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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落下来,陈禁没了言语。再想开口时,徐向阳已经推门进来。

他正和老高告着状,说顾纵果然是想偷溜去结账,惹来老高一通骂。顾纵颇为无奈地看着徐向阳和老高,叹了口气。

好在这一茬很快翻过。

老高又在公文包里翻了翻,徐向阳也拿出样东西,两人一块儿递给陈禁。

是两个红包口袋,里边放了东西,稍稍鼓起来一些。至于红包里边,自然不会是别的。

陈禁愣着没反应过来,没接,两人直接把红包放进她的手里边。

算是连亭的一个习俗,谈了朋友之后第一次带回家,见面时,长辈和好友是要准备红包的,表示对对方的满意。

顾纵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拦。

老高和徐向阳于他而言,一个是如父良师,一个是挚友。

他看向陈禁,她面上惘惘的,发着懵,平时少能见到她这副模样。

她顿了顿,抬头和他对视,难得地没了主意。顾纵朝她弯了弯嘴角,又点了下头。

现在时兴转账,支付红包微信红包陈禁倒是收到过不少,有好多年没见过实体的了。

那两个红包就在她的手中,外皮的质感并不多好,甚至是做工粗糙。

以前除夕,陈语堂会给她准备压岁钱,用得多半是设计师设计的,里边也不总是钱,有时也会是些稀罕的小玩意儿。他的仪式感总是很足。

后来陈语堂去世,再也没有人会为她准备这些。

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物什,心下知道他们和陈语堂的用意不同。

其实对陈禁来说,只是薄薄的一叠,可是在连亭这个地方,却绝对算不得小钱。

他们对她本不用如此,因为顾纵而已。

老高下午还有课,这顿饭没有吃太久。

四人在饭店门口分别,顾纵带着陈禁在街上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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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阳和老高打了声招呼,双手往兜里一放,正要转身离开。忽地在口袋里摸到了什么,脚步顿在原地。

老高以为他落了什么东西忘了拿,随口问了他一句。徐向阳说不是,伸手把大衣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老高的视线移过去。

是一叠现金,连折痕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外边的红包外壳被人拿走了。

他看向老高,两人同时有些怔愣。老高也伸手在身上翻了翻,最后在公文包里也找到了那叠钱,依然是少了外边的红包。

周一顾纵照常赶回学校。近来陈禁的睡眠要比之前好了不少,快要到顾纵上第二堂课的时间,才悠悠转醒。

回了几条消息,才要锁屏,正好弹进顾纵发来的视频,画面里顾纵正在往教室外边走,摄像头从低拍高,优秀的下颌线一览无余。

这个时间打来,不外乎是提醒她记得吃早餐。果然下一秒听见顾纵说到,“保温柜里有买好的早餐。”

耳机收进的声音通过信号传到手机这头,质感稍有变化,较平时听起来更加低沉,有一种独特的性感。

走廊里偶尔会遇见认识的人,对方和他打招呼,他抬头看向对方,点点头算作回应,而后又转回来看着她,目光总是柔和。

陈禁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人,忽然把手伸出被窝,屈指弹了一下手机摄像头的位置,语气里有笑意在。

“我知道了,小唠叨。”

两人又聊了几句,顾纵那边打了课铃,不得不挂断电话。

保温柜是顾纵买回来的。商场提供送货上门包安装服务,顾纵却没让安装师傅帮忙,自己把保温柜从车上搬进家里,抱着说明书坐在地上安了两个小时才完工。

陈禁对吃食不挑,胃口却也不多好。顾纵一般准备的分量很小,让她恰好能吃完。

早餐是蔬菜粥加上几小碟配菜,陈禁吃到一半突然想起老高给她的那个文件袋,她拿回来之后还没有打开。

她在客厅找到文件袋,走回餐桌旁打开,随手抽出里边一叠纸制品的其中一张。给自己喂了一口粥,看向纸条上写着的内容。

这大概是老高说的那张,高一时要求大家写的“自己对未来的希望”。

纸条上的字写得工整,却仍有个别笔画上有没收住的笔锋。他在收敛自己字体,却依然可觑见他放开了写字时的遒劲有力。

陈禁正要笑这小孩平时端着就算了,怎么连写字也端着,下一秒,嘴角却固住了。

他写,如果一定要有个希望,如果一切都能有最终归途,我想找到一个人。

陈禁拿着勺子的手不稳,手里的物什落下去,陶瓷和陶瓷相碰,发出“铛”的一声响。那道声儿,反复在心头晃着,晃得她心绪也有些乱。

她想起老高说的话。

当时班上的学生顽劣,班长收完全班每个人写的纸条之后,被某几个学生抢走。挨个儿打开,挑出有意思的,在讲台上大声诵读。不管台下的人笑不笑,那几个作恶的人总能笑作一团。

在最憧憬未来的年纪,这样的恶作剧,毫无疑问,是对被伤害者梦想和尊严极重的践踏。

谁说小孩就没有坏心思?

相反,他们不想后果,不知法律,坏起来没有一个边儿。

陈禁没办法让自己去想,这张纸条被人在众人面前念出,当作笑话一般时,顾纵会有多难过。

她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尽数取出。

最上边是几张彩印照片,因为没有过塑,已经隐隐发黄。高三的模样和现在相差无几,其中几张里的顾纵稍显青涩,右下角的时间是他高一那年。他规矩地穿着校服,身后阳光大好,把校服白色的部分照得反光。徐向阳硬搭着他的肩,冲着镜头笑得灿烂,他这时的身量已经要比徐向阳高出一截,画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几张照片里,顾纵大多没什么表情,也少有那么一两张,记录下他笑起来的模样。

那一叠作文纸里,多半是老高为了多了解学生一些,而布置的话题周记。陈禁中学时期也写,总是不太乐意。写得不情不愿,流水账应付过去就算拉倒完事儿。

顾纵的字被拘在格子里,笔画被迫更加施展不开,显得委屈。

他的周记也有框架,每一句话都写得郑重。

可陈禁没能把第一篇看完,不知道从哪来的水滴落在作文纸上,瞬间向外晕出去一圈。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去擦。

水滴却像没完,接连落下来。抬手一摸脸才发现,面上早已濡湿。

那篇他写他的口音。

福利院的小孩常说方言,谁也不在乎谁说话有没有问题。后来他见到一个人,她问他:“你怎么普通话也不会说啊?”可是没人能教他,他只好把口音藏起来,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办法。

再之后他开始学,很艰难,花了几年的时间才修正了口音。下意识走神听人说话方式的习惯,也是那时候不自觉养成的。

那会儿陈禁十五岁,她未想过无意的一句话,会影响顾纵那么多年。

其实她和那些在班上恶意读别人志愿纸条的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却在纸上写:

“我从不觉自卑,我只觉她过分美好。

老天很公平,有失就会有得,我所得,好到在我崩塌之时还愿意为之拼命。”

人性贪婪,陈禁从不觉得自己例外。

明明已经足够幸运,却还要埋怨重逢得晚,错过彼此生命中的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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