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当然这句可以先不告诉她。
可他忘了白怡小时候也是经常跟着杨夫人去寺里小住的,所谓的女客修佛的地方,她呆了不知道多少次。
白怡没戳破,转而思考起李渊说过的明林的身世。她不知道李渊这次把明林卷进夺嫡的风潮里意欲何为,虽然他话里话外都是将军府在支持三皇子,可李大将军是出了名的不涉党争,如果真想扶持个新皇帝,还不如考虑他们自己家的亲外孙呢。
再看看眼前这个“亲外孙”,这小光头要是穿上龙袍……啧啧。
白怡的思绪越飘越远,等到终于回神,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大将军真想拥立新君,当年就不会把明林给送去寺里了。
她问明林,“你相信李渊的话么?就是他说,柔妃娘娘为了固宠把你送走的话。”
明林一愣,“我觉得,娘娘人很好……你见过她么?”
他问完了,发现白怡抿着嘴不语,想起来她并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就“没见过”柔妃了。他能理解白怡,但他现在真的想这个人聊聊那些“不清净”的佛门以外的俗事。
“我觉得,她肯定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吧。”白怡抿着的唇微张,“没有娘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明林从李渊那边出来的时候心里转了千百个回合,他从不会恶意揣测别人的言语,可李渊暗示的柔妃娘娘的自私,他一句都不相信。白怡对柔妃娘娘的肯定让他像是在星月无光的夜里前进时看见了照明的火把,来不及细想就忍不住朝着亮光奔去。
“你真的这么觉得么?”明林满眼都是期待。
“是啊。”白怡跟安抚眼馋肉骨头的大狗似的细细的和他讲道理,“外人都觉得宫里的贵人锦衣玉食,过的是神仙似的生活。可究竟过的好不好,只有宫里人自己明白。就说圣上的几个儿子吧,大皇子是当今皇后生的,论嫡论长都是头一份,结果没长到五岁就给一场风寒给折腾没了;二皇子自小身强体壮,领兵打仗,少年英雄,结果让敌军一支毒箭伤了腿,至今走路不利索;三皇子,三皇子长得倒是挺好,成天斗鸡遛鸟的没个正行,连不懂事的孩子都知道唱歌谣说‘嫁作三皇妃,只能跟鸟睡’;四皇子爱好戏子伶人,梨园行里玩出个花来,连名号都有了;倒是五皇子,听说长得最像圣上,能力也拔群,结果呢?一场地动,一个外室,说没就没了。”
明林认真的听着,看白怡停下来了,小声催促,“你接着说。”
“所以呀,咱们六皇子,还是一生下来就带着贵气的六皇子,又是紫云,又是八字的,只一句‘江龙王转世’,怕是就会招了满宫人的对付。大家都差不多的时候,会各自为己,可有一个特别出众的,那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我想柔妃娘娘就是怕自己看不住你,才会把你远远的送走,寺里的生活就算清贫了些,总归没有性命之忧。她断了你继承大统的路,可保住的是你的命,不然你根本活不到现在。”白怡一口气说完,想着曾经见过的柔妃,那么温婉的一个人,对着所有小辈都很慈爱,每次见她都会赏一些实用的小玩意儿,“就算她冷着你,她让将军府的人冷着你,那也一定是为了不给你带来麻烦。”
明林没想到白怡知道的这么多,她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说一句,他心里的空洞就被填满一分,说完了,他觉得受过伤的心也都和好如初了。他脸上扬着笑,就差长出来一条会摇的狗尾巴了,“小花姐,你真好。”
这是第几次说她好了?白怡忍不住也有些高兴,这家伙,也太容易满足了。
心里的芥蒂没了,明林依然决定跟李渊回京,一是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二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寺的机会,他很想知道他的母亲和姐姐过的好不好。
回京坐的是船,比走陆路要快上许多。明林第一次乘船,没多少新奇,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他一遍遍的念经驱走那些烦扰,可真正平静的时候却是对着白怡,他发现白怡比佛更让人亲近,他甚至觉得白怡可能是佛在世间的使者。
本来想着他要度她,现在看来倒是她在度他。
两天一夜的路途很快结束,暮色中,白怡看着岸上来接人的队伍,从包袱里掏出了她随身带了多年的那串佛珠,趁着没人的时候交给了明林。
明林抚摸着珠子,认出了这是自己小时候丢的那串,“你拿走的啊。”
白怡一听这话好像是她偷了他的佛珠一样,脸一板,“盗亦有道好么,你这东西又不值钱。”
明林和她斗嘴,“不值钱你还留了这么多年。”
“……”白怡觉得这和尚一点儿都不如刚下山时可爱了,转身就走,“等你回寺里的时候记得还我。”
说的倒好像这原本是她的一样。
明林把那佛珠放进怀里,知道白怡大概把这当成什么平安符一类的给他护身,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她已经上了去庄子里的马车,除了自己,没人注意那辆走小路离开的车子。
而他,要去的是他名义上的家,虽然那个家……他从没去过。
☆、七章 (1)
第七章暂留宫中
明林本以为下了船就要去宫里的,毕竟岸上那浩浩荡荡的车马明显是宫里的规制。谁知道李渊带着几分不自在的神色走到他身边,悄声在他耳边说,“大将军派人叫你回将军府。”
明林好奇的看着那明黄的车曼,问李渊,“你回去么?”
“我得先……算了,我先送你回府。”李渊招手叫来萧钦,跟他吩咐了几声,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收回视线,表情也恢复如初,“那边是三皇子,来接五皇子棺木的。”
“阿弥陀佛。”明林在江上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后头的那条船运的是什么,也没多说。知道暂时不用去宫里,他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李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领着明林上了将军府的马车,一路无话,快到府门口时,李渊忽然问明林,“如果大将军问你想不想登大宝,你怎么答?”
“大将军为什么要这么问?”
李渊干笑了几声,“毕竟是亲外孙。”
“不想。”明林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我只是来看看柔妃娘娘和暖阳公主,旁的,都不想。”
李渊习惯性的用食指敲打着桌子,思考了片刻,“其实你这样,也挺好。”
好与不好的,旁人怎么说都不算。
接他们的马车很简陋,可迎接的规格却是不小,明林一下车就迎面见到了大将军领着一众家眷在门口迎他。明林有些受宠若惊,上前施礼,说了声,“大将军安好。”
李斯忱细细看着这个自己没见过几次的外孙,看到他那短短的头发时心里有些酸,满是粗茧的大手在明林肩上拍了拍,拍的明林一边肩膀都忍不住下沉了些,“好小子,瞧着比小时候壮实多了。”
明林心中的不安似乎被李斯忱那一拍给拍的粉碎,看向将军的眼神里不禁带了些对长辈的亲近。他这清澈的眼神杀伤力太强,李斯忱被他这么看着居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果然说,血缘之亲,隔多远都割不断。
被忽视的李渊并没恼意,蹲下去把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扛起来,“大热天的,你跑出来干嘛?”
小姑娘咯咯的笑,也不怕生的望向明林,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他,“看表哥。”
她脆脆生生的声音惹人喜爱,李渊亲了亲她的小脸蛋,佯装吃醋的问,“小叔好看还是表哥好看?”
小姑娘很是为难的来回看着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作答,那纠结的小模样逗笑了一众大人。将军身边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把孩子从李渊手里接过去交给奶娘,有些埋怨的说,“多大个人了还没正形。”说完看看李渊的身后,“怎么自己回来的?”
李渊解释了句,“让萧钦留在三皇子那里替我做些事。”
“哼。”李斯忱的一声冷哼打断两人的谈话,“秦氏,你领凉儿先回住处。你,跟我来书房!”
明林一时没反应过来“凉儿”是谁,等到那妇人朝他看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说的是自己。他甚至没来的及介绍自己的法号,李斯忱已经怒气冲冲的领着李渊走了。
“孩子,走吧,我特意给你安排在小佛堂附近的院子住,你没事可以和我一起念佛啊。”秦氏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很好说话,她问奶娘怀里的小姑娘,“玉锦去娘亲房里玩,等你娘回来了让她给凉表哥张罗饭菜好不好?”
李玉锦在门口站了这些时候已经有些困了,闻言乖乖的趴在奶娘肩上搓眼睛。
人都散了,秦氏带着仆人领着明林往他住的地方走。秦氏给他安排的屋子确实很用心,不至于偏远,但是很安静,途经书房的时候,听见里头“嘭”的似乎是茶杯落地的声音。秦氏见怪不怪的安抚明林道,“大将军脾气爆,父子俩经常这么吵,别担心,没大事。”
明林点点头,想起来李渊生气也爱扔茶杯,还真是随了大将军呢。
书房内,李斯忱可不像秦氏说的没什么大事,他摘下墙上挂着的剑,指着李渊的胸口,怒目圆睁,“你这逆子!五皇子的死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是。”李渊面不改色,“虽然我很高兴看到这场面,但这次真是他自己去赶风流债,我的人没动手。”
“那个女人不是你安排的么!就算没有这次地动,只怕你也会想办法让她下手吧!”李斯忱胸口剧烈的起伏,气的不轻,“我就问你,你想干什么!非要搅得天下大乱么!”
李渊抬手握着那剑往自己心脏处移了移,刀锋锐利,他的手顷刻就被划破,“我想干什么,父亲三年前不就知道了么?若说是我搅得天下大乱,那也太冤枉我了。父亲,你睁眼看看,这世道,还能更乱么?现在上边坐的那位,忠奸不辨,善恶不分,朝堂上乌烟瘴气,百姓们民不聊生。奸佞当道,像您这样的良将却被架空着压在府里。你如果要忠的就是这么一个君,那不如一剑刺死我,但凡我还活着,该干的事我就一定会去干。”
李斯忱的手抖了下,看着李渊手心的血已经沾染了袍子,长叹了一口气,把剑扔到地上去,“逆子!”
“父亲。”李渊握着受伤的手,背到身后,“父亲,我不敢求您帮我,各凭本事,成了是我的命,不成,也是我的命。”
“放屁!”李斯忱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既然你叫我一声父亲,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等你事败了,你以为李府上下能有人活?!”
李渊沉默不语,听任李斯忱责骂。
终于,李斯忱骂够了,问到了正事上,“你这是打算,动手了?”
“是,五皇子死了,还有地动这个由头,三皇子蠢蠢欲动,我的人也已经准备了三年,是时候了。”李渊把话都说开,“只是明林……原本没想让他掺和进来的,可我身边跟着三皇子的人,他知道了以后让我务必把明林带来,上面的那位信这些,三皇子的意思是拉拢明林让他替自己批个好命,毕竟仙灵的话在民间很有威望。”
“威望?”李斯忱哭笑不得,“他一个毛娃娃,还批命,还威望呢,可笑。”
李渊对信鬼神之说的圣上向来不屑,听李斯忱这么骂,也没附和,只能保证,“不管事成与否,我都会尽快把明林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嗯……”李斯忱虽然骂他,可李渊打从一开始就没瞒过他,过了三年了,李斯忱在见识了这位主子种种昏聩之后,心里的天平开始偏向李渊,到底都是皇家血脉,或许真的是李渊更适合那个位子?
“承远,你下定决心了么?”李斯忱又问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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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渊肯定的答。
“那……如果成功了,宫里的人你要怎么处置,还有三皇子,人虽然愚钝了些,我看对你可是真不错,这些,你都想好了么?”
李渊没吱声,若是依着当年他一家所受的苦,这些人当然要全部杀光,可他不能跟李斯忱这么说,说了只怕他再不会支持自己。
看他沉默了,李斯忱也就懂了大半。这也是李斯忱一直不能下决心帮他的原因,二十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他实在不想再见到一次了。
书房里气氛压抑,明林屋倒是挺和煦的。
秦氏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佛学典籍来给明林摆了一桌子,又记着柔妃说过他爱吃栗子,桌几上摆着各式栗子做的小点心。
明林对着这位其貌不扬却格外细心的长辈,忽然就想起了白怡,他记得小时候,白怡也给他送过栗子糕。
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栗子糕,只是因为柔妃娘娘每次见他都会带,他又比较珍惜娘娘送的吃食每次都会吃完,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他爱吃栗子糕了。
谢过了秦氏,他独自坐在这装潢典雅的屋内,不知道白怡那边过的怎么样,是不是也这样锦衣玉食、照顾周到。
他能感受到这里人的善意,可毕竟还是陌生的地方,人在陌生的环境下总忍不住去想亲近的人。他想了一会儿白怡,又想了想师父,可是脑海中浮现出师父笑眯眯的让他去跪着时,明林甩了甩脑袋,继续想白怡了。
京郊的庄子里,白怡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身后的婢女连忙上去给她披上外袍,“小姐,门口风大,咱们回屋吧。”
白怡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
走了这么久,居然,又回来了。
☆、七章 (2)
白怡有些晕船,在江上的时候一直睡不安稳,回到庄子上安顿好了就觉得乏累。这庄子没有主人,她来了,所有的仆从都围着她转,也不用讲究什么礼节,白怡在床上足足的躺到要用晚膳了才起。
刚睁眼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今夕何夕,听到小丫鬟柔声询问是否用水的时候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在侯府的时光。
她起身,看见昏暗的房间已经点上灯了,怔愣的往外间走,竟发现有个男人倚靠在方塌的靠背上看书,听见她的脚步声,那男人抬头问了声,“起了?”
是李渊。
虽然是李渊的庄子,可是她一个姑娘的房间,他就这么不避嫌的出入,还是让白怡心里有些不快。寄人篱下,她也没什么可说的,目光移到他看的书上,是一本风俗游记,再看他那拿书的手,裹了一层厚厚的白布,应该是受伤了。
李渊发现了她的关注,放下书下了塌,吩咐婢女们安排上饭,“我来这儿也有半个时辰了,还没用膳呢,一起吧。”
在安城时尚能同桌共食,可一回到京城,白怡的那些礼仪教养好像席卷了周身,让她跟李渊相处的时候处处别扭。
李渊却是完全不在意的,甚至吃饭时还把她多吃了几口的菜移到她面前,一副殷勤照顾的样子。白怡食不知味,索性摊开的问他,“公子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命都握在你们手里,你们要我做什么我也不能不做。”
李渊轻笑一声,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把门关上。”
白怡一看这架势,有些慌,声音拔高了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不过去,公子还是开着门吧。”
李渊的笑意更胜,“说不过去?怎么会说不过去呢?我正要跟你聊聊说的过去的办法。”
白怡听到这话暗骂一声糟糕,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说什么“说的过去”,这不就是要让她做他的女人嘛!这……这怎么行!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李渊看白怡面红耳赤的,偏偏却不是小女儿的羞态,更多的是打算跟他鱼死网破的拼命样子,敛起了笑意,“这次把你带回京城,确实是为了保护你,你的身份我知道,而且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你放心,我没想害你,翔安侯于我有大恩,他惨遭横祸时我年纪尚幼无能为力,后来打听到了你的下落,我也一直给那位林娘子银子让她照顾你,只是手下的人办事不力,居然不知道林娘子已经去世了。这是我的疏忽,所以我现在要弥补我这个疏忽。”
白怡消化不了这么复杂的内情,在她眼里,李渊是个心机太深不适合交往的对象,所以他说的话她一点儿都不相信,可是在他说出托林姨照顾她的时候,她心里又有些动摇,赎身需要一大笔钱,当时林姨赎了身嫁给鲁大时她就疑惑过林姨哪里攒下了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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