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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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罚一道,最高境界在于表面上看不出痕迹,却又能让人疼到骨子里。将人拖到不起眼的帐子里后,暗卫将他们哑穴一封,又在嘴里塞上布条防止咬舌自尽。见到这幅架势,连经历过暗卫刀山火海训练的陆平都面露不忍,扭头走向帐边,求个眼不见为净。

刚被拖进帐子里,堵上嘴时平王还觉得没什么。暗卫他见多了,不过是他父皇的奴才,他们定不敢对他做什么。可随着他面前之人将手指头掰得咔咔响,伸手朝他肩膀抓来,剧烈的力道下,手指好似要活生生穿透琵琶骨。

好疼!

父皇、母妃,快来救救儿子。

平王这边还算好的,毕竟他是皇子,暗卫下手时总还顾着点分寸,可沈墨慈就没那么好命了。这些暗卫跟陆景渊来青城的目的是什么?征募军饷!这么多人前后辛苦了将近两个月,好不容易才把征募军饷宴办成。终于等到结果子的时候,沈墨慈先是办暖锅宴打算半路截胡,被他们英明神武的小侯爷识破后,竟然来招釜底抽薪,掏空沈家,只留给他们一个空架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听说她还跟小侯爷师妹有些过节?不对,是她几次三番挑事,侯爷师妹大度容人不计较。胡姑娘不计较,他们计较,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至于功劳嘛,他们做好事不留名。

越想暗卫出手越来越重,女子身子骨本就不如男子结实,加之沈墨慈多番遭逢变故,忧心忡忡之下没休息好,根本禁不起折腾。还没几下她就已经受不住,可她哑穴被点,想喊都喊不出来。想咬牙忍忍,嘴里塞着满是腥臭味的裹脚布。疼到极致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时,总会有一双手及时点她各处穴道,让她逐渐混沌的精神恢复神智。

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不在叫嚣着疼痛,神志清醒下,她感觉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那么漫长。

不该是这个样的,明明一个月前她还是东林书院女学首席,在内她是孝顺能干的乖女儿,将沈家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外她才德兼备的形象已成,为青城百姓交口称赞。那时她已知道墨大儒很快要来东林书院讲学,已暗暗准备好方程破题之法。

按照早先布置好的,她应该被墨大儒收为徒弟,声望进一步提升的同时,交好潘知州。然后借由这场倒春寒,她从潘知州手中拿到黑炭,又借宋钦文之手得到胡家千亩桑林的桑蚕叶。由沈金山出面控制住青城所有生丝,逼迫胡九龄不得不进京。

然后……

很多片段在沈墨慈脑中一闪而过,虽然看不真切,但她能感觉到,在那里一切都按她的预期进行。

汗珠顺着额头,滑入脸上还未结痂的伤口,真实的刺痛感传来,唤醒她迷离的神智。一股尿骚味传来,混合着放屁拉屎的声音,连番折磨下,处于极度惊恐中的平王已经大小便失禁。

昏暗的帐篷、臭烘烘的味道,还有旁边冷脸施刑的暗卫,这一切与她设想中完全不一样。

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身体上的折磨就算再重,都不及心理上的摧残和折磨。想象与现实差距太大,此时此刻沈墨慈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在暗卫的折磨中软趴趴地倒在地上,闭眼彻底陷入黑暗,她整个人周身笼罩着一股死气。

让她死了吧,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阵阵的疼痛起来,连带着心中的挫败感,如今她真正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的死志是如此明显,甚至连站在门边的陆平都感觉得到。怪不得小侯爷特意嘱咐“别弄死”,看来他老人家早已料到此点。侯爷那般年轻,连媳妇都没娶,叫老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不管了,总之小侯爷英明神武。

再次被属下脑补过度的陆景渊,此刻正带人彻查整个山谷。

山谷中最厉害的侍卫便是太上皇后派来的人,在他们走后,整个山谷几乎陷入空防。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平王不是什么硬骨头,更别指望跟着他的人有多威武不能屈。几乎是平王刚被人带走,一直暗中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其他人便赶紧走出来,竹筒倒豆般把所有事说清楚。

陆景渊顺利接管账册,以及那些尚未来得及处理的房契约。打开随意扫两眼,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他点头。

“继续,先把这些做完。”

“侯爷?”来人疑惑地看向他。

陆景渊照搬刚才平王的话:“平王殿下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朝廷钦封的王爵。难道……他的话你们不听?”

“可殿下命我等暗中处置沈家家产。”

将手中房契往旁边桌案上一扔,陆景渊看向账房,“要这个?给你们!按平王说得做,所有东西都在这,限你们两日内赶完。”

“两日……”这也太赶了吧,平王给他们的期限可是半旬,足足比现在多了一倍。

“恩?”

陆景渊疑惑的看过去,虽然他面容平静,也没说什么狠话,可一身玄衣的少年站在那,就是无形中给人压力。

“小的定不负侯爷……不对,是平王殿下命令。”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景渊转身离开。平王好享受,营地主帐布置得很是豪华。陆景渊进去转一圈,成功从枕头边找到了平王私印。嫌恶地看了眼屏风后面流过来的水渍,正打算转身离开,耳尖地听到屏风后面动静,他一脚踹翻,看到了狼狈躲在后面的宋钦文。

“你怎么在这?”

“侯爷。”

宋钦文是偷偷溜过来看沈墨慈的,白天人多,未免引人耳目,他只能半夜三更过来。可还没等他潜入帐子,就听外面传来金戈碰撞的声音。刚想出去保护阿慈,扭头的瞬间他看到了熟悉的两抹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昨夜在东山上对他百般折磨的那两人。

一腔男儿气概如滴落在烧红烙铁上的水般,在抽气的瞬间不见踪影。下意识地逃进帐子,将略显酸疼的身体团成一团,他安安静静地缩在屏风后,大气都不敢出。

这会被小侯爷瞧见,他整个人更是跟鹌鹑似得,低头缩脖子站在他面前。

“不去救沈墨慈?”

救!当然要救,可他拿什么救?

想到这宋钦文扑通一声跪到他脚下:“侯爷,我知道您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表妹。”

他怎么会知道?虽然一直在帮那丫头,可陆景渊自问自己做得还算隐秘。毕竟他可是为征募军饷前来,对青城最具影响的绸缎商——胡家友善些也说得过去。甚至他都骗过了那丫头,没想到竟会被宋钦文看出来。

他当真对那丫头无意?

“可如今阿慈已经这样,她已经伤不到表妹了,您就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吧,我给您磕头了。”

虽不至于无情,可他对那丫头的情谊也就这点了。看明白后,陆景渊心中飞速闪过一抹算计。

“男儿膝下有黄金,见你心诚,本侯可以放她一条生路。不过天上不会掉馅饼,本候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阿慈有救了!阿慈帮了他那么多次,他终于也能帮到她,激动之下宋钦文连忙保证:“还请侯爷吩咐,钦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被他热切的眼神看着,陆景渊只觉一阵恶心。那丫头到底什么眼光,前世才会看上这么一个人。鄙夷过后他又有些自得,本候品貌才学哪样不比他强,只要那丫头不是瞎的,肯定知道该怎么选。

“稍后本候会送你回青城,只要你回去后一口咬定,沈家失窃之事为平王所为,三日后本候便会放沈墨慈回去。”

阿慈是为救他才委身于平王,宋钦文不恨沈墨慈,但对“趁虚而入、强取豪夺”的平王却心怀不忿。且此事本就与平王脱不了干系,出言作证,既能救阿慈、又能为自己出一口气,这会宋钦文只觉有些不切实际。

“就……这么简单?”

“对,不许提及本候,不然沈墨慈……”

祸水东引,宋钦文终于明白了。可想到阿慈安慰,他郑重地点头。

说通他后,陆景渊带他出去,路过旁边帐子时顺便将平王丝印交给账房,然后又命暗卫送他回城。站在山崖上,就着月色看着山路上逐渐走远的两人,陆景渊陷入沉思。

拜师仪式前代为授课时,看着浮曲阁内各色精致大气丝毫不输侯府的摆件,他隐隐预料到,胡家家财或许不止是前世他从沈家查抄出来的那点。这段时间他暗中观察,从胡府摆设以及阿瑶吃穿用度等等细节处渐渐确定此点,直到今日胡九龄毫不在意地拿出一百五十万两,他终于彻底确定。

前世他已经查得很是细致,在查抄沈家后,冥冥中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刚打算继续查下去,却突然中了别人暗算,再醒来时已然重生。

先前他只以为那暗算是因树敌太多,毕竟朝廷那边胡家之事已经结案,而他也没有确实的证据。可重生后事情一步步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心中的那点感觉越来越强烈,一定是幕后之人想掩盖什么。

到底是什么?

前后两世唯一的线索都在前世侵吞胡家家财的宋钦文和沈墨慈身上,即便他再想让他们死,现如今也得留他们一条命。

山路上人影彻底消失,想明白后陆景渊收回目光,他没有往回走,而是沿着山谷往外,一直走到了晋江边上。随着他走过去没多久,东方启明星亮起时,江边驶来一条船。从江面上望去,这条船并不显眼,可乘小船上去后就会发现,船上满满都是发光的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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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青城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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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月色下,沈家大宅也很不平静。

下午当着青城所有人面出丑后,饶是沈金山脸皮再厚也挂不住。狠狠地瞪了眼孙氏,他气咻咻走回沈家。他这人有个习惯,但凡心气不顺时,喜欢抱着装有沈家房契的匣子念叨。

这会他心气何止是不顺,简直是堵死了。所以他不止念叨,还打开了匣子。

这一开可不得了,里面半匣子房契没了。对于一个守财奴来说,这等打击,远比方才当着青城百姓面说出自己这些年所有丢脸的事,整张脸彻底被扒下来还要重。天旋地转之时,他看到了落在匣子角落里的卡子。

“孙氏!”

带着护院他气咻咻地走到后宅,而孙氏也不会吃这哑巴亏,后院丫鬟婆子顶在前面,隔着全府下人夫妻两人再次上演唇枪舌战。一番激烈的争论后总算是弄清楚了,是沈墨慈搞得鬼。

“还不是你惯着那破落户,和她生的小妖精。”孙氏咒骂沈金山宠妾灭妻。

“明明我已经把她赶回祖籍,还不是你带她回来,失窃之事你别想跑了。”沈金山指着发妻鼻子,如看仇人般。

好在夫妻两人各怀鬼胎,前者想着得赶紧掌握起库房,后者则想着赶紧找回沈墨慈,这仗总算没吵起来。

随后势不两立的两人分开,一个悄悄潜入库房,另一个则是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后半夜,沈金山听说宋钦文被送回城。顾不得宵禁,他忙赶过去拦下他,问出来的结果却让他心下一凉。

平王逼迫阿慈偷走了沈家大半房契。

☆、第77章

心里有沈墨慈,宋钦文说话做事便不自觉地为她着想。被暗卫送回来的过程中,寂静的山路上他已多番权衡利弊。

偷窃家中铺子房契,这可是欺师灭祖的行径,若是平常被族老捆起来沉塘也不为过。他深知此事严重,昨日下午刚接到阿慈时,见平王激动地抱住她,虽然他感觉衣袍上的绿色几乎要蔓延到头顶,可还是暗自松一口气。这样也好,平王对阿慈有感情,定会护她周全。

可他没想到,面对小侯爷平王竟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不过短短半天,山谷营地便被小侯爷人手完全接管。

此事让他彻底明白一点,平王靠不住,阿慈绝不能交给他。可脱离平王,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无力。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即便有心带阿慈远走他乡重新开始,可两人甚至连沿途通关的身份文书都没有。

思来想去,如今阿瑶只有回到沈家。本来偷窃房契一事还有些棘手,可现在凭空出现个小侯爷……

将其中利害关系想明白,知道沈家是摆在阿慈面前唯一的路。在面对沈金山盘问时,宋钦文想尽办法为她脱罪。能考取院试魁首,他本就文采斐然,又加之对沈墨慈的男女之情和感激之情,这会辩白起来更加用心。

“沈家深宅大院,丫鬟婆子护院无数,走一步路暗中都有无数人盯着。以阿慈一介弱女子,如何突破重重防守拿到房契?”

沈金山点头,他这辈子重财,装有房契匣子的书房更是沈家重地。院子里外平日护院四班倒,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错眼地盯着,莫说是阿慈那么个大活人,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若说她暗中无人襄助,他肯定第一个不信。

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布局,以至于沈金山忘了,昨日下午这会他与孙氏吵得有多凶。种种积年丑闻不管不顾地往外说,不仅青城百姓听着兴奋,连沈家下人也躲在大门后面,竖起耳朵听。书房本就位于前院,听说得最早。当值护院中虽有人恪尽职守,可大多数却早已按捺不住,跑到外面巴住外墙探出个脑袋听了。

“再者,阿慈心系沈家。”

整理下思绪,宋钦文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前日晚间别院暖锅宴失败后,平王殿下勃然大怒,将在下与阿慈投入大牢,百般逼迫,可阿慈一直咬住没松口。直到殿下气狠了,拿前面沈老爷投成来说事,妄图朝沈家开刀,弥补损失。”

“还有这等事?”

沈墨慈从大牢里出来之事,方才争吵间宋氏已与沈金山说过。虽然当时将两人投入大牢之人是小侯爷,可事情都是暗卫在暗地里办妥,即便沈金山想求证,也找不出确实证据。更何况这会他压根没精力、也没那心思去求证,正如宋钦文所言,沈家投诚平王是真,可暖锅宴没办成,转过头他却在云来楼的征募军饷宴上大出风头,整整捐了一百八十万两。

换谁会不气?

本以为将阿慈送给平王,可以暂时稳住他,等当上会首后再徐徐图之。没想到庶长女送出去了,平王却利用她反将一军,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平、王!”

想到这沈金山几乎已经信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无奈之下,阿慈只能答应。沈老爷,阿慈她固然有错,可平王势大,她也是没办法!”说到最后,宋钦文满脸悲悯,痛心疾首之声传遍厅堂每一个角落。

平王势大?

这四个字传来,沈金山先是不以为然。平王,那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仗着有个好出身罢了。

即便宋钦文说得滴水不漏,沈金山依旧有九成相信了,可多疑的他还是暗自留了一成心眼。直觉告诉他,这事应该还有蹊跷。

按兵不动,他命人直接送走宋钦文。

说话这会功夫天已经大亮,按规矩沈家怎么也该留个饭。可昨日府门前大爆秘辛,然后紧接着又是房契失窃后,如今沈家一团乱,掌管后宅的孙氏起了贰心,更是连口热汤都不给沈墨慈准备,更别说什么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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