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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年玉歉然一笑,还未解释什么眼光就往沈栖那儿飘去了。

裴娆这也就知道是为等沈栖的缘故了,当即抱怨着道:“她就是这样,回回都磨磨蹭蹭的!”转瞬又一脸讨好的问薛年玉,“薛姐姐,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先做诗玩的嘛。”

裴姗背着身,对面前的沈栖吐了吐舌头表示不屑,无声唇语道:六姐要找人捉笔写诗了,可下一瞬嘴上又说了旁的话:“栖表姐,咱们去园子里折桂花去。”

裴娆已经在手脚勤快的铺纸,薛年玉出声道:“今晚圣上要亲自出诗题,你们不一起先想几首备着?”

沈栖避开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跟她腻在一块写诗,立即摇头道:“现在也不一定能蒙对题,何必花这功夫去?”

这话刺得裴娆不痛快了,皱了眉头起来,“薛姐姐早弄到了试题,要不是她要让你们一块来,我才不想跟你们说这事。”

“栖妹妹,这就当是我上一回的赔罪,我心里头也愧疚得很。”薛年玉说着亲自站了起来去拉沈栖和裴姗两人回头。

裴姗年纪小也几分动心,看了看沈栖,又问:“真是晚上赏月时圣人要出的诗题?”

裴娆厌烦她这二房的庶妹叽歪个不停,“这是薛姐姐花了好大功夫才能从内监手里头买来的,你们来不来?”

薛年玉过来亲亲热热的环起沈栖的手臂,“咱们一块来琢磨写什么,有福同享才不枉咱们的姐妹情谊。”她从腰间荷袋中取出小纸卷,展开了摊在长案上看——上头写了“月影”两个字。

裴娆一见到就抱怨起来,“怎么年年都是跟‘月’字有关的!就算是我肚子里头再有多少好诗也不经住年年都来一样的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薛年玉就已经写了三四首,沈栖哪里会这些,索性都没去接丫鬟准备好的笔,远远的站着。裴娆好歹也磨出了半首,见薛年玉还在那疾笔写着不禁神情低落,再垂头想那接下去的句子,愈发觉得写不出好的来。

沈栖已经往旁边坐了坐,用茶盖撇了撇浮在上面的浮叶,一派气定神闲。裴姗、裴娆聚在薛年玉的身边商讨诗句,末了薛年玉又将视线睇了过来,捧着几张写了诗的到她跟前。“栖妹妹,我这还有几首诗,你若不嫌弃……”

沈栖真是意外,可转念一想她这温良无害的面孔下指不定还藏着算计心思,遂一脸迟钝的回道:“不是说……也不一定要人人都交诗上去吗?我想着我总归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索性不去凑那热闹了。”

薛年玉不想她竟然回绝了自己,更有些摸不清这人底细了。“咱们几个姐妹都在这,栖妹妹若是想不出好句子咱们也能一块想。莫不是……栖妹妹早有了妙句,不肯事先拿出来给我们瞧?”

“……”沈栖真是一脸懵然。

裴娆跟她同窗了一个月,最清楚沈栖多少斤两,对着薛年玉摇头道:“那倒不可能,她是有自知之明不肯露丑。不要就算了,薛姐姐别管了,随她去。”

沈栖觉得裴娆这话劝阻得极好,恨不得抚掌称好。可薛年玉却好像赖上了她,不肯松开,“栖妹妹真没句子,就在这里头捡一首拿去,倘若到时候真是拿不出句子才真是招人问……呀!”薛年玉眼尾扫见自己裙子上染了墨惊呼了一声,将手中诗顺手递给身边的裴娆,慌张说道:“娆妹妹你给栖妹妹挑一首,我先回去换条裙子。”

裴娆才没薛年玉那样有耐心的哄,直接在里头抽了一张塞到了沈栖手里头,“快别磨蹭了,咱们也是时候去花厅用饭了。”

☆、第6章 诗题有误

用过饭,众人也就各自散去,园子里搭了戏台一直连续不断的唱着。和往年一样,晚上才是中秋节的重头活动,国公府自备了画舫要在运河上赏月。

傍晚时分,府中女眷就在府门外登上了青帷车,前往港口。大夫人沈氏特意叫丫鬟去喊了沈栖过来坐同一辆车。马车中宽敞,雀织锦方毯上摆放了张黄梨酸枝的小案,上头有只妃色琉璃盘,装满了水果。

沈氏拿了手枕垫在自己腰后,斜斜的依靠着坐。裴娆侧着身在那给她捏着腰背,一脸献媚似得腻歪着道:“娘……舒不舒服?”

马车缓缓驶动了起来。

沈氏半掀开眼皮朝着睇了她一眼,声音悠长道:“不许去。”

裴娆立马撅嘴,“为什么不许去!明日难得书院多放一天,何况还是跟着祖母和薛老夫人还有薛姐姐去白马寺,又能有什么,娘怎么不许女儿去?”

“她们自有她们要去的原因,你跟着去做什么?”沈氏坐正了身子,语气也不由放严了些,“早叫你不要同那薛年玉亲近,你还整日里得空就跟她黏糊在一处。”

“娘!我哪里成日里跟她在一处?我跟栖表姐一道上学,才是同去同回的。”裴娆一听沈氏要动怒,立即转了口风,人也往着沈栖那靠了靠。

沈氏却不是个好忽悠的,端着茶斯条慢理的呷了口,才缓声道:“我怎么看你今天下午就拉了薛年玉的手一道在唱春台听戏的?”

裴娆皱着脸,“娘也常夸薛姐姐的好,怎么私底下就变了。”

沈氏真是拿这个女儿没法子,“那不过都是场面上的话,她是你什么姐姐,这儿的才是你姐姐。”

沈栖见她向裴娆点着自己,心中一默。其实她又哪里是裴娆什么表姐,不过是假身份罢了。可就算是假的也能被沈氏当真侄女一样护着疼,她也是蛮佩服的。

“明个老祖宗和薛老夫人是带着她去相看祭酒许大人家的公子,要你跟着去做什么?”

裴娆脸上一红,这回再不敢吱声了。

原来是去私下相看,沈栖离魂前也这样被家里头老祖宗拉着去相看过,当时那什么公子没瞧上,反而一眼看中了骑着银鞍宝马引得满楼红袖招的新科探花郎裴棠。

沈氏早看出了那薛年玉是个有心机,时时妨着她跟自己一房人多接近了图谋什么。这会看裴娆还是稀里糊涂的,恨不得摇醒了这丫头。她又看向沈栖,见她神情怯弱柔顺,可真是比那个薛年玉好应付多了。虽不是自己真侄女,可这时候为防着薛年玉,沈氏也只好对她多点拨几句。“今儿你几个表哥都在,若功课上真有吃力的地方也大可问问他们几个。”

这话虽是没有明言,可也算是透了让沈栖能去裴棠跟前说话的意思。沈栖听见裴棠两个字就有些胸闷气短,碍着沈氏的面只能点了头。

说话间,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有仆妇打起帘子:“夫人,已经到了。”

登船的港口昨个夜里头起就已经戒严了,各家各府下了车都站在一处,叫禁军盘查了才能进去。今日照例宫中贵人也要出来赏月的,方圆百里的河面上都清了场。国公府地位尊贵才能用自家的画舫开到河面上去。

沈栖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场面,等登上了画舫,再回看岸上看,只见入眼贵妇娇娥都是华衣彩服,勋贵官员也都器宇轩昂,再远些的沿河两岸就是临时搭建的五彩幔帐,里头已经陆续坐满了人。

国公府的人都陆续上来了,然而画舫却没有驶动。大少奶奶蒋氏在甲板前端问话:“使人在岸上候着了吗?”

被问话的仆妇答道:“都已经去了。”

大少奶奶蒋氏又转身去料理旁的事,转眼见沈栖还没进里头,便过去问道:“沈姑娘怎么还不进去,大老爷还请了几位客人,画舫还要过会才能开。”

沈栖知道蒋氏这会忙,也就点了点头笑着往里头走了,裴娆身边伺候的丫头正从上一层下来寻她。裴娆一见沈栖上来了,就忍不住嘟囔道:“待会还有客人来,你在下头磨蹭什么?”

这画舫第二层,也是十分宽敞,里面隔开几步便悬了琉璃灯,此时还没天暗,只将两侧的窗子都逐一打开着。再外头的甲板上用秋香色的纱帐扎了个幔帐,裴姍和她同一房的五姐裴妩还有薛年玉三个已经坐在那了。

裴娆见沈栖脸上神色,忍不住得意道:“你在云州可没经历过这个吧?”

沈栖离魂前倒是真没经历过这样的中秋夜,问道:“晚上宫里的贵人也出来游湖?”

裴娆点头,眉目间越发得意起来,“可不是,往年宫船上都要赐月饼下来的。”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朝着另外一头看过去,见大夫人背着她们坐着才拉着沈栖去了薛年玉那桌。

沈栖心道这小姑娘真是顶风作案,刚在车上沈氏才训过她,这会又往薛年玉跟前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薛年玉会使什么妖法,能哄得这娇气的国公府小姐跟着团团转。

五姑娘裴妩也终于露了面,正侧脸看向河面上,听见动静才转过神,对着沈栖抿嘴笑了一下。裴妩是二房嫡女,今年已经十六了,是裴府里头学问做得最好的,极有可能考上女官。她自己也十分努力,等闲都不荒废时间在玩乐上。跟自己姐妹几个差着岁数,相处得也少,不算上多亲近。

天色将暗,画舫也缓缓动了起来,仆妇举着黄铜陶豆灯去逐一点亮船舱内外悬着的彩灯,转眼灯火辉明,亮如白昼。

圆月升于东方,投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望过去满眼都是浮光跃金。原本泊在港口的舫舟也都开到了河中央,依稀可见盛装的贵人在推杯换盏。还有几只小舫专门载了官妓行首,带珠翠朵玉冠儿,销金衫儿裙儿,各执花斗鼓儿,或捧龙阮琴瑟。叫人只觉得香风浮动,仙乐环伺。

到了戌时初开席,一众仆妇端着托盘第次而来,这回是请了大观楼的师傅在画舫上现做的,端上桌的时候正冒着袅袅热气。

裴娆道:“这大观楼的席面从来都难定,怎么这回能请到他们掌勺师傅来的?”

老夫人听了这话便笑了道:“还不是你那嫂子本事。”

蒋氏是新媳妇,不敢贪功谦虚着推辞了两句。

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薛老夫人略嚼了一口便搁下了筷子,脸上闪过不满道:“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这菜做得好不好吃厨子手艺倒还其次,顶要紧的还是这食材。就刚才那虾仁,肉又老又松,哪里是新剥的活虾。”

沈栖看那蒋氏面上的笑僵了僵,她原是能言善道的人,约莫被这样挑了刺也心中不痛快,虽然没发作出来可也没应话,继续喝着手中喝着桂花酒。

席上的气氛就有些冷了下来。

这桌菜,饶是沈栖这样千娇万宠的挑剔人吃了也觉得不错,想这蒋氏也颇费了一番功夫。薛老夫人这样一说,反倒更加显得为人刻薄。正当这时候,船身晃了一晃,沈栖筷子恰夹着只酱肘子,上头的浓汁就直直的滴下落在了裙子上。擦也擦不干净,这会也没个替换,就只将帕子盖在了上头将就挡着。

伺候的仆妇到甲板看了一圈回来道:“宫闸开了,宫里头的贵人要出来了。”此话一出,就是老夫人也叫人扶着往外头甲板上去了。

沈栖不敢托大坐着不动,跟着人群呼啦啦的出去了。只见画舫船头正对的方向,明光耀目,正缓缓使出一艘约莫高三丈有余的楼船,流光溢彩,彩幔翻飞。船首攀着宝相庄严的升龙,口衔一盏散着明光的圆灯笼。这船才刚出来,两岸百姓就已传出震天山呼。国公府这艘画舫上的老老少少也一应跪了下来,做足了大礼才起身。

此时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再回去时仆妇们已经麻利的撤去碗碟又重新换了茶上来。

老夫人便让裴妩姐妹几个连带沈栖和薛年玉都过去她身边说话。薛年玉将大大小小一络人哄得喜笑颜开,相比之下同时寄居国公府的沈栖逊色了不少。大夫人沈氏有些心急,朝着沈栖一连使了好几个眼色过去。

坐在沈氏旁边的二夫人楚氏故作关切的问:“大嫂这是眼里头进了沙子还是怎么了,为何一个眨个不停?”

沈栖之前喝了些桂花酒,这时和众人围在一起更觉酒气发得快,头中发沉,正想寻个借口出去甲板上吹风,忽然听见外头想起三道钟鸣。

老夫人听着便道:“圣人的题拟出来了,你们这几个也都快去试试。”

沈栖也叫裴姍拉着一道往外头甲板上去了。只见天家龙船的四周散开二十余条的扁舟,每只舟上都点了灯笼,另有一名太监专程举着横幅,横幅上写了几个海斗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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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尖的早就念了出来:“‘螃蟹’?那上头怎么是螃蟹这两个字?往年不都是和月亮有关的嘛。”

“中秋吃螃蟹,圣人这回的题出得也应景呢。”

沈栖也不在意,早上裴娆塞给她的纸她自己也记不清搁哪里去了,反正也没对这个抱希望,所以现在见诗题不对也没惊讶失望。

历年的规矩就是在子时之前把做好的诗交给分散在各处内监,汇拢集结后送入宫中甄选,约莫十日就能选出前八名,再由圣人赏赐宫中桂枝。这作诗的只准未满十八的年轻男女参与,素来也有小科举的称号。又因朝廷明令规定了十八往后才能参加科举任仕,若是先得了这个圣人亲赐的桂枝,更是有来年折桂的好意头。

薛年玉轻轻握着沈栖的手,牵着歉意的望着她,仿佛再为早上诗题有误的事过意不去,张口将要说些什么。

☆、第7章 诬陷

沈栖倒不信她忽然转了性,怕她这样黏糊着自己又是为了摆自己一道,“我也该去想想这诗该怎么写,薛姐姐,我过会再来找你。”说着抽出了手,扭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裴娆才刚凑近,望着沈栖远去的背影问薛年玉,“怎么了?”

薛年玉一脸懊恼自责,“栖妹妹好像生气了,说要自己去想怎么写诗。”

裴娆一听便不乐意了,撇着嘴道:“早上还表现得那样无所谓,原来都是装的而已。走,薛姐姐,咱们两个到那边去想诗去。”

沈栖一个人转到了侧面的走廊上,夜风习习,吹得人灵台立即清明。她双手扶在栏杆低着头探身往河面上看,只见在两岸彩灯的辉映下河水流光溢彩。忽然一人抓住了她手腕,低喝道:“你干什么?”

“……”沈栖被抓得生疼,侧过脸皱了下眉反问:“你抓我着做干什么?”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裴棠。

裴棠倏然松开手,脸上也恢复了冷淡,眼梢扫了下沈栖。

沈栖借着酒劲咯咯一笑:“你总不会以为我想寻死吧?”

声音又娇又横,可入了耳却生出别样的婉转动听。裴棠微微眯起眼,仿佛透过眼前这人看到了当初那个风华动人的沈大小姐。他低下眼,嘴角牵动一笑,颇有几分自嘲,他怎么会觉得沈栖会跳河呢?

裴棠抬眸眺望河岸,满是流光灯火,人影交错,浓浓的热闹景象。今儿是中秋,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而他们两个却离魂来了此处。再是看了眼沈栖,见她双眼圆睁着看向自己,眼角微微泛着红,怕也是触景生情想念原先的亲人了。

裴棠心头一刺,薄唇微弯也不说话,只是默然不语的盯着眼前这人,心中积压成积的疑问几乎要脱口问出,可话到嘴边就打了个转:“你喝了酒?”

沈栖真的有些醉了,一味吃吃的笑,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那边薛年玉已经寻了过来,见到跟这两人站在一处愣了下,“三表哥怎么在这?”

裴棠离魂到这后一直在书院,今日上午才跟这薛家小姐见过一面,当即点了下头,“薛姑娘。”也不再多话,越过两人走向了人群中去。

薛年玉也敛起了脸上的惊讶,去拉了沈栖的手亲昵着道:“栖妹妹,你想好了吗?今年咱们做的诗都要先给裴老太君瞧过呢。”

沈栖隔了片刻才回过神,“恩……啊?”

“栖妹妹,你那诗想好了吗?”薛年玉一脸关心。

沈栖勉强笑了一记,“没呢,我想不出,便不打算参加了。”

薛年玉略有失望,说话间两人已经从侧舷转到了正面甲板上。方家几个小辈陆续将诗句交去了老太太那。薛年玉便也拿着自己做好的诗跟裴娆一块进去了。

隔了会,老太太那便将诗都收拢了,遂让仆妇喊众人一道进去品评。

头一首念的就是裴妩的诗。裴妩是最先交上去的,写得又快又好,二太太楚氏听得自己女儿被众人好一顿夸,心中也是舒畅,越发得意的笑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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