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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咋还不走?”吃饱喝足了,何铁林开始撵人。

秀春这才想起宋建军来信的事,忙把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何铁林,“爷爷,帮我看看上面写的啥。”

何铁林拿过信,抖开给秀春念,“春儿,等你收到东西时,也该开学了,我跟你大舅妈没啥好买给你,书包、铅笔、练习本…这些都是你必须用到的,还有羊毛衫、羊毛裤,开春之后就能穿…”

何铁林从头顺到尾,宋建军洋洋洒洒写了三张信纸,对秀春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提及,下面是落款和日期。

秀春听得仔细,末了,又央求何铁林,“爷爷,你帮我回封信给我大舅吧!”

秀春不是没想过自己写,只是她写的是繁体,而且不太会用铅笔,宋建军收到估计会起疑心。

喝了秀春的鱼汤,何铁林很好说话,“成,但是我这没有纸笔。”

“我有我有!”秀春忙道,“可是在家…你等着,我现在就家去,立马拿来。”

说完,不再打岔,一溜烟跑回了家,把铅笔和练习本拿了过来,牛棚里没有写字的地方,何铁林左看右看,干脆出去,生产队大院里放了两个大石磙,何铁林就趴在大石磙上,秀春说一句,何铁林写一句。

不过何铁林好歹是一方大地主,受过良好教育,秀春的口头话被他修修改改转化成了优美的书面语,关键人家不仅会写繁体,还会简体!

写好信,秀春又马不停蹄去乡里邮局把信给寄了,乡里的邮局陈设简单,只有一个柜台,里面坐了两个工作人员,买邮票、信封排一队,拍电报排一队。

每月初和月末,邮局的人都偏多,因为家中但凡有在外地工作或当兵的,大都跟宋建军差不多,拿到工资之后,立马想到的就是接济老家人。

寄信的人还是居多,秀春排在队伍里,忍不住向另一排等候拍电报的队伍看,耳边传来嘀嘀嗒奇怪声音。

等排到她时,工作人员问她寄到哪儿。

“兰州。”

“要信封吗?”

“要。”

秀春也不知道工作人员是怎么个计算法,秀春刚报上地区,工作人员立马就道,“加上信封一共九分钱。”

秀春交了信,连带九分钱,工作人员麻利的将信塞进牛皮纸信封内,黏上邮票,因为农村不会写字的居多,工作人员料想秀春不会写字,问都没问,直接帮秀春写好地址,填上邮编,确认无误后啪啪在邮票上面卡了戳,递给秀春。

“门外有投信箱,记得投外埠。”

见工作人员态度良好,还算耐心,秀春就多嘴问了一句,“旁边那是啥?”

秀春指的是发出嘀嘀嗒声响的机器。

工作人员道,“电报机,一个字三分五,比邮寄信件要快三到五天,无急事发信件,碰上要紧事可以拍电报。”

秀春记在了心里,后面还有排队等待的人,秀春没再耽搁,出了邮局门就把信投进了外埠信箱,随后就往家走,途径陈木匠家门口,秀春停了脚步。

秀春的橱柜已经初具模型,此刻陈木匠在雕刻菜橱门花纹。

“小春儿来啦,还得两天才能做好。”陈木匠身上围了个大黑围裙,笑容和善,指了指他面前的小板凳,让秀春坐。

秀春道,“我不是来催爷爷的,就是想问个事儿。”

“啥事呀?”

秀春抿嘴笑了笑,“爷爷,你会打弓箭吗?”

“啥?弓箭?”陈木匠有些惊讶。

秀春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动作,“能给我打一副不?”

问的时候秀春心里直打鼓,秀春的第一把弓是她师傅杨占亲手打的。秀春还记得她师傅说过一把好弓,六材最为重要,干、角、筋、胶、丝、漆缺一不可,干才拓木最佳,角需水牛角,筋常用牛筋,鱼胶黏中间,兽皮胶黏弓尾,丝要光泽,每隔十天涂一遍油漆。

眼下秀春不求制作多精良,但求能用。

陈木匠没亲手打过弓,但以前在地主家做工时,陈木匠他爹倒是给老地主打过,彼时年仅十岁的陈木匠在一旁看过,时隔这么些年,陈木匠也不确定能不能按记忆打出来。

陈木匠迟疑的点点头,“打倒是可以打…这样,我先打,打好你看看。”

从陈木匠家出来,秀春吁了一口气,还好陈木匠不是多嘴的人,并没追问她打弓箭干啥,如果问了,秀春都不知道该咋回答。

难不成要告诉陈木匠她这颗豆芽菜想去打猎?!

回到家,天已擦黑,秀春前脚刚踏进家门,葛万珍家的牛蛋就追来了,手拿铁钩,指着秀春,大声道,“你给狗娃子糖果了!”

秀春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两手掐腰,好笑的瞅向挂鼻涕虫的臭小孩,“给啦,咋地,不能给啊?”

牛蛋忿忿不平,“给他为啥不给我!快给我点!”

都是堂兄弟,几个孩子偶尔会在一块玩,今天下午狗娃子嘴里含了一颗糖,左手拿江米条,右手抓麻饼,颠颠跑到生产队找牛蛋两兄弟玩,顺带向牛蛋两兄弟炫耀秀春给的东西。

秀春不搭理他,转身进堂屋。

牛蛋后脚跟着进了去,在屋里东串西串,翻箱倒柜,要收秀春的东西。

秀春特别厌恶牛蛋这种做法,扯着牛蛋衣领子,照旧把他扔了出去。

牛蛋哇哇大叫,挥舞铁钩子,对秀春又踢又打,秀春顾忌他是个孩子,只防不出手。

折腾的动静太大,钱寡妇从东间出来了,连声喊秀春,“春儿别打你弟弟,别打,别打,多少分点东西给牛蛋吃吧。”

秀春坚定的拒绝道,“不给。”

钱寡妇苦口婆心劝道,“乖,春儿最听话了,快,给牛蛋分点,让他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秀春扯嘴角冷笑了一声,不为所动。

牛蛋打打不过秀春,抢抢不到东西,呜呜哇哇哭着跑回家,剩下钱寡妇在门口对着秀春唉声叹气,秀春充耳不闻,一头扎进厨房烧晚饭。

吃了饭,秀春在铁锅里温了洗脸水,早早洗了手脸,盘腿坐在堂屋的炕上,查看书包书本,确定不少东西之后,铺了床铺,就在堂屋的炕上睡下。

眼下气温渐回升,晚上不烧炕也不觉得冷,早些天秀春就把铺盖搬到堂屋自己睡一张炕了。

夜半秀春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听见堂屋门吱呀一声,立马惊醒。

家里没有锁,堂屋门栓也坏了,白天钱寡妇在家看门,晚上堂屋门一关,有秀春坐镇,料想也没谁敢来她的地盘上闹小动作。

可现在就有胆大的摸到她地盘上作乱了。

屋里黑黢黢的,约莫能看见人影子,秀春手边没东西,不动声色的从炕上坐起,迅速跃下炕,抬手朝来人的一侧肩膀狠狠劈下。

“唉哟!”

一掌劈下去,震得秀春掌根发麻,偷鸡摸狗的人更呛,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直接被秀春劈趴在了地上。

第19章 不要脸

这一声鬼嚎,秀春不用点灯都知道是谁了,只恨刚才手软,没罩着天灵盖劈下去。

闹出这么大动静,钱寡妇被惊醒,摸索着从东间出来,摸到秀春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吓得不轻,声音都嘚瑟了,“春儿,是谁在叫?你有没有事?”

秀春忙安抚钱寡妇,“奶,我没事,我没事。”

说着,秀春话音一转,故作不解道,“只是三婶呀,大晚上你来干啥?你要是有事寻我,好赖喊我一声呐,吓得我还以为家里遭小偷了呢!”

听秀春这么说,钱寡妇脸色变了变,气道,“万珍,黑灯瞎火的,有啥事不能明天再来?!”

葛万珍差点没把牙给咬碎了,肩膀麻了半边,死丫头到底下了多大狠手!

“说啊,大半夜的,你干啥来了!”

钱寡妇猛地拔高了嗓门,吓得葛万珍心里一阵发虚。

“没…没事,我就是过来串串门…那个,你们睡觉,我回去,我回去了。”话还没说完,捂着肩膀,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秀春只当啥事都没发生,扶钱寡妇回屋上炕。

钱寡妇眼瞎心不瞎,欲言又止,终是道,“春儿呀,明天你就去上学了,你放心,你不在家,奶一定看好门,守好咱两那点东西。”

钱寡妇这是察觉到了?这样更好,省得把事搬到台面上讲,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橱柜还没打好,秀春白天去上学,还真有点不放心。

秀春决定了,等橱柜打好,她得一口气买三把大锁,橱柜上锁一把,大木箱上配一把,还有堂屋门,也得锁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次日第一声鸡鸣声响起,秀春就起了,去田间地头跑了一圈,四下无人之际,又在田埂上打了一套拳法强身健体,直到天大亮,才从地里回来,洒扫院子,生火做早饭。

吃了饭,秀春打水把脸上的油灰洗掉,及肩的头发学时下的小姑娘辫成两个麻花辫,又换上大舅妈给织的羊绒衫,穿上羊绒裤,外罩卡其裤,家里没有镜子,秀春只能对着大水缸照一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秀春这颗豆芽菜打扮打扮也挺俊的嘛。

刚收拾完,二丫斜跨书包跑来了,怀里还抱了个小板凳,瞧见秀春这身打扮,不觉瞪大了眼,“春儿,你的衣裳真好看!”

二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的还是冬天的碎花棉袄,肥大的黑色棉裤,棉袄的袖口和领口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其实二丫早就不想穿这身脏衣裳了,而且天气已经渐热了起来,稍微活动量大一点,背上全是汗。

跟她娘说想换件衣裳。

高淑芬伸手戳着她的额头骂,想脱棉袄也成,直接换上对襟小褂,看冻不死她!

时下不宽裕的家庭,终年到头只有两身衣裳,一身冬天穿,一身夏天穿,中间没有过度,二丫身上的棉裤棉袄还得穿到将近夏天才能换下来。

再看秀春,橙色的毛线衣,前面还有小狗叼骨头的图案,裤子也好看,穿在身上肥瘦适中,全身上下没一个补丁。

既让人羡慕,又叫人嫉妒。

秀春进屋拿了书包,单手拎小板凳,“二丫,走吧。”

“你书包也是新的呀!”盯着秀春军绿色的单肩斜挎包,二丫面带羡慕之色。

秀春拍拍书包笑了笑,跟二丫一前一后去了大队小学。

小松林大队小学在大坟前生产队和拉条趟生产队中间,前后没有住户,紧挨着主干道,两排石头瓦房,前一排五间,后一排三间。

学校没有大院,两排瓦房中间的空地就是大操场,操场西边有个乒乓球台,东边竖着一个篮球架,开学的前一天,操场上的杂草已经被高年级的锄了,洒扫的干干净净。

前一排的五间石瓦房是教室,每个教室门口侧墙上钉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几年级。

农村能上学念书的孩子偏少,一个年级一间教室就足够,一年级的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三十个孩子,其中一大半是男娃。

“春儿,来这儿坐!”

小二来的早,抢到二排中间的位置,他坐过道口,里面的位置空着,二话不说就把秀春扯了进去。

秀春看向二丫,把她抛弃了,还挺不好意思。

“郑耀祖,你咋这么过分,知道给春儿占位,咋不给我占一个!”

三排靠墙有个位置,二丫气呼呼的把书包甩在桌子上,挨过道口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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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二丫的是小二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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