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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樰听话地站到他身后,手上力道恰到好处,揉了几下便讨巧地问:“陛下舒服么?”

“嗯……不错,手劲儿挺好。”

他闭上眼,好不享受。姜樰给他揉着脖子,心中又权衡了一番,觉得此番交易说得上划算,给贺子芝晋位也无不可。

待到她捏酸了手,魏恒也没喊停,大有等她先开口的意思。姜樰明白,这个台阶,还得她主动放下来。

“……臣妾刚才又细细想了想,觉得……臣妾对贺氏晋位质疑实在不该。臣妾寻日里侍奉太后远不及贺氏,眼下就不该阻拦,伤她老人家的心,还害得陛下夹在中间。母后既然想,封她妃位就是了嘛。”

魏恒睁开眼,眉间舒展,嘴角挂起淡淡笑意:“皇后果然识大体,朕就知道你会答应。不过你的话也在情理之中,等年后过一两个月再授宝册不迟。”

☆、第36章 晨省

“送西北军参将崔永。”一封密函交到属下手中,姜威捋捋短须,坐回圈椅闭目养神。短短几个月下来,鬓边白发丛生,他憔悴了好些。

那轮针对他的攻势毫无征兆地停了,他得以有喘息之机。好是好,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未弄清楚对手究竟是谁。

想他姜威竟也有被人捏在手里耍的一天。

姜平在门口顿住脚步,目送那送信之人离开,施施然走进来,见姜威闭目养神,轻声叹了口气,叫了声“父亲”。

姜威睁眼,看是儿子来了,皱皱眉,问:“想明白了?”

姜平入门,为父亲斟茶奉上:“儿子早就明白了,还请父亲放心。”

姜威浅饮一口,问:“既然明白,适才何故叹气?”

姜平地埋下头,默了片刻,说:“父亲有所不知,阿樰入宫前曾和儿子提起过,能够嫁给自己心仪之人是她此生之大幸。不过……”他眉间微蹙,再度顿了顿,“不过阿樰又说,她观陛下定不似表面羸弱,日后必非傀儡之辈,恐父亲行事冒进,触怒天威,将来陷姜家于泥潭之中。不论姜家还是陛下,她都不无法割舍。故而,她曾有言希望从中调和,以己之力权衡两家。日后,哪怕父亲大事败露,陛下念及旧情,她尚可求情,也好有退路。若父亲事成,她嫁鸡随鸡,定也不会舍弃陛下。”

姜威对女儿的心思固有几分了解,只沉着脸听他说下去。

“阿樰入宫前一日还信誓旦旦对儿子说着这样的话,转眼之间却变了,甚至让母亲带话要先发制人。她有如此巨大转变,必受了何种刺激,然而她对此只字不提。儿子愁的正是这个,故而叹气,并非为父亲之举。”

姜威沉默片刻,难得也是一声叹息,一手拍上姜平的肩,难得一番喟叹:“人生数十载,风雨不住,何必困于一时疑惑。你妹妹既然不愿说,你我便不必问。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焉知今日之遭遇,非来日之福气。”

姜平听得父亲教诲,俯首受教,心中豁然开朗,再无顾虑。

“父亲这封信送出去,很快会有回音。届时,儿子该如何安排?”

姜威负手立在窗前,扫了眼姜平,浅浅一叹:“但愿一切顺利。至于你如何安排,日后再说吧。”

——————

崇光殿今日比除夕还要热闹,各宫的嫔妃都携礼前来,个个喜不胜收的样子。前日才送来生辰贺礼,今日又来送贺礼,贺皇后娘娘有孕之喜。

姜樰端坐在上,细观几位妃嫔之状,见她们都还好,唯独顾婉华似乎瘦了一圈儿。可见这些日子以来,不讨巧的顾氏没少受欺负。

当初她漏下顾氏的位分不抬,为的可不就是这个结果。那顾氏若不是早年狂妄,也落不到这种境地。

前世她与贺氏欺压自己的仇怨,今生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报了。

“臣妾的这支老山参不下两百多年了,是补身子的佳品奇珍。臣妾入宫时从家中带来的,不敢私藏,今献给娘娘,还望娘娘莫要嫌它年岁太短。”

青霜收下乔容媛的山参,呈到姜樰面前。姜樰瞅了瞅,点头让收下去,对乔容媛笑言道:“如此奇珍,怕是国库也找不出一根来。容媛有心了,如此厚礼,本宫岂有嫌弃之理。”

剩下几人依次献上贺礼,俱是安胎调养的草药奇珍,抑或寓意极好的饰件。虽都比不得乔容媛这根老山参,但也非太医院现存草药可以相比。

想上辈子之时,这些宝贝可都进了贺子芝的库内。自己小产后被诊出此生无法受孕,后来贺氏有喜,后宫嫔妃便都巴结她去了。

“各位有心了。”她稍有一顿,玩笑道,“你们送的哪一样都是千金也难得,本宫这里都快成宝库了。”

乔容媛最是爱说话,神采飞扬,笑言道:“娘娘有孕,臣妾等但凡能为娘娘做些什么,那必是义不容辞的。莫说几株草药,就是把臣妾乔家的药庄献给娘娘,臣妾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乔家乃百年医药世家,尤以培植灵药闻名,在举国也是闻名遐迩的。

姜樰摇头微笑:“乔家药庄大名鼎鼎,容媛就是给,本宫也不能轻要。知道你们个个嘴甜,什么话好听,拣什么说。”

何容仪与乔氏对视一笑,接话道:“臣妾等都是真心实意,哪里是挑好话说呀。”

“是呀,臣妾等可都是揣着一颗真心来的!”

说话间,白芍端了糕点来,各妃嫔面前都放上一小碟。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关心本宫。来这么早,早膳没好好用吧,不如快尝尝本宫亲手做的茶香小酥。”

乔容媛先放了一块到嘴里,顿时表情就变了,吃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唔……好吃!太好吃了!”

几人听得,纷纷尝了一块,俱是称赞。

“臣妾还从来没吃过这等美味的糕点呢。”何容仪正夸赞,手里捏着一块,话毕正待入口,不想被乔容媛一只黑手抢了去,塞进自己的嘴。

“……唉!娘娘!您看她,这都给臣妾抢了。”

乔容媛鼓着腮帮子,用手捂住嘴吧,偏到一边去,躲何容仪远远的。何容仪哭笑不得:“躲什么躲,我还能从你嘴里抢回来不成!”

姜樰看两人为了一块酥争起来,只顾抿嘴笑。这酥确实很好吃,要不然,上辈子时怎么会风靡后宫,人人学做呢。

不过,这两人还真是会讨好人。

正说笑着,听得外间通报,说贺昭仪到了,众人面上皆是一滞,都未想到这位贺昭仪在泰宁宫住得好好的,今日竟会突然来晨醒。

乔容媛赶紧咽下嘴里的酥,慌忙起迎。大家都知道的,这位昭仪虽说未得陛下盛宠,却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儿,轻易得罪不得。此前她几人在和风殿闹了一场,叨扰到她,至今尚未寻得机会请罪呢。

贺子芝今日着的是桃色广袖,玉带裹身,禁步微荡,外披檀色暗花纹狐皮斗篷,衬得肤白红润。

她今天的打扮与往日的素雅颇有几分差别,往那儿一站,尤其使人眼前一亮。

“昭仪身子大好了?怎想着今日来,可叫本宫少准备了一碟酥。”姜樰放下茶碗,浅笑言兮,略一颔首,算是主动给她打过招呼了。

贺子芝福了福身,姿态笑容尽显得合度,侧身示意翠屏把东西送上:“娘娘今有孕,是大喜之事,臣妾替娘娘也替陛下高兴,理当相贺。这是臣妾入宫带来的一对羊脂玉福禄环,今献给娘娘,愿娘娘福禄常伴。”

翠屏把小小礼盒呈到姜樰面前,打开,盒中红绸衬托下,那一对羊脂玉环白腻精巧,让人一眼望见,便被之深深吸引,旁的玉石与之相比可就相形见绌了。

羊脂玉非大富大贵之家不能得,贺家乃簪缨世家,倒也用的起。不过,只是送个贺礼而已,贺子芝竟出手出入大方。

也不知是在给她展示贺家实力,还是给诸位妃嫔展示——她贺子芝养好了身子,现在要风光回来了。

“昭仪礼重了。”姜樰笑了笑,示意青霜收好,“赐坐,上茶。”

贺子芝在她下首落座,颇为友好地对在座嫔妃颔首示好,目光落在顾婉华身上时,倏尔想起来似的对姜樰说道:“臣妾年后便要搬回和风殿了,忽然想起此前婉华因臣妾之故不得不搬离翠竹轩,便着实过意不去。臣妾这里想向娘娘讨个恩典,年后就让她搬回来和臣妾一宫而居吧。”

搬回去?

姜樰瞥了眼顾婉华,见她低垂着头,像是吓怕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对于贺子芝说要把她弄回去,也只是抬了抬眼,没了别的反应。

“婉华在四芳阁住得可还好?”她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顾氏的意思。

显然她住在那儿是不好的。四芳阁没有主位娘娘,没人替她撑腰,昔日她得罪的乔氏等人还不得将她欺负够本儿,方才肯罢休。

顾氏必是想回翠竹轩的,她却先小心瞥了乔容媛一眼,不敢说错话:“蒙娘娘抬爱,四芳阁清幽雅致,宜居宜情,臣妾住得很好。只是……臣妾位分低下,实在不配在此常住。今昭仪娘娘病愈归来,臣妾理当回去侍奉。还望皇后娘娘恩准。”

姜樰看着她,轻点两下头。她清楚,顾氏被乔氏几个欺负够了,必会依附于贺子芝,这理由无懈可击,自己还真不好驳回。

来日这两人又将沆瀣一气,针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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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婉华想回去,昭仪也要了你,你便搬回去吧。不过本宫丑话说在前头,昭仪有吉星之相,依本宫之见,适宜独居,谨慎旁人污了祥瑞。此前之所以生病,太医院皆找不出缘由,本宫倒是觉得恐与婉华有关。怕是得拥有太后那般深厚的福泽,才合得上昭仪的祥瑞吧。”

一言出,众人无一不惊叹,顾氏本人遭了雷劈似的,惊得脸色都变了。可不是么,昭仪一进宫就病了,在太后处才将养好。若当真是因她之故,她可就被置入死地了。

乔氏几个交头接耳起来。

姜樰看着贺氏嘴角的笑瞬时凝固,心中生起一股快意。这吉星的美名,反倒成了个累赘,贺氏一定想不到。

“皇后之言有理,朕倒是没想到。”忽听魏恒的声音响起,在一片惊讶中,他从里间信步而出。

☆、第37章 暗潮

魏恒对于女人家之间的相处不太感兴趣,故而一直在里间看书,并未露面。看罢了一本,忽而听到外头传来贺子芝的声音,不由心中一动,心道贺氏不好好呆在泰宁宫,来这里作甚,便站在门边大致听了一会儿。

听到贺氏想让顾氏回翠竹轩这里,他一时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来。只记得那顾氏与贺氏的关系很是不错,后来因贺氏之故,还给封了贵嫔。

他依稀想起这顾氏性子温柔活泼,在潜邸时便多宠了她几分,其余倒没有多的印象。不过既然与贺氏关系不错,当年为难姜樰必也少不了她一份。

至于这一世,她受过欺压后得贺氏解救,想必会更加依附贺氏,唯贺氏之命是从。若当真放她回去,必让贺氏多了个帮手。

正不悦中,又听得姜樰说起贺氏的祥瑞恐与顾氏不合,不同意顾氏搬回去,便不由地暗自发笑,感叹她还挺聪明。

听到这里,知那先前争夺之事大抵已有了定夺,魏恒也没了听墙角的兴致,插了一句嘴后施施然走了出去。

姜樰想他在里间看书兴许看得正入迷,半点没想过他会有兴趣来插话。自己正在这儿与贺子芝抬杠呢,他没的突然出来,让她不免心颤了颤。

“陛下怎么来了,可是臣妾这里吵到陛下了?”

魏恒按下正要起身的姜樰,在她一旁坐下:“那到没有,朕只是翻腻了书,出来透透气。不想,赶巧听到你们在议论昭仪的事,心觉皇后之言有理,便多了句嘴。”

魏恒认为她言之有理,姜樰不免有几分不解。他难道不应该偏帮贺子芝才对的么,哪有跟她一起孤立贺子芝的道理。

顾婉华听得皇帝也如此说,一张小脸儿煞白。她回不了翠竹轩,得不到贺昭仪的庇护,往后的日子可就是风雨不住了。

皇帝晓不晓得她的现状说不准,但皇后一定知道,却没有解救她的意思。在这样的纵容下,乔氏几个还不暗地里弄死她。

这宫里头,死个把人从来算不得什么事。

顾氏这么一想,当下着了急,扑通跪在地上便是猛一阵磕头。

“臣妾该死,臣妾该死!没想到因臣妾之故,害得昭仪娘娘染疾,求陛下赐罪!”

贺子芝皱了眉头,赶紧出来说话:“陛下明鉴,婉华是否有罪,难有定论。臣妾觉得,既然臣妾已经痊愈,她搬回翠竹轩也是无碍的。况且,臣妾自小与家人相处,也并无不妥,染病这样的事,哪里能怪婉华呢。”

魏恒听罢,略一迟疑,点点头:“昭仪之言,也是有理。”

姜樰欲再多说两句,断不想轻易让贺子芝抢了人,可刚一张开嘴,似是沉思的魏恒却又说了下去。

“不过,此事万不可冒险。四芳阁适宜居住,以婉华的位分居住于此已是皇后赐下的恩典。昭仪要请婉华回去,无非心觉愧对罢了,既然婉华住得好,何故要费这番周折呢。”

姜樰在旁听着,心中不免再度腹诽——魏恒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顾氏跪在地上,满脸眼泪,声音哽咽着说:“蒙皇后娘娘抬爱,能够独居四芳阁。只是臣妾自知不配,心中惶恐,还望陛下和娘娘许臣妾回翠竹轩去。”

姜樰看了眼魏恒,见他不像是要开口的意思,便莞尔笑道:“左右宫中嫔妃不多,多有空落宫殿,长此以往,岂不荒废了。这四芳阁若无人居住,沾点人气也好。”

魏恒听得,虽未有言,却点头附和。

顾氏见回去无望,皇帝也顺着皇后的样子,贺昭仪一张嘴又说不过,那乔氏几个俱是看好戏的样子,便把心一横,又把头磕得砰然作响:“臣妾害昭仪娘娘染病,惭愧至极,求陛下恩准臣妾出宫皇恩寺,为娘娘,为天下祈福!”

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惊了在场的人。

贺子芝脸上微僵,她本想谋一两个左膀右臂,不想这才刚出手拉拢顾氏,就让顾氏迫不得已自请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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