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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绵绵情网难挣脱
向擎苍到了天来客栈,向沈婧说明原委后又匆忙赶回。正巧张涵也带来了那名为熊夫人看病的大夫。
那大夫姓刘,已经上了年纪,是京城较有名望的郎中。刘大夫见到陆炳,立即诚惶诚恐的跪地俯首。
“刘大夫请起吧,本官请你来,是想询问一下,你给熊夫人开的药方都有哪几味药”,陆炳道。
刘大夫惊慌不已,“大人莫不是怀疑,是草民开的药害死了熊夫人?”
陆炳温言道:“别误会,本官只是想知道,熊夫人服药有多少时日了,药方是否都出自刘大夫之手?”
刘大夫回道:“熊夫人病了一年多,一直都是草民负责诊治,药方也都是草民所开。”
这时向擎苍插口问道:“这一年多来,药方可有改变过?”
刘大夫道:“有的。熊夫人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由于天气炎热,加之体热虚弱,身上起了许多毒疙瘩,草民见胎儿已稳定,便以少量蝎子为药引,替她排毒。谁知药还未服用,就受到惊吓小产了。后来开了活血化淤的药方,服用一段时间后淤血散尽,又换了调理身体的药物。前些日子熊夫人因肝气郁结导致经络不畅经血瘀积、腹痛难忍,又重新服用舒通经络、活血化淤的药物。”
“舒通经络、活血化淤用的是哪几味药?”向擎苍继续发问。
刘大夫道:“主要以蝎子为药引,以完整的干燥体入药,称为‘全蝎’或‘全虫’。 辅以桃仁、红花、川芎、当归等多种药材。”
再度听到“蝎子”,向擎苍脑中有灵光一闪,“那调理身体的药材中可有蝎子?”
“没有”,刘大夫否定,“蝎子对于排毒和疏通经络有奇效,但本身有毒性,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易使用。所以熊夫人小产后,草民也未敢用到蝎子,直到前几日才加入蝎子当药引的”。
向擎苍想起当日赴宴时在严府,欧阳端淑见熊佩瑜行走十分艰难,曾询问“这是怎么啦,昨日大夫不是说已经好些了吗”,于是又问道:“熊夫人的病情似乎已经有所好转了,为什么又肝气郁结呢?”
刘大夫叹息了一声,“他们的家事,草民多少也有耳闻。自从夫人小产之后,严公子一年之内连娶了两房妾室,前不久还为新纳的小妾大摆寿宴。夫人身体本就虚弱,又敢怒不敢言,终日抑郁,病情能不加剧吗。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
送走了刘大夫,向擎苍已经有了几分把握,“金蝎蛇的主人,很可能就在严府内”。
正说着,朱岚岫缓步走了进来。陆炳和向擎苍忙向她行礼。
“快免礼,发生什么事了?”朱岚岫不自觉地望了向擎苍一眼,见他也正盯着自己看,粉脸一热,立时将目光移开去。
向擎苍将整个经过细说了一遍。
朱岚岫沉吟片刻,道:“那只金蝎蛇,应该就藏身严府。据说金蝎蛇是蛇与蝎子杂交而来的,神鸩教教主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培育出了这种奇特无比的毒物。金蝎蛇的嗅觉特别敏锐,正在熬煮的药物里面有蝎子,它敏感的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便自己爬了出来。
“和我想的一样”,向擎苍带着几分兴奋,“金蝎蛇的主人,就是毒死熊夫人的凶手”。
“杀人动机是什么?”朱岚岫道。
向擎苍道:“熊夫人死后,获利最大的就是严世蕃的小妾了。杨碧桃和苏荔都有动机。”他冷哼一声,又道:“严世蕃也有动机,不过我想,他还不至于蠢到为了小妾而杀害夫人的地步。”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女子的嚷嚷声,“让我进去,我要见向大哥!”
向擎苍和陆炳齐向外张望,见一名锦衣卫正冲上前将柳鸣凤拦下,他手中的刀明晃晃的闪着寒光,柳鸣凤竟然毫不畏惧,飞起一脚,踢在对方身上,那锦衣卫毫无防备之下被踢得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其他四名锦衣卫见状,纷纷持刀抢上前来,柳鸣凤赤手空拳在凌厉的刀风中穿插移动,竟把四人强猛的攻势挡住。
向擎苍没有想到柳鸣凤还有这等好身手,一时间看得愣住了。一旁陆炳赞道:“早闻安远侯的女儿随他习得一身好武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快住手!”张涵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
几名锦衣卫齐刷刷停了手,横刀而立。
张涵直奔到柳鸣凤跟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未待张涵发作,向擎苍已回过神来,高声道:“让她进来!”
张涵一脸错愕的立在原地。柳鸣凤气鼓鼓地冲进屋来,经过向擎苍身边时,故意使力撞了他一下。向擎苍也不与她计较,只是苦笑了一下。
朱岚岫进到里屋回避了,屋里只有陆炳和向擎苍二人。柳鸣凤也不行礼,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陆炳笑道:“不知是谁得罪了柳小姐,陆某在此先代他向小姐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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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算你还有点良心”,柳鸣凤一点都不觉得受之有愧,“本小姐每次来,都被人无端驱赶,这次有要事前来禀报,又差点被人抓起来”,她故作生气地横了向擎苍一眼,嘟起的小嘴却显露了十足的媚态。柳鸣凤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这样的娇媚之态实在不适合她,显得有些奇异可笑。
向擎苍强忍住笑,表现得满脸严肃,“不知道鸣凤姑娘有什么要事?”
柳鸣凤听到向擎苍没有称呼自己为“柳小姐”,心中一喜,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但她还是噘嘴瞪眼,不依不挠,“原本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的,但你们这样对我,我不想说了”。
陆炳望着向擎苍,带着爱莫能助的表情,很明显直接将这个难题抛给他了。
向擎苍倒也不慌不忙,“鸣凤姑娘想必是为严世蕃而来吧?”
“你……你怎么知道?”柳鸣凤惊喊起来。
向擎苍微微一笑,“我听说,严世蕃已经将正室之位留给了你。”
“别听他胡说八道!”柳鸣凤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那个严世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就他那丑八怪模样,也配娶本小姐?”
“那严世蕃为什么这么说?”向擎苍故意拿话激她。
柳鸣凤一挑柳眉儿,带着怒意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定是严世蕃杀了他的原配夫人。”
“你是如何断定的?”这会儿连陆炳都忍不住插口询问了。
柳鸣凤冷冷哼道:“前几日严世蕃带着两个娇滴滴的小妾到集市上买胭脂花粉,正好我也去凑热闹,撞见了他们。严世蕃一见我,嬉皮笑脸的,说有话对我说。我想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样,就随他去了一个较为僻静的所在。那个无耻的混蛋,居然说上次在严府家宴上见到我后,心生爱慕,一直念念不忘,还说我换上女装后更加风姿动人,令他倾倒。”
柳鸣凤斜睇了向擎苍一眼,又接道:“我嘲讽说,你家里已经有一堆女人了,还嫌不够吗,当心被你那两个小妾听见了。严世蕃竟恬不知耻地说,那两个小妾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还说他家黄脸婆很快就会一命呜呼了,只要我愿意,他可以风风光光的把我娶进门当正室。这话正巧被前来寻他的那两个小妾听了去,结果一人揪了他一只耳朵,将他推搡走了,实在可笑得很。也就她们稀罕那丑八怪,就算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严世蕃的!”
陆炳和向擎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杨碧桃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向擎苍道:“就因为严世蕃说他们家黄脸婆很快就会一命呜呼了,所以你断定他是凶手?”
“可不是吗”,柳鸣凤十分肯定自己的看法,“才过了几日,就听说他的夫人中毒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呀”。
陆炳温温的笑道:“柳小姐,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怎么,你们不相信我?”柳鸣凤又气又急。
“噢,不是不相信。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会尽快查明的。只是凡事讲求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不能随便下结论,当心反被认为是诬陷”,陆炳忙安慰道。
柳鸣凤悻悻然道:“证据就要靠你们自己去找了。本小姐只负责提供线索。”她双目凝盼,“向大哥,能不能送我回去?”
向擎苍心中不愿意,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陆炳。
陆炳会意,他不想让向擎苍为难,出言解围,“柳小姐,本官有很重要的事情正要交给擎苍去做,他恐怕脱不开身,要不让张涵送你回去,如何?”
柳鸣凤重重的“哼”了一声,“不用了,那个张涵,我见到他那张臭脸就讨厌。既然向大哥没空,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满脸不悦,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陆炳和向擎苍相视摇头,朱岚岫走了出来,打趣道:“那位柳小姐,看样子是对向大人情有独钟,我看向大人是逃不出她的绵绵情网了。”
向擎苍急于解释,“在下对那柳小姐毫无半点情意,公主就不要取笑了。”
朱岚岫眨眨眼,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笑容。
陆炳淡淡地接道:“公主说的不错,我看柳小姐是对你动了真情。”
向擎苍无奈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她看错了人,希望她能早一点明白过来。”
“运慧剑斩断情丝,谈何容易。有些人明知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却偏偏作茧自缚,最后落得个丝尽人亡的可悲下场”,陆炳话中有话。向擎苍和朱岚岫都听得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朱岚岫眉目间忽凝聚了无限愁苦,但瞬间又恢复平静神色,“我该回去了,
“等等”,向擎苍急切挽留,“关于那金蝎蛇,在下还有不明之处要向公主请教”。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吧”,朱岚岫淡淡道。
向擎苍本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被朱岚岫这么一问,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支支吾吾的,懊恼不已。
陆炳暗暗摇头,“还是我来问吧,那金蝎蛇如果真的藏在严府中,公主认为会在什么地方?”
朱岚岫略一沉忖,道:“蝎子窝不是用砖就是用瓦搭盖的,而蛇的栖身所在是幽暗的洞穴。府邸内的话,不可能在房间内,太容易暴露,应该是在一处隐蔽的砖墙内,或者由砖块砌成的某种物体里面。冬梅熬药是在走道上,金蝎蛇嗅觉再灵敏,距离熬药的地方也不可能太过遥远,我觉得,在走道尽头的可能性最大。”
陆炳点头道:“公主说的很有道理。”他转脸对着向擎苍,“我们即刻回严府察看”。
朱岚岫随即道:“我也该回宫去了。”见向擎苍依依不舍的模样,她一脸黯然,幽幽一叹, “如果我想到了什么,会再来找你们的。”她说罢疾步出了门去,没有走正门,而是飞身跃上屋顶。待向擎苍追出来时,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人都走了,还愣着干什么,快随我去严府吧”,陆炳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有几分责备的口吻。
向擎苍顿感惭愧,见陆炳已经自顾自地从身边走过,他小跑两步赶上。
第20章 会情郎少女怀春
夜幕已降临,严嵩夫妇、严世蕃等人都聚集在灵堂内。陶仲文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
陆炳和向擎苍静悄悄地绕过灵堂,直奔冬梅熬药的那条走道。熊夫人生前住在后进院落,是一处单独的小跨院,进了院门,先要经过她居住的屋子,才能到达与屋外围墙垂直的那条走道。经过房门时,向擎苍陡的停了脚步。
“你怎么啦?”陆炳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向擎苍眉头紧锁,须臾又道:“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咱们还是先找到那个洞穴吧。”
陆炳眼珠一转,又回身向走道行去。向擎苍紧随其后。走道的左端尽头是一堵灰墙,并没有什么砖块,墙面也平整光滑,毫无半点缝隙。二人又走向走道的另一端,尽头处有数级石阶,与一段曲折的回廊相连接。石阶上的墙边种植着数盆花,组成了一道形状优美的花墙。
二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了那道花墙。向擎苍弯下腰,借着幽柔的月光眯起眼来仔细端详,半晌才挺直了身子。“大人”,他面容凝肃,“这些花盆,都是用条砖砌成的,而且与普通的花盆不同,没有盆底,相互叠加在一起,既可栽花又可挡土,还可以堆砌成围墙”。
陆炳慨然,“公主所言果然不差,那金蝎蛇一定就藏在这道花墙之中。能设计出这样的花盆砖,还真是不简单哪”。
且说朱岚岫回到凌云轩后,心烦意乱,她无力地跌坐在沉香床上,床前地面上,铜胎雕纹龙耳三足珐琅彩熏炉中升腾起袅袅青烟,缓缓游向虚空,散于四面八方。她在游烟缭绕中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虚无缥缈。重新睁开眼来,朱岚岫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从玉枕下取出《秋风词》的曲谱,款款行至古琴前落座,纤指走弦。她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将前些日子断断续续弹奏过的旋律连贯起来,手指麻木地划过琴弦。蓦地,一阵错乱的音律震得她陡然一惊,嘈切的琴音在耳畔嗡嗡回响,她重新拾起曲谱,浏览数遍后,眼中射出了奇异的光芒。
严府内,陆炳和向擎苍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灵堂。面对着陶仲文的众人皆转过脸来,除了严清秋一见到向擎苍立即红着脸微侧过头外,其他人脸上皆看不到任何表情。
陶仲文先前一直微闭着眼睛,这会儿已经瞪圆了。眼珠子转了几转,又眯缝起来,皮笑肉不笑。陶仲文六十出头,身材修伟,面容清矍,须发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不过那看似和善的面容,总在不经意中流露出邪气。
陆炳冷漠地瞟了陶仲文一眼,语带嘲讽,“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陶真人的清修了。”
陶仲文发出几声干笑,“陆指挥使说笑了,什么事都比不过你办案重要哪。”
严嵩见气氛有些不对劲,忙道:“瑜儿被害一案,有什么进展了吗?”
陆炳的脸色稍稍缓和过来,“案子倒没有什么进展,只是我和擎苍方才到熊夫人生前居住的跨院内察看,无意中发现走道上有一道十分别致的花墙,惊叹不已,所以想来问问,是什么人有此奇思妙想?”
严世蕃嘿嘿笑出声来,“原来陆指挥使不专心查案,研究起花墙来了”,他越笑越欢,洋洋得意地伸手搂过身边新纳的小妾苏荔,炫耀道:“那奇思妙想,就是荔娘的。”
苏荔见严世蕃当众夸自己,顺势往他的身上一贴,甜滋滋地抿嘴直乐。
严嵩带着几分疑惑,“想不到陆大人对花花草草也有兴趣。我素来喜欢侍弄花草,去年寿辰时,荔娘为了讨我欢欣,想到了这个点子,她画好图样,送到砖窑里面请工匠烧制的。这丫头,心思确实灵巧。”
“去年?”陆炳微微一怔,苏荔不是才进门不久吗,怎么去年就送寿礼了。
一旁的杨碧桃立即窥出了陆炳的疑惑,冷笑道:“苏荔原本是府里的使唤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非让相公将她收了房。”
苏荔又羞又怒,伏在严世蕃身上嘤嘤哭了起来,“相公,她居然当众羞辱妾身,你要为妾身做主啊”。
严世蕃肥大的手掌在苏荔的背上摩挲着,拿那只独眼斜瞪着杨碧桃,但并未出口斥责。两个女人当众为自己争风吃醋,对他而言其实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严嵩和欧阳端淑脸上都挂不住了,严嵩怒喝一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还不快回房去!”这火也不知道是冲着哪一个人发的,但杨碧桃立即害怕了,卑怯地向严嵩和欧阳端淑赔了礼,就要离去。苏荔也抹干了脸上的泪痕,委屈地瘪着小嘴准备告退。陆炳忽然道:“先等等。”他对着苏荔道:“在下想请如夫人详细介绍一下那道花墙,最好是……”,他故意一顿,接道:“最好能将那些花盆砖都挪开来,好让我学习一下整道花墙是如何堆砌而成的。”
苏荔怔了一怔,红唇微启正待开口,严世蕃抢道:“陆指挥使怎的对那花墙如此上心,用不着荔娘介绍,我来为陆指挥使介绍便可。”
“如此甚好”,陆炳道,“那就有劳严兄了,请吧”。
“还是先用晚膳吧”,欧阳端淑恭谦地说道:“这么晚了,大家一定都饿了,陆指挥使和向大人如不嫌弃,就一道用膳吧。晚膳过后再让蕃儿带你们去瞧看,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吧。”
陆炳与向擎苍交换了眼神,而后道:“夫人的盛情,我们怎好推却,那就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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