

“知道去哪了么?”

“周管家只说了句跟着少夫人办点事去,别的倒没交代。”

赵睿看看周寒脸色,顿时有些扫兴:

“这都二更天了还没回来,还带着内眷。这周管家心里有点没数了。”

周寒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未必是周管家心里没数。”

方青梅这乱跑的毛病到底怎么惯出来的,还真是改不了,亏他早上出门还专门叮嘱,让她在家安心待着,这一天功夫就不见人了,还拐走了他府里的管家。

赵睿闹归闹,正事上还有几分样子:

“二表哥,要不咱们出去找找?”

周寒手指摩挲着手边的茶碗:

“城门都关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宵禁了。京城地面上夜里找人太兴师动众。再等等看吧,周管家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方青梅就算乱跑,应该也不会那么胡来。

果然,两人坐了没一会,一碗茶还没凉透,便听到外头有动静。方青梅一边急匆匆从外头跨进门,一边还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翠色裙摆都跑乱了:

“周渐梅!你找我?”

赵睿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

他可没见过这么风风火火的新娘子,刚成亲就直呼自己相公的名字,不愧是将门出身的!赶忙站起身笑着先行个礼:

“二表嫂回来了?见过二表嫂。”

方青梅这才注意到坐在周寒一边的还有个人,还是个挺精神的小伙,一张嘴就喊她“二表嫂”。周寒没有姑妈,外家的亲戚舅舅和姨妈都在南边,那么这个喊她“二表嫂”的,肯定就是周寒进京路上提过福王爷家的二公子,那个特别欢实能闹腾的赵睿了。

两人都好奇的上下打量对方的功夫,周寒起身来:

“青梅,这是赵二将军家的二表弟,赵睿。”

方青梅听了,看着赵睿笑了起来:

“福王府二公子,我听说过你。和兵部徐尚书家的小公子一起在西街跟人动过手的,俩人被徐尚书捉到刑部大牢里关了一夜的,是不是你?”

“……”

赵睿一下吃瘪了。

这是半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和徐飞闹腾的太厉害把徐尚书给惹得气急败坏,也顾不上一个是自己亲儿子一个是福王府公子,直接派人把俩人抓起来,押到刑部大牢关了一夜。可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他分明瞒的好好地,家里做王爷的大伯和世子大哥都给瞒下了,她怎么知道的?

“……二表嫂,你认识徐飞?”

方青梅笑眯眯的,完全没觉察自己一出手过招就把这位赵二公子撂倒了,还觉得这位赵二公子性格飞扬跳脱,很对她脾气:

“不认识,听说过几回,好像拳脚功夫很不错。能和他一起打人,看来你的功夫应该也不错吧?”

赵睿支吾了几句,头乱晃着,也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一上来就被揭了老底,他心说这位二表嫂可真够直爽的,转头看着周寒,脸有些黑:

“二表哥,我服了,真是人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看明白了,这俩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周寒看着他脸色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一派悠闲,嘴上试探道:

“你瞒着伯父和大表哥出去和人打架,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后看着赵睿灰败的脸色,心里明白自己猜对了:这事他果然瞒着王爷伯父和世子大哥。

世上是有“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这回事的,何况赵睿本来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忽然对着周寒阴笑一声,然后酝酿一个诚恳的表情,转头对着方青梅冷不丁冒出一句:

“表嫂,今晚我和二表哥去喝花酒了。”

“……”

周寒和方青梅额头同时落下三条黑线。

周寒自然知道赵睿安得什么心,方青梅却有些蒙圈:这二公子……话题转的好快。

赵睿对着方青梅,口气十分恳切,表情万分真诚:

“不过表嫂,我们也不知道那地方还有西域来的漂亮姑娘,一个个穿的那么清凉,还浓妆艳抹……是我大哥请来的那几个刑部官员,非说这西域舞娘个个漂亮,还能歌善舞——我们实在想不到,这天子脚下,堂堂京城!这些姑娘怎能如此不知礼法,不守妇道——”

“赵睿,”周寒黑着脸喝止,“你差不多该回府了吧?”

“哎呀你看我,喝多了管不住嘴,又说多了!”赵睿满脸懊恼对着周寒拍拍额头,又转过身对着方青梅,十分恳切万分真诚,差点就要拽住方青梅衣袖了,“总之,二表嫂你千万不要怪表哥,他可是正人君子,都怪那些西域来的姑娘,个个不知检点热情似火,围着男人跳舞还动手动脚——”

方青梅僵笑着站在一旁,心里已经三分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这个赵睿,分明是在出卖兄弟落井下石,真可耻,偏偏看着他唱作俱佳的样子,又十分好笑。

赵二公子正演的精彩,周管家及时端着一个托盘来救场了,上头一封红包,到了方青梅跟前,笑着打断了他:

“少奶奶,这是给表少爷封的见面礼。”

周渐梅没等方青梅动手,伸手拿了红包塞到赵睿手里,拍拍他肩膀扶着就往外走:

“好了好了赵二公子,见过你二表嫂了,见面礼也拿到了。时候不早了,回府再迟了,你又该被王爷罚跪了。”

☆、第19章 周渐梅醒酒

周寒和方青梅打发赵睿上了马车,周管家亲自去送了赵睿回王府。马车临走之前赵睿撩起车帘,还不忘恳切的为表哥求情:

“二表嫂,表哥腿上有伤,你可千万别罚他,要是罚也千万别让他跪太久!”

时辰约莫已近三更,方青梅也有些困倦,本想着回房去歇息了,周寒却转过身朝着偏厅去:

“你跟我来一趟。”

方青梅心一下悬了起来,难道是父亲的事有消息了?

时令已到八月初,北方深夜里风稍微的凉了。一路上方青梅紧跟着周寒慢慢的往小偏厅走,踩着霜白的月光,两人都各怀心事没有开口。

逆着微微的北风,能闻到周寒身上淡淡的酒香,和浓浓的香粉味,方青梅觉得自己快被熏得头晕脑胀了,心想这周渐梅真的只是被那些舞娘摸了摸蹭了蹭吗?分明是那些舞娘举着香粉盒子劈头盖脸倒在他身上,才能造成这么香味呛人的效果吧?

到了偏厅坐下,方青梅先着急的开口问道:

“是父母亲他们的事有消息了吗?有救人的法子吗?”

周寒斟酌一下,说道:

“事情看来是有回转的余地的。不过还得再仔细打听打听情势,找个能说的上话的明白人商量一下,才能定的准。”

“……哦。”方青梅眼神转为失望,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自我安慰着,“是啊,这么大的事,肯定不能着急,要慢慢的来。哪能这么简单呢。”

周寒“嗯”了一声。

凉凉的夜风从偏厅中间穿堂而过,拂动着桌上的烛光,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周寒看看方青梅,轻咳一声:

“今晚上——”

方青梅有些心不在焉的抬头:

“怎么?”

周寒神色略带尴尬,不着痕迹的解释:

“今晚上,世子约了几个刑部的官员。我本打算请他们去东街的福满楼,赵睿贪玩,非闹着去西街那家,说是有西域的歌妓舞娘,要看个新鲜——”

方青梅点点头:

“嗯,我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

“城西的福满楼去年是从西域请了一批歌妓舞娘,为客人献歌献舞,从去年开始,在京城很是火了一段时间。”方青梅掰着指头算了算,“去年八月吧,应该是中秋前那几天?我还去看过一次的。西域的歌舞确实跟我们的很是不同,会贴在客人身边载歌载舞,有些大胆的还拉着客人共舞。”

“……”

方青梅笑看着周寒:

“赵睿喝多了点吧?我看出来了,这小子这是故意闹你呢。求人办事,请客吃饭,自然是要主随客便。遇上这种事情……也是难免的吧。再说,你也是为了我的事才去跟他们应酬的,我才应该谢谢你。”

“……”

周寒听着,一时说不上是心里是什么感觉——真得感谢大哥,感谢父母,感谢白马寺那位高僧,给他选了这么一位通情达理,见多识广的好妻子啊。

他有些酸酸的想,她喝过的花酒,兴许比自己还多呢。

方青梅看周寒不做声,又闻到微风里淡淡的酒味和浓香,一下想起来:

“柳大夫临行前不是嘱咐了吗,你喝药要忌口,不能饮酒的——对了,你今天还没喝药呢吧?我去厨房看看他们煎了药没——”

“不用了。”周寒头也不抬,漫不经心摆摆手,摸到手边的茶碗,顾不上已经凉透,端起来喝一口道,“不喝也不打紧。这腿总归也难好了,我心里有数,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吃药不过吃给家里看让他们放心。每天喝那苦药,我早就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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